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节
张老汉下意识地把左手要藏起来,钟谟问:“那你如今作何营生?”
笑了笑,张老汉道:“在街里谋了个更夫的差事,夜路虽然走得多些,但乐得自在!”
微微颔首,钟谟目光四移,叹息道:“张兄,恕我冒昧一问,当年我离开前,曾以银钱相赠,何以如今,仍是这般粗衣简食,甘于清贫!”
当年,刘承祐赏了钟谟百两银钱,他强硬地给了张家人一半。五十两银钱,在大汉的购买力可是惊人的,即便是在东京。以张家人的俭朴,纵不能常年大鱼大肉,但改善衣食,活得滋润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闻问,张达主动应道:“先生给的钱,大部分都拿来供我读书了!后来官府下令翻新屋宅,重修门墙也花了些。去年小娘出嫁,置办了些嫁妆……”
说着,张达起身,郑重地对钟谟道:“先生对我家的大恩,此生铭记。将来,我必以十倍酬之!”
听其言,钟谟洒然一笑,摇头道:“你们一家对我的恩德,才是我该永远铭记的!”
“你书读得如何?”钟谟突然问。
“先生所授《千字文》及《论语》,如今已能通背!”张达谦笑道。
“有时间,那我可要考校考校你!”钟谟摸了摸胡须,说:“将来有何打算?”
“妹夫一家给我谋了个县刀笔吏的职位,我拒绝了!”张达应道:“我想等学有所成,参加科举!”
“有志气……”钟谟哈哈一笑。
蜀定,凯旋
季春的东京,万花烂漫,牡丹芍药盛开,春花的芬芳隐隐弥漫全城。近两月以来,汉帝以及朝廷的工作重心,仍在川蜀三道安治上。
大批行政、监察官吏从中央及地方调入蜀中,广布政制。蜀民的外迁,持续进行中,到三月为至,已有蜀士人、贫民21580户迁入湖南。参与了叛乱的蜀地方豪强、俘虏,也随同北调的军队,向西北地区迁徙,落实移民实边的政令,主要以陇西地区的渗透为主。
按照政事堂的计划,将北迁蜀民二十万,以裹乱的叛贼俘虏为主,辅以一部分贫苦农民,再加上原蜀卒。待到计划完成,别的不说,大汉朝廷对川蜀的统治隐患,将大幅度减小。
北迁之民,一律实行半军事化组织管理,均田垦殖,筑堡团聚,不设乡村,以百户为团,从属于遍地各军使,置耆长三员管理,基本由平蜀的有功低级军官担任。
仔细想想,这似乎又子开历史的“倒车”,如此安排,等于变相了给了军使们一定的行政权力。但是,边地情况复杂,想要加强对那薄弱地区的掌控,不得不因地因情而制宜权变。
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刘承祐对于许多统治制度的认识也有了更深的认识,就唐朝那为人所诟病的藩镇节度制度来讲,设立之初,初衷绝对是好的,便于边地的管理,边患的扼制,军政命令的通达,只是缺少了制衡、监察,并逐渐失控,以导致遗祸无穷。
刘承祐对于西北故地的野心与欲望,已经可以用昭然若揭来形容了,而如欲开拓西进,收复故土,巩固边地,对于西陲州县的军政,他就不得不松一松束缚。
把边州像腹地州县那样搞,同样会出问题的,另一个时空的大宋在时刻警醒着刘承祐。而为了减小抑或压制隐患,他能做的,只能在监察以及财税上多费心思了。
事实上,只要朝廷权威足够,拥有着强大的实力,一切都不是问题。然只要皇帝昏庸了,朝政混乱了,没有藩镇之祸,边军之害,也会有其他乱事。
是故,刘承祐并不怕开“倒车”。
时间是最好的镇定剂,经过了长达半年的了波折,朝廷对蜀地的统治,可以说基本稳固了。二月的时候,以全师雄、王中孚、句中正为代表的一干蜀国旧僚来到京城,刘承祐亲自接见他们,这些都是有一定名望及治才的人,得到刘承祐褒奖,后迅速遣归川蜀三道,任道州大吏。治蜀,仍需蜀中人才的帮助。
包括当年在汉军进取汉中时,在西县被俘的蜀军主帅李廷珪,也被刘承祐记起。此君当年兵败之时,持剑悬而不决,终未能狠下心自刎,竟成一时笑柄。不过自古艰难唯一死,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作为统领蜀国大军北抗大汉多时的主帅,被押赴东京后,倒也没有受到折辱。刘承祐了解过此人,实则不算庸碌,官声也还不算不错,比起成都一干奢侈享受的官僚勋贵,可算一股清流。
似降将韩继勋,在蜀连战连败,在汉则屡建战功,是故,不能片面地去看一个人的才干如何。李廷珪亦然,通盘其在北面抵御汉军的表现,除了王昭远的一些遥控指挥外,他所做的对敌决策,并没有太多疏漏。但是,很多时候,正确也只是相对正确,大势所趋,不论如何挣扎,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当年受到刘承祐接见时,李廷珪的态度还算恭顺,但当刘承祐问他愿不愿意为大汉效力之时,沉默以对。后来回道,孟氏父子对他有恩,他率大军丧师失地,不能死节,已是惭愧无地,岂敢再受大汉俸禄。
对其回答,刘承祐呵呵一笑,却也没有为难他,赏了他一些钱帛,让他在东京住下,不许离开开封范围。到去岁汉师灭蜀,孟昶投降,举族来归,刘承祐又接见李廷珪,这下,都不加多言,此人便主动识趣地表示愿意为大汉效力,刘承祐即以他知渝州府。
另外一人,就是王昭远了,对于这个“大名鼎鼎”蜀中小诸葛,在押赴东京后,刘承祐抱有极大的兴趣接见他,并与他重新推演汉军平蜀之役。
这王昭远也算是一妙人,还真有些不服气,一直觉得自己非战之罪,在刘承祐面前也能放得开,谈其兵略,也是滔滔不绝。
接触下来就发现了,这王昭远果非凡人,对国家战略、军事战术、用兵之法,说得是头头是道,理论知识十分深厚扎实。然而问题就是,太过于想当然,很多事情,都是不察细况,就凭着主观想象,张口便来。总得来说,理论与实际,严重脱节,太夸夸而谈。
综合王昭远在利州的指挥表现,再从他的角度听他描述,可以发现,他的很多判断与决定,都有他的理由,并且挺有说服力,只是战场形势的变化,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以致他做什么,错什么。
战机瞬息万变,于将帅而言,对于战场形势的判断与对战机的捕捉能力,比那些记在书册上的兵法要重要的多。名将都是历练出来的,王昭远一无治军威望,二无作战经验,凡事自我自负,哪里能是身经百战的汉军将帅们的对手。
不过,平心而论,王昭远也能算得上是一人才,以当下之时代,这天下,有多少人可以就军国战略,侃侃而谈,并自圆其说,即便脱离实际,也分属难得了。
刘承祐兴致近平,有种变废为宝的冲动,干脆将他留在了崇政殿,参赞军务。听听他高谈阔论,纸上谈兵,嘴上治国,他也会,偶尔还能碰撞出些思想的火花……
就在这几月间,王昭远已向刘承祐进献了《平南策》、《平辽策》、《西北战略条奏》三篇,都是立足天下,纵观全局,其中不乏可取之处。
拿他的《平辽策》来讲,王昭远建议,发展骑兵,加强汉军的机动能力,多备弓弩,勤练方阵,提升汉军对抗骑兵的能力,还有遣使联络分化塞外部族,联合高丽等一系列想法。
不过,刘承祐只是问起具体如何分化,该联络那些部族等具体执行问题的时候,王昭远讷口了。还有契丹军政制度,兵力布防,部族分布,实力强弱,矛盾关系,这些情况,王昭远也是一概不知。
当然,一盆冷水并没有打击到王昭远的热情,他开始去收集信息,研究、了解辽国的具体情况,并请命出使辽国,对此,刘承祐表示鼓励,并大开方便之门,没准,将来大汉能多一位对辽事务专家呢?
……
季春中旬,在蜀地征战、镇守、平乱近八个月的汉军,终告凯旋,班师回朝,在主帅向训的率领下,回到东京。进京的军队,除了禁军之外,都是平蜀的有功将士,包括关中籍的西南大军在内共计两万余人。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没有入过京城的。
刘承祐下诏,为归来的得胜之师,举行了一场入城仪式,宰相范质率众相迎,以表重视,东京百姓,争相往视,观者如堵。
而随着平蜀将帅及大军的回归,一道议题也提上了日程,那便是对平蜀将士的功过赏罚。
接风洗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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