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但愿如此吧!”
在寿春,刘承祐一番攻心疲敌的策略下来,士气也调动至最高,都打算下达总攻破城的军令了,南唐进军的消息传来了。
闻之,大喜。寿春城迟早可破,毕竟是块硬骨头,但聚歼唐军的机会,却是难得。原本,刘承祐都做好尽取下淮四州,然后再南下去碰南唐的沿江防线。
面对唐军的动作,刘承祐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根据金陵传来关于南唐朝廷的消息,也就没有那么难理解了。
御帐中,听完李少游的汇报,刘承祐嘴带消息,微微感慨道:“原本只是闲布一棋,并未期待有多好的效果,没曾想收获还是令人意外。所谓捧杀,所谓言语如刀,此‘刀’虽未杀人,却已诛心!”
李少游忍不住附和道:“伪唐主李璟素以宽谨闻名,厚待臣工,然实为嫉贤妒能,眼耳昏聩,仅以流言,便生疑忌。由此可见,李璟非陛下之敌,大汉必夺其国!”
“如此说来,李璟算是重掌大权,过问军事,宋齐丘已无实权?”刘承祐再问。
“是的,宋齐丘几成顾问,在金陵朝堂,稳定人心!”李少游说:“李璟以皇太弟李景遂、齐王李景达,协理军政!”
“天助我也!”刘承祐道。
行营将帅,刘承祐仅召了王峻与慕容延钊来议事。站到舆图前,刘承祐琢磨了一会儿唐军的进军路线,洒然道:“唐军不长教训啊!仍旧三地齐动,分路进击,全面援济?”
慕容延钊说道:“陛下,唐军援军一动,我军也当有所调整了,寿春得放到后边再解决了!”
“伪唐都将这口肥肉主动送到嘴边了,朕岂有不笑纳的道理!”点着头表示同意,刘承祐言语轻松道:“先派人盯着陈觉军,严密监视其动向,确认敌情后,再另作应对!”
“是否先遣骑兵南下,沿途袭扰?”一直没说话的王峻提出建议。
刘承祐考虑了会儿,摆摆手:“不!有刘彦贞的教训在前,又有李璟告诫在后,唐军此番,定然会加倍小心。我军倘若动静太大,惊跑了陈觉,可就白费如此良机了!”
“再等等!”刘承祐下定决心,自信地说:“等其远离合肥,距寿春近点,届时主动权可就完全掌握在我军手中了!”
见刘承祐头脑清晰,慕容延钊不由道:“陛下英明!”
“滁州、泰州唐军,两路加起来,亦有五六万唐军,尤其是水师,郭荣那边兵不足一万五千,既要困泗州,又要御备唐军,兵力不足啊!”王峻突然道。
听王峻提醒,刘承祐不由看了看他,问:“王卿有何建议?”
“臣请率一支兵马东进,援济之,以免淮水被唐军收复!”迎着刘承祐的目光,王峻道出其目的。
几乎一眼便瞧出了王峻的心思,面上不动声色,做出认真的考虑之状后,刘承祐道:“行营这边,战兵同样不足,如欲消灭陈觉军,则更不能分薄军力!况且,王卿为行营都部署,朕这边,离不开你啊!”
见刘承祐再度拒绝了自己的建议,虽然言辞委婉,但王峻的脸色仍旧不免变了,变得难看,却没再多说什么。
“拟诏!”刘承祐指向李昉,吩咐道:“告诉郭荣,朕委他于淮东专征之权,滁、泰之唐军,让他务必给朕挡住!再拟一诏,着武宁军节度使武行德,率领剩下的徐州兵,南下助战!”
“如此一来,我淮北一线州郡,则彻底空虚了!”慕容延钊道。
“无妨,若是战争初期,朕还有所顾忌。而今,我军已在淮南站稳脚跟!”刘承祐自信道:“再者,如今唐军应对我军攻势,已是疲于应付,难道还有余力反侵我淮北?”
“就这样了!”
“是!”
饿狼相争
“他真是这么说的?”夜下,春寒甚厉,刘承祐一边烤着火,一边说道,橙红的火光印在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更听不出波动。
李少游所报,乃王峻离开御帐之后的一些表现。据其报,王峻出帐,脸色阴沉,怒形于色,回帐之后,语带不逊,同亲兵言,天子越发刚愎,听不进忠言,并抱怨“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王峻便是那良弓、走狗……
见刘承祐的反应有些平淡,李少游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道:“陛下,王峻为人桀骜,性格乖张,恃功而骄,前番统军,恣意妄为,多有逾制之举。自陛下御幸淮南,更是多有怨言。此等亵渎君威之人,不当为臣,望陛下早作处置,以免他日,多生事端!”
“朕看得出来,这两个月,王卿心情并不好,可以理解嘛!”刘承祐说道。
抬眼望着刘承祐的背影,李少游眉头皱了一下,在他看来,他这个皇帝表弟,在位这些年来,威势愈盛,唯我独尊,岂能容王峻这等欺君之臣。
但李少游确实是个聪明的人,也足够了解刘承祐,从其言语,其他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眼下,刘承祐并没有办王峻之意。
眼珠子一转,于是又改口道:“不过,王峻终究是行营都部署,正当大军征伐,或可缓作处置?”
见到李少游的口风转变,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理变化一般,刘承祐终于转过身体,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游哥,你考虑事情,倒是越发周全起来了!”
微微垂下头,李少游揖手应道:“跟在官家身边多年,臣也当有些进步!”
“张德钧!”
“在!”
刘承祐支使着张永德:“春寒侵骨伤肌,王卿为都帅,甚是辛劳,将那件绒服拿去,赐与王卿,以表关怀!”
张德钧一愣,道:“官家,这个可是太后娘娘与皇后缝制的啊!”
“一件袍子,再是珍贵,朕岂吝于同王卿分享!”刘承祐语气严厉了些。
见状,张德钧哪里再敢多言,赶忙去办了。
“只盼那王峻,能够感官家一番苦心,念恩怀德,以报国家!”李少游不禁叹道:“犹记当年,还在晋阳的时候,王峻位卑,但为人尚且干练利落,多识大体,如今……”
“人,总归是会变的!”刘承祐的语气中,终于流露出少许真切的情绪,瞟向李少游,意有所指:“游哥,你不是也变了吗?同朕生疏不少啊!”
迎着天子的目光,李少游嘴角衔着点谦卑的笑容:“陛下如今已位在九五,威服四海,睥睨天下,臣不得不感怀臣服敬畏之心!”
听其言,刘承祐笑了。
李少游心中则暗道,陛下,你变得,更多啊……
翌日清晨,天色尚且晦暗,未待张德钧叫醒,刘承祐自从睡梦中醒来,突醒。亲率大军,以为国征,刘承祐的心理压力与身体压力,可一点都不小,不时耳绕杀声,惊坐而起。
锦榻之上,还算温暖,只可惜孤榻一张,即将燃尽的蜡光,投在刘承祐脸上,照出的是疲倦寡淡的表情。此时此景,刘承祐倒是有些希望,枕边躺着一佳人了。折娘子,在淮水解冻之后,便被安排,送回东京安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