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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6节

 

这份信任与寄托,既让耿继勋心头沉甸甸的,同时也有股热流涌过,托孤重臣啊……

这些年,耿继勋虽然在安东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是掌管军事的副都督也要给几分面子。但是,刘煦和他老子刘皇帝一样,也是个强势的主,耿继勋这个王下第一人,在有些方面总归是不太如意的。

但凡有点志向与思路的,都不会愿意只做一个提线木偶,而刘煦治理下的安东,大抵就是这样一种情况,所有人都得围绕着他的指挥棒转,按照他的意志行事。

倘若刘煦透露的情况属实,那么对耿继勋而言,无异于解除了一层巨大的束缚,他在安东的权势影响将得到显著提升,与安东都督府制下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刘煦所言,是真的吗?这番话,从刘煦嘴里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出来,是否太不庄重了,耿继勋心里默默权衡着。

余光瞥着刘煦,顺着其目光转向场中,看着在骑兵阵中,带头冲锋的世子刘文渊,耿继勋的眉头又不禁皱了皱。

让他辅弼世子,自然是一万个乐意,但是,这个世子可没那么好伺候啊。比起刘煦,刘文渊的性格要更加鲜明,也更加强势,当然这也和年纪有关,年轻,往往意味着气盛,不好伺候。

刘文渊如今才二十二岁,不算小了,刘煦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刘文渊,实事求是地说,还差得远。

每个时代,人的成长成熟周期是不一样的,刘文渊本质来说还是和平皇孙,从小认知的世界与长辈们是不一样的,虽然从小就接受着严格的教育,见识过中原的繁华,也亲身经历着东北的苦寒,甚至有军旅作战的经历,但总得来说,还是缺乏磨砺。

因为所接受考验与磨练的难度、程度是不同的,一直以来,都沉浸在褒扬与赞誉之中,经受的挫折太少了,甚至可以说没有……

为将尚需打磨,何况为王。然而,历史的机遇不会等着任何人,当大势滚滚而来,也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结合起刘文渊的情况,耿继勋脑子里快速转动着,思索着,也畅想着,但是越想,脑子越乱。

郊外的阅兵活动持续了足足半日,等返城之时,刘煦的身体已然彻底不支,待回王府,便直接倒于炕上,也许是昏睡,又或许是昏厥,翌日方才苏醒。

又半月,刘煦已然开始咳血了……

安东国的太子

冬月的安东已然彻底转变为一片寒天冻土,天地肃杀,万物萧索。在大自然的伟力之下,仿佛所有事物都是平等的,莫说人了,就是动物也大多停下了活动,默默地煎熬着,等待着春季复苏的到来。

安东有茂密的森林,广袤的黑土地,丰富的矿产资源,可谓是得天独厚,唯一让人诟病的,大抵就是这酷寒的气候了。

当然,比起那些利处,只是气候带来的生存难题,则显得没那么严重,习惯了就好。只是每年冬季,安东的发展建设都不免陷入停滞,既有天灾,也有人祸,寒冬总是那些野蛮人忍耐不住从山野丛林中走出的时候,为了生存而侵袭安东的村镇、聚落、庄园、市场。

鸭子河终究没能抵挡住严寒的侵袭,还是结冰了,鸭子河千里冰封,也已是安东的一道奇景了,每年皆是,从无短缺,近些年持续的时间更是越来越长。

一支骑兵顺着河床西行,道路蜿蜒,不时出现在河岸边上,只是偶尔的峥嵘,也格外引人瞩目。有数百骑,大概是一营军士,在大汉都可作为一个独立的作战单位,在安东地位与作用就更大了,当然,不管是迎寒风而扬的蛟龙旗,还是每名骑士头盔上的貂羽,都表明其特殊身份,这是安东王卫队。

只不过,带队的不是安东大王刘煦,而是太子刘文渊。就在上个月中旬,刘煦正式封刘文渊为太子,册书授印,并上表朝廷,还为此举行了一场册封仪式。

而在最近一个多月以来,正式作为安东太子的刘文渊存在感明显变强了,除了太子的名分,刘煦还给了他两个头衔,副国相以及安东兵马副都指挥使,可谓是文武兼备,尤其是后者,几乎是实际主持安东日常军政工作(都指挥使暂时是由刘煦亲自兼任)。

刘文渊被放到台面上,政治军事一肩挑起,而刘煦则退居王府养病。如此异常的举动,自然引得安东的权贵们分外瞩目。没有人是傻子,又是正位,又是放权,还伴有大量宣传,这桩桩件件,无不反应出背后的不寻常。

说直白点,这就是在为传位做准备。安东当下的权贵们,大多刘煦的追随者,要么就是受其恩典,关键是对刘煦都有一个基本的认知。大王如今方逾不惑,一向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恨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怎会突然如此大放权,显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顺着这个思路猜下去,那大王身染重疾的消息恐怕就不只是流言了……

于是,才从安东建制的忙乱中平静下来的安东政坛,又出现阵阵波澜了,当权者目光紧紧盯着王府,当职者一心看着上封,国相耿继勋府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意图从耿继勋嘴里探听出一点消息,哪怕只言片语也好。

当然,耿继勋的口风很紧,也不可能透露什么,相反,把所有登门者都训斥了一遍。同时,眼见人情涌动,猜测不断,建议刘煦露个面,发表了一场简短的讲话,方才安抚下来。当然,根本原因在于,王府严厉处置了几名钻营打探、怠误公务的官吏。

虽然磕磕绊绊,谣言漫天,但在这个过程中,安东国却逐渐完成了权力的交接,至少那些当职的文武,已经逐渐习惯来自王府的令文署名,是太子刘文渊。

大雪已经停了,但风还在持续,时而呼啸,时而呜咽,周遭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但包裹严实的骑士们行路其间却并不孤单,远远望去,鸭子河面上也行驶着一支队伍,是一支商队,畜力身上铃铛声,清脆而悠扬。应该是也发现了行军的卫队,正停下来遥遥地行礼,以表尊敬。

刘文渊与十几名亲卫掉在后边,驻马冰河畔,纵目远眺,这冰雪世界的凉气是随便吸,注意到冰上行走的那支商队,刘文渊难得地露出了点笑容,调侃道:“这是哪家的商队,敢如此大张旗鼓在河上走,也不怕踩到冰窟窿?”

“似乎是周家的马队,从这冰上走,能节省不少时间。他们的胆量一向大,手下的雇从也向来不怕死,什么地方都敢去!生意做得很深,据说每年都有人到缘海的深林里同那些东海女直交易。”随行的卫队官见多识广,透过雪雾观察了片刻,向刘文渊介绍道。

闻言,刘文渊明显产生了一些兴趣,道:“倘如你所言,这周氏商队下面倒是些亡命之徒了,如此不怕死的勇士,为一些商贾驱策,岂不可惜了?”

对官笑着摇头道:“殿下,在我安东最不缺的就是好勇斗狠之徒,若是能通过军队的考核,又有谁愿去为区区商贾卖命?或是体格不达标,或是受不了军纪约束,就末将所知,安东几支出名的商队扈从,也有不少都是从军中清退的士兵……”

听对官这么说,刘文渊的眉头舒展了些,他过去还真没关注过这些,毕竟哪怕在军中也只管带兵训练打仗,何曾注意兵源以及军队的更新机制。

就像对官所言,安东从不缺勇士,但其中的精华都被军队吸收了,而军队人数是有定额的,哪怕淘汰的,也都不是庸手。论武风之中,安东也绝对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毕竟,在这里人不狠,是立不住的,哪怕那些种地的农民,也是拿起刀就能砍人的。

这些年刘煦像个饕餮一般地往安东拉人,为了人口之增长,可谓费尽心思。但制约安东人口增长的诸多因素中,其中一条就是私斗成风,这一条曾经一度比恶劣环境中的意外死亡还要严重。

在安东国建制后,其中最严厉的一条铁律就是禁止民间私斗,违者处死,在这方面,只能以毒攻毒。然而,这也仅仅是禁住了大规模私斗,像那种个人恩怨,仍是屡禁不止,何况还有“民不举、官不究”的国情在。

因此,别看安东一年有好几个月处在冰天雪地之中,但其民间的风气,是十分爆烈的。当然,这也是特殊的人文、地理、历史环境综合导致的。

刘文渊一时倒也联想不到那么深,炯炯的眼神在鸭子河冰面以及那支周氏商队间徘徊,终是感慨道:“这河面冻起来,就是一条坦途大道,紧要之时,通过河道运兵,也能省不少功夫!”

“殿下所言甚是!”队官显然是安东军中的精英,眼下位置虽卑,但见识很出众:“我安东诸州城,大多临河而建,顺河而往,可直达诸城镇。不过,如非十万火急,还是不可轻用,冰面难称均匀,跑起马来则更添危险,一旦堕至冰面下,那就是灭顶之灾……”

“或可试验一番,回绥化后,把这些经常跑冰面商队召集起来,咨询一番!”刘文渊吩咐道,但紧跟着,又长叹道:“倘若需要以冰河为途,我安东又当是面临着怎样的危机……”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深聊下去,刘文渊调转马头,奔驰而去,卫士们见状,紧紧跟上,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了大队。从此处距王城,仍有两百余里,还需赶一段时间的路。

刘文渊近来很忙,理政、驭民、治军,从多方面刷新着安东官民对他这个太子的认知,也展示着他的能才与担当。

此番返回绥化,是一次凯旋。前者,东南边的湄沱州报,当地女直作乱,扰掠官民,甚至攻破了一座市镇,杀汉民百三十二人。

野蛮人作乱,是常有的事,但到攻破一市镇,杀这么多人,造成严重破坏,却是许多年没有发生了。

对于湄沱州的骚乱,王府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重视到由刘文渊这个太子亲自领军去平叛。

刘文渊的刚强在此次事件中也再度体现出来,根本不顾国相耿继勋的劝阻,率领五百骑,亲往湄沱州。

当然,作乱的女直人早就逃得干干净净,但太子出马,怎么能无功而返。对于安东的蛮夷们,刘煦从来都是恩威剿抚并用,在湄沱州事件上,显然到用威的时候。

刘文渊的做法是,从湄沱州及其周边那些未入籍册的蛮人中抓了一千三百二十人,尽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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