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节
侯章笑得脸上肥肉直抖,摸着便便大腹,道:“富贵不敢谈,身上赘肉却是生了不少!”
“还是王兄,风采依旧啊!”侯章感慨道。
“此番王公留守西京,我等闻之,皆为之喜,特来相贺!”薛怀让与王晏不相熟,要客气些。
闻言,王晏叹道:“年逾花甲之老朽,本该归养,以待就木,幸赖陛下看重,以洛阳相托,重任在肩,如负千钧,生恐辜负陛下信任,而伤洛阳士民安康啊!”
“王兄过谦了,以你这才干,洛阳虽大,定可安治!”侯章道。
打量了侯章两眼,一直矜持着的王晏终于主动问道:“侯兄这些年如何,观你衣着气度,可知富甲一方啊!”
侯章连连摆手:“洛阳豪贵巨富,何其多也!论买卖交易,可比不过那些商贾,我虽置办了些产业,聊以养家糊口罢了!”
“侯兄此言,才叫过谦!”王晏哈哈一笑,说着,招呼着二人喝茶。
侯章却道:“茶水寡淡,有何可饮,能否从府上讨杯酒吃?”
“有何不可!”王晏眉头一挑,手一挥,吩咐着:“来人,备酒宴!”
没有等太久,席案设好,酒酿食材摆上,几名家妓侍候在旁,烤肉斟酒,气氛也更加和谐了。互相敬了几杯,侯章不由感慨着:“当初在陕州,我三人杀辽将,举义旗,酒同吃,肉同食,那段日子,如今仍旧历历在目啊!”
大抵老来多情,听其言,王晏有所触动,面带微笑,主动敬了一杯。
该是气氛差不多了,薛怀让招呼了下,起身从仆人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木椟,亲手交给王晏。
见状,王晏眉头顿时一凝:“这是何意?”
喝了点酒,薛怀让大大咧咧的,笑道:“听闻王公老当益壮,新纳一妾,在下未及恭贺,这对玉饰,权当贺礼,还望笑纳!”
打开木盒,果然看见,一对色泽晶莹的龙凤玉佩,雕饰间带有几道灵动的黄纹,显然是极品。
没错,别看王晏快六十五了,犹提得枪,上得马,驰骋榻上。在奉命来洛阳之前,才又娶了一房小妾,还是来自江南的歌姬。
不过,此时听薛怀让这么说,拿此事送礼,王晏心中反而不愉,脸上有些挂不住。矜持一笑,淡淡道:“这番美意,老夫心领了,不过我初到洛阳,此礼实不敢受!”
被王晏拒绝,薛怀让顿时不乐意了,脸上的笑意凝化,一抹怒意自老眼中闪过。本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此时捧着礼盒,更觉尴尬,有种想要将之砸了的冲动。
还是侯章见状,起身上前,将薛怀让安抚了,冲王晏道:“前几日,我新得一马,颇为雄健,今日随行,王兄可有兴趣鉴赏一番?”
听侯章之言,或是给面子,或是真有兴趣,王晏也就顺势应下了。三个人,起身便往府衙的马房而去。
冬日下,马场边,岗哨林立,侯章与薛怀让站在边上,看着王晏策马疾驰的身影。
王晏果然是见猎心喜,见得宝马良驹,就有些兴奋,套上马具,换上劲服,借着酒兴,就在场中跑了起来。
十几圈后,下马落地,老脸上仍旧带着兴奋之色。侯章迎了上去,问:“如何?”
“好马啊!”王晏爱怜地抚着马鬃,感慨道。
“宝马赠英雄,王公乃当世豪杰,不若纳之?”侯章说。
事实上,侯章提出鉴马,王晏就明白其意,此时听他说出,看着这一身纯色的雪驹,眼中闪过些许意动之色。
但是,犹疑之后,还是叹道:“我不敢称英雄,如今更无用武之地,如此良驹,当驰骋于疆场,方能发挥其效用,一展风采。留在我这里,却是可惜了。侯兄还是另觅豪杰,再以马相赠吧……”
王公非善人
侯章与薛怀让,终究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礼没送出去,倒讨了顿酒吃。薛怀让走时,是吹胡子瞪眼,十分不忿,侯章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厅堂内,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王晏的神情也并不怎么轻松,召来两名心腹幕僚,问:“自我到任洛阳,都有哪些人上门拜访?”
“除了本该接见联络的衙中职吏、留台官员与诸县令长外,就属洛阳的这些勋臣、富贾了!”一名幕僚答道。
“这些人,倒也积极!听闻,从史弘肇到景范,对于勋臣权贵,多有打压,此番老夫初来,便纷纷而至,送礼献媚,所求者为何?”王晏淡饮清茶,悠悠道。
幕僚当即说道:“使君坐镇西京,位高权重,洛阳上下,无不仰其鼻息,其或求名利,或求平安,自会积极上门,以求联络。再者,如使君之言,勋贵们多受史、景二公打压,他们也想看看使君的治政态度!”
“呵呵!”王晏摇了摇头,不禁感慨道:“看起来,如欲治洛阳,首在这些勋贵豪强啊!”
“你们说,我是该延续景范的政策,还是该有所调整?”王晏偏过头,看着二人。
两名幕僚,都是跟随王晏多年的心腹,这些年随他历任诸镇,即便幽居洛阳时,也跟着他讨生活,是故事无可不言者。
“使君初来,上下尚且未熟悉,一切当以稳为主,可循前政!至于勋臣们……”先前进言的一人说着,不由迟疑地收了声。
另外一人则拱手,接话道:“洛阳勋贵,可以说积三代数十年之众,远者及于朱梁,而乾祐以来,陛下集权中枢,内外解职之将臣不计其数,多置于两京,再兼东京公卿,多于洛阳置别邸。
三代旧臣,不足为虑,但终究盘根错节,再兼当朝新贵,尤其涉及东京高官,他们的子嗣、亲戚、旧人乃至僮仆,若有事,往往牵扯繁杂。
如郑国公当初镇洛,横行无忌,滥施打压,搅得怨声载道,以致震动东京,陛下终将之移镇灵州。
如景公在任,执法如山,律令无情,从无徇私,当终究因此得罪了太多人。这几年,东京弹劾他跋扈擅权的本章可不算少。
是故,在下以为,对于勋贵们,还当谨慎,不可过激。不管是为了洛阳政安,还是使君自己!”
“听你这么说,老夫得放任他们?”王晏老眉一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陛下给老夫的交待,可就有约束权贵的意思,你们怕我得罪他们,受其排斥、针对、弹劾,但若违逆皇帝的意思,我有安得晚年?”
听王晏这么说,幕僚立刻摇了摇头,道:“陛下的交待,自然不当违背。也不至于放任,只是行事断案,可圆滑些,不必太过操切!”
王晏一时没有接话,而是坐于案后,认真地考虑了儿,抬眼却转移话题道:“老夫到任虽然不久,然而观景范之政,却无甚可诟病者,甚至一时间让我找不到改进的地方,你们说,这当如何?”
见王晏面露苦恼,两名幕僚对视了一眼,由第二人说道:“在下查阅了些卷宗,发现景公断案,凡是涉及贵贱、富穷者,往往偏向于穷贱者,有刻意打压贵富之意。
如此虽得小民之心,实则有失偏颇。在下以为,使君今后断事,当求公平,不偏不倚,既不附强,也不怜弱,一切依律即可!”
不由看了幕僚一眼,王晏并没有直接表态,反而又陷入了思索。幕僚之言,看似有理,实则屁股所向,已经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