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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节

 

即便后来朝廷开禁盐事,其中的利益,也被权贵及汉人商民占据,党项人根本难以从中分一杯羹,这也是党项人不满朝廷的根本原因之一,再没有比利益之争更为深重的矛盾。

大量汉人的涌入,也从事实上压缩了党项人生存的土壤,比起那些摧毁党项传统的民族政策,此二者,才是榆林的根本民族矛盾。

在榆林道,向来是一等官,二等汉,三等党项,四等杂胡,这是党项人眼中的阶级。但是实则在汉人眼中,党项人也只在诸胡之列,与那些杂胡并无异二。

那些杂胡且不提了,当初党项势大时,他们就仰人鼻息,如今只是换了个主人罢了,二而大汉官府的统治下,他们的生存危机反而得到了缓解,至少,汉人能够提供的东西可比党项时期要富足多了。

唯一尴尬,心理落差巨大的,也只有党项人了。当然,一些被强迫迁徙当地,流放的罪人,他们属于少数。

盐州当地的党项人,以平夏诸部为主,辅以相当数量拓跋部属,当初李氏崛起,就是依靠这些东山部族联盟,哪怕时移世易,沧海桑田,拓跋李氏在当地的党项人中,依旧残留着少许影响。

当然,这份影响,是要结合当下的形势与环境来看的。事实上,当李继迁举叛的消息传来后,在盐州的党项人中,还是取得了一些反响的。

李继迁打着党项独立复兴的旗号,对如今的党项人着实具备不小的诱惑力,而随着李氏全族被押到东京斩首之后,李继迁已经成为拓跋李氏最根红苗正的继承人。

去年,因为李继迁叛,朝廷对拓跋李氏采取了堪称残酷的处置,其族众数百,被悉数捕捉,包括李继捧这个族长在内的李氏老老少少、嫡系旁出,悉数斩杀,只有少数人,见机迅速,隐姓埋名逃掉了。

而行刑规模,比之大汉任何一次清理贪官污吏,都要来得庞大,当然,鲜血淋漓,影响深刻,是相似的。

不这则消息传到榆林后,固然震慑了诸多蠢蠢欲动党项人,同样也引起了一些对拓跋李氏的同情,这份同情的背后,代表着对李继迁的支持。

而在前不久,盐州的党项部民中,突然兴起了一则流言,朝廷打算把所有的党项人赶尽杀绝,这引起了恐慌,虽然由盐州官府,找了一些名高望重的族老出面,稍加安抚,但谣言的威力,就在于对人心的占领。

如今在榆林,党项人对朝廷,已无多少信任可言,离心离德,也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因此,近半年的盐州,氛围也像夏银那边一样,诡谲中带着压抑。

事实上,到此为止,榆林的上层人士都意识到了,榆林之乱,不在李继迁,而在党项。李继迁为何屡扑屡起,剿之不绝,哪怕遭受了两次惨败,仍旧在兴风作浪,症结还在那些与朝廷离心的党项部族。

如果,党项人的问题不解决,那么即便消灭了一个李继迁,还会有另外一个冒头。更何况,如今这个李继迁,还顽强地坚持着。

在今年六月的时候,有感处境艰难,反汉事业正经受着严重危机,为求破局,李继迁率领手下仅剩的六百余骑再度南下,袭扰夏州,攻打明堂川边的横山堡。

由于夏州乃是汉军势力最强的地区,有不少部下反对此议,他们建议向北攻击丰州或者胜州,但被李继迁拒绝,决议要打夏州。

李继迁心里也很清楚,他想要成事,能够依靠的,只有党项人,若不能把几十万党项部众发动起来,那他跳得再欢,也只是一小丑,对朝廷的打击,也只是隔靴掻痒。

而经地斤泽被袭之后,不只叛军力量遭到了几乎毁灭性的打击,就是党项人的信心,也开始不足。

在这种情况下,李继迁不得不冒险南下,他的目标,也不是要杀多少汉军,掠多少汉民,只是为了向夏州的党项人证明,他李继迁并没有被汉军消灭,他还在坚持抗汉大业。

因此,横山堡一战,李继迁丢下了十几条性命后,便在紧随而来的围剿汉军抵达前,迅速北撤了。

汉军并没有损失什么,横山堡甚至还因此获得了斩首十几余级的功劳,但是,兖国公王侁却有些恼羞成怒了。他如今,已经感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刘皇帝目光,仿佛能穿越两千里直落他身上,让他不寒而栗。

然而,虽然对叛军,每次都能战胜,前后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是,眼下的情况,却实在让王侁如鲠在喉,来自东京的谕令更让他如坐针毡。

尤其,李继迁大胆的南下之行,更加证明了其有死灰复燃之态,为此,王侁又不得不调兵遣将,进行又一次围剿。

眼下,整个榆林,除了远在北边丰胜,其余党项聚居的地方,都处在一种敏感紧张的氛围中,盐州这边亦然。

不过,除了夏州那边,由王侁主持着对李逆的镇压,其余州县,都处在自守的状态中,各自弹压地方,安抚部民,对党项人的监视,也严密起来。

以盐州为例,定边军取消休假,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其兵力,除了投放在盐池、州城之外,便是四处巡察。

由于人手不足,甚至汉人与杂胡中征召了一批民兵,监视党项,用以维稳。这种区别的对待,太过明显了,如何感受不到。

事实上,若是榆林所有的党项人,都是叛逆,都支持李继迁叛乱,那也是不可能。可以说,至少半数的人觉得与我无关,民族的利益虽然遭受了侵害,但绳索没有勒紧脖子之前,少有人会采取激烈的反抗手段。

剩下的,即便有些同情者,愿意追随李继迁的也不多,真正的激进分子,只是少数。然而,在大环境下,一小部分人,却能挑动起集体的情绪。

盐州的党项人日渐不稳,榆林道亦然。

袁家庄

去盐州州城定边东北四十里,有一乡,名明湖,因乡外有一湖泊得名。这是一座以汉人为主的聚居点,不过由于明湖的原因,也有不少党项人散居周遭,共享水源。

然而,就是因为这处水源,汉人与党项人之间,矛盾重重,已到仇视的地步,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发生大小械斗上百起,死伤过千。

乡外有一庄,唤袁家庄,庄子不小,占地足有上百亩,建筑夯土为主,环绕成壁,庄中有人口数百,同时也是方圆几十里的一处大集镇。

若是向北,甚至能辐射百里,周围不论是汉民还是胡民,都愿意到袁家庄来交易,换取粮食、布匹、食盐、酒水,甚至是铁器。

毕竟,不论是往西还是往南,都要多走几十里的路程,方能参与集镇贸易中。而在袁家庄,不只路程近,还能获取相对的公平,就连税吏,都要更好说话。

袁家庄的建立时间,并不算长,至今不过十年罢了。庄主名叫袁恪,恰恰就是“名震西北”的鸣沙匪首领。当然,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少,也很少有人,会把袁恪同那被整个西北通缉的悍匪“卢南”联系到一起。

袁庄主在盐州行事很低调,但是名气很大,至少在明湖乡,威望很高,因为他仗义任侠,乐善好施,经常出钱出粮,救济危难,由此得了一个好名声。

不只是对庄客,就是对明湖乡的汉民也一样,在盐州这样的边远地区,生存条件艰难,民间的抱团情况要更加严重,而袁庄主的出现,也给了汉民百姓一个依靠。

明湖乡的汉人,大部分都是外迁而来的汉人,以江南人为主,迁居至此,已然整整二十年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在大西北风沙的磨砺下,也褪去了江南的秀气,多了些西北的剽悍,环境最是磨炼人的。

事实上,过去在明湖乡的汉人豪强并不少,袁氏也并不出众,袁恪之父毕竟是个文人,书香传家,在世时,也以谦和著称。

但袁恪不同,能文能武,长大之后,更显豪杰风采,广交好友,因其豪情与处置公正,很受赞扬。

而自十年前袁家庄建立起来之后,就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袁家也成为了明湖乡第一“望族”,袁恪的名声,甚至在州城中也有用。

这些年,不断有当地豪杰之士,闻名而来,过门拜访,不论声名地位,袁恪都是大开庄门,美酒好肉招待,并亲自作陪,供吃供喝不说,临走还不忘奉上礼。

即便有一些名不副实、混吃混喝的人,也都是宽容相待,常言吃亏是福,人以诚而来,我必以诚相待。这些做派,更加助涨了袁恪在当地的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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