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节
但是,自古以来,凡遇危亡之政权、势力,不论大小,不管贤愚,总有一两个忠直之士冒头,扬声于天地,留名于青史。
此时的王府大堂中,兵马副指挥使李景威就是这样一个人,长相普通,但意气高昂,见这满堂丧气,不由起身,激动地向高保融道:“大王,南平基业虽小,却是两代先王苦心经营所得,岂能就这般拱手相让。北兵虽然强悍,但我南平拥三万甲士,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若不战而献土地,大王将有何颜面见先王?”
李景威的话,似乎让高保融有些羞愧,也有几分恼怒,气呼呼地问道:“若依将军之见,孤当如何?”
“汉军恃强凌弱,必生骄意,莫若假意借道,允其同行,暗伏精兵于荆门险狭处,俟其通过,突然袭击,擒其将,退其军!”李景威说出了一个可操作的建议。
此言落,不待其他人反对,高保融自个儿都怕了,连连摇头。
“若听景威之言,高氏必罹其祸也!”一道严肃的声音,令人精神一振。
偏头看去,发声却是此前如泥塑一般缄口不言的孙光宪,高保融看着他,赶忙问道:“孙公,你乃老臣,治政多年,见识不凡,多受先王信重,值此危局,更是擎天梁柱,以你之见,当如何应对朝廷之强横?”
面对高保融的询问,孙光宪沉默了一下,而后从从容容道来:“大王,景威将军忠诚可嘉,但见识短浅,不知强弱胜败。试想,北汉禁军,乃天下强兵,这些年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可谓战无不胜,慕容延钊又是北军名将,岂能不防?
今汉师南下,意欲尽取荆湖,夺天下腹心,其大兵压境,如以山压卵,岂敢轻言抵抗。臣早年曾出使东京,亲眼所观,北兵之强盛,汉主之英明,远非荆南所能相抗!
以在下之见,此番大汉南征,大王当全力供奉之,不得有丝毫迁延推诿。如朝廷宽仁,保有南平,则献兵马、钱粮以谢恩;不然,则尽早以疆土献朝廷,俟荆楚平定,大王亦不失王公爵禄,保全宗祀,一生富贵。
倘若有半点逆反之心,在下只怕,荆南崩摧不说,高氏宗族亦遭祸患,还望大王慎思而笃行,万不可意气用事!”
一番投诚献降之欲,被孙光宪说得慷慨激昂的,高保融明显有所意动。但是,脸上始终带有迟疑,踟蹰几许,瞧向其弟高保勖:“省躬,你觉得呢?”
高保勖的身体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的样子,因时局变故,气色更加难看。此时闻高保融之问,想了想,道:“我无话可说!”
“你们先退下!让孤想想!”高保融眉头一凝,有些颓然地摆了摆手。
“是!”
但是,还没有一个时辰,收到了来自荆门守军的通报,言汉军铁骑数千,已南下江陵。
还是在大堂上,又将几名重臣召至。得知汉骑将至,高保融有些慌了手脚,几乎怒声质问信使:“孤还没有下令,为何不阻拦汉军!”
信使为之所慑,小声地应道:“汉军强势,指挥使不敢相阻,是故派小的提前南来,通报大王,请大王早作准备!”
高保融虽则迂懦,却非毫无见识,气急反笑:“身为守将,不御关防,不谋其职,任由大兵过境。汉军都要奔袭江陵了,让孤做什么准备!”
“大王,汉军行动迅雷若此,地方守军也无战心,时至今日,不当犹豫,该做决定了!”孙光宪首先站了出来,向高保融进言道。
紧跟着,梁廷嗣也出言附和。高保融以军政要务,委高保勖、孙光宪、梁廷嗣三者,而三人之中,高保勖不表态,剩下两名文武皆言降,高保融又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但终究是成年人,所思所虑都要多些,说:“孤本有献土臣服之心,然而汉军侵略如火,兵临城下而降之,只怕朝廷藐我高氏!”
高保融话里话外,意思并不算隐晦,这是在暗示投降后的待遇问题了,这方面若不谈妥,可不能直接就降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愿降就好,孙光宪当即站了出来,道:“大王,老臣愿亲往东京一趟,为大王向汉帝陈情!”
“好!孙公不愧为忠义之臣,不辞辛苦,孤与高氏的安危,皆交付你手了!”高保融不禁动容。
轻取江陵3
“大王放心,在下必竭尽所能,说得汉帝!”孙光宪满脸的慷慨。
这主臣二人之间的情谊,怎么都透着股“塑料”的味道。而一旁,梁廷嗣张了张嘴,却没出声,看那表情,似乎想和孙光宪一道去。
“不过!”高保融又不禁迟疑,说道:“眼下汉骑将至,兵临城下,这眼前之忧,如何解决?”
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于这主臣而言,却是面临最紧迫的问题。不过孙光宪看起来是老谋深算的人,既然建议降,对于投降也有比较全面的考虑。
虽然同样惊异于汉军行动之快速,但还不至于惊慌失措,闻高保融问,直接道:“大王当紧闭诸门,固守江陵,汉军骑甲虽然精悍,却也难破坚城。
同时,遣派人出城,劳师犒军。在下北上东京,大王另遣人往中军,与慕容都帅取得联系,说以臣服献土之意,只道先得到天子敕旨,方大开江陵之门!”
稍微停顿了下,孙光宪继续道:“大王,慕容都帅有韬略,识大体,顾大体,或当容情。然先发之汉骑,建功心切,我闭城而守,恐生龃龉,触怒汉将,可使汉使曹彬居中联络,以安军心,免生误会!”
“好!孙公真贤臣啊!”高保融这才心安不少。
“启禀大王,哨卡报,数千朝廷铁骑,正火速南下,距城恐不足十里!”商谈间,有城门军校得到消息,匆匆来禀。
高保融再度坐不住了,火烧屁股般起身,伸手急道:“快去宾馆请汉使曹彬!”
又环视诸臣:“孙公去开封,诸位谁愿替孤往谒慕容延钊?”
“还是我走一趟吧!”高保勖叹了口气,起身道。
“末将愿一同前去,以作护卫!”梁廷嗣赶忙道。
高保融似乎有爱弟之意,不免担忧,对高保勖说:“你身体不好,此行安危难料……”
“兄长已有献土之意,一片赤诚,朝廷焉能加害。再者,我去也算是代表高氏,以表诚意!”高保勖轻咳了一生,从容说。
闻之,高保融这才点了点头。
没有等待太长的时间,曹彬被从宾馆更加卑敬地请入王府大堂。稍微扫了眼满堂的压抑,曹彬平静的眼神中有所恍然,神色愈见从容,拱手向高保融道:“末将于宾馆,尚未休息多久,不知大王唤我来何事,莫非,已然商讨好了?不知如何答复?”
看曹彬有少许拿捏的意思,高保融当即道:“朝廷欲讨湖南叛逆,我高氏为大汉臣属,自当倾力相助,借道之事,何需商谈!孤这便下令,让沿途水陆关卡驻军,放大军通过,不得相阻。”
注意着曹彬神情,只是平静,未见多少激动,不免有些失望,高保融继续说:“孤已决议顺汉,遣中丞孙光宪前往东京,面见天子,商谈献土之事……
只是,如今大汉铁骑,将至江陵,军威雄壮,江陵士民,常年未见刀兵,为免黎庶惶恐,还请先锋甲士能够暂驻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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