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
听皇帝这般说,殿中臣僚还能如何,皆起身拜倒,一副感动的模样,大赞刘承祐英明。
简单地沟通完君臣感情,刘承祐形容微敛,殿中气氛眼瞧着严肃起来,就如平日里刘承祐听政一般。
战争结束未久,朝廷治事,虽则已从战时调整过来,并逐渐恢复正轨,但犹以兵事为先。郭威率先起身,禀道:“从征禁军,已然归营,汇同诸军上报,再加后续查验,此战南征禁军将士这损殁详细已出,臣具表以奏!”
郭威掏出一份奏书,双手捧上,嘴里叙述着:“前后野战、城攻,大小凡四十三起,禁军战亡四千三百七十五人,走失二百六十七人,重伤一千三百六十人,轻伤五千一百二十四人!所伤亡者,队长以上军官,三百二十六人!”
闻报,刘承祐难免再生“一将功成万骨枯”之感叹,说道:“南唐将士之孱弱,朕已知也,即便如此,鏖战数月,我汉军精锐,犹伤亡逾万,不可谓不大!”
当然,郭威所报,只是禁军官兵的损伤,此战所征召的淮北、淮南役夫,其伤亡,则倍之。毕竟干的,都是脏活、苦活、累活。
刘承祐直接吩咐着。
“遵命!”郭威与魏仁浦,同时应道:“陛下爱兵之心,臣等敬佩!”
“南征诸军将士功劳,兵部已然审定结束,营指挥以上,凡一百六十五人,悉已整理完毕,详记其事,请陛下审阅,策勋授赏之事,还需陛下与廷臣共议!营指挥以下,另备明细,按例因功叙赏,待核定之后,即可降赐!”魏仁浦也拿出一封奏章,呈上。
刘承祐掂量了几下,甚是厚实,能由他亲自过目的,都是禁军中上级军校将帅之功。稍微翻看了两眼,刘承祐冲着一脸操劳状的魏仁浦说道:“魏卿辛苦了,待朕阅后,再作批复!”
“是!”
掂量着手中奏册,刘承祐看着众臣说道:“厚厚一本功劳簿,尽是将士厮杀作战,破军占城之功。如朕前言,诸卿坐镇筹措,理政抚民,亦是大功,另有诸节度及各州配合作战调度之职吏,亦不能忽视其劳!”
“也当登记成册,上报核实,由朝廷酌情施以褒赏!”刘承祐冲冯道吩咐着:“此事,就交由冯卿处置!”
“是!臣替内外职吏,拜谢陛下天恩!”冯道说道,言语间带着喜色。
作为执宰者,定功劳,分果子,刘承祐当然不会厚此薄彼。他也是想向天下人宣示一件事,只要对国家与朝廷有功用者,他都不会忘记。
不过,这么一来,朝廷又要额外多支出一部分廪资了,看三司副使薛居正那紧锁的愁眉,便可知其性情如何了。但对于此事,还不能开口反对,若是张口,必然犯众怒。
大汉立国以来,一直在和恶劣的财政作斗争,刘承祐即位以来,情况更甚,虽然开源节流,休养生息,但实在经不住天子刘承祐的折腾。大有为之主,一举一动,无不牵动天下,带来的不一定是千秋太平,万世功业……
“陛下,南征之后,铁骑、龙捷、龙栖、小底、护圣、奉国诸马步军,损伤且众,再加陛下留驻于两淮各部。东京禁军数量锐减,已不足以拱卫两京及滑、澶诸关镇,倘有战事,亦不足发。”郭威又拿出一份奏章,呈上,说道:
“经臣等商讨,建议以两万兵额,自各节度、防御、团练麾下,选拔精壮,充入东京!其中河东诸州,选拔五千,魏博三千,成德两千,余者自其他州镇,酌情依制遴选。请陛下御审!”
接过,刘承祐仔细地审阅了一遍,问道:“如此,是否会影响边备?”
枢密院的奏策,当然很合刘承祐之意,一石二鸟,强干弱枝,欲削方镇,先收其兵。但是,北汉朝立国近六载,发展到如今,中央的权威已然确立,且日益稳固,地方节度对于朝廷的威胁,已没有想象般的大,尤其在刘承祐这又取得一大功业的情况下。
他虽有意继续强化集权,收节度之兵,却不急于此,其他地方还好,但是边州节度,他不得不警醒。若是使得地方军队过于孱弱,岂不是给异族可趁之机。
郭威则道:“经枢密详细筹算,当无大碍。陛下还朝,以汉辽刘两国如今的情势,北部边防,已能满足需要,且可适当削减,调整更戍。关右多出悍士,以孟蜀之故,可压后征调。定难军李氏,可诏其进献勇士,充入马军。
河东十州,虽龙兴之地,立国以来,未逢战事,不需诸多兵马。除选拔入京之外,还当酌减,放军为民,加固忻、代、府、麟之防,余者保证基本驻防即可……”
“既然经过枢密院群策讨论,料想无虞,就照此执行吧!”听其解释,略作沉吟,刘承祐说道:“不过,当谨记,此事当宜缓,不宜暴急,所选之卒,必须精良,不许有滥竽充数者,先颁诏吧!”
“是!”
定议的同时,刘承祐也不由多瞥了郭威几眼。
崇政殿听政2
今夜崇政殿中的面陈机要,这算是此番还朝后,刘承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汉的中枢重臣们,虽然比较玄,但明显感觉得到,冯道、郭威等臣,比起过往,有些变化,更加恭顺了。
不是说前些年,这些臣僚不够恭敬,只是在恭敬的面孔下,少不了一些异样的心思。过去,刘承祐有种感觉,他是一个人,大展权谋,拖动着漏风渗雨的大汉朝,向前发展进步。臣僚们虽然没有怎么拖后腿,但和刘承祐,终究不是真正的一条心。
但眼下,殿中的臣僚们,明显开始真正为大汉朝廷,为他们的君主,为百年基业、千秋功绩而尽力用心。虽然这是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但刘承祐似乎感受到了那份“诚意”。
就拿郭威来说,虽掌枢密,但以前,都是刘承祐动一下,他应一下,刘承祐进一步,他退一步。此事他提出的枢密之议,明显透着一个积极,为国家重复“大一统”而进取。
感受到这些,刘承祐表情不自觉地舒展了些,唇角洋溢着少许喜色。
“关中如今是什么情况?蜀军动向如何?”刘承祐再问道。
此番答话的,是枢密副使郑仁诲,只见其起身,躬身一礼,禀道:“陛下,开春以来,蜀军两路约五万进宫关中。蜀主以禁帅李廷珪为北面招讨使,降臣何重建副之,率军三万五千出凤州,攻打凤翔。又以雄武军节度使韩保贞率军一万五千步骑出秦州,攻我陇州,欲从侧翼威胁凤翔安全!
据军情司所探,此番动兵,是蜀枢密使王昭远力主,为应对此战,蜀中前后征召了近十万民夫,调集了大量粮食辎重!”
闻报,刘承祐眉头顿时凝起,说道:“难怪,我朝都与南唐罢战议和,蜀军仍未撤兵。前期如此投入,蜀军胃口就么大当真欲一口吞下我凤翔、京兆,席卷关右?”
“听闻那蜀臣王昭远,乃蜀主孟昶伴读,善辩,深受蜀主信任,委以军事。王昭远自比诸葛,宾客饮宴,常夸口北伐。此次蜀军出击,直逼我关城,因我朝用事于东南,而短于西南,受其所迫而处下风。
因前线战况,蜀主对王昭远颇为褒奖。据成都朝廷及汉中、蜀地的刺探情况,蜀廷似有增派兵马的意向!”
“朕前番便听过此人!非朕小觑天下英雄,只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自比武侯了?”刘承祐不禁嗤笑,冷冷道:“纵使其武侯再生,我朝又岂弱于曹魏?”
“陛下所言甚是!”郑仁诲说道:“如消息无误,那王昭远不过一幸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滔滔不绝,畅谈兵书,实纸上谈兵,既无驭兵经验,又无治政之能。口出狂言,亦不过故步自封,夜郎自大罢了!”
走到依旧高高挂起的舆图前,刘承祐登上梯桥,凑近研究了一下,说道:“蜀军动向,与国朝初年,其入侵关中,几无二样啊!时下交锋第一线,情况如何?”
郑仁诲上前,介绍道:“李廷帅其主力,兵进陈仓,攻散关,凤翔节度赵晖聚牙兵守之,保大节度药元福率鄜、邠之军,守散关,以渭水相隔,稍抑掎角之效。秦、凤不在,少秦岭之险峻,故总体而言,凤翔一线,我朝处于劣势。但有赵、药二公,率师据守,暂时无虞,蜀军再未取得进一步战果。
永兴军节度宋延渥,固守京兆,以防蜀军偏师偷袭。陇州,有彰义军节度史匡懿率军南下,阻韩保贞于陇州!”
“还是太被动了!”刘承祐盯着舆图看了许久,对于关中局势表示看法:“陈仓、陇州,两地倘有一失,则局面定然崩坏。若蜀军再打得聪明些,遣一支劲旅,绕袭关中腹地,以破袭为主,那么纵使无失,形势也必定恶化!关中各州,本就残破,诸州安定不过数年,还经不起兵燹侵害!”
“增兵!关中需要增兵!”刘承祐严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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