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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节

 

在这楼台风口间,确实不是适合谈话的地方,尤其是见到赵普、王溥的状态,刘皇帝也就从刘旸所请,移步入内,听取奏事。

中间,另设有一座祭台,立有神龛,祭器齐备,燃烧的香火还是刘皇帝此番亲自插上的。

一排黄蒲小案,还准备着瓜果、点心与酒水,刘皇帝上来,仿佛真就是为了请神,与天地神祇畅饮沟通的。

“说吧!出什么事,需劳你们三人,这般行色匆匆,联袂来见!”落座,看着刘旸三人,注意到他们疲惫的身体,刘皇帝轻声问道。

二十年难遇的大水

面对刘皇帝的问话,三个人表情持续凝重,互相对视一眼,却又不直接开口了。见状,刘皇帝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单薄宽松的袍袖一甩,淡淡道:“你们匆匆而来,不惧登高之苦,见了朕,反倒吞吞吐吐的!”

“说!”短促有力的喝声让三个人身形一顿。

迎着刘皇帝的目光,还是刘旸,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禀陛下,澶州上报,河决!”

“又决口了!”刘皇帝眉头顿时大蹙,问:“什么情况?何等形势?”

不敢隐瞒,刘旸沉声道:“河口大决!据报,堤决数里,洪河蔓延,席卷濮阴,全县皆没,田舍多毁,城池动摇,官民损失严重,形势异常严峻!另,大名府亦有决口,幸得官兵百姓,及时塞口,水情方才得到控制!”

“决口,大水,洪患,灾害……这一年中,朕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些了!”闻之,刘皇帝表情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去秋滑州,今夏澶州,动辄决口,大汉的河防堤岸,就是如此脆弱不堪吗?过去二十年,投入那么多人物财力,用以河工水利建设,结果都是些豆腐渣工程吗?”

刘皇帝这话,有失偏颇,但怒意是传达到了,盯着刘旸,这回有些不留情地斥道:“你去年东巡河防,不是回来告诉朕,滑州之外,一切完好吗?言犹在耳,这才多久,黄泛又起!嗯?”

即便以刘旸如今的城府,此时面对刘皇帝如此质问,也不由面红耳赤。事实上,在初闻水患之时,他真有种被当堂打脸的羞臊感。

微低着头,刘旸略显消沉地请罪道:“是臣巡视马虎,督察不力,罪在朝廷,祸及沿岸百姓,恳请陛下问罪!”

说着,刘旸已经起身,拜倒伏请。

见其状,刘皇帝眼睛眯了下,却没表态。赵普似乎也坐不住了,起身一拜,中肯地说了句公道话:“陛下,就臣看来,澶州决口,过错还怪不到太子殿下身上,这还是老臣疏忽,以及地方官府懈怠!”

“赵相公不必为我开脱!”见赵普为自己说话,刘旸双目中闪过少许的感激,不过表情认真而坚定,郑重其事地,想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且不提其他,陛下付以监国之任,出了如此害情,未能及时察觉防控,便是我的过失!”

“你倒是挺有担当!”不咸不淡地点评一句,刘皇帝又瞧向赵普,道:“朕也想听听,你们又疏忽在哪里?”

闻问,赵普语气严肃地应道:“回陛下,仲夏以来,便有讯传,河南、河北个别地区,多发大雨,霖雨不止,至今仍在持续。

只是对此,臣等未有足够警惕,也未及时降制,敦促沿河州县官吏,预防河患。臣咨询过专人,今夏霖雨,分外异常,有别于往年,以致水位暴涨,河流难释,并言,今次大水,恐是二十年难得一遇的大灾。

而朝廷这些年投入巨资,用以河防水利之建设,确有其效,沿河官民百姓也有近十年未遭大水灾害,官民忧患意识本就大减。至于去岁河决,也迅速塞口复防,影响未曾扩散。

后又因滑州案,各地官府对于境内堤防进行过检查完善,修葺补缺。然,天灾之来,其速之急,其势之大,远超想象,各地难免无备,致濮阴决,突兀难抵……”

“呵呵!”刘皇帝闻之,顿时冷笑两声,看着赵普:“赵卿果然会说话,这一番言论,却是将所有的过失与疏漏,都诿于天灾本身了!怎么,你知道,朕无法向头顶这片苍穹问罪吗?”

听此言,即便以赵普的心理素质与脸皮厚度,也不免心中一突,不敢同刘皇帝对视,只是沉声道:“臣无诿过之意,只是,当言之事,实话实说罢了!”

注视了赵普一会儿,看得他有些忐忑了,目光又在刘旸身上转悠了一圈,形容有所缓和,而后说道:“朕非为己甚,只是,既然雨水有异,为何自外及内,各级官僚,层层监察,就没有一人提出灾警,提醒御防?

那么多官员,包括你们,都只能事后再向朕讨论缘由,后知后觉?”

“臣疏忽怠慢,大过,请陛下治罪!”赵普的态度摆得同刘旸一样,反倒把刘皇帝给逼到了一个角落。

以刘皇帝的脾性,真籍此向赵普追责问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着实没有这个必要。且不提诸多其他因素,就赵普之后,他都暂时找不出一个足够让自己满意、信任、放心又恰到好处的人选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溥此时也开口了,脸色如常的严肃,拱手道:“陛下,赵相操劳公务,日理万机,此番水患,虽有失察之处,却属实难料,绝非赵相一人之过,若以此罪之,臣以为不妥。为今之计,还当以防洪救灾为先,其他事,臣以为可待事济之后,再作区处!”

听王溥这一番话,刘皇帝略感讶异,王溥竟然会为赵普说话,这在当下也算一桩奇事了,二相之间,只能用渐行渐远来形容,对此刘皇帝可是心知肚明的。

不过,这话也确实比较合刘皇帝心意,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刘旸身上,沉声道:“起来吧!问责也解决不了泛滥的河水,眼下救急为先,其他事情,容后再处!”

“是!”此言落,三个人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赵普则趁机汇报:“得知灾情,政事堂已然连发抗洪救灾政令,广传沿河州县官民,令其自救避祸。臣等以为,此番霖雨,波及甚广,濮阴已决,为免河南、河北两岸数十州县再遭决口之害,以免更多地区百姓遭受损伤,更为重要。

另外,救民援洪之事,还需地方官兵配合,军队调动之令,还需陛下签发……同时,黄河水涨,汴水亦然,对京畿州县,同样也下达命令,做好防备,包括西京!”

“你们既然有充分的考虑,就照此办理吧!”赵普是侃侃而谈的,显然是早有应对,刘皇帝还算认可,毕竟在救灾事宜上,大汉朝廷还是很有经验,倒也不怎么需要刘皇帝做太多指点。

当然,请示的态度还是十分必要的,尤其是在出了这么大疏漏的情况下。

“大汉就是在这水患旱灾中一路走过来的,当初年年灾害,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样,你们大胆施为吧!”刘皇帝指示道,语气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有此一事,刘皇帝这高台览景的兴致显然消散无踪,起身再度外出,站到栏杆前,望着外边,残阳如血,肆虐的风都仿佛带着些妖气。

刘皇帝凝着眉,喃喃自语:“洛阳这边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河南、河北却连发大雨,此番大水,果然有异?”

抗洪救灾年

开宝十年夏五月,大汉遭遇了开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水灾,广大中原地区,霖雨不止,河南、河北数十州县苦雨为灾。

更令人心惊着,“乖巧”了十数年的黄河,开始兴风作浪,水位暴涨,洪灾频发,澶州、大名及下游十数州县堤防,皆有倾覆之危,数百万百姓,饱受威胁。

虽反应稍迟,但在确认水患的等级与危害之后,大汉朝廷也展现出当下行政能力的高效,以极其严厉的态度,连发制命,广谕各地州县官府,要求他们严防死守,抗灾救民。

这一次,几乎是一次总动员,针对于黄、汴二河流域地方官府,官民齐动,军民配合,声势阵仗,堪比北伐期间,甚至犹有过之,毕竟此番是真正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并且性命攸关。

为了引起重视,也为表示决心,赵普甚至通过不那么正式的方式,向相关官府传达一个态度:哪里出事,便处置哪里;谁懈怠疏忽,便办谁。

没有虚头巴脑,也没有拖泥带水,干脆、利落,简单直接,堪称粗暴的威胁。并且为了让地方上的猴子们有所警惕,最先决口的澶州主副官员,就成为了此番抗洪救灾动员祭旗的鸡,甭管委屈不委屈,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杀鸡儆猴这一招,招式很老,但往往管用。很多教训有时不那么容易被吸取,但有此典型,却也没有多少人敢不上心,即便不为治下的黎民百姓考虑,为了自己的头上的官帽子,也要多几分用心。

在抗灾救民事宜上,二十多年下来,大汉朝廷是有足够的经验的。但即便反应过来之后,采取了一系列强力果断的措施,仍旧没能使两河州县平稳地从这次巨大的水灾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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