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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3节

 

对于刘旸的话,刘皇帝未置可否,想了想,问:“辛仲甫是什么意见?别只望我做出指示,他们这些熟知律法,又负责调查的人,要是没有一点想法,那我要他们何用?”

刘皇帝态度,始终显得有些苛刻,刘旸也陪了些小心:“若依照法制,卢多逊之罪,也在杀与不杀之间……”

“好个杀与不杀之间!”刘皇帝有些乐了,只不过那语气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刘皇帝的不满,已经流于表面了,这个时候,刘旸也不好贸然进言了,只是微微垂头,默默等着训斥。

看了他一眼,刘皇帝又笑了:“辛仲甫啊,也是作风果敢的干吏,怎么此番如此婆婆妈妈,拖拖拉拉,他不敢来见我,反求你来禀报!”

感慨了一句,刘皇帝问:“对卢多逊的处置,朝中大臣,可有进言?”

刘旸:“大多朝臣,都沉默不言,不过也有几人上表,言卢多逊罪不容诛,当正国法!”

对此,刘皇帝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又问:“就没有人上表,替卢多逊求情吗?”

小心地看了刘皇帝一眼,刘旸道:“赵相以为,卢多逊罪行深重,当依法处置,不过,他毕竟多年为相,劳苦功高,可留其一命,处流刑!”

一听这话,刘皇帝顿时嗤笑道:“赵普是怎么回事?都到这个时候了,还给我谈什么功过相抵之论!

卢多逊有功,我承认,也不需否认,但他的功劳,过去朝廷没有赏赐吗?没有犒劳吗?我有薄待他吗?

以旧功抵新罪,《刑统》之中,有如此规定吗?”

刘皇帝又开始批评了,并且是毫不留情地批评赵普,话说得也有些重。不过,话说得凛然,却连刘旸也说服不了,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刘皇帝,毕竟是凌驾与律法之上的。不过,他左一句刑统,右一句法制,但卢多逊之罪,有很多还真无法体现在《刑统》中。

但是,不论如何,从刘皇帝这种态度就可知,卢多逊,危矣!

刘皇帝还在说着诛心之言:“赵卢之间是死对头,他居然替卢多逊求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考虑的。不是他这个宰相心胸宽广,他是怕有一就有二啊……”

这话一出,刘旸顿时色变,眉头拧起,下意识地埋下头,不敢接话。

不过,说完这句,刘皇帝也沉默了,目光投向金明池,陷入深思,那荡漾的池水似乎反映着他此时的心绪。

杀不杀卢多逊,确实只是刘皇帝一句话,甚至不用说,只要一个态度罢了。但是,究竟杀不杀,刘皇帝终究有那么一丝犹豫,哪怕只是一丝,也让他没有直接决断。

然而,并没有思考太久,当王寅武当日的汇报再度浮现刘皇帝脑海时,他脸上也再无一丝表情,语气也是那般令人心悸的淡漠:“大汉自开国以来,似乎就没有杀过宰相吧!那卢多逊,就当这第一个!”

打破潜规则

让卢多逊成为大汉开国以来第一个被杀的宰相,这话从刘皇帝说出来,哪怕语气森冷些,但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丝负担。

而对于此时在场的几人来说,就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了,刘旸稍微抬头,吃惊地望了刘皇帝一眼,然后又微微埋下,掩饰住苦涩的表情。

至于高琼,好似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懂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稀疏泛黄的草地,与虫蚁做着眼神交流,然而内心却是波澜起伏。

事实上,在太子来之时,高琼就已经想告退了,但是,把不准刘皇帝的脉,不敢贸然退避。而皇帝与太子之间的问对,却无法阻遏地一股脑儿地往他耳朵里钻,挡都挡不住。

当听到刘皇帝給卢多逊判处死刑之时,哪怕是高琼,心头都不禁哆嗦了下。高琼固然与卢多逊不熟,甚至从来没有什么交际,但那毕竟是宰相啊,是朝廷中明面上除赵普之外权势最重的大臣。

然就是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刘皇帝说杀就要杀了。高琼虽然缺乏文化素养,但他并不蠢,相反很聪明,有一定政治嗅觉,对局势的把握也向来敏锐,没有那份见识与决断,也不会在当年关中蜀乱之时把最大的一块蛋糕給抢到了,亲自擒拿叛军首领王顺,那时候的高琼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盩厔县尉。

而高琼心惊的,也正是卢多逊被杀可能带来的影响,诚然,大汉一直以来,都没有“刑不上大夫”的传统,过去的三十年,因为各种罪行被杀的官吏更是成百上千,但从来没有杀过宰相。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中,登堂拜相,那不仅代表着权势地位,也身加光环,是超脱一定等级的,与一般的大臣官僚是两回事。

即便犯错,抑或政治斗争失败,贬职外放也就是了,过去基本也都是这么做的,何必杀头呢?很多人提倡的仁恕之道,追求的政治成熟,大抵就是从中体现出来的。

别看卢多逊被安排了几十条罪状,那么多人攻讦弹劾,但大部分人只是持把他拉下马来的心思,以便谋取政治利益,真正想让卢多逊死的,恐怕没有多少。

把卢多逊贬出京城,再让“卢党”占据的诸多职位空出来,这样的结果就能大部分人满意了。而上表请杀卢多逊的,要么是仇怨深重,要么是目光短浅没有“大局意识”。

但如今看来,这个几十年形成的潜规则,满朝公卿官僚达成的共识,似乎要被打破了。哪怕这种潜规则与共识,是刘皇帝有意无意中培养出来的,但如今,鉴于诸多不满以及心中积压的各种负面情绪,让他迫不及待地要发泄出来,亲手打破,给公卿官僚们树个典型,给他们再带上个紧箍咒。

高琼自然想不到那么深,但他也不免浮想联翩,宰相能处死,那将帅呢?大汉这么多年,同样的军法处置了大批将校军官,但高级别的将帅,也从来没有杀过,至多夺权免职。

卢多逊这个口子一开,是不是也意味着,将帅们也不那么安全了?

刘皇帝并不在意身边几人的反应,而迅速收敛起气势,平和地问道:“听说卢忆已经死了?”

闻问,刘旸不敢怠慢,叹息一声,语气中带着少许怜悯:“卢忆病逝于十日前,只是,到目前为止,家人只是简单收殓,设灵堂,也无人过府吊唁……”

听此禀报,刘皇帝脸上没什么动容,不过,语气却是完全缓和下来,沉吟了下,道:“卢多逊这父子二人,完全是两类人。卢忆尽忠王事二十余年,便无大功,也有苦劳,如今晚景凄凉,落寞而去,我心中,也终究不忍。

吕蒙正代禀,则更令我感慨万千,如此怎能不遂其愿。这样吧,让卢府家人扶灵出京,还乡归葬,至于卢多逊家人,就不必流放边陲了,就让他们在乡里种地自养吧!”

听刘皇帝这么说,刘旸郑重地应道:“是!”

同时,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刘皇帝如此安排,终究没做得太绝,还保有一丝怜悯。当然,这也得益于卢忆的深明大义。

“卢多逊他们不敢擅自做主,其他人呢?”刘皇帝问道。

“经过这数月的调查审判,陆续有了结果!”

“直说!杀多少人?”刘皇帝瞥了刘旸一眼。

刘旸顿了一下,方才缓缓说道:“根据三法司的审断,最终决定,判处死刑者,达八十三人,余者根据罪行轻重,各处流刑!”

闻言,刘皇帝露出了一点笑容,但是不满意的笑容,淡淡道:“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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