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节
这是一场比较私密的聚会,除了伺候的宫人以及当值的宿卫之外,就只有刘皇帝父子这一干人了,这可以说是刘皇帝父子间的座谈会。
艳阳高起,刘皇帝也关心儿子们,不只让人架起了几面大伞,还摆上了瓜果、点心、冰饮。
“有些时间没有把你们兄弟叫到一起,做一做,谈一谈了……”刘皇帝训话似乎只开了个头:“这几年,你们封爵的封爵,开府的开府,出了宫,也都自由独立了。但是,你们过得怎么样,我近两年没有太过关心,身为人父,是我的疏忽!”
“爹您言重了,您对儿子们关怀,我们都知道的!”刘皇帝言罢,作为长子,刘煦主动说道,一脸的谦卑。
刘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什么,目光在面前的这十二个儿子中一一扫过,并没有刻意停留,而是以一种平静的语调缓缓叙来:“前面一段时间,我闲来无事,也出宫到你们府上去转了转,结果嘛,我有一个最强烈的感受,你们这些大汉的皇子,我的儿子,过得都挺舒服,至少,比我这个皇帝还舒服……”
说这话时,刘皇帝逡巡目光终于有所停顿,重点落在九皇子刘曙身上。而感受到刘皇帝这特殊的目光,刘曙顿感不自在,有些心虚,有些不好意思,当其他兄弟把注意投过来之时,刘曙向刘皇帝回了一个讪讪的笑容。
在针对诸皇子搞突袭式的探访中,刘曙的楚公府,刘皇帝自然也亲自去逛了逛。所有的皇子中,就属此子最好享受,当初,因为用一个金夜壶,还被刘皇帝当众拿出来说道过。
虽然长了教训,但是,平日里奢华享受的生活,并没有根本的改变,再度被刘皇帝抓住了痛脚,当场就给训斥了一顿。
此时迎着刘皇帝那饶有深意的目光,刘曙别提有多郁闷了。
终于收回的目光让刘曙稍微松了口气,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畏惧这皇帝老子。刘皇帝则继续说道,语气似是不解,似是失望,又有几分痛惜:
“我自问,对你们的教导训诫并不缺乏,平日里也不少耳提面命,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少作用?
你们这些人,我也看不出有谁是愚鲁蠢笨之类,哪个不是从文华殿里闯出去的?从小到大,所学那些知识与品质,都被遗忘到哪里去了?
操守呢?责任呢?担当呢?朕看到的是什么?一个个耽于享乐,安于现状,沉迷在歌舞升平之中。你们是不是也和那些朝臣一样,觉得当下是那所谓的开宝盛世,这浮华世界,便是供你们尽情享受放纵的?”
刘皇帝这显然是开地图炮了,在座的皇子中,固然有耽于享受、不思进取的,但要一竿子全打死,也是有失公允的。
不过,刘皇帝发出这番训斥,重点显然也不在这上面。
而面对这番堪称严厉的质问,没人敢接话了,不论是太子刘旸,还是秦王刘煦,这两个诸兄弟之长,都一脸的严肃,微低着头。
“怎么都低着头?有什么羞于见人的?”刘皇帝的语气透着点辛辣与尖刻。
夏日照射下,亭里亭外都暖烘烘的,但气氛却越显压抑,刘皇帝的目光则令人心情既惊且凉。
沉凝的气氛,随着刘晔两兄弟的到来,暂时被打破了。对于这两个幼子,刘皇帝终于没再板着个脸,露出了慈父的温和笑容,朝二者招招手。
“爹爹!”刘昕壮着胆子,扑入刘皇帝怀中。
揽过瘦弱的小身躯,刘皇帝不禁发出几声慈爱的笑声,抬眼看着规矩地站在面前的刘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刘晔虽然只十岁,但从来都是积极在刘皇帝面前表现,因此,恭恭敬敬地答来:“听说爹召集哥哥们,儿与十四弟也是爹的儿子,因此前来,一起聆听爹的教导!”
“小十三啊,你倒是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听刘晔之言,刘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几分,伸手一指,道:“如此,你们听听也好,你也入席位吧,这以地为席,找个地方坐吧!”
“是!”
刘晔兴冲冲地退出亭外,虽然随处可坐,但观那一个个犹如雕塑一般束缚着己身的哥哥们,却一时不知该坐何处。还是太子刘旸向他示意了下,这才坐到他身边,同皇兄们一样,低眉顺眼,默默地听着。
刘晔终究长了几岁,不像还不知事的刘昕,根本没有察觉的气氛中那微妙的凝重。待刘晔落座,十五个儿子,除了还穿着开裆裤的十五子刘晅之外,可是都到齐了。
皇子戍边
“我在过去,不只一次提醒过你们吧!”面对这群像学生一般乖乖听课的儿子,刘皇帝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娓娓道来:“何谓皇子?帝室血脉,天潢贵胄,朝廷之栋梁,国家之基石,社稷之砥柱!
我给了你们血脉,也给了你们尊荣,但同样的,也给你们责任与义务!从小教你们习文练武,培养你们的才学与见识,所谓者何?是希望你们长成之后,能够凭借所学,肩负起对国家、对社稷的责任!
一直要求你们读史,要求你们博古通今,目的是什么?还不是要你们从历史过往中汲取教训,以故事旧例为鉴,勿重蹈覆辙!
我也知道,要当好一个皇子并不容易,但这是你们必须经受的考验,你们必须得有所觉悟,这是享受天家荣耀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自古以来,公子王孙耽于享乐、灯红酒绿都出现在什么时候,往往发生在王朝末期!大汉才立国多少年?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又在做什么?”
随着刘皇帝这话落下,所有的皇子都脸色大变,“老子还没死”这种话刘皇帝都说出来了,怎敢不慌。
没有人敢再坐着了,不约而同地起身,都顾不得衣袍上沾着的草屑,跪倒在地,额头死死地压在地面。
见到这副阵仗,连缩在刘皇帝怀里的刘昕都不由得有些慌张,虽然不知这惊慌来源于何处,小脸紧巴巴的,也忍不住想要脱离慈父的怀抱,给他跪下,不过被刘皇帝按下了。
“是儿子们不孝,让爹失望了,还请爹息怒,保重御体!”被连带着训斥一顿,刘旸也终于开口了,一脸的惭愧,几乎泣声请道。
有太子的带头,其他皇子王公也反应了过来,迅速附和着,不管心里作何想法,有何感触,态度得摆正。
看着皇子们伏地,听着他们陈情,刘皇帝伸手轻柔地抚摸着十四儿瘦削的脊背以作安抚,刘皇帝面色不变,语气却依旧见缓和,继续道:“你们扪心自问,过去的教诲,还记得几分,又有几分是记在心中的,是否能够无愧于心?”
“儿等知过,请爹责罚!”这回是刘煦主动请命。
刘皇帝没有接话,严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巡过,良久,方才恢复平静。摆了摆手,道:“都起来吧!我不需要你们在我面前跪地请罪,只盼你们对我的话能听进去几分,足矣!”
“爹如此谆谆教诲,儿等岂敢忘却!”刘旸表态道。
“还跪着做甚!”见他们仍旧跪着不动,刘皇帝语气又陡然转冷。如今的刘皇帝实在严厉得可以,连叫人起身,都使人压力巨大。
保持着紧张,一干皇子犹犹豫豫地起身,等待着刘皇帝继续训话,此时,却不敢坐下了。烈阳之下,虽有湖风吹风,虽有伞影遮挡,但每个人额间都冒着大汗。
当然,刘皇帝把这些皇子集中在一起训话,目的显然不只是训斥一番便了事的。见他们垂着脑袋,佝着躯体,战战兢兢如一只只鹌鹑一般,刘皇帝这心头可没有一丝得意或满足。
沉吟了下,道:“自古有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到底,还是让你们过得太舒服了!”
“请爹教诲,儿等一定改正!”刘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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