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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节

 

事实上,这还是沿袭着刘皇帝的一贯风格,关键时刻,好逆势而为,压力越大,反而会坚定他的决心。

当然,决心只是做好最坏打算,真把西北搞个天翻地覆,刘皇帝也不是冲着这个去的。朝廷这边,除了刘旸盯着,帮着善后之外,在西北也做了相应的准备,赵王刘昉就从凉州移驻长安,坐镇秦陇。

关内是整治的重灾区,而关内道又是西北四道真正的核心精华,关陇不出大乱,那西北就乱不起来。别说榆林还没乱起来,即便真乱了,也只是小疾罢了。

更何况,以今时今日的汉,朝廷的权威正值巅峰,即便地方幺蛾子层出不穷,但当朝廷下定决心之时,敢于对抗的,终究是少数。

另一方面,则在于的王玄真了,虽然手握重权,但在实际执行的过程中,并没有过于放肆,打击面虽然广,但并没有过于扰民。

一些朝廷大臣担忧的人心,主要指的还是官心、军心、豪强之心、商贾之心,与屁民无干。

本州无罪

脚镣拖在地上,带出钻耳的声响,在两名武德营卒的押解下,盐州知州刘访被带进堂来。枯坐已久的王玄真放下手中的调查资料,抬眼看向刘访,他本是没有打算见此人的,不过,这毕竟是来到榆林开的第一炮,稍微重视些,也是应该的。

刘访其人,四十岁上下,正值仕途的上升期,加上有王祐这个后台,倘若没有经历此次变故,前途可期。

因而,当武德司的人进入州城,闯入州衙,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拿下之时,他是既惊且怒。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何况是断人仕途,事实上,被武德司盯上了,甚至直接动手了,可想而知,前途渺茫,甚至性命能否留下,都要打一个问号。

这是一个典型的文臣,过去名声也不错,风度偏偏,有士大夫风采,常为人称赞。哪怕到此时,仍旧坚持着他文人忠臣傲骨,步伐虽然沉重,但十分坚定,身上虽是囚服,但仿佛仍穿着华服,一副坚贞不屈的姿态。

可惜,对他这番做态,王玄真没有半点感触,只是像盯猎物一般打量着刘访,淡淡道:“听说你想见本使?”

这是一种俯视乃至蔑视的姿态,仿佛刺痛了刘访一般,只见他死死地盯着王玄真:“鹰犬,如此迫害忠良,不怕天谴吗!”

见其身陷囹圄,还如此狂妄叫嚣,王玄真眉头当即皱了下,不过,对于这些文臣,他也见多了,心中不免嘲弄,淡淡道:“倘若刘知州见我,就是为了发泄这些无谓的怨恨,那么,本使公务繁忙,恕不奉陪!”

此言落,刘访不由面色一滞,眼神微凝,与王玄真对视了一会儿,注意到其目光中的冷冽,刘访也收敛起了伪装,沉声道:“本州身犯何罪?”

“盐州虽是边远之地,但以刘知州的地位,想来消息不当闭塞,对于关内、陇右、河西之事,当有所听闻才是。此前被我武德司拿下的官员,所犯何罪,知州就犯何罪!”王玄真平静地应道。

一听这话,刘访终究按捺不住,怒斥道:“武德司就如此肆无忌惮?刘某任职盐州六载,虽然丰功伟绩,但自然勤恳,不敢懈怠,上无负于朝廷,下不愧于百姓……”

听刘访调子唱得这般高,王玄真顿时哂笑着打断他:“本使此番赴西北,身负重任,武德司行事,虽偶有狷狂,然从来有的放矢,绝不无罪加诛!知州因何受缚,难道不自知吗?”

王玄真说出这么一番话,刘访顿时面露纠结,陷入了沉思,似乎当真在思考自己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良久,刘访抬眼,语气坚决地道:“本州持身以正,一心报效朝廷,从无逾法违制,尔等肆意妄为,欲加罪忠臣,助尔凶名,这大好头颅,尽可取之!”

见他这副表现,王玄真也有些意外,此前他拿下的诸多官员,要么惶恐不安,要么质疑武德司的职权,要么干脆服软认罪,但像刘访这样标榜清正,还是头一次。

王玄真想了想,悠悠道:“自盐州及刘府,可搜出了大量金银钱帛,府上女眷,个个穿金戴银,就连仆役都一身锦衣。据本使所知,知州起于微末,既无遗产,更无经营,何来如此之巨的财产?”

闻言,刘访呆了一下,反应过来,冷冷道:“若以此问罪,那天下官员,何人无罪?”

这话,却是有些问到了王玄真,事实上,真按照“不明财产来源”去问罪,那把全天下的官员都抓起来,恐怕没有几个人是无辜的。

不过,王玄真在西北的行动,显然是有针对性的,贪污腐败什么的,只是一个前提罢了。真正的原因,还在于这些官员,与地方势力勾结的深浅情况。

而毫无疑问,刘访在盐州,在这方面犯了忌讳,对豪强,对胡民,已经不是妥协,甚至是放纵。西北乃至榆林的问题,朝廷的汉化政策为何执行不下去,就是刘访这等官员不作为,只图自安。

在刘皇帝看来,这种官员,对朝廷阳奉阴违,名奉朝廷,实则自专,是在掘朝廷统治的根,是无法容忍的。

而经武德司的调查,盐州的情况,更是积重难返。刘访自己,却不自知,还认为自己是忠臣。

“好了!”王玄真知道,对刘访这样的官僚,已经没有沟通的必要了,摆摆手,冷淡道:“本使无意与你相争,也无意听你陈情,若要争辩,等到了东京,去刑部大堂自白吧!”

说完,王玄真便不耐烦地冲堂上的下属吩咐道:“带他下去,连同家小、财产、证据,押赴东京受审!”

“是!”

王玄真此番西北使命,虽负重权,但还是有所保留,有批捕之权,但还不能随意处置这些被拿下的官僚,这大概也是刘皇帝保留的最后一丝清醒。否则,西北经这样的折腾,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而刘访之所以敢同王玄真争辩乃至质问,也是因为清楚,这些武德司的鹰犬,没有处置权。

面对王玄真赶苍蝇一般的动作,名士刘访心中难免再生羞怒,但也没有过多的表示。不过,大概是沉浸在朝廷忠臣的角色中无法自拔,转身之际不忘郑重地对王玄真道:“本州提醒王使君一句,如今的盐州并不安稳,武德司若是不知收敛,必起大乱,届时在东京,或有再见之日!”

听其言,王玄真当即嗤笑道:“知州认为,如今盐州形势之严重,是何人造成的?”

“还有!”王玄真顿了一下,语气凛然地道:“本使北来,除了惩奸除恶,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协助官军清除西北逆乱。盐州此地,逆贼雌伏,几成法外之地,明湖乡是什么情况,知州难道毫无察觉?”

这话一出,刘访愣住了,脸色也逐渐白了,有些不安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玄真则冷冷道:“武德营已分赴明湖乡,等知州那个舅哥被捉拿归案,一切自有说法,希望届时,知州还有此时的底气!”

惶恐之色,终于出现在刘访的脸上,显然,作为一州主官,在职多年,对于境内的情况,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对于明湖乡的情况,对于袁恪的一些表现,刘访未尝没有怀疑,只是过去下意识地忽略罢了。但此时,被王玄真点出,一股莫名的恐慌也开始充斥在刘访心头。

有些消沉地被带下去,不过,大概是对王玄真这样的鹰犬深恶痛绝,离堂之前,刘访又转过身来,强撑着讥笑道:“王使君此番在西北恃权逞凶,得罪整个西北的官员,但愿不会步你叔父的后尘……”

可惜,这番诛心之言,王玄真连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脸上更无多少波澜:“不劳刘知州挂心了!”

事实上,王玄真如何不明白,经过西北一行,他恐怕已经成为武德司得罪天下官僚最狠的一个司吏了,其他地方且不论,至少西北,想要食其肉、寝其皮的人,恐怕成百上千。

然而,时至如今,他又何尝有退路。更何况,决定他命运的,不是这些官僚,在这方面的认识,王玄真可比他那个坟头已长青草的叔叔要清晰得多。

浮出水面

“你们不需要有什么负担,也不要顾忌朝中那些闲言碎语,让你整顿武德司,就是要做事的!有朕在,武德司不需要瞻前顾后,该查就查,当抓就抓,不得容情!”初冬的东京,已经笼罩着一丝寒意,崇政殿内,比之更让人心寒的,是刘皇帝对李崇矩做出的指示。

武德使李崇矩则佝着老腰,入殿之后,只稍微汇报了下西北的情况,便听得刘皇帝这番冷漠的表态。

“臣明白!”李崇矩应道,但仍旧向刘皇帝示警:“然陛下,根据这段时间王玄真的奏报,西北经此番严厉整顿,人心不稳,怨情深重,不少州县,政务废驰,臣恐……”

话来不及说完,便被刘皇帝近乎蛮横地打断:“你怕什么,几十年风风雨雨都闯过来了,什么阵仗没见过,朕是老了,却也没老到畏首畏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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