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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6节

 

其他的赵普不管,也不愿多想,只要刘皇帝这里不变卦就行,否则他赵老相公的处境就尴尬了。

“新税制,就没有其他问题?”沉吟了下,刘皇帝又突然问道。

没有问题,显然是不可能的。赵普沉默了下,方才道:“反应最为强烈的,大概还是田亩只论多少,不分贫富了。

郑州汇报中,着重提到,对于贫田、富田同等纳税,许多农户,都有怨言,毕竟不同的田土,产出不同,却缴相同的税,自然心绪难平。拥沃土者欣喜,据贫田者不服。”

“这是可以想见的事情啊!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这些小民能看的,大抵也就是这些,即便税赋比起往年已经有了极大的减轻!”刘皇帝感慨了一句,还是忍不住询问道:“真不能按土地贫富分等纳税?”

在大汉的新税制中,土地作为核心纳税依据,得到了充分体现,而最为核心的一条,便是按照田土数量分等。

在此前的商讨中,也有不少人提出,除了数量,土地的贫富状况,也当作为计税标准之一。毕竟,大汉谷物的亩产在各地差距还是很大的,贫田亩产不过一石,富田有的则能达到三石之多,因此,若为公平计,针对土地质量进行计划标准的划分,也是很有必要的。

不过,在这方面,赵普坚决地反对。理由同样很明确,那便是土地的肥沃与贫瘠,并不是那么容易区分了,若以此参考,改革的工作量与难度将大大增加,并不利于推行。

何况,仅仅是清丈田亩数量,都是困难重重,若再加上土地质量,其中的麻烦便让人望而却步。在赵普看来,政策除了要考虑其公平,还要考虑其可行性。

若是搞得太复杂,也给了官僚地主们上下其手的机会,给他们更多操作空间。赵普甚至给刘皇帝举了个例子,以田亩数量分级纳税,地主们或许只是想方设法隐匿土地数量,但若加个土地贫富,那么把富田计作贫田,用以逃税,便是可以预料的,而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是很难查验的。

而对于一般农民而言,若是不法官吏,将瘠田计做富田,则成为变相加税。虽然只是赵普提出了一些假设,但刘皇帝也清楚,一旦施行,便很可能成真。

没有什么绝对公平,能做到相对公平,就已经很难得了。

此时,当刘皇帝再度问起,赵普的态度依旧坚定:“老臣还是那句话,不甚可行!”

看着板起脸的赵普,刘皇帝笑了笑,摆手道:“那就不提此议了!”

“就目前看来,原武县的税改,算是基本成功了,可以就其经验,加以总结推广了吗?”刘皇帝盯着赵普问道。

“眼下,朝廷收到了只是道州的汇报,具体情况,还需等专使深入调查了解,收集情况,继续讨论完善后,再行扩大推广!”赵普有些保守地说道。

对此,刘皇帝想了想,还是点点头:“你的考虑是正确的!朕还是有些心急了,此事既然急不得,还是按照你的想法推进吧!”

“多谢陛下信任!”赵普立刻表示道。

“朕知道,税改推进到如今的地步,最大的问题,还在土地的清理上,在这方面,如需帮助,朕可以让皇城、武德二司加以配合!”刘皇帝又提到一点。

对此,赵普老眉稍微皱了下,方才含糊着拒绝:“陛下,老臣认为,以有司目前的能力,局面还是在掌控中的!”

“呵呵……”刘皇帝笑了笑,也不再多提了。

改革深入

京畿道的纷争,随着宰相赵匡义亲临颍昌城,一番调解之后,两使之争,终于落下帷幕。在京畿道司衙大堂上,赵匡义代表朝廷发表一番慷慨陈词,亲自向京畿官僚们传达朝廷的意志,阐述税改的意义,并表明朝廷坚定的决心。

经过赵匡义这一番讲话,京畿官场围绕着税改而发生了一系列明争暗斗,也被强行划上一个休止符,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一切都改围绕着新税制的施行而展开,赵匡义表达得很明确。

对于此前掀起政争的潘李二人,赵匡义是各打五十大板,代表朝廷训斥了一番,但在讲话结束之时,布政使潘佑的嘴角是挂着明显笑意的,让一些人更觉面目可憎,不过,潘佑自然不会在意的,在这场纷争中,他显然是胜利者。

至于赵匡义言语中的偏向,以及一些隐晦的警告,潘佑就更不在乎了,本就不是一个政治派别的,也压根儿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赵匡义虽然擅权谋,但文人习性很重,喜欢也是那种儒雅贤臣。而潘佑虽是文臣,但毫无文人风骨,心性情孤僻,再加上那张丑陋的面孔,都是赵匡义不喜的。

不过,赵匡义的好恶,对于潘佑而言,根本无关痛痒,你虽是勋贵之后,宰臣之尊,高居政事堂,但对潘某人还没有多少节制力。

赵匡义颍昌一行,最大的作用,便是让京畿道上层的改革思想达成了短暂统一,不论心思如何各异,但面子功夫是做足了的。并且,给他们划了一条红线,那就是影响改革进程的斗争,朝廷是不允许了,谁触犯,朝廷便发落谁。

当然,表面上呈现的东西,真假难辨。而在私下里,赵匡义把李守元叫上,好生警告了一番。赵李两家的关系摆在那里,对李守元,赵匡义也没有丝毫客气,而是直言其事。

你在京畿道搞的那些小动作,耍的那些小聪明,朝廷的衮衮诸公是心知肚明,只因为行事没有过于出格的地方,方才没有施重手惩治。

但是,倘若不知收敛,一意孤行,那朝廷也绝不姑息。在税制改革之事上,朝廷论迹不论心,只要对改革造成了实质的阻碍,那就是罪过。

因此,继续与潘佑在京畿道对抗,绝没有好下场,也不值得。赵匡义一番严厉的训斥,有如一盆冷水浇在李守元头上,也把他心中暗藏的一点冀望彻底击碎了,失落之余,还不得不诚恳认错,表示受教。

说到底,潘佑与李守元之间,最根本的矛盾,还是权力之争。毕竟,李守元曾经一度以京畿道下一任主官自居。而选择把税改作为政争的武器,在上边大做文章,甚至有激化矛盾的嫌疑,这自然难为上面容忍。

至于税改对既有食利阶层带来的冲击,自然是有的,但对于赵、李这样的勋贵家族而言,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毕竟,如今大汉的勋贵们,利益来源众多,土地产出固然重要,但还有诸多其他产业作为补充。

朝廷进行税改,不过加点税罢了,又不是剥夺土地所有权,不触及根本,那就有妥协的余地。更何况,大部分的勋贵,都有一定自有的“免税”额度,这是朝廷的恩赏,并没有剥夺,即便有损失,也是超额的土地,这些本身就是额外利益。

因此,大汉税改,反应最激烈的,绝不是这些上层权贵,而是那些中下层地主阶层,他们才是朝廷主要针对对象,而新税制的分配平衡作用,也是针对这些人的。

当然,即便是上层权贵,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一个清晰的头脑,对税改有准确的认识。损害他们的利益,就有如割他们的肉,做出些愚蠢糊涂的举动,也不会让人意外。但至少像赵、李这样的公侯家族,显然不会像一般人那般,汲汲于那地土地利益。

经过一番彻谈,赵匡义给了李守元两个选择,一是收起所有小心思,留在京畿道,积极配合潘佑施政,完成朝廷交待的税改任。第二就简单了,调离京畿道,到其他地方任职。当然,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继续当前的做法,结果就不是李守元所能承受的了。

而李守元没有多少犹豫,很从心地选择了第一条路。毕竟,第二、第三条,损失实在太大了。至于第一条,则在心理上需要克服一道难关,因为那无异于向潘佑那厮缴械认输,那对李守元个人的威望是会有一定打击的。

不过,大丈夫当知进退,能屈能伸,对于李守元这样的勋贵精英而言,做这样的选择,也不算困难。再加上,总不能把赵匡义也给得罪了吧,这可是如今他们这个政治团体中的核心人物了。

而对其决定,赵匡义还是比较满意的,若是此人冥顽不灵,他一时还真拿他没什么太有效的办法。另外则是,京畿道这可是要地,还是需要自己人的。

最后,赵匡义还是向李守元透露了一些玄机,让他们眼光放长远一些,要往前看。甚至直言,潘佑这个布政使,就是一把刀,用来破除改革阻碍的,在税改完成之前,谁触其锋芒,都只有头破血流一个结果。

而一旦等税改结束,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必然不会久居其任,到时候,机会自然就来了,实无必要在这种上下瞩目的敏感时候与他纠缠。

有赵匡义这番教诲,李守元这才放下心来。甚至于,服软服得很彻底,亲自去找潘佑,违心地向其道歉,并且在赵匡义讲话后,当中表态,将坚定信念、矢志不移地推行新制,不负朝廷所托,谁若敢在改革之事上不尽力甚至阳奉阴违,那就是与他李副使为敌……这立场变化之灵活,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而经过赵匡义颍昌一行,京畿道的税改工作有了突破性发展,进程大大加快,毕竟道司上层最大的一股势力代表,采取了暂避锋芒的妥协选择。

在这个背景下,开宝二十四年的秋冬季节,整个京畿道各级官府,在潘佑大令下进行了一次总动员,上上下下都投入到新制的学习教育,以及核心的土地清丈工作中。

在今年秋忙结束,在保证旧税收取工作平稳的同时,道司抽取了大量人手,投入到辖下土地的清丈之中,自北而南,一道道“捷报”不断传到颍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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