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节
赵晖自凤翔入朝之后,封官加爵,位至国公,其后一直待在东京,虽然在禁军中挂着高级军职,平日里并不典军理事,多在公府休养,身体倒有所恢复。
奉诏觐见,得天子秘授机宜,出宫之后,便收拾行囊,离京北上,目的地晋州。他奉命北上,是为调解争端。嗯,王晏居然把王景崇给扣下了,出人意料……
……
晋州,临汾馆驿,周遭岗哨林立,守备严密,都是晋州牙兵。
馆驿内,纵横州郡,肆意一时的武德使王景崇,正困于其间。随行属吏及护卫数十人,皆被控制,临汾城外,他所依仗的武德营,也被晋兵所监控。
已至秋末,凉风瑟瑟,王景崇此时的心情,就如驿外凄冷的风一般,凉飕飕的。他怎么也没想到,王晏竟然如此“硬气”,这些年他在武德司也算是顺风顺水,李少游卸任之后,更是春风得意。
前番在相州,即便刘铢威名在外,还不是轻易地被他炮制,或许就是开了个好头,太过轻松了,在晋州这边一吃瘪,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更重要的,与王晏之间的冲突,闹到这个地步,王景崇难免心慌,不为驿外的晋州兵,而是担忧如何向东京的皇帝交待……
王景崇是深明圣意的,知道皇帝想要收拾藩镇,尤其是那些贪婪无度、危害地方之人,比如刘铢,比如常思。武德司的秘档中,所搜集的此类情报、罪证,足有一大箱子,且基本都是王景崇经办的。
此番离京,大干一场,不忘牟取利益,一路所来,王景崇所获颇丰。却在晋州,碰到个硬茬。到此境地,王景崇突然意识到,纵然方镇日渐式微,但仍旧是方镇,手里有兵,不管多寡,都不能操之过急。
“这个王晏,简直胆大包天!”王景崇怒形于色,徘徊于堂间,满满的浮躁,向下属们发泄着情绪。
“我们被拘于此处,已然半月,外边如何情形,也不知道。使君,要不我们护送你冲杀出去,逃出临汾,向朝廷通报求援!”属下向王景崇建议道。
“愚蠢!”听此建议,王景崇顿时斥骂一句,道:“馆驿外,被晋兵围得水泄不通,你怎么冲出去?现在只是冲突,要是真刀兵相向,见血死人,引起大乱,回到东京,如何向天子交代?”
到危机时刻,王景崇少了浮躁与轻慢,人聪明冷静了许多,就如当年苦心钻营,谋求上进时那般。
“可是如今王晏兵围馆驿,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我等总要做些什么,以挽回局势,弥补过失!”僚属向王景崇建议道。
王景崇冷静地摇头,语气肯定道:“造反,倒还不至于,那是取死之道,王晏再是骄狂,也不敢冒族灭的风险,去反叛朝廷。他所针对的,想来只是我王某人了!”
此时的王景崇,头脑算是清醒了,也赞同下属的说法,得做些什么,然而,认真思量良久,却发现,被困在城中,什么也做不了。
“去告诉你们王使君,就说我要见他!”忍不住闯出堂去,冲看守的军校说道。
可惜,只迎来一句冷淡的答复:“节帅有令,城中有乱贼出没,正在戒严,节帅正亲自搜捕,无暇接见。为策安全,还请待在馆驿!”
王景崇被噎得有些难受,发了一通脾气,无可奈何。
当然,临汾城中,戒严的也就馆驿这三分地了……
节度府衙内,建雄军节度使王晏,神情寡淡,正于堂间,招待前来的赵晖。面对天使,又是当年的袍泽,王晏很重视,亲自设宴。
“王兄,你此番太冲动,行为太偏激,做得也太过了!”看了看衣着华丽、身形发福的王晏,赵晖饮了口酒暖身,叹道。
王晏出身威贱,少时为盗,性格之中,透着一股刚戾。闻言,叹了口气,也痛饮一杯,说道:“我也是逼得没法,王景崇欺人太甚,竟敢在我晋州耀武扬威,还带人闯帅府,想要拘我问罪,我岂能束手就擒?
我可不是刘铢,也不想落得他的下场,受那王景崇之辱!”
“可他毕竟是朝廷使者,奉命办差。你以刀兵相抗,此犯忌之举!”赵晖摇头道:“难道,你真想以晋州,对抗朝廷吗?”
“我岂有对抗朝廷,悖逆天子之心?只是不甘为鹰犬所制,自保而已!”王晏说。
赵晖顿时道:“你有事,自可表奏朝廷,请天子做主。而今采取如此激烈的手段,有考虑过后果吗?当今天下,已非昔日了,以天子之刚强,岂能容忍此等事?”
王晏闻言,表情凝重地说:“朝廷想要削藩,效赵兄之事,我又岂会不从,何必耍这等手段,还派王景崇这等酷吏?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说着,王晏看着赵晖:“兄此来,必奉天子使命。说说吧,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见状,赵晖也不赘言,直接道:“陛下让我告诉你,晋州之时,乃王景崇擅作主张,自行其事,非他本意。此间冲突,与你无关。只要你放他回京,向朝廷上表请罪,前事一概过往不究。”
“还要我上表?”王晏眉头一皱。
赵晖看着他,说:“不管如何,王景崇都是天子所遣,代表着朝廷。你在晋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不给一个交代,朝廷威严何在,天子颜面何在?”
“好!”王晏应道。
“还有!”赵晖严肃看着王晏:“我痴长一岁,若信得过我,此事之后,你当卸职,和我一同进京!”
闻言,王晏不由看向赵晖,疑问道:“这也是天子的意思?”
赵晖摇了摇头,说:“天子没有这么说,只是我的建议!你此番行事太过,纵使天子顾全大局,维稳人心,怀柔以平息此事,难保将来啊!”
“你我皆已过六旬,花甲之年,名禄皆有,若想安享晚年,还当认清形势!”赵晖又道。
听赵晖这么说,王晏认真地思量几许,还是有几分犹豫的。赵晖也不催他,自斟自饮,等他决定。
良久,王晏瞧向赵晖,持杯道:“我听你的!解职进京!”
既往不咎
“陛下,臣奉折枢相之命,上呈西南整军结果!”一名枢密承旨得召入殿,恭敬地递上一份奏疏。
刘承祐应了声,放下手中的事务,接过御览。经过三个多月的裁汰、补充、整编,向训在凤翔的工作,终于有了个结果。
阅览的同时,枢密承旨向刘承祐叙述着:“西南诸军,合计两万三千七百人,其中马军五千,皆拣自诸镇牙兵,可谓尽关中兵马精锐。大军分驻于陇州、宝鸡、散关,奉朝廷之命,号称五万,备战伐蜀!
另,所裁减下的军队,除调拨转运司外,犹有一万余在籍兵士,老弱亦经过裁整,编入都指挥司。枢相请命,以何人为关中都指挥使!”
刘承祐认真地审阅了一番,面上露出一抹松弛,略作考虑,做出批示:“传诏,以侍卫都虞侯赵弘殷,为关中都指挥使!”
“是!”
自王峻与韩通一并被贬后,侍卫司内,有一系列高级将的调动迁职。而在不久前,赵弘殷主动上表请辞,意外之余,刘承祐未置可否,一直到今日,顺便就之放到关中。
就如赵匡胤此前所虑的那般,赵家一门两虞侯,分据殿前、侍卫两司高级将领。初时,还不觉什么,但认真一想,再念及“赵大”,还是觉得该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