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节
据闻汉军主帅已亲自率兵南下,兵锋直指武陵,如无意外,周行逢的失败,就在这几日了!”
听刘仁赡一番讲述,林仁肈表情尽显凝沉,说道:“坐视其败亡,刘公心有不甘啊!”
闻之,刘仁赡老脸上流露出少许郁愤,说:“赤壁去巴陵,不过百二十里,可谓近在咫尺!大敌战于家门,却只能缩首如龟……”
说着,刘仁赡面露苦涩,扭头看向林仁肈:“将军也算见识出众之人,荆湖互为唇齿,荆南既失,湖南难保。然于我朝而言,与荆湖亦是唇齿相依,待汉军尽取荆湖,占据天下之腹,顺江东下之日,亦不远也!这是摆在眼前的事,我奏表朝廷,欲发兵相助,奈何金陵顾虑重重,不予采纳,老夫能奈其何?”
刘仁赡坐镇鄂州多年,对于周遭的局势要敏感得多,在汉师南下之时,便几番上表金陵,剖析局势,详陈利弊,希望朝廷能够增派兵马,联合高氏与周行逢共抗北汉。然而,始终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只是同意刘仁赡发一部分鄂州粮秣,售卖周行逢,以作支持。
后,经过汉使至金陵,更降下一封措辞严厉的诏书,让刘仁赡稳守鄂州即可,没有命令,不得动用麾下一兵一卒。这,让满腔战意的刘仁赡,是郁愤难填。
此番,林仁肈是挂着鄂州巡检的职位西来的,所奉制命,也是都监武昌军,怕刘仁赡一个冲动,参与到汉楚之战,将南唐拖入战争,祸及自身。
对于林仁肈的来意,刘仁赡也清楚,丝毫不避及其感受,也有可以说给他听的意思。
果然,林仁肈也露出了点苦笑,说道:“刘公奏表,在下也有所耳闻,你的分析与对将来局势的发展,我也是十分认同的。北汉意欲一通天下,这已是有识之士,人所共知的事情。再是苟全,也终免不了汉军东进南下那一日。
只是,金陵自陛下以降,皆不欲与战,唯恐触怒了北汉,招致汉军兵锋指向我朝。纵将帅敢战,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不顾朝廷命令,私自动兵吗?
即便先斩后奏,以武昌军力,没有朝廷的支持,贸然参与荆湖战事,只怕也是自取其祸!”
看得出来,从林仁肈本心来讲,也是支持出兵的。只是,国家战略的选择,不是他们这一镇一使,能够左右的。
如林仁肈之言,刘仁赡动过先斩后奏,以下克上的心思。然而,也是顾虑重重,最终放弃了。不是他率兵参战了,整个南唐就跟着卷入战争。
那样,违背朝廷的意志不说,以金陵朝廷的尿性,说不准能拿刘仁赡的脑袋去献媚东京,平息怒火。
“此番北汉平荆湖,我朝廷本该与之联合,共抗之,这并非没有胜算。北汉去岁才经历秦凤大战,又连年遭灾,损耗巨大,军民疲敝,今岁仍不罢兵,又转战荆湖,纵使以其国力,也难以支撑一场持久战!”
刘仁赡继续道:“只要三方合兵,通力合作,依恃大江,足以挫败北汉并吞荆湖的企图。今一时苟安,能保三两年之和平,却终难免他日之祸。
北汉已尽取江北之地,倘若再得荆湖,那么其势愈盛,我朝欲危,一旦其两路进兵,漫漫大江,难称天险,届时如何能挡?
与其待那孤亡穷局,莫若奋起一搏,只要挡住了北汉对荆湖的攻势,尚能保全上游的安全……”
刘仁赡畅所欲言,滔滔不绝,林仁肈听得认真,乃至有些恍惚,最终闻得一声饱含着复杂情绪的叹息:“只可惜,荆湖难有诸葛之才,东下金陵,说得同盟。我朝,亦无人可当鲁肃啊!”
回过神,林仁肈却是跟着感慨道:“我朝并非东吴,高氏倒如刘琮,然周行逢却非刘备啊。不说其他,就唐楚之间的矛盾,就足以成为联盟的阻碍。”
闻之,刘仁赡也不禁情绪怏怏,喟然道:“七百多年前,周瑜破曹兵于此,后人思之,多存仰慕,心驰神往。而今,我驻军于此,却只能坐观成败!”
“淮南大战后,国力重创,韩相他们厉行改革,历经三载,方才有所恢复。然而,于我朝而言,仍旧不足以动兵。军中仍旧良莠不齐,战力参差,朝堂之上——”林仁肈说着,下意识地停口,止住话头,化为一缕深沉的唏嘘。
而今的金陵朝堂,又不安宁,似乎又回到了保大中期的縻乱。李璟仍享乐于宫中,党争有复苏的迹象,以韩熙载为首的改革派,已然开始遭到南方贵族、官僚、地主集团的反弹,又加钟谟为首了一干人搅动风云。还有被立为太子的李弘冀,上位之后,也开始暴露其性情中的忌刻,不为李璟所喜……
这样的形势之下,似刘仁赡、林仁肈这样的能人志士,想要有所作为,也是艰难。
“刘公可否派一二走舸于我!”相对沉默,意气稍显低落,林仁肈突然道。
“你欲何为?”刘仁赡好奇。
抬手,指向西南,林仁肈意态间恢复了些神采,郑重地说道:“我想溯江而上,就近一览岳州战事,再探汉军虚实!”
激战三江口
三江口,汉楚双方,鏖战愈酣,双方水陆大军,围绕着君山、巴陵、城陵一线,展开了长达十日的激战。
君山隔洞庭与巴陵城相望,向北可控长江水道,韩通率军南下后,察其地势,为防楚军自君山北上,断大军后路,听取指挥使张勋的建议,派军登陆,猛攻君山的楚寨,一举夺之,其后便据守。
周行逢也是知兵之人,洞悉汉军目的,即遣众,猛攻君山,初时,凭借着水师的优势,尚能勉强占据上风,但自荆南水军南来之后,复夺君山,也成了妄想。
不过,鏖战至今,君山仍旧是对战最激烈的地方,汉军主力已屯江口,周行逢一心想要突破汉军在君山的防线,尔后扼断汉军退路,截其粮道。为此,双方拉锯僵持,死伤甚众,楚军的直接战亡,就超过了两千卒,其中大半都是周行逢麾下的老卒。
汉军原本是屯于径流之右的野滩,原本也是处守势,不过跨水而战,代价太大,得不偿失,攻击了两次,也就放弃了,转而将重心放到君山方向。
有鉴于此,韩通与排阵使杜汉徽商议后,果断转守为攻,渡过三江口,反攻城陵关。虽然此前有收到慕容都帅的军令,总体作战方针在拖与耗,且楚军的急躁也是肉眼可见,说明了如此战术的效果。
但是,一有澧阳之捷在前,二有慕容延钊亲自率军南下,韩通等将也知道及时变化,再者也按捺不住建功之心。
当然,给韩通渡江作战底气的,还得属荆南水师的作用。魏璘率军南下后,与楚军水师作战,双方水上激战十余阵,硬是将楚军水师给彻底赶出长江,逼入洞庭湖。
如此,三江口基本落入汉军的掌控,在周行逢的催逼下,楚军水师发起过几次反击,都不奏效。有一说一,荆南的水师成军多年,训练多年,军械良好,战船也还算犀利,虽然同样久未经战,但底子要比楚军好得多,兵力还占优势。相较之下,周行逢的水军,只有在血气与野性上胜过,但在魏璘等降将发狠的情况下,也讨不了便宜。
以魏璘为首的水军,此番打起仗来是真的卖力,前后伤亡七百余卒,仍未言苦。主将魏璘,更是为流矢所中,亦慨然向战。
城陵关正对着长江口,去岳州州城巴陵不过十五里,此关一下,汉军即可趁势南进巴陵。关城不大,甚至有些破落,周行逢甚三座营壁以驻防,屯兵九千。
双方攻防易势,仍旧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汉军在北主攻城陵,楚军在南猛攻君山,水师则相持于江口。
但是,胜利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偏向汉军的,这本就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欲求突破而不得,十余日间,也将楚军的希望打掉了。
十分明显的,楚军的士气、战力都在持续下降中,进攻也越发乏力。是真乏力,从三日前,周行逢已然开始控制军粮的消耗了。
在巴陵,周行逢不惜血本,准备了上万石粮,原本的计划是支持三万大军一月军用,然而战事开启后,其间的消耗远超想象。
金乌西垂,残阳如血,彩霞布满天空,艳丽的光芒铺在洞庭碧波之上,岸边丘陵起伏,绿树成荫,湖中岛洞甚多,整个构成一副美妙的画卷。
然而,残酷的战争,为这副画卷增添了一抹血腥。随着鸣金声起,攻寨的汉军士卒,有序地自城陵北寨,没有欢呼,没有释然,各个表情严重,背后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楚军寨砦各处破损严重,显得摇摇欲坠,看起来,若非天色渐暗,能直接被突破了。至守寨的楚军士卒,则是一种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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