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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节

 

还是稳着来

广政殿内,眼见着安静了下来,在场诸公都是平日里与皇帝来往密切的大臣,对于皇帝的脾性多有所了解,刘承祐这一开口,基本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然而,对于其提议,一时间却没人应答,似窦仪者,脸上则露出了明显的迟疑之状。扫视诸臣一眼,刘承祐微微一笑:“怎么,诸卿心存疑议?若有异见,直言无妨!”

窦仪历来是个敢说话的人,闻声,直接道:“陛下,江南初安,士农工商皆欠安抚,而今局面尚可,如若下迁豪之令,臣只恐江南地区,会有反复!陛下以大军征伐,尚严肃军纪,安护黎民,使江南士民少罹于战火,眼下州县降而未附,不宜大动,以免生乱,祸及地方!”

窦仪给出了很明确的反对态度,闻之,刘承祐给了他一个眼神,语气稍显平淡地说道:“惧何反复?生何动乱?江南豪右,比之江南黎庶,有多少人?即便有动乱,比之当年川蜀之乱如何?”

刘皇帝的问话,一句比一句冷淡,也一句比一句强硬,坚决的意志也自话锋中表露无遗。窦仪也面无惧色,拱手应道:“陛下,川蜀之乱,伤亡数万,靡粮伤财更甚,至今犹有遗创未复,难道陛下欲以川蜀之乱复刻江表?”

“放肆!”这时,边上的内侍孙彦筠斥了一句:“窦尚书,你要犯上吗?”

此言落,窦仪老眉一挑,蔑视地看向这阉宦,不过还不待他开口,刘皇帝已然冷冷斥道:“闭嘴!这是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

刘承祐目光冷冽,语气严重,吓了孙彦筠一大跳,顾不得多想,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伏首道:“小的莽撞多嘴,请官家责处!”

刘承祐没有继续搭理这老太监,收回目光,但表情仍旧不善,看向窦仪。不过,窦仪仍是满脸肃然,一身正气,毫无怯态。见状,刘承祐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轻笑道:“窦卿所言,老成为国,不过,朕以为,你多虑了。而今大军在南,军纪严明,对士民百姓,无有侵犯,何惧川蜀之乱复发?再者,有大汉将士在彼,还怕无法制暴戡乱吗?”

刘皇帝的这话,显然不能说服窦仪,眼瞧他还欲开言,刘承祐却不打算听了,而瞧向还没发表看法的魏仁溥,道:“魏卿觉得如何?”

魏仁溥不似窦仪,犯颜直谏,略作考虑,拱手问刘皇帝:“陛下打算何时迁豪?”

作为追随刘皇帝十多年的老臣,魏仁溥对他的了解可谓深了,虽然不如陶谷等人,喜欢去猜测皇帝的心思,但是什么事情能劝,该如何劝,他心里都有数。

似迁豪之事,其意明显坚决,不是他们这些做臣下的三两句话就能劝住的,因此,魏仁溥没有就迁与不迁的问题上纠结,而是直接考虑具体的迁徙事项,如何在稳定治安、减小动荡的基础上办成此事,而关键在于,迁徙的时机,就怕皇帝太心急了。

近来,因为南方进展神速、统一在即的原因,刘皇帝已然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急躁,虽然还不至于智昏犯浑,但总归不是好的迹象。当然,抱有如此心理的,又何止刘皇帝一个人,只是在当下的大汉体制之下,刘皇帝一个人的意志对于江山社稷的影响太大了。

闻魏仁溥之问,刘承祐果然和颜悦色的,那目光中分明在说:这些才是你们该考虑的。虽然心中已有计议,刘承祐还是做出一副采纳群议的姿态,对魏仁溥道:“魏卿觉得何时可着手施行?”

听皇帝这样的回应,魏仁溥心中微松了口气,还好,刘承祐语气中倒没有急于求成。神情从容了些,魏仁溥禀道:“臣以为,眼下还当以安抚为先,待汉制施行,军政初安,便可着手!”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笼统,难以让皇帝满意,魏仁溥继续道:“以臣之愚见,长则九月,短则半载,江南归治,而无虑反复!”

就魏仁溥的意见而言,也很明确,希望一步一步进行,这样稳妥,而不虑大乱,尽量减少波动,维护地方秩序。

另外,对于皇帝迁豪的目的,魏仁溥也很明白,本质上与川蜀那次差不多,打破其原有的等级体系,加强朝廷对江南的控制力与影响力,还能通过此举缓解其社会矛盾,能够看到对大汉统治利处的地方,因此与窦仪不同,魏仁溥选择支持。魏仁溥,从来都不是一个为迎合皇帝而无条件投赞同票的人,如果于国不利,也是会劝谏的。

而与川蜀那次所不同的是,那一次是用激烈而残酷的手段进行整饬,对于江南,刘皇帝打算手段柔和些。当然,可以想见的是,在朝廷的强权施加到那些土豪身上时,他们可不会觉得柔和。

做了一番认真的思考,刘承祐觉得,今岁以前,就开始大笔动作,确实不太现实,除非他真想像蜀中那样不论善恶贵贱,来一次彻底的推倒重建。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道:“就如魏卿所言!如欲安治,首在选吏,在此事上,尤其不能放松!”

听他这么说,负责吏部事的窦仪拱手保证道:“陛下,吏部已自江北选吏一百一十七人,前往金陵,听候安排。另,考察专使也已南下,配合江南道司,对旧官进行考评!至于两江司主官任命,还需陛下指示!”

刘承祐点了点头,略加考虑,说道:“改金陵为江宁府,以李昉权江宁府事,钟谟权两江布政使事!至于岭南,以李涛南下番禺,权其政事!”

基本上,南唐的土地大体划为江南、江西两道,但短时间内,还是统一进行军政管理。南粤那边也一样,战事还未彻底平息,还不需细划。

“江南乃财税重地,财赋管理,转运之职,尤为重要,当以何人主之?”刘承祐又问。

对此,窦仪丝毫不避嫌,提出一个人选:“陛下,臣以为前三司使阎晋卿可当此任!”

“阎卿的身体如何了?”刘承祐问。

窦仪答道:“臣遣人慰问过,已然恢复好,可以出任职司,为国效力!”

“那就以阎卿赴任!”刘承祐拍板。

说着,又瞧向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雷德骧,刘承祐吩咐着:“三司也当从速遣人南下金陵、番禺,审察财税,清丈人口土地,重新登记造簿!”

“是!臣已挑选好人员,只待制命安排!”因为资历的缘故,雷德骧显得尤为恭顺,声音都不敢大。

“李煜等人,有没有起行上路呢?”刘承祐突然问起。

魏仁溥答道:“李氏一族及金陵朝臣共计两百四十六家,已然奉诏北上,十二月前,当可至东京!”

“给李煜修的府邸如何了?”淡淡一笑,刘承祐问慕容彦超:“朕前者屡召其来东京做客,他不愿意,这一次,朕还是愿意以宾客之礼相待!”

慕容彦超道:“在汴水之滨,隔街而望赵国公府,足可安置其一家!”

轻吁了一口气,刘承祐又对魏仁溥道:“魏卿,此番平南,吴越既派兵马车船,又给粮秣军需,功劳甚大,王师克成,以朝廷名义,邀其来京!”

吴越结局注定

广德县,去金陵三百里,位在杭州西北部,处江浙结合部,属于山地与沿江平原的过渡地带,境内以丘陵为主,低山蜿蜒,地形地貌十分复杂。南唐于此地设立广德制置司,一直以来,是作为防御吴越的一处要害关口,历来双方交战,多战于苏、常一带,也是因为这片区域的地形限制。

说来也令有志之士可惜,南唐与吴越之间,都城的直线距离也就四百来里,从地理上言,可是东南的后花园,互为唇齿,互为肘腋,互相威胁,在这样的威胁下,双方竟能共存这么多年。

吴越在钱氏的治理下,民殷国富,经济民生得到了飞速的发展,然而如论综合实力,是难以同南唐抗衡的。早年的时候,或许碍于北方的压力,然而在中原无力南顾之时,南方仍保持着固有的平衡。

就东南半壁,能分裂割据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奇葩了。在“三代十国”期间,从整体看南方,那就是经济文化蓬勃发展,政治军事一潭死水。不论吴越、南唐、王闽,乃至当初的南汉、杨吴,哪怕在其政权巩固之后,大政方针仍以宽政养士、发展民生为主,似乎没有什么外扩的野心,只欲将之打造成自己的终养之地。

这,也是南方的一种政治特点吧。

在金陵出降之后,消息传来,广德这边也顺势归降,随着金陵那边派出的军队前来接防,城头更易的汉旗也就插得更加稳稳固了。

此时驻于此的军队约有一万多人,一部江淮兵、一部降军,还有一部分吴越军。此番,为了配合朝廷平南,吴越一共调动了两万多水陆军队提供支持,除了在常州被林仁肇突袭,死伤了一部分外,剩下的都被分散了。常州一部,金陵一部,另外就是广德一部。随同汉军南下,接收广德的吴越兵有三千人,领军的却是其主将邵可迁。

冬月已深,南方的寒风还是侵骨地凉,不过对于驻守广德的军队而言,却又算不得什么了。虽然,此次平南,不能烧杀、不能抢掠、不能敲诈,但对于从征的将士们而言,日子却很滋润,待遇很好。

不说朝廷的后勤供应,到广德后,地方的犒劳,就足够享受多时了,衣足暖,食饱腹,隔三差五,还有酒肉犒劳,军中还有马球、蹴鞠比赛。江南确实是个好地方,对于很多经历过苦战的大汉官兵而言,再没有比此次平南更舒适、愉悦的战争了。在这种氛围中,吴越军队也跟着享受了一番,以致于思归者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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