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节
嘴角扯了扯,罗彦瓌拱手向宫城方向,说:“此事,自有陛下与枢密院审度决定,可轮不到我等卑将考虑!”
“此言差矣!”李筠摇摇头,表情变得严肃,带着点诱导,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可涉及到河北戍防数万弟兄。我等为边将,在此事上,可需多加关注。
陛下与枢密院,毕竟远隔千里,对边防细情与将士军心,总归不如我等熟悉。若是任一挑一个统帅,上下皆不熟悉,岂能担此大任,不能服人不说,或许还可能生出祸事……”
“依将军的意思?”难得见李筠这般有耐心地讲起了“道理”,罗彦瓌来了点兴趣,看着他,眼神中已然露出了一抹玩味。
李筠不假思索,缓缓叙来:“以我之见,何都帅以下,论资历,论能力,论对边务的熟悉,只有我们几名军使,最适合继此职,方可使局面平稳,上下皆安。”
“呵呵!”罗彦瓌微微一笑:“看来,李将军是有志于此了?”
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李筠抹了下胡须,说:“不瞒将军,我原本是有此意。然现在思来,只要新都帅,出自我北戍防将领中,我也无话说。若将军有意,我可上书举荐!”
李筠显然言不由衷,罗彦瓌又岂会当真,连连摇头,表示谦逊,道:“我资历浅薄,能才不足,岂能居之?将军不若推荐马将军,他的永清军兵强马壮,又是天子心腹爱将……”
面皮不由抽动了一下,李筠额间闪过些阴霾,语气都冷了下来:“马全义连三十岁都不满,岂能服众?”
“那,便就只有李将军了……”罗彦瓌语气幽幽地,终于给出一句李筠想听的话。
李筠顿时眉开眼笑的,连连表示自谦。又东拉西扯了一番,李筠终于吐露他的心声,希望罗彦瓌能与他一起上表,当然,还没有直接到举荐他自己。只是希望,罗彦瓌能同他一道,向皇帝建议,从河北戍防将领中提拔新帅。
在李筠看来,只要天子感受到军将们的意志,考虑意见,最后能够选定的,只有他李军使了。虽然,他的这自信,来得有些莫名……
待摆脱李筠后,罗彦瓌凝思之余,是连连冷笑,引得身边随从发问。
“我看有的人,是失心疯了!自取其祸,犹不自知,真是愚不可及!”罗彦瓌骂了一句:“还想牵连上我?我才没那么蠢!都部署的位置,天子不允,朝廷不给,还想自求?”
骂骂咧咧的,回到宾馆,罗彦瓌便奋笔写下一封奏章,将李筠之事,详细地记下,递往宫中。倒也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实事求是,将其所闻,朴实地记录下来。
罗彦瓌此人,嗅觉素来灵敏,也有眼光。就如当年,果断杀辽军起义,解送战马,投效刘承祐一般。
虽然一介武夫,但他有自知之明,都帅的位置,岂是他们这些将领,能够谋求的,还付出了实际行动,行串连之实。这等犯忌的事,李筠居然敢干,说严重点,有谋反之嫌。
在罗彦瓌看来,李筠这简直就是不知死活。若不早早地撇清干系,只怕自己都得受牵连,是故,罗彦瓌这封奏章,几乎一蹴而就,没有任何耽搁,递交。
崇政殿内,当罗彦瓌的奏章呈到刘承祐案上时,他正平静地听着李崇矩的汇报,关于李筠的。
“我们这位李军使,很是活跃啊,一心想要为朕,为朝廷分忧啊!”刘承祐冷淡的语气中,透着讥讽:“何公方亡故,他便上蹿下跳,四下联络。他想干什么?”
李崇矩平静地禀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李筠只是想谋求都部署的职位,当无异心!”
“没有异心?”刘承祐声音高了些,表情默然,语气冷酷:“国家军职,容他如此奢求?朕若不给,他还要自取吗?为谋取帅位,他能私下联络,为其发声进言,若他日另有所谋呢!”
见天子震怒,李崇矩躬下的身体又下意识地矮了些,心中微惊。这下,他才知道刘承祐为何如此生气了,皇帝往往着眼旁人顾虑不及之处,圣心难测,大抵如此。
咽了口唾沫,李崇矩又道:“另外,进京这些时日,李军使与慕容府君,有过冲突!”
“他们二人,能有什么冲突?”刘承祐问。
“因内城扩街之故,李筠的府宅,被占用地方!”李崇矩道:“因此,李筠找上慕容府君,讨要补偿!以其态度恶劣,二人起了冲突!”
“好个跋扈将军!”刘承祐突然怒道:“传诏——”
话说出口,刘承祐自己顿住了,脸上闪过一抹迟疑,朝张德钧挥了挥手,表示无事。
怒上心头,脑子一热,刘承祐本是打算下诏,将李筠拘押下狱的。但是,考虑到,何福进方死,要是这再突然把李筠拿了,纵然真的事出有因,只怕真要引起河北边军震动了。
如何解决李筠的问题,还得认真衡量考虑一番,不能轻断,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恶劣影响。
又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吩咐着:“李筠府宅不是被破坏侵占了吗?朕赏他个恩典,在洛阳给他一座豪邸,让他去洛阳挑选……‘你退下吧!’刘承祐朝李崇矩说了声,略作沉吟,又看向张德钧:“传魏仁溥、折从阮、郭荣进宫!”
“是!”
不管如何,河北戍防军,是得有个处置措施了。动兵先遣将,边帅一职,也是需要快速定下了,并且来京的军使们,也需要放回去了。
但是,加强控制,是不得不为之事了,就冲着李筠搞出的这番动静,都得加以约束,加强控制。所幸,北面无战事,边境安定,有足够的余地,供朝廷调整。
低头,看着罗彦瓌的奏章,刘承祐又不由露出了点浅笑:“这个罗彦瓌,倒是如从前一般,敏捷,可用!”
边帅变动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赏我一座府邸,让我去洛阳挑选?”李府之内,拿着那封“恩诏”愣神,李筠脸上的横肉几乎拧在一起,面露凝思,满是不解决。
“不对,而今正处关键时刻,这岂不是把我发配到洛阳?”愚者千虑,终有一得,李筠思索着,表情却是越发难看。
“爹,儿以为,天子是无意以帅位付你了!洛阳一府宅,不像赏赐,更似一个警告,还望爹慎诫啊!”在旁,一名青葱少年,向凝眉切齿的李筠道。
这少年,是李筠之子,李守节,年不满十六,长相普通,但气质沉稳,只是面对其父,有些怯懦与畏惧。
“你此言何意?”李筠瞪向李守节。
李守节拱手一礼,严肃地说道:“何公病逝这几日,爹在京内,四下奔走,联络内外将吏,以谋求统帅之位。此事定然传入宫内,进天子之耳中,故有此诏!”
李筠眉毛一挑,说:“你的意思,是有人向天子进谗?是谁?定然是那罗彦瓌,就是了,都帅之位,谁都想做,他又怎么会不动心……”
见其父这般反应,李守节稚嫩的脸上恍过一抹不安,语气变得有些焦急,说道:“爹,儿的意思是,你谋求的帅位的举动太过明目张胆,做法也太过直接,这历来都是犯忌的事,儿恐,这是给李家招来灾祸了!”
“放肆!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你懂什么!”听其子言,隐隐有教训之意,李筠顿时怒斥道:“我所为者,还不是为了李家的显赫,光耀门楣,为了荫庇子孙,遗福后代!到你这小儿嘴里,竟成招祸,岂有此理!”
面对暴躁的父亲,李守节下意识地埋下了头,不敢直面其怒。但李筠,怒归怒,却也不是完全听不进子言,想想还是挺有道理的。只是,被一竖子指出教训,脸上有些挂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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