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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2节

 

听到刘旸的提议,一直“心如止水”的赵匡义微讷,眼睛以高于平常频率快速眨动几下,随之而动的自然也是心思。

去东京坐镇?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洛阳这边的氛围太压抑了,有老皇帝在,有太子、赵普在,他的政治活动空间极受限。

东京则不然,即便其直辖河南、两淮三道的权力在赵普的推动下被收回了,但那仍旧是大汉名副其实的帝京,论为京时间,可比洛阳要长得多,论繁荣程度,洛阳有朝廷入驻也才勉强与之打个平手。

朝廷在洛阳待得越久,东京非但没有地位旁落,反而引发了更多人对开封的想念,讲道理,自从符后驾崩,扶灵西来,又过去好些年,皇帝该回去瞧瞧了吧……

当然,赵匡义并不在“返京派”之内,做过多年洛阳府的他,论根基在洛阳这边可要深得多。洛阳府前后那么多任府尹,论对城市经济发展、制度建设、民生关怀,没有任何一任能比得上赵匡义,如今洛阳府的许多气象,都是在赵匡义任上便奠基的。

若不是因为滑州贪腐案,其弟赵匡美与那干犯罪的勋贵子弟也有牵涉,再干个几年,赵匡义与洛阳之间的绑定会更深。

即便如此,洛阳府下属及其周遭州县,有大量官员,都是在赵匡义主政期间提拔的,十数年下来,其中有很多都已走到京畿官场的高位上,成为赵匡义权势影响的重要支撑。

不过,对于现如今的赵匡义来说,下面的支持固然重要,需要维护巩固,但他的眼睛更多的是往上看,注意力更多地停留在权力中枢。

下边的门生、故吏,更大的价值体现在权势下沉的时候,需要有那么一批人摇旗呐喊,办差做事,在高层的斗争上,反而不会起到多大作用,甚至是反作用。“结党”这个词,永远是权臣脑袋上悬着的一把刀。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太子提出让自己前往东京坐镇,赵匡义在快速的权衡过后,动心了。比起在洛阳“蹉跎”,到东京那边,既可以摆脱皇帝、宰相的阴影,在自己的权势前途上还能另辟蹊径。

帝都洛阳期间,为了强化集权,东京留台的地位是日趋势弱,这些年编制缩减,留台长官职衔降等,但终究没有被废置,只要自己一去,形势不就发生变化了?

他赵匡义,终究是政事堂排名前三的宰臣,由他总管东京留台事务,意义顿时就不同了,至少规格能够恢复到过去的水平。

如今政事堂几大宰臣,排在赵匡义之前的,就只有赵普与鲁刘暧了,赵普再厉害也老迈不堪了,这两年的衰朽是肉眼可见的,至于刘暧,更是老皇帝一时找不到合适皇室人选用来充数。

按理说,留在洛阳对赵匡义来说是最有利的,一旦老赵普出个岔子,接替人选除了他“小赵相公”还能有谁。

若是十年前,赵匡义还真会这般想,也会这般计划打算,但如今,能有其他选择,那也是果断决定。究其原因,是赵匡义“悟”了,只要老皇帝在,他赵匡义就永远不可能“登顶”。

因此,早早地赵匡义就把主意打到老皇帝身后去了,等待着太子登基的那一日。这也是近些年,赵匡义保持低调随和的原因,不再搞事,一心一意做大汉的良臣贤相。

如果能去东京,虽然暂离朝阙,但也能远离对自己威胁最大且完全无法预测、控制的老皇帝,同时在东京继续经营耕耘。最好的预期是,有朝一日,两京并力,共拥当朝……

心中有了想法,但面上却表现出纠结,赵匡义看向刘旸,一副踌蹰的模样,说道:“殿下,当前雨灾未成,还不到要臣去东京坐镇的地步吧。况,宰臣留台,还还需请示陛下!”

“未雨绸缪而已!”刘旸表现得很干脆,环视一圈,道:“至于陛下那边,政事堂这边做出决议,提交请示,想来他老人家也不至否决。只不过,对于此事,赵相、吕相可有异议?”

闻问,吕端琢磨了下,看了看太子与赵匡义,拱手道:“有备无患,有广阳伯亲往,就近协调,当可无虞!臣附议!”

吕端言罢,老赵普也睁开他那双迷蒙的老眼,轻声道:“老臣没有异议!”

赵、吕二相附议了,那也基本可以按照政事堂的一致决议来办了,正常情况下,以老皇帝之刚愎也很少推翻,可以说,赵匡义留台东京之事也就定下了。

不得不说,此时赵匡义还真希望此次雨水能够酿成一场大祸,否则,他去东京的名义就短缺了……

就在赵匡义猜度着刘旸让自己去东京的原因时,鲁国公刘暧走了进来,四下一扫,盯准刘旸,凑上前,递上一道公文:“太子殿下,安西都督府上了一道表章,事务重大,还请审阅!”

刘暧是接替吴公刘晖的相位,但从小到大都是小透明的他,哪里能承担起政事堂的职事,在这方面,连刘晖都比不了。

于是,堂堂的皇子、国公、宰臣,这几个月在政事堂,更像个跑腿的职事官,技术性的活干不了,有见地的提议也没有。但同样的,比起小心思不断、小手段频繁的刘晖,刘暧这种平庸的表现,反倒受到了极高的赞誉。

毕竟,再平庸,那也是老皇帝的儿子,谁又敢小瞧?同时,一个安分无害的皇子在政事堂戳着,多给一份尊重又有何难?

对于这个从来安分守己的弟弟,刘旸的态度自然不失亲切,示意他坐下的同时,自己阅读起安西的奏表。上书内容,自不必细述,不外乎是刘旻打算在安西推行的新制,而这些东西,也让刘旸眉头大蹙。

见众臣关注着自己,满带好奇,刘旸轻轻吐了口气,手中奏章扬了扬,道:“安西这道奏章有些意思,诸公先传阅一番吧……”

殿外的雨声逐渐降低了些,随着安西改制请示奏章的分享,殿中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了,政事堂的衮衮诸公们,表情之变化也实在值得玩味。

资历最低的宋准是最后阅读的,同时也是最先表态的,甚至显得有些愤慨,一脸的肃穆道:“魏王这是想做甚?殿下,绝不能同意此奏,否则我大汉体统必将被破坏!”

“宋卿不要着急——”见宋准这副激切的样子,刘旸不由出言安抚,不过,才开口,便被一阵钟声打断了。

包括刘旸在内,堂间众人都面色大变,似宋准甚至站了起来。钟声是来自内廷的,音色、频率在皇城内是具备唯一性的,一声一声的,仿佛敲击在众人心头。

默默地数着,一共敲击了七下,方才停止,同时,心情也莫名地一松。余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公务暂时是议不了了,刘旸率先动身,前往垂拱殿见驾。

上一次,这“丧龙钟”敲响时,还是秦王刘煦的丧报抵京,也是七下。显然,此番宫内又有贵人薨逝了。

见太子动身,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至于适才钟声初起时各自的异样,都很有默契地选择忽视……

孝敬皇后

刘旸一行很快就半途变道,收到消息后转向瑶华殿,去世的自然不是刘皇帝。

若是老皇帝突然驾崩,自然是天崩地裂,但宫廷内部的氛围绝不会这样,刘旸以及公卿大臣们必然是秘不发丧,在第一时间掌控皇城,接管政权,甚至让整个洛阳都进入临时戒备状态,待一切处置完毕,局面稳定了,方才宣布丧讯,敲响丧龙钟。

对于里头的门道,刘旸等人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只不过,当丧龙钟突然响起之时,政事堂间这干人等的反应也的确值得玩味。

很多时候,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是最真实的,所幸当时没有外人,否则让老皇帝知道了,又不知要作何感想,发何癔症了。

时间尚早,方辰时两刻左右,老皇帝已然先行赶到瑶华殿,大概是感受到了殿中压抑而悲伤的气氛,外边又开始狂风大作了,雨声也渐大。

寝室内,高贵妃就那么静静躺在榻间,没有了平日的刚烈与急切,此时显得平静极了。那张面庞早就不复年轻时的魅力多姿,但在老皇帝眼里,却是那样的熟悉与亲切。

怎么就突然没了呢?人昨日都还好好的,还少有地同自己吃了顿晚膳,前几日还中气十足地就刘晞父子在西南“受苦”之事与自己争辩一番,怎么一夜过去,便阴阳两隔了?

此时的刘皇帝,昏花的老眼有些迷蒙,更有几分茫然,脑子里一片浑沌,来不及悲伤难过,也谈不上什么萧瑟凄凉,只是有些疑惑罢了……

贵妃具体什么时候去的,不得而知,只是清晨为侍者发现之时,人已经凉了。当然,瑶华殿的内侍宫娥们,不至于如此业余懈怠,只是最近贵妃睡眠不好,甚至几宿地彻底难眠,昨夜伴驾回来后,难得地睡得安稳,宫人们体谅贵妃,也畏惧贵妃,自然不敢打扰,于是乎,人去了都不知……

内宫外臣不得擅入,政事堂那干人等最终到达瑶华殿的只有刘旸与刘暧二人,赶到之时,见着的正是一干战战兢兢的宫人。不待通报求见,老皇帝已然走了出来,步伐异常缓慢,一张沧桑的老脸上,看不见丝毫生气,着实骇人得很。

刘旸与刘暧赶忙见礼,不过老皇帝却没搭理他们,而上偏头看向垂着脑的胡德:“昨夜伺候贵妃的人呢?”

胡德哪敢怠慢,赶忙道:“四人都拘在庑下,官家是否要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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