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节
而这种厌恶感的来源则在于,刘皇帝在顾虑,倘若是大汉军队西征,在遥远的天山一带,是否能够轻易取胜,消灭那些不臣者?
“那黑汗国如今又是什么情况?”刘皇帝问。
面对这个问题,李崇矩先是面露难色,然后拱手请罪:“陛下恕罪,对那黑汗国,知之甚少,武德司也少有探事安排在西域……”
说到底,还是不够重视,也没有那个意识。当然,刘皇帝自己也有责任,哪怕他只指示一下,李崇矩也会积极去办。
看了他一眼,刘皇帝吩咐道:“此事,还是当重视起来,多派些细作间谍,不说掌握风吹草动,但有变局,朝廷总该及时获取,从而反应!”
“是!”李崇矩也不提这其中的困难,只是应道:“臣打算自归附西域人氏中,吸纳一些人入武德司,为陛下张目西域!”
李崇矩的脑子,显然还是挺灵活的,刘皇帝点了点头,并不过多地做指示,他相信李能做好。念头一转,刘皇帝提到一人:“当年代表西州回鹘汗东来请援的使者仆勒,现在何处?”
“当初求援不得,此人潜回伊州,聚众组织反抗,被辽军击溃后,避难大汉。自西州回鹘灭亡后,此人一直待在沙州,如今在河西边军担任低级军官……”李崇矩应道。
李崇矩的头发为何白得那么快,就是因为需要操的心,记的人,录的事太多。皇帝一问起,就得有所反应,连早就过时的前回鹘使者,都能有所记忆。
闻之,刘皇帝呵呵一笑:“当年,朕看此人坚韧而不乏机敏,欲赐他一官半职,被他拒绝了,一心要回去救援。今回鹘覆灭,绕了一圈,还是在大汉效力啊!”
“派人,将此人召至东京,朕要见见他!”刘皇帝随口吩咐着。
“是!”
显然,刘皇帝把注意力突然放到一个小小的仆勒身上,其意绝非如此,或许,他是有意掺和西域的事了。李崇矩心中暗自猜想,面上却没有任何表露。
西域乱也乱了六年了,到如今,总算勉强沉寂下去。虽然信息不足,但刘皇帝的猜测还是正确的,黑汗王朝确实乏力。
自东进开始,双方在高昌回鹘故地鏖战了三年多的时间,虽然靠着各方面优势,一度占据了上风,并且于开宝四年攻取了重镇龟兹。
但自那之后,黑汗军队就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难存进。黑汗王朝的目标,自然是一举击败辽军吞并回鹘故地,然后统一西域。
然而,耗了这么长的时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最终也只夺取了龟兹,还是个被战争犁了一次一次的城池。这固然是块膏腴之地,但相比高昌、伊州、轮台等地来说,又有些不足道了。
人多、路近、宗教狂热,这都是黑汗军队的优势,但也不是无限的,前前后后,在与辽军的大小战事中,黑汗人损失了三万多军队,战果却难孚人意。
对于人口也就百来万人的黑汗国而言,这血流得也够多了,哪怕有来自重要的圣战者支持,那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再加上,西面还有萨曼王朝这个死敌,岂能同辽军拼个你死我活。
黑汗王朝此前朝西面扩张过一次,收复了怛罗斯,但因萨曼王朝的力量强大,因而主动抑制着扩张欲望,转而种田发展。此番抓住了东进的千载难逢良机,但契丹人明显也不好对付,那理智地从心一下,也不会有太多的心理障碍。
而辽军那边,同样困难重重,由于大汉在南面的威慑,来自国内的支持始终不足,精力还要分两半,一半对付黑汗人,一半镇压回鹘人。
这样的情况下,双方在最近的一年半载中,战心进一步消减,同时减少了大打出手,由鏖战,彻底变为对峙,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对辽国而言,原本就有放弃西域,摆脱困境的想法,如果能够议和,没有道理不答应。至于被黑汗侵占的龟兹,也就无所谓了。
而综辽军西征,虽然中后期屡屡受挫,并投入了不小的力量,但总体而言,还是赚到了。不只是灭了西州回鹘所获取的大量财富物资战利品,对内则震慑住了不少不臣,且征调了不少漠北族群的青壮,削减其力量,减弱不稳定因素,加强了对草原的统治。
同时,还在长年的战争中,通过铁血与刀兵,又锻炼出了一支精锐。在这一点上,大汉是略有不足的,毕竟,自北伐之后,大汉的军队已经快十年没有经历过大战血战了。
而后续的战争,不论是平南,还是河西、安南、流求,这些对大汉而言,太轻松了,而不算统一战争,都是小打小闹。
军队缺少铁血的浇灌,仅靠训练,是难以成大器的。当然,这也只是相对而言,是一种趋势。
现实的情况,大汉在综合实力上,仍旧对辽国具备绝对的优势,但是,如果抛除一些装备上的差距不谈,拉出一支军队,同西域的辽军硬碰硬地打,汉军也未必能胜。
到如今,刘皇帝一统天下,已然进入第六个年头,很多情况也都趋于成熟了,刘皇帝也开始按捺不住,将目光集中的北方,去解决契丹辽国这个大敌。
这是这一回,比起当年的北伐,战争显然也将更有难度,对付几乎占据整个漠北以及东北的辽国,各方面都需有所调整的。或许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鏖战,甚至于不是三两年间就能出结果的。
因此,以刘皇帝一贯谨慎稳妥的作风,时刻准备着,却不会轻易动手。
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辽国想做的,大汉就要阻止,就要设置障碍。西域,也就不出意外地进入刘皇帝视野。
这么多年,辽黑两国争锋,大汉也看足了戏。如今,他们想停下来,缓一缓,求和平,谋发展,刘皇帝怎能允许。
西域乱不乱,刘皇帝要是发话,作用自然是强大的。
“听说你家郎君也要成家了?”从军国大事中回过神来,刘皇帝突然改变话题,问李崇矩。
李崇矩答:“是,初定亲,准备今岁成婚!”
“哪家的小娘子啊?”刘皇帝又问。
李崇矩应道:“只是潞州一乡党小族,小门小户,难入陛下慧眼!”
闻之,刘皇帝笑了笑,考虑了一阵,说道:“成家立业,成亲之后,也当给你子安排个职事,为朝廷初出出力才是!”
李崇矩的儿子李继昌,算是勋贵子弟中,比较出彩的一个了,如今也才二十出头。对此,李崇矩立刻表示道:“多谢陛下赏拔之恩,只是,犬子年轻,不堪时务,还需多加学习历练,轻易委职,只恐误了公事!”
听其言,刘皇帝当即表示道:“又不是要授他高官重职,谁还不是从年轻浅薄时锻炼出来的,百里侯当不了,当个主簿、记室总可以吧……”
登乾元
甲士护从之间,御驾匀速前进,与洛阳城之间的距也越发接近,巍峨耸峙的洛阳城垣映入眼帘,也越发清晰起来。
站在銮驾上,刘皇帝朝后张望了一会儿,视野所限,目力有限,但刘皇帝也依稀能够感受到后方漫长随驾队伍的嘈杂。
沉吟了一会儿,刘皇帝召来喦脱,吩咐着:“去,把国舅唤来!”
西幸随驾队伍中,能被刘皇帝呼为国舅的只有一人,新晋宰臣不久的李业。而刘皇帝也给他派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差事,同韩通一道,负责公卿百官以及那大量随众的管理安排。
西行队伍实在拉得太长,过了许久,李业方才策马而来,马上驰骋的身姿,潇洒敏捷。虽然是个文人,但李业的骑术是十分优秀的,并且李国舅尤爱骏马,当年在原州担任刺史时,他就搜罗了十匹雄健异常、千金难市的宝马,后来回朝述职,把其中最优良的六匹献给了刘皇帝。
而自还朝任职后,一些钻营逢迎之徒,想要走李业门路时,也多以良马、宝鞍探路。在主管刑部的这些年中,李国舅打击了不少贪腐违法,然而若说他本人有多清廉,也是得另说的。
对于李业的一些偏好以及人情往来,刘皇帝心中实则也是清楚的,但从没有计较过。倒也不是纯为私情,而是李国舅办事,还是有一条底线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都有一干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