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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节

 

若每一城都这般打,以大汉的国力也是消耗不起的。汉军只是在合适的地方,安排适宜的战术,一共两仗,却已然足以奠定战局走向与结果。

“陛下所言甚是,此以势凌之,则势不可挡,非区区云中守军所能低御!”安守忠也发表他的看法。

“不过,耶律挞烈倒也算是个豪杰人物,着眼全局,所谋长远,敢以此孤军守城,力拒我军,这份胆略与气魄,倒也值得敬佩。兵临城下至此,已有近一月,面对连日累夜的不懈强攻,能坚持至此,已是难得了!”刘承祐又道。

闻言,张洎则道:“能得陛下如此赞誉,那耶律挞烈可死而无憾了!”

“云中这两万多辽军再被歼灭,对契丹则再度造成重创了!再兼内乱,契丹不只是国力大损,恐有亡国之忧啊!”随军的国舅郭侗则说道。

“雪上加霜,如是而已!”刘承祐道。

“北伐至此,前后作战,辽军的直接战损,加起来当有二十万左右,更不用提那些受伤、失踪者,这些都是辽国的精壮士卒,遭此损失,元气已是大伤。经此一番鏖战,大汉不只全复燕云,对契丹的重创亦是旷世大功,末将可断言,未来十年,胡虏无南侵之力,大汉北疆无忧……”安守忠发表看法。

“辽军损失惨重,大汉的伤亡也不小啊!”刘承祐一边颔首,一边叹息道:“国力耗损严重,将士疲敝,误时伤农,朕已经可以预见到,回朝之后,怕要为‘钱粮’二字头疼了!”

话是这般说,但谁都能体会到皇帝言语中的轻松,以及心情的愉悦。因为,此战大汉虽然付出了不少代价,但与收获相比,都是值得的。这个时代,大抵没有人会比刘承祐更懂得收复燕云的意义与价值。

“燕云”二字,实在有些沉重,但只怕没有人能真正与他分享收复的喜悦,难以达到共情。但是,刘承祐一个释然,也足够了。

“派人去问问,哪一军先破的城!”刘承祐吩咐着。

“是!”

在高台之上,皇帝同近臣们高谈阔论之时,云中城的战斗仍在进行之中,并且仍旧激烈。此城也的确坚实,虽然遭受了汉军的狂轰滥炸,各处疮痍,城基却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绵长的城郭上,已然处处被汉军占据,因为城门被彻底封死,无数的汉军将士,像蚁群一般,借助着各类登高设施,攀上城池,对辽军施以打杀。

四面八方,上百架战鼓,疯狂擂动,催促着将士进击的脚步。城头辽军,已成溃败之势,向城内收缩而去,而汉军的将士,在混战中,也不成阵势了,只是根据平日里的训练,穷追猛打,向城内进发。

接下来的战斗证明,辽军的志气,并未被彻底夺去,北面城垣率先被破,因而溃败,但其他城门,仍旧在苦苦支撑。

虽则城破,但耶律挞烈仍未服输,就如当初临别前,他向辽帝的允诺一般,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紧急之间,他做了三件事。

其一,安抚军心,加强内城的防御准备;其二,令其余三门守卒,主动撤出,向内城收缩,并遣一部分兵马,沿街道接应;其三,便是亲自领军,收拢北门溃卒,抵挡进击的汉军。

在耶律挞烈的冷静指挥下,辽军败而不乱,付出了一定代价后,便重整旗鼓,继续抵抗。是故,入城后的战斗,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激烈起来。

而辽军应对,也出乎了汉军的意料,在他们以往的认识中,破城之后,便是追亡逐北,肆意屠杀,即便会遭到一些抵抗,也可轻易平定。檀州的经验,也佐证了此点。

但是,云中的辽军,抵抗意志之坚定,作战之顽强,着实有些令汉军意外。在有序的接应安排下,城中辽军,依靠每一条街道,一排房舍,与汉军展开殊死搏斗。偷袭,包抄,切割,各种汉军所长的城寨作战之法,居然被辽军使出来了,一时间,给汉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当然,辽军的困兽之斗,对于汉军将士而言,几乎是一种挑衅,也彻底激怒了他们。没有丝毫的犹豫,中下级将校,自发地率领官兵,同辽军在城内进行激斗。

在城内的战斗,对于汉军而言,实则丧失了很多优势,犀利的攻城重械派不上用场,随着空间的缩小,优势兵力,也无法彻底展开。在辽军拼死抵御下,伤亡开始增大,甚至比城上的战斗还要严重,当然,死伤是双方的。

辽军的强硬反抗,也迅速让指挥的将帅认识到,战斗仍未结束,辽军也远未到崩溃的地步,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约而同地改变了战法,下令不必急于求成,而是不断压缩,稳步清剿残敌。

随着汉军改变战法,辽军所承受的压力,也成倍地增加,各方各面,都被取得突破。眼见不支,汉军自然是继续加强进攻,而耶律挞烈也继续向内城收缩。

并且,在后撤之时,又放了一把火,一把滔天大火。耶律挞烈的准备,确实充分,在诸多的屋舍内,也储藏了大量的甘草、柴禾,并撒上了火油、油脂,水火无情,实非血肉之躯所能抗衡。

汉军的攻势,不可避免地被遏制住了,烈火沸腾之下,将士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以免被大火吞噬。辽军,则借着这个机会,全部缩回到内城。

云中的内城,并不算大,但同样坚固,四周光秃秃一片,房屋建筑都被拆毁了,既做防御使用,也是作为一个隔火带。

望着内城之外的熊熊烈火,耶律挞烈比表情异常凝重,虽然阻住了汉军的攻势,但是一点都轻松不下来。在他的估算中,这些后手,怎么都得一个月后再用上,然而,汉军攻破外城的速度,太快了……

没有多少时间给他反思、感叹,退回内城的辽军,仍有一万多卒,大部分都是疲兵,伤兵比例很高,耶律挞烈亲自做着城防布置,救治伤卒,安抚军心。

辽军狼狈退缩,汉军这边也有些灰头土脸。烈焰腾空,浓烟滚滚,整个苍穹,几乎都被染黑了。当然,这是天色已晚,是以显得黯淡。

观战台上,“欢声笑语”已然不复,城内的战况,不断传来,对于大汉在场的大汉君臣而言,有些尴尬,毕竟有些打脸,高兴得太早。

遥遥地望着那火气熏天的景象,刘承祐倒是笑了笑,有些故作轻松,说:“看来,朕确实没有小看那耶律挞烈啊,还要做困兽之斗!”

“陛下,卫王遣人请示,是否换人,继续进攻?”安守忠问道。

“卫王是攻城总指挥,他可自决!”刘承祐这么应道。不过,顿了下,还是吩咐着:“传令,暂时停止进攻,打了四天三夜,让将士们也都休息休息吧!”

“是!”

云州遂破

一场激烈的生死攻防,在双方的默契之中,宣告结束。虽然停止了进攻,但已有的战果,还需巩固,四座城门,牢牢地掌握在汉军手中。

鏖战了一个白日的将士,都各自归建,退回营中,治伤休养,早有炊夫,准备好汤食,供其饱腹。入城的汉卒,自然换了一批,在火场之外,简单地构筑了一道防御。

同时,大量的民夫,也开始继续干活了,搬抬伤兵,清理遗骸。在四天三夜的连续作战中,双方都没怎么顾得上尸体,是以,城上城下,是尸积如山,为断臂残肢所占据,几无余地,甚至于,很多人都被踩成了肉泥……

面无全非者,也只能靠将士的身份牌来辨认了。汉军将士的尸身,自然是善加收集整理,对辽人的处置,则要随意地多,在原野之上,挖了几座大坑,就地掩埋,用其血肉,给云州的土壤提升肥力。

原本被封死的四座城门,那些土石硬木,也逐步清除,理出通道来。而散落在战场上的武器、兵甲,也需收拾,这些时日的攻防,汉军消耗的箭矢是以十万计的,并且基本都是需要回收了,仗可以打得大气,却也不能浪费。

下边的将士们,布防的布防,休息的休息,作为上层的将帅,却还需处理军务,没有休息的余地。刘承祐呢,则带着人,巡视伤兵,不管有几分真情,对于军心的安抚,还是起到了极大效果的。

一直到深夜,皇帝御帐,没有值守任务的将帅,都聚在一起,进行着攻城战事的阶段性总结。不过,一开始,刘承祐面对的是将帅们的请罪,还挺整齐,尤其是四名指挥。当然,都心知肚明,做个样子,表明一下态度。

“能够破得云中外城,一赖将士英勇,冒死厮杀,二赖诸卿指挥得力,何罪之有?”刘皇帝当然表现地很大度:“虽然未能彻底克城,消灭辽军,但外城既破,凭借区区一座内城,又能坚持多久?诸卿且放宽心,善慰将士,再接再厉,彻底破了云中,绳其首脑!”

“陛下放心,臣必定执那贼酋首级以献!”刘承祐言罢,一名老将站了出来,中气十足,慷慨豪情,正是折妃之父折德扆。说这话时,还朝御帐中的一线将领们扫了一眼,仿佛在说,都别和老夫抢。

在这场北伐战争中,折德扆的表现并不怎么活跃,不是不尽力,而是没有找到太好的机会。自领一军,偏师一路,虽然体现地位,但在云朔战场,想要打大仗,立大功,也是需要运气的。

是故,折德扆除了在此次春季攻势中,率军夺取朔州后,再没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功绩。在兵围云州后,折德扆也是领军北上助战,此次攻城,折德扆可是给他部下以严令,势要成为第一支进入云中的军队。符彦卿呢,在排兵布阵上,也挺照顾他,然而,最终率先破城的,是李万超的部下。

注意到这老丈人的表现,刘承祐也给他面子,轻笑道:“那朕就等待卿建功了!”

“不过,那耶律挞烈确乃人杰,能够率领一支孤军,坚守到如此境地,仍不见丝毫动摇。听闻他年满四十方才出仕,并且直接出任要职,方面之任,朕倒是想要见见此人!”刘承祐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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