第189节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刘崇之所以能据河东,以抗后周。一者,有承继后汉宗庙的“大义”在,郭威虽然打着“清君侧”的名义率军进京,但谋朝篡位的本质并没有改变;二者,得国不正,内乱不止,郭威忙着安抚诸镇,腾不出手对付刘崇;三者,自然是有契丹的支持,“叔侄之国”算是给隆兴和议的南宋树立了一个榜样。
至于皇叔刘崇,不是刘承祐小瞧他,无论其治政、用兵、权谋、名望,都不过中人之资,能有如今的地位,即便不庆幸投了个好胎,也得感谢有个好兄长。
如若真要对付刘崇,对他动手,不是刘承祐自负,片刻之间,他便能想出数条策略办法。只是,而今时机未到。
为了征南大业,刘承祐已经熬了两年,准备了两年,对契丹都打算施行彻底的龟缩防守策略,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河东问题扩大化。
另外,道一腹黑的谋算,刘崇在河东积攒了那诸多的兵马、钱粮,他日只需将之拿下,那么,多年积累,便一朝为朝廷所得。其所积民怨,大抵一诏可解,而朝廷则得其实利,天子“大义灭亲”,得其誉名。
机心算尽,河东的刘皇叔,对于大汉天子刘承祐而言,比起祸害,更像一头肥壮的猪,养于猪圈,慢待宰杀……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不完全以刘承祐的意志为转移,即便他是皇帝。河东问题,接下来究竟朝哪个方向发展,还得看刘崇。
当然,庙算虑尽,在刘承祐这边,即便刘崇真的反了,他同样有应对腹稿。
以大汉国内如今的平稳局势,与朝堂的稳定,军队精整,中枢的威势,刘承祐并不觉得刘崇能以河东一隅撼动大汉天下。而河东下属诸州,刘崇的影响,并不一定大得过朝廷,一旦晋阳背反,彼辈心向何处,刘承祐这边是有信心的。
刘承祐而今,只是想尽力避免河东问题爆发,拖延他的战略大计罢了。
“皇叔啊!你可千万不要头脑发热……”不管如何,这,是刘承祐对刘崇最衷心的期望。
马楚内乱
傍晚时分,黯暖的冬阳照耀下,拖着长影,单马候骑,践踏着霜雪,顺官道,飞骑北来。值深冬,道路间人烟稀少,正供其飞马纵奔驰。骑士是个壮士,背插信旗,属驿传军情之卒,满面风霜,神情疲惫,直至东京城西南军情驿站,勒马而住,几乎摔滚一般自马上下来。
立刻有守卫的驿卒上前搀扶,牵引马匹,其后管事驿吏出门问话。
身份快速地核验通过,挥刀割断死结,取下一竹筒,递上,骑士操着一口疲惫的南音说道:“陛下钦点,湖南战报,请速上呈枢密!”
驿吏没有多废话,命人搀其下去休息的同时,迅速地安排人,将这“紧急军情”,往东京城内传呈。
等通过几道倒手,呈至刘承祐御案上时,天色已彻底黯淡下来。
刘承祐正自疲惫着,他方从军营归来,花了一个白日的时间,刘承祐巡阅禁军,自殿前军到侍卫军,从马军到步军,从皇城到外城。
无论春夏秋冬,基本每个月,刘承祐都会专门抽出时间前往军营,检视训练军纪,巡察兵心士气,最重要的,强化忠君与爱国主义建设……
呈上来的军报,内容很多,综合湖南军情,基本将湖南马氏兄弟半个月以来的情况,都上报了。以湖南远避中原,其间又隔着一个荆南,故南边的消息基本难以做到及时有效地向北传递。此番湖南军情,还是刘承祐特旨留意,否则消息之传递,还要滞后。
殿中觐见的臣子,乃是枢密副使魏仁浦,一直被刘承祐倚为股肱的重臣。在王峻调任侍卫副帅,继续统军之后,刘承祐便将他擢为枢密副使,与郭威共掌枢密。
“来人,传范质、王朴、王溥,嗯……把陶谷也叫上!”稍微浏览了下,刘承祐对张德钧吩咐了句,尔后细细阅览起来。
湖南那边,从楚王马希广继位开始,局势已乱了两年了,并且,在今岁冬,达到高潮。
以楚先王马殷那道“兄终弟及”的祖制之故,早在汉兴之年,朗州节度马希萼便暴露出对继承王位的马希广的不服。马希萼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没收敛过,继位之初,便有下属建议楚王马希广,先下手为强,除掉马希萼,但为马希广断然拒绝,不愿杀兄,只是纵其在朗州,不作他问。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两年内,湖南境内,马氏兄弟权利之争,愈演愈烈。及至去岁(乾祐二年),彻底演变为兵伐,同室操戈,马希萼于朗州起兵,南下进攻马楚首府潭州。
然后,马希萼很犀利地败北,而马希广又一次向马楚军民显示他的“仁慈”,为免伤及兄长,勒止前线将士追击马希萼,放其还朗州。冀望马希萼长了教训,认清形势,不敢再叛。
殊不知,见马希广如此软弱,马希萼则彻底没了顾忌,左右纵使兵败被俘,以马希广的迂懦,下场也不会太凄惨。输了能存命,甚至保全富贵,赢了便是湖南之主,这样的买卖,马希萼焉有不做的道理。
结果果然,退回朗州后,马希萼没有一点停歇,收聚败兵,重整旗鼓,招徕人马,舔舐伤口。
耗费了近半年的时间,实力初复,而长沙那边,马希广政犹不改,无任何建树,对属下提防马希萼的谏言也不搭理,整日缩于王府。
有鉴于此,马希萼哪里还能忍得住。这一次,他考虑得周全些,没有贸然起兵南下,毕竟仅以朗州之力,同楚王马希广相比,绝对实力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马希萼首先派人请命于朝廷,希望刘承祐能派军南下,助他攻取长沙,废黜马希广,允诺了一大堆好处。只可惜,刘承祐并不动心,不过,既未同意,也未拒绝。
马希萼城府既浅,亦无多少耐性,虽然没有得到朝廷的答复,却也不妨碍他继续动作。派人联络辰州、叙州及梅山蛮,诱以进攻长沙,蛮人早知长沙积湖南之财富,受不了诱惑,聚兵东向。
马希广闻之,派兵拒之,连战连败,损兵数千。蛮兵势盛,连破潭州县镇,威胁最大时,破了长沙以西的迪田(今湘乡),距离长沙不足两百里。
那时形势是,朗兵不出,潭州已自乱阵脚。到那个地步,马希广终于感受到威胁了,知他“敬爱”的兄长,不可挽回。但面对这种局势,除了遣兵驻守长沙门户玉潭之外,别无他法,只知“如之奈何”。
楚王麾下并非没有人才,也不是没有胆气之人,还是其属将刘彦瑫以一番豪言说动马希广,主动提兵北上,欲攻朗州,擒拿马希萼。
正自无所适从的马希广,见有良将献策,欣然纳之。即命刘彦瑫为战棹都指挥使、朗州行营都统,率水陆军万余人,北上朗州,又遣马军指挥使张晖率军走旱道,别击朗州。
结果,当然未如马希广之意,刘彦瑫此人豪气有余,才干却也难撑马楚基业,在朗州疏忽大意,竟中了马希萼惑敌之计,被断了后路,湄江之上,乘风纵火,欲焚马希萼的朗蛮联军,谁料风向顷刻之间逆反,反自焚。
刘彦瑫既败,几乎覆没,独余残兵南返。而另一路张晖军,闻败讯,即撤军回长沙西北小县益阳,马希萼派军三千急攻,敌军未至,而张晖先遁,结果造成益阳守兵群龙无首,死九千余人。
连续败兵折将,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马希广如此折腾,眼见势渐孤微,马希广急遣使北上东京,向北汉爸爸求援,希望刘承祐能替其做主。
那个时候,大汉国内,灭佛之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刘承祐哪有余力插手。仅仅下诏,命马氏兄弟罢兵,各守其地,至于有什么效果,大汉天子心知肚明,甚至,他本包藏祸心。
不过南方之事,用牵一发而动全身来形容,并不过分,马楚内乱,牵扯的便有荆南、南汉以及南唐了。是故,刘承祐命人,加强了对湖南之乱的关注。
而马希萼那边,受北汉天子诏书,大怒,彼时他已在对马希广的战事中占据上风,只觉刘承祐偏帮马希广那个无能之主。于是乎,愤而向南唐称臣,请求发兵助他攻潭。
自湄水之战,以及益阳之战,连番大败之后,马氏兄弟之间攻守异势,马希萼转守为攻,提兵南向,再度朝长沙进军。
而刘承祐收到军情,便是十一月朗州兵的进展。至如今,马希萼率军南下,破关拔寨,招降纳叛,已军临湘江,兵锋直指长沙城。
异见
魏仁浦、范质、王朴、王溥、陶谷,这五人算是朝堂之上,帝党的核心成员了,自朝中一干无聊下臣口中,已传出了“五杰”的雅称。而事实上,这五人皆有其功能,都是被刘承祐倚为亲信的。
原本,马楚之事,刘承祐只打算与这五人商议,但又觉如此有些不妥,干脆又多叫了些人,政事堂来了冯道,殿前司来尚洪迁、慕容延钊,侍卫司是高行周、韩通,枢密院则是郑仁诲。
郑仁诲,官居枢密院都承旨,他代表的是枢密使郭威,郭威奉刘承祐命北上冬巡边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