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节
在西域,经历了好几场血战,最终造成的结果就是,肥了辽国朝廷,西北地区部卒的实力却遭到了削弱,因而,对于辽国中枢,当地部族是有所不满的。
而此次辽国全国性动员武装,以备汉军,西北这边,反应比较迟钝,甚至显得消极。耶律贤继位后,以皇叔平王耶律隆先担任西北路招讨使,加强他们这一脉在国内影响的同时,也有意对西北诸部进行安抚。耶律隆先为人聪颖,性情温和,也有一定治政才干,耶律贤认为这个皇叔能够实现他的政治意图。
然而,耶律隆先到任之后,还没有来得及出台一些安民心,抚部族的政策,就面临着第二次爆发的汉辽大战。
收到耶律贤的动员令时,耶律隆先也颇为无奈,在还未熟悉西北局势、巩固权势的情况下,从当地边军以及部族中抽调了一万骑,派往东部。
强行为之,必然进一步造成局面的不稳,当地部族的离心。不过,由于地处偏僻,有足够的纵深,正常情况下,汉辽大战是很难影响到辽西北地区的。
茫茫大漠,绵绵阴山,就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哪怕在开战之初,杨业领军,横扫辽国布置在阴山一线的戍堡、据点,也没有让西北路辽军及部族感到一丝紧张,战争似乎离他们还很远。
但是,变故往往发生在未料之间,而汉军给辽西北路带来的惊喜则更加突然。当然,这份突然,也是付出了千辛万苦,经历了千难万险。
王彦升领军,足足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方才走出大漠。出发时的一万骑兵,在行军途中,损失了近两千人,哪怕有向导引路,也几度偏移路线,甚至迷失方向,他们遭遇过风暴,陷入过流沙,行走在生死边缘。
等踏入辽西北路境时,随军的骆驼、骡马都消耗殆尽,连军马都杀了不少,用作充饥,饮水几乎用尽,军械也丢了不少。
也正因为经受住了这千磨万击,北进的河西将士,十分坚韧,就像跨过了死亡深渊,重新看到希望,士气更加高昂。再加上,四皇子、赵公刘昉也在军中,与将士一起经受这磨炼,吃尽这苦头。
原本,刘昉还是保持此前的风格,隐姓埋名从军,途中才亮明身份,而这一点,对于出征将士的激励作用是巨大的。
当这支历尽艰险走出大漠的军队,深入漠北,只经过短暂的调整,便建下了第一个功劳。活动于燕然山南部的耶覩刮部成为了第一个打击的目标。
耶覩刮部是辽西北地区的大部族了,却也顶不住神兵天降,如魔如神的汉军,所部两万余众,被轻松击破。死者无数,逃者无数,而通过这一仗,汉军获得了大量的补给。
其后,王彦升军稍事休整,不管耶覩刮部的残众,带人快速翻越燕然山,直窝鲁朵城,此城为古回鹘王城,作为辽国设立的阻卜大王府治所。
又是一场突袭,活动于燕然山东北的阻卜部也没有太多的抵抗能力,就被击溃,阻卜王没能逃掉,陷于窝鲁朵城内,被刘昉俘虏。
到此时,辽西北部族方才反应过来,战争离他们原来并不遥远,只不过是在汉军战刀已经架到他们脖子上的情况下。
面对这支突来的汉军,待在西北路治所镇州的辽国平王耶律隆先,已然顾不得震惊了!只能在匆忙之间,召集附近的戍军与部卒,集中兵力,抵御汉军。
当然,王彦升军的突袭,还不算致命,跨越流沙,翻越燕然,连战耶覩刮部与阻卜部,到下窝鲁朵城后,已然是筋疲力竭,亟需休整。
对耶律隆先来说,更大的威胁来自于南边,那里,还有一支杀气腾腾的汉军,来自榆林道的杨业部。
主动出击、深入草原作战的计划得到朝廷批准后,早已准备妥当的杨业,没有丝毫耽搁,率众出击。
由于远征凶险,杨业这一回,也只带了万骑,将驼马牲畜集中使用。他们这一路,同样需要跨跃大漠,虽然没有河西军那么凶险,但同样很艰苦。
北出之后,他们面对的,达旦部。早在杨业第一次北出之际,其中一部达旦人就见机北遁,因为走得快,所以没有太大损失。
但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汉军如此不依不饶,胆敢越境深追,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这一回,杨业只消灭了其中一部,斩获不多,也只基本补充了一部分饮水、食物,维持着大军消耗。
当王彦升翻越燕然山东来之时,杨业领军,正与达旦九部联军交锋,而耶律隆先的注意力也放在南边,正琢磨着如何击退杨业军。
因此,当耶覩刮部被灭,阻卜部重创,西、南两面都面临汉军兵锋之时,本该高枕无忧的辽西北路,迎来了最大的危机,面临着生死存亡的危险。
说起来,自契丹一统漠北后,西北地区是很多年没有遇到战争了,即便有,也只是一些小动乱,更多的,则是出兵出马,作为仆从跟随契丹作战。
但这一次,情况有别于以往任何一次,汉军铁骑打到他们家门口了,磨刀霍霍向他们,而西北诸部族,就像成百上千年前游牧生存于这片土地草场的部族一样,面临着来自中原帝国的强势打击。扛不住,就会像过去那些形形色色的部族一般,陷入沉沦乃至消亡。
面临着险恶的局势,耶律隆先却没有多少办法,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此前抽调往东部战场的一万骑兵,极大地削弱了西北的实力。
再加上当地部族虽多,但人心不齐,兵灾降临,更是各怀心思,想要形成合力,就更难了。也就是,在汉军的威胁下,剩下的部族不得不汇聚在辽军旗下,共抗汉军。
所幸,耶律隆先在上任之前,耶律贤从左皮室军中派了三千卒随他西来,原本是为了保护耶律隆先并震慑西北部族,没曾想却成为了抗击汉军的骨干力量。
在部属建议下,耶律隆先收缩兵力,收容那些被打散的部众,并勉强聚集起一支不足三万人的军队,这已然穷尽西北潜力了。
然而,塞北部族虽然骁悍,是个男丁上马就是战士,但各族并不统一,临时集中起来,能够发挥多少实力,就是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辽军采取收缩防御的办法,也给了汉军更多调整准备的机会,河西、榆林两军,更得以在塞外绝域会师。这也是刘昉、刘旻两兄弟的会师,六皇子、魏王刘旻,同样不顾杨业的劝阻,坚持从征战,一路上以其坚强的作风,娴熟的骑射,也赢得了不少将士的认可,在与达旦诸部的作战中,更亲自射杀了三名敌卒。
到五月中旬,汉军合军之后,挺进辽镇州,在这漠北,城战基本是不存在的,西北诸部也不擅长此道,面对入侵的汉军,只有野战一途。
于是,辽平王耶律隆先,也率领部族联军出击,双方相遇于燕然山以东、乌孤山以西的土兀剌河畔。
辽军不足三万,汉军仅一万六千余人,然而,不论从军容、装备、精神、气势,汉军都占据着优势。
这是一场大规模正面骑兵会战,而在其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乃是赵公刘昉。他领千骑绕行三百余里,两渡土兀剌河,突然出现辽军的后方,于辽军意料之外,发动致命一击。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由于路途遥远,交通几乎断绝,河西、榆林两路汉军在漠北的作为,短时间内还传不到国内,兵临燕然、驰骋域外的丰功伟绩,还需要时间的沉淀发酵。
北出的汉骑,事实上就像放出去的断线风筝,基本不受控制,有什么情况也难以及时有效反馈,西京的朝廷中枢,连后勤补给都不用操心,能够做的,只有默默等待、祝福。
事实上,就如西域的战事那般,对于这两路偏师,朝廷也没有抱有过多的期待与要求。轻骑大举出绝域,能够扬威塞外,这在大汉立国以来,还是第一次,第一次也代表着尝试,有容错的空间。
相较之下,还是山阳一线的刘廷翰军,更加值得重视,一者动兵更多,三万余众,全是大汉的精锐骑兵。二者,自辽军北缩,汉军前插之后,刘廷翰军距离辽国都城上京最近,如果说有哪支军队能够威胁到辽上京,那只有出山阳的刘廷翰军了。
大汉此番北伐的军事布置,辽东是头,河西、榆林是尾,山阳则是腰,已然头重脚轻的情况下,这腰杆就更需要硬朗起来了。
不过,在郭进军高歌猛进,杨业、王彦升军长驱直入之时,刘廷翰所率汉骑,却始终不温不火的,没有太多的建树。
得到朝廷的进一步松绳放权后,刘廷翰也率领大军二度出塞,并且深入辽境,但是结果仍旧不如人意。
漠南的契丹部族撤得太干净了,三百里纵深之内,竟然没有让汉军抓住行迹,唯一给机会的,算是辽西南招讨使韩匡美,领军相抗。
两军在白水泺东北约两百里的鸳鸯泊进行了一次对阵,后以汉军势大,辽军主动撤军,在辽后备兵马的援应之下,从容摆脱汉军的纠缠。
鸳鸯泊一战,双方动用的兵力并不少,但结果有些虎头蛇尾,汉军斩获只有不到两千卒,自身伤亡虽然不大,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刘廷翰显然是不满意的。
要知道,韩匡美率领的,并非辽军精锐,没有重甲,没有宿卫、皮室。刘廷翰出塞的目的是什么,牵制辽军兵力,对其军队、部卒进行有效打击杀伤,然而,随着辽国的收缩战略,这个意图并没有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