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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节

 

“赵思绾所谋,乃逆天之举,此天所不能容之!”张藏英忍不住流露出鄙视之情。

在他们这些燕军老人看来,内部的矛盾,可以内部解决,似赵思绾之中纯因一己之私利私欲,里通外国,是不能容忍的。再者,做过契丹的顺臣,今臣服中原已久,相较之下,他们还是更愿意做大汉的臣属。

而赵匡赞发此叹,也只是有所感慨罢了。事实上,即便没有赵炎那档子事,赵思绾成功的可能性也不是很高。不说燕王安排的后手,朝廷那边对赵思绾又岂无防备,此前,若非有赵匡赞的维护,观察使高防早找机会将赵思绾给谋划至死了。

二将退下后,一名中年官员走了进来,面容清瘦,留有几绺胡须,气度从容。其人名叫宋琪,时任燕王府长史,相比于高防,此人才是协助赵匡赞处理民政事务的第一文臣,此番赵思绾事发,赵匡赞让宋琪去负责审理。

而其人,早年是契丹的进士,为赵延寿的僚属。说起来,赵延寿留给赵匡赞的军政资源,堪称丰富。

燕王心迹

“大王,经臣连续审查,鞫问党羽,共得赵思绾罪状十条,这是罪供,请大王审阅!”宋琪向赵匡赞禀道。

事态严重紧急,宜从权变,是故宋琪断事,也是从快,估计也熬了一整夜。看着他手中那一摞的案卷,赵匡赞问道:“赵思绾都认了吗?”

“供认不讳!”宋琪答道。

招了招手,赵匡赞接过案卷稍微看了看,表情倒还算平静。虽然宋琪共列了赵思绾罪状十条,但核心只有两条,一是密通契丹、阴谋作乱,二则是残忍好杀、草菅人命,至于其他什么贪污、伤人、奸淫、巧取、豪夺之类的,都是“小问题”了。

即便如此,看完宋琪的总结,赵匡赞的表情仍旧不免沉凝。尤其看到,赵思绾在这些年间,私下里杀人取乐,恣意戮害百姓是73人,赵匡赞威严的面容间更是怒意涌动,狠狠地拍了下大案,厉声道:

“孤素知赵思绾凶狠,却仍未料到,其竟残忍若厮。使无辜百姓,亡于其手,而未能及时发觉纠正,是孤之过也。孤的身边,竟然长期蛰伏着如此豺狼,思之后怕啊!”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赵思绾心如蛇蝎,作恶多端,自取灭亡,此之谓也。天都难以挽救他,今为大王所擒,亦是上天欲假大王之手,为民除害,惩治此大恶之徒……”宋琪向赵匡赞说道。

闻之,赵匡赞却摇了摇头,纠正道:“孤何德何能,岂敢代表天意?如宋公之言,赵思绾咎由自取罢了。再者,孤此前对其多加宽纵容忍,燕民之难,亦有孤的罪过!”

“大王有此心,堪称仁德,不必过于自责!今能纠察其行,批捕问罪,使其不再为害,可见大王之明睿!”宋琪拱手夸赞道。

对于宋琪这样的士大夫而言,赵匡赞这种引咎自责、揽罪己身的品德,是值得赞扬的,也符合他们的价值观。如果每个君主,都有这等觉悟,世间岂不是士大夫的极乐世界?

扬了扬手,赵匡赞恢复了严肃,吩咐道:“时下,边情有变,战端或发于迅雷之间,当以守御幽州为要。赵思绾暂且收押,等时局安稳后,再依法处置,给军民一个交代。”

“是!”宋琪应命,抬首,又请示道:“大王,幽州职吏之中,平日有不少与赵思绾往从甚密者,其府上也有一些才士,而今这些人,都已成擒,如何处置,还请大王示下!”

闻言,赵匡赞瞥了宋琪一眼,稍作沉吟,说道:“这些人,就交由宋雄仔细审查,无罪释,有罪罚!”

“是!”宋琪面上露出少许的郁闷。

宋雄乃是与宋琪并称“二宋”的幽燕名士,涉猎文史,善谈论,有气节,士流多推许之。时任幽州判官,素来断事公正,从无偏私。

看着宋琪,赵匡赞又说道:“倘若大战起,幽燕的民力、钱粮、布帛、军器,都需你主持调度,这些事务,再没有比你更熟悉更能胜任的了!”

听这话,宋琪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拜道:“多谢大王委重,在下必竭力以报!”

收回落在宋琪身上的目光,赵匡赞心中却微微一叹,面前这位,堪称干才,佐弼自己多年,建树颇多,以其才干,就是为大国之相,也是没有太大问题。就是爱揽权,好结党,多少令主君不喜,赵匡赞已经是宽容的了,能重其才干,而容其小节。

“大王,那赵思绾想要求见!”告退前,宋琪向赵匡赞禀道。

“他还有何话想同孤说?”闻之,赵匡赞忍不住嗤笑一句,不过稍加考虑,还是说道:“命人把他带上堂来吧!”

“是!”

没有等太久,伴着一阵镣铐的拖动声,赵思绾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卫士,押上堂间。镣铐加身,毕竟赵思绾确实颇负勇力,以免其暴起发难。

此时的赵思绾,还穿着一身锦服,只是一身贵袍,并不能掩饰他的狼狈。见到赵匡赞,还是行了个礼,然后倨傲地站着。

见其这副姿态,赵匡赞怒由心起,死死地盯着他:“你追随我父子凡二十余载,孤念你多年效力之功,这些年来,可曾薄待于你?却不料你豺狼心性,背主忘恩,竟欲引辽军南下,谋取幽州,害我性命!”

面对赵匡赞的诘问,赵思绾却笑了笑:“大王此言,有失偏颇。先王也曾投靠契丹,为其大臣,替其守治幽燕,契丹灭晋,先王亦统率我等,从征立功。大王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是遗泽于先王,从效力契丹开始就有所铺垫。

先王能够做得,我赵思绾为何做不得?大王要做朝廷的顺臣,我一直颇不以为然,向使大王当初能够听取我的建议,我又何至于此!”

“呵!好一番悖言逆论,你狼子野心,竟至于厮!”听其狂言,尤其是对自己亡父评头论足,赵匡赞更生愤怒,冷笑道。

赵思绾也是放开了,昂首道:“我赵思绾,跟随大王,也是出生入死,战场之上,哪次不是身先士卒,亡命搏杀。先王病故,又是谁护送大王北上接位,力保王驾?契丹南寇,带领将士,与之浴血对抗的,还是我赵某人!

大王对我确实有恩,但我也以死报之!即便如此,我也决定,功成之后,留大王一命,绝无害你性命之意!”

听他这么说,赵匡赞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道:“如此说来,还是孤薄待于你,还要感谢你对孤的宽仁吗?”

赵思绾默然几许,尔后道:“只可惜,我筹谋多时,竟坏于一下吏之手,又为心腹所叛,以致功败垂成。”

“你以为你失败的原因,仅在于此吗?”听其言,赵匡赞讽刺道:“自以为是,不识大体,看不清时局变化,看不见人心向背,意以一己私欲而行逆天之举,焉能不败!”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赵思绾闷着声音说道。

赵匡赞却是眉头一挑,讥笑道:“你主动求见孤,就是为了在孤面前,发此一番狂言厥词吗?”

闻言,赵思绾这下收敛了许多,迎着燕王的目光,跪倒在地,抱拳说:“大王,我自知罪责重大,族诛也不为过,并无求活之心,我有三个儿子,两子年长,享受了我的福荫,可随我伏法。

唯有幼子,岁不满一年,唯望大王能够全其一命,给我留下一丝血脉。至于我,听凭大王处置,无论何种死法,都无怨言。

若有来世,我仍愿效力于大王!”

赵思绾这番话,倒也发乎于肺腑,带着几分真情,这个滚刀肉的般的武夫,终究还是有其记挂的地方。微微一叹,赵匡赞说:“孤不至于害一孺子!”

这算是答允赵思绾留他一血脉,悉之,赵思绾以头磕地:“拜谢大王!”

直起身,赵思绾再度郑重地说:“大王,请再听我最后一言,务必警惕朝廷。燕军自成一系,迟早为朝廷所忌,还请当心!”

赵思绾显然是彻底钻进牛角尖,到死都拔不出来了。赵匡赞则道:“此事,孤自有主张,就不必你再费心了!”

等赵思绾被带下去,赵匡赞又是一叹,毕竟是多年追随的宿将,落个这样的结局,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事实上,对于燕军的处境,赵匡赞心里怎会没有个数,夹在汉辽之间,在朝廷逐步剪除南面割据势力的大环境下,他这个燕王与燕军的处境,只会越发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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