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节
等回到司会府,得人禀报:“殿下,李大元帅前遣人通报,说有军情送达!”
“什么军情?是否哪里除了反复?”
“说是岭南与洪州的战事情况,打了胜仗!”
“正好,去行营拜访一番!”刘旸闻言微喜,看向刘煦:“大哥是否同去?”
“自然!”刘煦点头:“也该探望一下李公身体!”
在掌控金陵后,李谷的大元帅行帐就设在金陵衙内,军情事务,都出自那里。等刘旸兄弟赶到时间,只见得堂间,李谷与石守信正叙着话。
见到这两兄弟,赶忙要行礼,李谷更是挣扎着要离开暖榻。见状,刘旸赶忙上前道:“李公勿起,二位不需多礼!”
“二位殿下驾临,竟未通报,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李谷说道。
“李公言重了!是我让人不必通报的!”刘旸道,注意着李谷的面色:“观李公气色,身体可是休养好了?”
“赢年之疾,不妨事!”李谷看起来,是好多了,洒然一笑。
提袍落座,刘旸问:“方才得闻,说有军情来报,不知详细情况?”
“守信,给二位殿下讲讲!”李谷下意识地捋了下胡须,心情显然不错。
石守信则淡定地道:“洪州加急上报,守将卢绛出降,未损一兵一卒,全城而下,如今曹彬坐镇洪州,刘光义领军继续占领江西其他州县,可以想见,必是望风而降,用不了多久,江西亦可彻底抵定。
另外,岭南那边,也传来喜讯,潘美大军在攻克韶州后,南取英州,至于清远,又收降了粤主所遣抵御主将潘崇彻,而今已兵进兴王府。以这种形势来看,南粤平定的捷报,也当送来了!”
李谷此番是平南大元帅,节制全部南征军队,其中就包括岭南的军队。虽然,潘美的自主性要强很多,但在名义上,还是李谷下属,因而军情军报,也会协传江淮行营一份。
“好!捷报频频,各处都是喜讯啊!”刘旸忍不住眉开眼笑了:“照此进展,整个南方地区,都将彻底平定,天下归于一统,大业鼎定啊!”
终究是年轻的少年,还是忍不住这种喜悦。见状,李谷少有地提醒了一句:“军事上的胜利,顺利且容易,难的是,安抚归化,将脱离中原数十年的州县百姓,彻底纳入朝廷的治理之下啊!”
“李公说得是,是我得意忘形了!”刘旸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这些时日,我奉命安抚金陵,已感事务之繁重,人心之复杂。一座金陵城尚且如此,而况于整个江南,以及南方啊……”
“殿下能发此叹,殊为难得啊!是国家之福啊!”李谷有些满意地点点头。
石守信则继续道:“臣已调配完毕,明日便出兵,将江南地区,彻底控制!”
“军事调动,自有李公与石都帅负责,想来也是无往而不利!”刘旸说。
好消息,总归是使人心情愉悦的,接下来,几个人之间的谈话,都是在一种轻松的氛围中展开的。
最后,刘旸向李谷提出:“李公,有一事还需向你请教!”
“殿下请讲!”李谷也略表好奇。
“前者,我与大哥宴请金陵朝臣,意欲安抚其心,也为大汉延揽人才。所邀之人,皆应邀赴宴,唯有那韩熙载,婉言谢绝!听说此人是个大才,名望甚高,陛下也常提到他,不知当如何替朝廷招揽之,使其出仕大汉?”
提及此,李谷轻笑道:“我与韩叔言几十年未见了,也不知他还有几分当年的豪情,入得金陵,还未会面,看来,我与他,也该见上一面了!”
过韩府
韩府后苑,凉亭之间,几张草席悬挂,聊作遮风避寒,案设瓜果,炉温细酒,韩熙载与徐铉二人相会,颇为肆意。
没有仆人侍候,就两名老朽,自斟自酌,气氛倒也恬静而和谐。只是,天色稍显暗沉,周遭乌色弥漫,阴风阵阵,总之不是个好天气。不过,二者都不甚在意的样子。
“昔日旧僚们都忙着打点家私,收拾行囊,处置产业,准备搬往开封!或曲意逢迎,谄侍汉军,以求将来!”情绪慢慢地上来,从文章中摆脱出来,韩熙载向徐铉邀杯,好奇问道:“鼎臣如何有闲暇,过府与我畅饮?”
徐铉倒是一副洒脱的表现,扬了扬手,被酒意熏得泛红的面庞间,露出些许笑意:“我无所求,自不需纠结名利,做那逢迎之事。相较之下,与韩公痛饮美酒,纵论诗书,不为一大乐事?”
“鼎臣,却是洒脱!”韩熙载似乎有些感慨:“而今国主出降,我等也为降臣,将仰朝廷鼻息以存,鼎臣就未虑将来?”
“有何可虑?”徐铉淡定地回道,也露出一抹苦笑:“我前此北行,在汉宫殿堂间,言语间对汉帝多有触怒,得罪了汉天子,我何需再去谋求什么将来,能苟全性命,了此残生,已是幸运了!”
关于徐铉在崇政殿上的表现,二者也是谈论过的,此时听他这么说,韩熙载道:“就过往的表现来看,汉天子襟怀广阔,当不至于与你计较才是。再者,鼎臣也是一代才俊,人品名望为人称道,朝廷岂有不重视的道理!”
忽闻韩熙载此言,徐铉不禁笑了,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道:“言外之意,韩公似乎壮志未熄啊!”
被点破,韩熙载正了正身子,轻轻叹息道:“不瞒鼎臣,我这一世蹉跎,有志难伸,内心实则难以释然!只是,我已花甲之年,纵然有心,也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接纳!”
见状,徐铉也认真了些,看着老迈的韩熙载,问:“既如此,前者汉太子设宴款待,公为何婉言拒绝?”
韩熙载也回避此问,直接道:“如若让我上开封,到翰林院抑或三馆之中,填词属文,编篡籍册,那非我志。与其如此,莫若归养,安心地当一田舍翁!”
徐铉了然,沉吟了一会儿,方才道:“若依汉太子宴席上所言,对于江南旧臣,朝廷会量才录用,北迁的官员,也会妥善安置。如其真的能做到,以公的才干与过往政绩,又岂会把你这颗明珠遗漏掉?”
宦海沉浮这些年,韩熙载早不负当年的自傲了,千里马常有,但不为伯乐所赏识,终究只是被当作驽马使用,受尽苦难。当然,韩熙载这匹千里马的成色究竟如何,仍旧有待考验。
“老朽一员,岂敢自比明珠?”摆摆手,说着谦虚之词,但神情间仍带有一丝自信,韩熙载轻舒一口气,又好奇地问徐铉:“鼎臣见识过汉太子,觉得其气度如何?”
提及此,徐铉来了些精神,思量几许,还是点头道:“年岁虽然稚嫩,但言行颇为沉稳,不骄不躁不傲,实有人君之象。不过,我观皇长子刘煦,谦逊有礼,待人有度,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其乃庶出……”
听徐铉这么说,韩熙载赶忙伸手止住,道:“鼎臣慎言!”
徐铉微愣,但见韩熙载严肃的表情,从酒意中反应过来。确实,有的事务,本非一般大臣可以议论的,而况于他们这样的降臣。徐铉可以坚持他的文人傲骨,但如果因为一时口快,不注意间传了出去,引起波澜,也只会给自己带来灾祸。
趁机转变了个话题,韩熙载又与之议论起陈乔自杀之事。对此,徐铉表现得十分有感慨,说道:“陈子乔是个忠良啊,以身殉国,相较于他的壮烈,我们这些俯首称臣、苟延残喘之人,都该觉得惭愧啊!”
对于陈乔之死,初时,刘旸一干人都感到有些气愤,后来还是在李谷的建议下,帮助收殓其尸身,并赐其家人以钱粮,这样大度的表现,极大地消减了陈乔在出降仪式上自戕造成的影响。
听徐铉嘴里对陈乔满是赞誉,韩熙载却摇摇头,道:“陈子乔固然刚烈,难堪亡国之辱,宁以死抗争。然而,若说他忠直,我却不以为然!
于国主出降之际,在万众瞩目之下,当众自戕,不正是在提醒大汉朝廷,江南士民对李氏的忠诚与留恋吗?朝廷如欲收治两江,必然力图消除李氏的影响,李氏一族归汉,本该安守本分,低调做人,以求保全。
陈子乔如此举动,不是在加重朝廷对李氏的戒备与猜忌吗?他是一死以获忠名,却给旧主带去不可预测之祸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