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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2节

 

若是平常时候,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事,代替皇帝做什么之类的话,赵普也是不敢直刺刺就说出来的。不过,这以身相替犯险的事,赵普说得还是很从容的,忠诚嘛。

面对赵普这一番“赤忱”谏言,刘皇帝眉头轻微地皱了下,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平静地说道:“你的心意,你的顾虑,朕能够体谅。只是,你们也常常在朕耳边念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这大汉宇内,还有朕不可去之处?

受灾州县的百姓,同样是朝廷治下,是朕子民,与其他道州并无区别。如今他们正处于艰难时刻,正需要提振民气,正需要帮扶,给足支持的时候,还有什么,比朕亲临抚慰,更能激励其心的?

朕此番出巡,可不是游山玩水,到开封享乐的,朕要亲自看看中原的情况。这数月以来,沿河官民,先抗水抗洪,后抗疫抗病,如今仍在辛苦坚持,朕若是到东京便止步不进、裹足不前,让灾区百姓如何看待,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沽名钓誉的事,朕不做。

朕要让满目疮痍的中原州县,让嗷嗷待哺的灾区百姓知道,朝廷与他们同在,朕与他们同在……”

听刘皇帝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赵普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皇帝如此大谈大义,他再继续说什么保重御体、勿蹈危地的话,就有些枉做小人了。

“还请陛下三思!”不过,赵普仍旧没有放弃,沉声道。

“朕会考虑的!”刘皇帝一摆手,自信地道:“朕这些年东征西讨,刀光剑影、火山汤海都趟过来了,什么危险没有经历过?若说疫病,打淮南之时,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朕身处其间,还不是平安度过……”

刘皇帝继续口吐狂言,也往自己脸上贴着金,同时,不论语气还是神态,都透着“刚愎”二字。

看着赵普,继续道:“朝廷这些年,医学医药上投入了那么多精力,防疫防病上也有不少建树,朕相信我们的医官医生们,也相信地方的官民。

你也说了,疫症已然得到控制,倘若这样,受灾州县还是什么龙潭虎穴,让朕不敢跨越雷池,那就是有司未曾尽职尽责,防控做得不到位,那赵卿该做的就不是来阻朕,而是去追责抗疫……”

何必呢?见刘皇帝这般侃侃而谈,赵普心中默默地反问一句。

但见刘皇帝那坚决坚定的表情,显然想要动摇其意志,是很困难的。想了想,赵普沉容奏道:“陛下一番爱民之心,臣钦佩之至。若陛下其意坚决,那臣请先于东京暂歇,待疫区情况进一步转好,再行亲往!”

赵普是难得如此固执地进谏,刘皇帝还无法说出什么狠话来,毕竟人家是为自己考虑,琢磨了下,认为还是该给他的宰相一些面子,因此还是松口了,点头道:“就这样吧!估计,到了东京,也少不了耽搁!”

见状,赵普终于松了口气,心中则暗暗发狠,必须得督促疫区州县,加强排除诊治,提高效率。

刘皇帝可以强势无匹地大言炎炎,他却不能疏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刘皇帝也感染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如果是那样,他作为随驾地位最高的宰相,首当其责,单单一个进谏不力就能受到攻讦了,即便他已经尽力劝说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赵普的日子也并不算好过。国家出了这么多事,风雨飘摇的,又是水灾,又是疫病,规模还都不小,就像犯了天谴,遭了诅咒一般,朝野之间,可是议论纷纷。

哪怕从头到尾,刘皇帝都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人定胜天”的决心与政策指导,毫无保留地支持赵普为首的执政团体进行抗灾救民,甚至堪称严厉地打击了那些指望求神拜佛的消极派。

但事实证明,这人心总是难测的,刘皇帝的强势能让朝廷噤声,却管不了人家所思所想。而但凡在这种大灾大乱之中,总是免不了浑水摸鱼的人,牛鬼蛇神也是此起彼伏,通过各种机会,用各种办法,展现存在感。

先是水灾,后是疫灾,天灾之下,也不乏人祸,国家出了这样的动荡,总是有原因的,也总要有人负责。

天人感应这一套不好乱说,不能往皇帝身上扯,也不好往太子身上挂,那很多聪明人的目标,就指向赵普了。

既然不是为君者失德,那必是为政者失道了,而大汉朝廷内部,执政的可就是赵普了。赵普执政,权威是肃立了,很多人都畏惧他,仰其鼻息,追随者很多,但同样反对者一样不少,尤其还有勋贵们。

抗洪之时,有刘皇帝护着,攻击难起效果。待到洪水退去,疫病又起,那针对赵普的流言可就再度甚嚣尘上了。刘皇帝虽然仍旧选择相信支持赵普,但终究没有再采取过于粗暴激进的手段了,有些言行,也是可一不可再的。

如此一来,压力自然就来到赵普这儿了,作为当朝首相,不说一人之下,总是大权在握的,受到那些无谓的指责与攻讦,心里岂能痛快。

然而,即便如此,还不能展开报复,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既不能激化矛盾,影响朝廷内部的和谐,还要配合刘皇帝“广开言路”的宗旨。

毕竟,上奏是朝臣、御史们的权力,人家也依着朝廷的制度做事,没有逾越之处,只是弹劾的乃是他这个宰相罢了。于不和谐中说和谐,很多情况就是显得荒诞不经。

同时,为了展现自己宰相的气度,还得笑吟吟的,不说唾面自干,也要心如止水。大概最令其感到心堵的,就是有些人干脆把弹劾的章程递到他赵相公的书案上,那真是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君臣两人聊着天,也谈及了此事,刘皇帝甚至漫不经心的,仿佛将这样的情况当做笑谈。赵普是几度欲言又止,想再进一言,希望刘皇帝能对大臣及言官们的上奏弹劾进行约束,广开言路也该有限制,至少在赵普看来,不该是任其随性,风闻言事,是要不得的。

不过,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毕竟如今深受其扰的,正是他赵普。进言容易,但得考虑后果及影响,也容易落人口实,衡量之后,还是决定按捺不发,另做筹谋。

刘皇帝虽然难以看破赵普内心的挣扎,但他那欲言又止表情还是很明显的,平日里很少见到的焦虑情绪也感受到了。

想了想,露出一道如春风一般和煦的笑容,安慰道:“赵卿这段时间委屈了,朝廷之中,谁是夸夸其谈,谁是勤恳实干,朕心里是有数的。

对于近来朝中那些弹劾,朕是看都没看一眼,当然,朕这边,收到的对你褒扬赞誉的奏章,同样不少。

有句话怎么说的,誉满天下者必毁满天下,如今的情况,只能说明,你赵相公是大汉的有为之臣,你这个宰相,干得很好,还当保持,不要为朝野那些纷扰所动摇。

当然,有些人,也确实过头了,风闻言事,小题大做,浪费纸张不说,还影响朝廷风气,是该有所节制了……”

听刘皇帝这么说,哪怕是赵普,也不由心中一安,似有暖流淌过,陛下还是英明的。甚至于,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与皇帝达到了那种心心相印的默契。

当然,也就一刹那的感觉罢了,赵普很快平复心情,恭顺地道:“陛下圣明!臣感佩不已!除竭忠尽力,臣无以为报!”

郑州

御驾东巡,始终保持着一个平稳的节奏,不见丝毫紧迫。拂晓起程,日暮宿营,少有变化,想快也快不起来,随驾车马虽多,但累赘也多。

对于近畿地区,刘皇帝也算熟悉了,途中也没有停歇进行视察。两京之间距离并不算远,尤其在有直道联通的情况下,更为便利,不过,对于随驾的那些贵人们而言,在这样严肃气氛下赶路的经历,还是比较压抑痛苦的。

漫漫旅途,埋头赶路,一直到郑州,刘皇帝方才第一次停下了东巡的脚步,区区两百里的路程,硬是走了五天。

已经过去的中原大水,似乎是以郑州为分界线的,郑州以冬,霖雨不止,且越偏东情况越严重。郑州以西,不说风和日丽,但并未受到雨水侵害。

作为黄河南岸的重镇,中原最要紧的交通枢纽之一,同样也是黄患频发的地方,尤其是沿河的河阴、原武二县,过去更是决口洪泛的重灾区。

当然,经过朝廷有力的拯治,郑州一线,已然安宁了近十年了,过去虽有反复,但始终在可控范围之内,没有造成重大破坏。

河阴、原武已经有超过十年没有决口了,就这一点,便已让当地百姓津津乐道了,也充分肯定了朝廷在治河防洪上的成绩。

不过,在今夏大水之时,还是让郑州的百姓一日三惊,惊了又惊,那汹涌河流,那磅礴的气势,让一些老辈的人都不禁回忆起二三十年前那朝不保夕、危如累卵的日子。

对于郑州,刘皇帝多少还是有些熟悉的,比如原武县,乾祐初年的原武、白马大决,至今记忆犹新,那是烙印到脑海深处的印象。

郑州知州名叫董淳,乾祐五年的状元,与赵曮、卢多逊同科。不过,比起前两者,董淳的仕途要平淡地多,没有什么波澜,没有任何跃进,就是一步步缓缓爬升。

与精明强干、主动进取的卢多逊不同,董淳明显要更为“传统”,乃至呆板,秉持中庸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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