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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4节

 

赵普:“暂时安置在馆驿,等候召见!”

刘皇帝只稍作思量,显得很高兴,吩咐道:“就定在午后吧,吩咐备一席宴食,朕不仅要亲自接见他们,还要亲自请他们吃席!届时,赵卿也来作陪吧!”

“是!”赵普奉命。

等赵普从告辞,从崇政殿“摆脱”出来,巳时已然将终了。空气中隐隐笼罩着秋寒,但赵普却有种盗汗的感觉,刘皇帝今日的热情,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

广政殿内,只有寥寥几名的属官正在办公,这些都是得以随驾的人员,显得有些冷清。但是,赵普的到来,还是引起了一些轰动,那一身华贵的袍服,实在有些惹眼,让人不得不瞩目。

虽然迫于规矩与赵普的威严,不敢大胆议论,但属官们那吃惊的表情,以及频繁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赵普自然也察觉到了下属们的反应,没有得意忘形,甚至显得有些心情沉重。在第一时间,赵普脱下了蛟龙袍,让人取过一件常服换上。

至于蛟龙袍,则恭恭敬敬地收起,他是不打算再穿了,宁珍藏于家室,也绝不愿招摇。

哪怕仅是蛟龙袍,但那也是龙袍,哪怕赵普是宰相,这其中的象征意义也不是他能轻松承受的。

赵普足够冷静,脑子也足够清醒。有些恩泽,可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

当年善政

早年在刘皇帝身边当崇政学士之时,赵普也算是广政殿的常客。那个时候,他还一名不文,只是一名享受刘词遗奏举荐侥幸得到提拔入侍前的幸运儿,才刚刚完成从一名地方僚吏到天子近臣的身份转变。

那个时候,在政事堂坐朝理政的乃是李涛、魏仁溥、范质这些大臣,而这几人,无一不是当朝贤相,功成名就,位列乾祐二十四臣之列。

有的时候,赵普也不禁心想,他若是早个几年投效到刘皇帝麾下,那么二十四臣之列,岂能没有他的名字,这一点赵普有足够的自信。

但就是这几年的时间,呈现出的则是人生际遇的巨大差距。然而,即便如此,赵普也足以自豪,不过十来年的时间,便成为当朝实权宰相,甚至后来居上,将诸多走得远比他早、比他远的人甩在了后面。

而近二十年后,当年那些纵横捭阖、指点江山的老臣贤相陆续凋零,取而代之的正是他赵普。其他人代表的是乾祐统一时代,而赵普发展的是开宝盛世时代,从这个角度来讲,不在二十四臣也没有那么地遗憾,至少,留名开宝他已经做到了。

同样是广政殿,比起洛阳那边,开封这里要显得精简一些,格局没有那么宏大,装饰也不够气派,这是显而易见的,毕竟,开封的汉宫从头到尾都没有进行过大规模扩建整修,一些缮补也只是日常维护,敲敲打打、缝缝补补罢了。

当然,赵普并不在意,重点从来不在哪里办公,而是谁能掌握权力,谁能发号施令。

处理庶务、解决问题,乃是赵普坐堂理政的日常,一般而言,只要他坐到堂案前,便有源源不断的事务找上他,等他批复或决定。

当宰相的,尤其是实权宰相,日理万机或许是虚词描述,但日理百务乃至数百事,却是一点不夸张。

半个时辰的时间,前后已经有五人前来禀报,赵普也批示了八件国事,从河西的马政到榆林的党项问题,从西南的茶马贸易到东南的秋税,包括辽东驻军的粮饷军需供应他都要过问。

不过,与在西京相比,到了东京,这工作强度显然是大幅度降低的,并且,随驾东巡,最要紧的公务,还得是中原灾害的问题,大部分的事务还是围绕着抗灾善后展开。

“来人!”

“将此文发往番禺!”赵普将手中一道制令交付。

此道制令,乃是赵普对两广地区采珠弊病的批示。南粤时,刘鋹穷奢极欲,所居楼栋,皆以玳瑁珠翠装饰,为了满足私欲,刘鋹还专门命人组织了一支“专业”采珠人。

所谓的专业,乃是也采珠人的血泪,满足统治者恶欲,岭南采珠者,必系石于足,腰絙绳索,入水深数百尺的海中采集,每年因为采珠溺死者不计其数,个中危险残酷,实在骇人听闻。

当贵人们享受着那些美轮美奂的宝珠珍奇之时,少有人去关注那背后究竟埋葬了多少冤魂怨灵。

潘美平南之后,察其事,就曾上表,尽陈采珠危苦之状。结果自然得到了朝廷的积极回应,南粤的诸多恶政之中,采珠之政或许不那么被关注,但俨然是饱受其苦的采珠人深恶痛绝的事情,自然不加考虑地废除,甚至明文规定,禁民以采珠为业。

在当时确实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不过,时隔多年,就仿佛过了一个轮回,回到当初的,一切似乎没有改变过。

这两年,两广地区的采珠业又兴起了,只是,这一回,不是官方牵头下场,没有昏君暴政作为谩骂攻击、发泄怨气的靶子。

取而代之的,是民间一些人,私自组织人手,下海采珠。只是比起过去一味的压榨盘剥,变为雇佣了,采珠虽然危险可怕,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有人愿意一身试险。

两广官府虽然依照朝廷的政策进行着限制打压,但是,除了最初几年,到后来也基本流于形式了。或者说,官府的限制,本身就是存在局限性的,哪里能真正彻底禁绝,甚至于,两广官府在执行上有没有打折扣,都是难以说清的。

毕竟采珠的利益太大了,其中牵涉的利益集体也实在庞大,围绕着“南珠”这片市场,也有太多人从中讨食。

朝廷的禁民采珠的初衷,是为了解民疾苦,体恤民情,但不是所有的善政都得人心。就像朝廷这边是为采珠人着想,深受其苦痛的人固然有之,但同样的,为了发财,为了生计,也总有人愿意投身其中,为活命而去卖命,现实就是如此。

当朝廷禁止百姓以采珠为业,那么必然就有人会断了生计,断了生计,自然就会产生怨气。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老老实实种地的,那还得是有地种的条件下。

因此,岭南的采珠业在沉寂几年之后,便有迅速焕发生机,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比起以往,对于采珠人而言,日子稍微好过了些,不再是肆无忌惮、无穷无尽的压榨盘剥,能够得到足够的收益,维持生活。

虽然本质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给残酷的现状笼罩了一层“温和”的外衣,但就是有人甘冒奇险,投身其中。

而那些采珠的组织者们,同样也在应时而变,也变得更加聪明,手段不再那么粗暴残酷。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钻朝廷政策的空子,灵活地游走于灰色地带。

朝廷禁止采珠,那他们就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毕竟不能与官府作对。于是,一大批打着捕捞名义的团体成立,他们组织人手,下海捕鱼。

靠海吃海,这打渔可是沿海百姓最主要的生存手段之一,这方面,朝廷不仅不能禁止,还要大力支持。他们,只是在捕鱼的同时,顺便发现了一些珍珠玛瑙、珊瑚玳瑁,这总该没问题吧。

此番,采珠一事能够传到朝堂之上,甚至由赵普这个宰相亲自拟定批示,原因也很简单,有名叫赵宁的官员把岭南的采珠业的状况捅了上来,为他眼中饱受压榨的采珠人请命,要求朝廷降制打击那些违背政令的奸商,并痛斥当地两广官府的不作为……

其中重点提到一案,有下海采珠者,出现意外,人失踪了,但家里没有得到抚恤,上告官府,又苦无凭据,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件事,在部司之间几度流转,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有人坚决提地提出,对于那些不知悔改,公然钻朝廷政策漏洞,与朝廷明文禁令对着干,非法组织,压榨百姓的奸商恶贾,就该严厉打击,重点惩治。

当然,也有人隐晦地提出,采珠也是一部分岭南百姓赖以为生的事业,也能为朝廷创造价值,只需加以约束规范即可,禁绝之事,是否可以再多些考虑与斟酌。

这话说得,多少带有些谨慎,毕竟那是刘皇帝当年亲自决策的,是为体恤岭南采珠百姓之危苦。但是,意思却很直白,都有人敢提出异议了,可见对待南珠这一项产业,人心的变化。

最终,还是呈到了赵普这边,而赵普也是几经迟疑。在通过与刘皇帝的一番交流之后,最终做下决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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