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节
待王仁赡退下之后,宋延渥道:“这个王仁赡,也是文武双全,锐意进取,人才啊!”
“也是功业之心过重,否则怎敢率两千疲兵,急进以攻强关!”向训则道:“还想主攻敌关,我却不敢再允了,否则,其他将军们,要闹了!”
在地图上研究了一番,向训说:“此图废了不少心血,道路、城关、山林、水脉,虽则详细,但终是死图。我欲亲自去探探周遭地形与城关布置,大军内,就由驸马,暂且照看了!”
“都帅小心!”宋延渥素来谦和,拱手应道。
威武城,当栈道要地,关山相连,阻南北交通,分内外两城,周围三四里,在这秦岭山脉间,算是一座大关了,也是凤州州治梁泉以北,最紧要的堡塞。
内城为砖石结构,内设粮仓武库,城墙塔楼,重兵戍守。外城木制,规模不小,城外林木参天蔽日,以为林阵,道路穿凿其间,甚为复杂,人陷其中,不经指引,可迷失方向。
向训率一队亲兵,遍察周遭形势,及至关前,登高而眺望。放眼望去,向训盯着威武城关出神。
良久,向训对跟在身旁的慕容承泰说道:“前蜀王建于此地修建关城,巩固北防,至今也近四十年了。当初,郭崇韬灭蜀,就是先取凤州,巩固后方,并以先锋破此关,守军望风而降!如今,我军统帅大兵而来,是要于此,来一场大战了!”
“都帅,我看此关前,林荫茂盛,绵延山岭,不利于大军展开,想要破关,甚为不易啊!”慕容承泰,忍不住对向训道。
而向训,望着那一座木寨与周遭茂密的林木,尤其是其间搭建的军寨营房,若有所思。
“将军中的斥候都派出去,探路寻道,严密盯防蜀军动向!”勒过马缰,向训吩咐了句,道:“回营吧!”
威武城,已成为一座军事要塞,随着蜀帅李廷珪率主力北上支援,各路军队集中于此,以城关基,前后岭寨,已聚五万多军民。显然,如汉军将帅,所期待的那般,蜀军设重兵于此,想要将汉军阻于此。
实际上,按照李廷珪原本的想法,是打算依仗地利,层层立寨,步步设阻,以迟滞汉军,疲弊之,然后再寻机破敌。
这是套不错的战法,然而,汉军的进攻能力,有些超乎想象,黄牛八寨,不到十日,就尽数为王仁赡所击破,败得太快了,让人措手不及。有鉴于此,蜀军上下震动,虽然高彦俦小败汉军一场,也只是挽回了些颜面。
威武城虽然坚固,在汉军主力进击的情况,再有黄牛八寨前车在前,凭着寡兵与败兵,李廷珪也不敢自信得说,能挡住多久。而威武城若破,梁泉也就更难守了,是故,考虑过后,李廷珪选择,率大军北上来援,以抗汉师。
事实上,有幕僚向李廷珪提议,散关道以青泥道最为险要,盘盘山道,飞鸟难渡,建议李廷珪将主力布防于固镇周边。但是,这样一来,梁泉等地都得放弃了,在成都朝廷那边交不了差,并且容易影响秦州的蜀军。
威武内城,同样初至的蜀军主帅李廷珪,顾不得进军的疲惫,召来高彦俦与韩继勋,询问敌情。
对于韩继勋,李廷珪有些愤怒,与他一万兵马,守备军寨,竟被汉军轻易击破。更重要的是,他前脚才收到韩继勋的“捷报”,杀敌数百,挫敌锐气,并转奏向成都,结果后脚便收到黄牛寨被攻破的败报。
此时,又闻其嘴里,满是对汉军强悍的描述,更生火气,有心发作。但是,见到韩继勋那一身伤痕,凄惨模样,也不好过于苛责。
李廷珪想得比较多,汉军的战力他清楚,两年前东河村之战,他损兵更多,韩继勋虽败,但还收拢了近五千败兵,并协助高彦俦击退追击汉军,有所斩获。
综合考虑之下,李廷珪对韩继勋,表示宽容,稍微责斥一番后,还出言安慰他,让他养伤整军,再战汉军。
对于李廷珪的大度,韩继勋自然是感佩不已,虽然当场立誓,要抗击汉军。但实际上,已生怯敌之心。
“说说汉军敌情吧!”堂间,李廷珪问高彦俦。
高彦俦是蜀军中,少有的能将了,国初蜀汉激战,鸡峰山大战后,此人还率军,突袭散关,烧关毁砦而去。
在守关的这段时间,倒也做了不少事情,对于敌情,也有所勘察了解。此时闻问,直接道来:“汉军虽然号称十万,能战者,绝对不超过四万。其初至,于关东、北,沿谷、岭,伐木立寨,共建有二十四座大小营寨,用以屯集兵马、粮械!”
“来势汹汹啊!”李廷珪不由叹了口气,表情比较凝重,道:“韩继勋兵力过万,即为数千汉军所败,而今这数万汉军,难敌啊!”
高彦俦面色倒显从容:“汉军固然强悍,依险设阻,强关高垒,想要突破,也没那么容易。甚至,我更期待汉军来攻,耗其兵力,弱其士气,寻机反击。不过,观汉军布寨的举措来看,也不会莽撞来攻。招讨使,我们要做好长期鏖战的准备啊!”
“高使君分析有理!”李廷珪顿时表示赞同:“故道粮秣转运困难,若使汉军劳师,久战无功,其或可自退。若消耗粮秣军械,我朝又岂惧汉军?”
“威武城这边,我等率大军拒之,暂时可无虑!只是——”顿了一下,李廷珪表情间,闪过一抹阴郁:“秦州那边,却值得忧虑啊!那里无此间险隘,汉军分兵攻之,以赵季札之才,我恐他有失啊!”
“招讨使,还是先应付关前大敌吧!”高彦俦眉头微皱,叹道。
蜀中流言
成都,又是一年芙蓉花开季,气候转凉,分外爽人。虽然秦凤战事正酣,但也丝毫不妨碍成都的公子贵女们游园赏景,吟诗作赋。
亭榭之间,繁花盛开,游人如丛。当然,士民之中,也不是完全麻木,诗词之中也带上了刀光剑影,小民之间也有议论传言。
一间小茶肆内,茶香难掩空气中浓郁的铜臭味,一干挣扎在贫苦线的脚夫,聚在一块儿,吃茶休息。
免不了聊天吹牛,也少不了提及北方的战事。
一人感叹道:“两国聚兵二十多万,打了这么久,还不分胜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结果!”
“没有结果,就是好事了!听闻汉军各个凶狠,残暴如虎狼,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否则,当初那个叫王仁赡的汉将,怎能轻松地就攻破我们八座山寨……”对座一短小的汉子,摇头说道,语气中透着些悲观。
边上一人附和:“前些年,朝廷两次出兵北伐,都大败而归,损兵折将。这一回,汉军大举入侵我国,也不知还能抵挡多久!”
“能挡敌军三个月,就能挡他半载,一年,汉军攻不进来,等入冬,山路栈道更加难行,自然就退去了!”几人的话,引起了一名货郎的注意,大声道:“你们这干脚夫,不专心卖苦力,还敢议论起军国大事了,就不怕官府查办吗?”
货郎走南闯北,见识显然足些,他出此言,实则也是有卖弄之嫌,说:“某才从兴元府归来,听说,在凤州那边,汉军向我关城,前后发起了不下二十次进攻,损兵过万,已然无力再战了。只要拖到冬季,大雪封山,汉军自退,否则他十万大军,都要被消灭在山中了!”
货郎的话,让众人精神头高了些,赶忙追问细节。不耐众请,眼神一闪,货郎嘴角泛起了少许笑意,捋着胡须说:“现在,两国军队,鏖战于威武城前。威武城可是凤州北面,最坚固的强关,汉军虽凶悍,但我蜀军岂无男儿,又有关城依仗,自然使得汉军寸步难行。”
“不对啊,我前日听人说,汉军军械精良犀利,将士悍不畏死,我军死伤颇多,威武城摇摇欲坠,快被攻破了!”有人提出反驳。
面对质疑,货郎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面色一板,斥道:“这必然是流言,以讹传讹罢了!”
“我有同乡,往威武城押运粮草,他可是亲眼见到了城池攻防,城寨下,汉军可留了一地尸体……”
“上一个人还说,他的好友是守兵军官,负伤而归……”提出质疑的汉子,立刻驳斥道:“诸位,我看此人,言语多有夸大不实,他的话不可信!”
“老汉看呐,你也只是在北边,听了些传言,反倒我等面前来卖弄吹嘘,是也不是?”
被盯着质问,货郎有种被拆穿把戏的尴尬感,面上闪过一抹羞怒,固辩道:“我所言,句句是实。难道你们这些人,就盼着我们的城关危如累卵,被汉军攻破吗?”
货郎这一番反问,倒令人一愣,似乎,从一开始,他们就觉得,汉军强势,蜀军弱势,汉军易胜,蜀军易败。见状,货郎继续道:“我蜀国有李、高、韩等将帅,统领十万兵马戍关,岂惧汉军?”
“只是啊——”说着,货郎有点刻意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