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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2节

 

刘皇帝都说了,西北恐怕存在一些阴谋叛乱分子,不管如何,都得查出个所以然来。倘若没有,那么可以轻松地汇报,倘若真有,那就是立功的机会。

夜幕下的东京城,被万家灯火点缀着,其喧嚣繁华,比之日间更胜,黑夜笼罩下的京城,似乎也更加真实一些。

汴河之上,仍旧帆樯林立,两岸有游人,河上有彩灯,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漂泊水上,顺流而下的那些装饰精美的花船画舫,隔着数百丈,都能让人感受到的奢靡与浮华。

夜色掩护下,王寅武在两名随从的护卫下,低调地乘着一叶扁舟,登上河中一艘画舫。

与其他热闹的花船相比,这艘船不算大,也没有那么嘈杂,静谧之中突出格调,有种大隐闹市的意思。

船上伺候的人,显然都说精心培训过后,很守规矩,不问,不闻,甚至不多看,王寅武也比较朴实地走进其中一个房间。

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些许茶香,一位华服中年,正安静地等待着,看到王寅武,起身相迎:“王兄!”

“卢兄!”

请客的,自然是中枢宰臣卢多逊了。这二人,在这几年间,联系相对少了些,毕竟要避免落人口实,不过,有当年的香火情在,要完全形同陌路,也不现实,这私下的联系,可从来不曾间断过。而这种秘密私会,就更不一般了。

王寅武解去外袍,露出真容,撩起袍脚与卢多逊对面而坐,嗅了嗅空中的茶香,露出一点笑容:“久等了!”

“不妨事,王兄公务繁忙,能抽出闲暇赴会,已经是卢某的荣幸!”卢多逊态度很好,亲自给王寅武倒上一杯茶水,伸手示意:“请,这可是福建的贡茶,陛下也只赐了我一罐!”

“多谢!”

卢多逊与王寅武这二人,关系也是在不断变化之中的。当年一道出使西域时,王寅武还是一个不名一文的武德司下吏,除了司衙给的任务之外,甚至还秘密监视着卢多逊。

而卢多逊,是正使,又是榜眼,官宦出身,还亲自接受皇帝的委派,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虽然不如鸿沟之深,却也是显著。

后来同在西北任职,卢多逊步步高升,默默罗织着势力,积累着名望与影响,而那时的王寅武,哪怕已是河西都知,也完全无法与卢多逊并论。

即便在王寅武被提拔为武德使之后,在面对卢多逊时,仍旧谦虚卑敬。但是,权力与地位确实容易使人成长,时至如今,两个人终于能够同等对话了。

论在朝廷中的地位,王寅武当然无法同卢多逊这个宰臣相比,但论实权,可一点都不低。因此,二十多年后,两个人对面而谈之时,王寅武已再无一丝的自卑,而卢多逊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托大占强,而以平等地位待之。

王寅武这些年很风光,足以让天下下绝大部分人羡慕,但卢多逊并无一丝嫉妒,因为王寅武的上限也如此了。

相反,因为二十多年的交情,反而为他欣喜,也为自己欣喜,因为这是一个难得的盟友,试想一下,当都察院、武德司这两个机构联合起来的时候,那是怎样一股势力,怎样一股力量。

当然,也是为了顾及影响,二者方才不像当初那般,往从甚密。对王寅武,在交往的过程中,卢多逊也能顾及其心情,给足尊重,这在早年是不可想象的。谁说卢多逊不会做人?那只是针对的人不同罢了。

不过,要说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地如钢似铁,那也不尽然,说到底,还是利益使然罢了。

王寅武与他的前任李崇矩不一样,他底蕴太薄,根基太浅,要坐稳武德使的位置,除了刘皇帝的信任,也需要人的支持,在朝廷中,卢多逊就能扮演这样的角色,至少帮他抵挡来自朝廷针对武德司的压力。

没有这个前提,再牢靠的关系,也容易被打破。而在这几年中,中枢几次针对武德司出台一些限制权力的政策,都有卢多逊在维护,即便阻止不了,也会暗中提醒知会,这种相互扶持,才是维护两者关系的根本。

但同样的,武德司这边也给卢多逊提供了许多帮助,卢多逊在主管都察院的这些年中,出了不少政绩,其中的情报来源,有多少来自武德司的助力,也是算不清楚的,都察院的监察系统,终究不如武德司这般细致的。

卢多逊急了

称兄道弟地寒暄两句,王寅武拾起茶杯饮了一口,悠然放下,轻声问道:“卢兄连夜邀我至此,不只是为了请我饮一盏茶吧!”

闻言,卢多逊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沉吟了下,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河西的事情,还请王兄指教!”

王寅武暗道果然,这几乎一个白日过去了,河西之事也应该传得差不多了,朝廷的上层权贵们,该知道的恐怕都已经知道,不知道也只能说地位不够或耳目不清,而卢多逊显然是不可能没有耳闻的。

心念微转,王寅武知道,卢多逊关心的,恐怕不是黑汗国使团如何,也不关心到底是谁犯下的案子,他顾虑的恐怕还是河西的问题。

迎着卢多逊的目光,王寅武平静地回道:“卢兄乃朝廷宰相,具体情况,早晚得知,既然问起,在下自不必隐瞒!”

“多谢!”对王寅武的态度,卢多逊感到满意,拱手示意道。

王寅武微微颔首,当即把武德司这边收到的河西密报抽出重点给他讲述了一遍,而随着他的叙说,卢多逊的表情迅速变得凝重,甚至有些难看。

“这些年贼匪,真是好大的胆子,真该千刀万剐!”卢多逊语气严厉地骂道。

不过,虽然表情有些凶狠,但王寅武总感觉,卢多逊不是针对使团被劫杀这件事。

看他在那里思虑,仿佛在权衡利弊得失,王寅武又饮了一口茶,微微叹道:“此事很严重,影响极其恶劣,陛下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并且,对河西军政,陛下也有看法了,接下来,不管是武德司、皇城司、还是西赴凉州的专使,其侦查目标恐怕不只是那些犯事的贼匪!”

卢多逊深吸一口气,看着王寅武,道:“我担心的也恰是如此啊!西北之重,首在关内,次在河西,若论戍防安全,河西更甚于关内。河西不能乱啊!”

卢多逊这一副忧国忧民的表现,让王寅武有些别扭,他怎会不了解卢多逊真正忧心之处,因而淡淡地提醒道:“然而,眼下西北,已有乱象!武德司这边,也已经察觉到一些征兆,陛下悉之,也十分重视,依我看来,陛下整饬究治之心,十分坚决啊!”

卢多逊脸色微变,凝眉沉思少许,有些无奈地叹道:“正因如此,才当慎思笃行,倘若河西军政都乱了,岂不能更容易让人有机可趁!”

见卢多逊总是意有所指,王寅武的耐心似乎也不足了,看着他,说道:“事涉国计民生、军政大事,卢兄既然真知灼见,当向陛下进言才是!”

卢多逊有少许的尴尬,显然,若真能直接向刘皇帝劝说,那里需要专门找王寅武来掰扯。

注意到他神色变化,王寅武也单刀直入,问:“卢兄且直言,需要我做什么?”

见王寅武如此干脆,卢多逊也不再尴尬,脸上又露出些笑容,酝酿了一下,有些语重心长说道:“这十年来,你我二人在朝中,虽然时时受到奸臣打压,却也称得上是风光无限。我们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与尊荣,除了来自上面陛下的信任,同样也得益于下面故旧的支持。

没有这上下两面合力,我们今时的地位也不会稳固。你我都是出自西北,大部分的故旧也都在西北。

我在西北任职二十载,王兄在河西都知的位置上也待了十余年,当初的打拼固然辛苦,却也得益于同僚们的有力臂助。

如今,我们二人是富贵了,高居庙堂,却也不能忘了当年的故人啊!”

卢多逊这番话,说得够真诚,突出一个情真意切,然而从那话里流露出的私心,也是不加掩饰,这家伙搞起朋党来,是真的有些不知收敛,并且引以为豪,或许就如其言,这是他所依仗的在朝中的立身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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