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1节
“该议一议!此事需慎重!”刘皇帝立刻表示道:“但是,也不当拖得太久,为此事,前前后后,也折腾好几个月了,搞得人心惶惶的,不好!”
这种话,从老皇帝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有些讽刺,不过,刘旸还是尽量顺着他的意思,恭声应道:“是!”
“朕看不如这样,就后天,嘉庆寿诞上,当众宣布,来一个双喜临门!”刘皇帝又道。
闻言,刘旸眉头当即锁了起来,看着老皇帝那兴奋的劲儿头,有些迟疑道:“如此是否太匆忙了?只怕时间上会来不及。”
“有什么匆忙的?”刘皇帝当即摆摆手,一副自信的模样:“拟定名单,写上评语,制好册书,人手充足,半日的时间即可。何况,只是宣布一番,图个氛围,具体授勋仪式,另找时间便行……”
刘皇帝说得轻松,刘旸可就大感牙疼,道理是那个道理,但倘若罔顾具体落实过程中难处,那是容易出问题的。
但老皇帝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了,刘旸心里清楚,商量的余地很小,也就不再坚持了。心里琢磨着,如何把这件事按照刘皇帝的要求与指挥,尽可能妥当地解决……
告退离开,朝广政殿走去的途中,刘旸的表情很是不自然,有些古怪,更像便秘,全然一副蛋疼的模样。
到今日,刘旸是真的很难再把握住老皇帝心态了,更无法理解其脑回路,变化得实在太快,也太奇怪,根本把握不住。
说句犯上的话,如今的老皇帝,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一路上脸都是板着的,没有太多表情,不过等回到广政殿,面色已然恢复正常。进入殿宇,殿中的氛围如常一般严肃,刘旸径入办公阁堂,落座,内侍奉茶毕。啜了一口,长长地叹了口气,刘旸即吩咐道:“去,把两位赵相公、吕相公、辛相公找来!”
“是!”
随着太子这一项吩咐,整个政事堂都忙碌起来了,皇帝一句话,下边跑断腿。但是,有些事情,在具体落实阶段,当真不是刘皇帝嘴上说得那么轻松的。
刘旸等人加班加点,当夜便琢磨出一份名单,提交给刘皇帝,然后被他自己给否了。理由很简单,就是刘皇帝看着不对劲,觉得不符他心意。
打回去,继续改,还是不满意,继续改,连改三版,一直到翌日下午,眼瞧着时间似乎不够了,放出去的话又得实现,刘皇帝终于忍不住,拿出刘旸呈上的最新一版,亲自修改。
一番着墨之后,“开宝二十四臣”就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突兀地出台了,明显匆忙,过于草率,突出刘皇帝的随性。名单拟出来,接下来的事情,就真如刘皇帝所言,只需走走流程与形式罢了。
三月初七,嘉庆圣诞,在当夜乾元殿上的御宴上,在刘皇帝授意下,当场公布结果,由新任内侍行首胡德做宣读。当然,不只是把名单宣读一遍,还配上每个人的履历、功绩,二十四个人,对于第一次在这等隆重场合做“报告”的胡德来说,压力实在不小,喉咙都几乎要冒烟了。
然而,这份开宝功臣名单,不论从其出台的过程还是内容,总不是那么地孚人意。最终名单,按照刘皇帝的意思,把他刘家的几个叔侄全部列上了,大概是自己也知道如此不太好看,便又往里添人,于是开宝功臣的人数,便从初步计划的十二人,一点点膨胀到二十四人,与乾祐功臣一般。
刘旸呈上的那十二人,一个没减,算是对他们工作的认可,然后,就是按照刘皇帝意思来,刘承勋、刘煦、刘晞、刘昉、刘旻五个叔侄,又加上王全斌、王明、马仁瑀、王祐、张永德、张雍、郭良平七人,一共二十四人。
卢多逊最终还是没能上榜,刘旸坚决反对,这件事,没让刘皇帝胡来。
当然,在次序上,赵普是雷打不动的第一人,不管是皇弟、皇子还是皇亲,都被他压在后边。
然而,这样这份注水的名单,却在朝廷上下引起了大波澜,总得而言,给人一种成分不足的感觉。
最让人无法理解的,还是刘皇帝在整个过程中的“骚操作”,让人既无奈,也无语,好好的一桩事,经他一番折腾,多少有些变了味。
就是被列在众臣之首的赵普,心里也有种吃了苍蝇的难受感。实话实说,赵普对于这件事,可暗暗期待许久了,这几乎是盖棺定论的事情,但是结果却没有感受到多少荣幸,没能体会到皇帝对臣子的尊重,说难听一些,就像是施舍一般。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开宝功臣,根本就没法和乾祐功臣相提并论。人数虽然相等,但待遇,那真是天差地别。虽然同样配享功臣阁,但是别提政治地位了,仅看物质待遇,就难以对比。
乾祐功臣,那是二十四王公,开宝功臣,除了本身拥有爵位者,其他人就只加了一个散勋官头衔,每年多给一份荣禄,即便都是二品以上的高衔。
说白了,开宝功臣,就只是给一份荣誉,名义远远大于实际。但即便是这样,还被刘皇帝把格局给搞小了。
当然,如果抛开人数、过程不谈,这仍旧是一项莫大的荣誉,名垂青史是足够的,毕竟,开宝二十八年间,出了多少风云人物、英雄豪杰,最终就这二十四人,何况,每年一份二品散勋官俸禄,这还是实实在在的。
凡事,怕的还是对比……
安东新王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着实一个好天气,笔直的官道上,一行轻骑,驰奔而来。几十匹健马,撒开蹄儿跑,践起一地的烟尘,清脆的蹄声从道头传至路尾,吸引着沿途所有旅人。
当然,最吸人眼球的不是那张扬的姿态,而是每一名剽悍的骑士背后插着的旗帜:安东。无须多言,这些小旗已经充分说明其身份,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并且,这支队伍打头的,正是新任的安东王刘文渊。
当然,刘文渊这个安东王,严格地从法理上说,还不作数,因为还没有得到朝廷的册封。依刘皇帝制定的规矩,封国新王继位,必须得到朝廷册封,方为正统,新王也必须京受封,方才走完整个嗣位流程。
刘煦是去岁冬薨逝的,至今已有快四个月了,过了这么久,刘文渊方才启程来京,走最后一道程序。当然,在此之前,刘文渊已经把该做的事都做得差不多了,已经基本把安东的事务料理完,并正式行使安东王权力,然后在国相耿继勋的提醒下,南下京师。
既接受朝廷的正式册封,拿到那份金册,也让大汉的公卿大臣们见见安东的新王。与他爹不同,青年意气,挥斥方遒,刘文渊明显要张扬许多,随行来京虽只数十旗,但那招摇过市的阵仗,却让沿途所有官民百姓都见识到他这个安东新王的风采。
越靠近东京城,便越拥挤,人来车往的,络绎不绝。缓缓降低马速,立于道中,轻拍马颈,刘文渊轻吐出一口气,问身边一名年轻人:“此地人烟稠密,车马辐辏,远胜于沿途道州,这是要到东京了吧!”
此番来京,其他大臣一个没带,随行有地位的只有一个卫队长,一名僚属。身边那名僚属,乃是郎官白永琳,光看姓,便知其来历了。
这是安东王太后白瑛的亲侄子,与刘文渊年龄相仿,乃是白太后特地安排在刘文渊身边,用意很明显,希望刘文渊与白永琳能够和刘煦与耿继勋那般,也成就一份莫逆君臣、兄弟关系。
不过,白太后有些打错算盘了,刘文渊性格刚强,很不喜欢束缚,更不喜欢有人对他指手画脚,迫于太后的面子,不得不把白永琳带在身边。
而白永琳,并不是刘文渊喜欢的那种勤恳耐劳的臣子,出身富贵,吃不得苦,为人轻佻,心性也不够坚定,才干也还看不出来,若不是白永琳从下见识颇多,时不时得还能给刘文渊讲个笑话,逗个闷,早就冷落。
此番上京,把白永琳带上,也因为白永琳对京畿的情况相对熟悉,可以提供一定的咨询。
而白永琳,虽然只近身追随了刘文渊不到两个月,但已然感受到这个大王的不好伺候,思路太快了,让人难以跟上,也太爱折腾了,要求更加严格。
不过,对于此时刘文渊的问题,白永琳却是自信满满,指着前面西南方向便道:“回大王,若臣没有记错,前方就是陈桥镇,到陈桥,沿直道快马一个时辰便至东京!”
听白永琳这么一说,刘文渊面上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他虽然幼时便随父前往安东,但小时候也曾在两京待过些年头,再加上几次随父回朝,如今记忆虽然模糊了,但一提起,难免有些感触。
“都到陈桥了啊!”刘文渊嘴里感慨着:“都说东京郊外有三大驿,西祥符、南永安,东陈桥,陈桥驿之名,可算是通传天下了!”
驱马缓行,一边跟着,白永琳一边道:“大王,陈桥这个地方,可是通衢要地,出开封东往河南、北上河北,都得经过此地,朝廷运兵、军辎、官输乃至商贾行人,陆上也多经此地。
据闻,陛下早年途径此地,当时道路坎坷,人烟稀少,附近也仅有一破落村庄。但陛下一眼便看出此地不凡,指出这是进出开封之要道。
也就从那之后,陈桥便快速发展起来,先为军驿,后开官驿、民驿,集市、货栈、商铺、民舍也相继建立起来,由村驿到市镇,谁能想到,四十多年后,竟成为大汉‘十大镇’之一……”
听白永琳眉飞色舞地介绍起这些,刘文渊也听得津津有味地,不由道:“琳哥,你这见识,可比我厉害多了,连皇祖父的逸闻趣事都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