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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扣问真心

 

迟影的眼睫毛浓而翘,泪珠圆润,竟然可以一大颗直接粘在睫毛上。宁宁边捧着少年的脸给他擦眼泪,一边盯着他的脸走神。直到把迟影的脸给擦红了,他才轻轻攥住宁宁的手腕,啜泣了几声忍住哭腔,问她:“可是殿下很喜欢柳公子,京城里的其他人也都喜欢柳公子,没有人知晓迟影,也没有人喜欢迟影。”

“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宁宁反握住阿影,手指摩挲着往下与他十指相扣,很亲密地抵着少年的额头,她小声地说:“可是我知道你呀,阿影,旁人知晓你亦或是旁人喜欢你,很重要吗?他们又不能多给你几颗糖吃,可是我不一样呀,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所以,我准备了好多好多糖果给阿影吃。”

宁宁的双眼骤然笑弯,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宴席上的酥糖,碧绿的手帕小心包裹着,摊开在手心捧到阿影面前,她捏起来一块,晃了晃笑道:“喜欢吗,阿影?”

斑驳的竹影淌过少年人之间,迟影的心跳空了几下,他看着宁宁手心里的酥糖,忽然怔怔地想,这是给我的,原来殿下在晚宴上认真挑了那么久,是为了给我藏几颗甜蜜的酥糖。

晶莹的泪珠又滴下来,砸在宁宁手心的酥糖上,她惊讶地要将那颗糖给拿掉,但迟影却毫不犹豫地把沾了泪水的糖果填进嘴里,少年红着脸笑了笑,舌尖的盐苦化开之后就是如糖似蜜的甜。

迟影含着糖果,今夜终于僭越了一次,俯身将小殿下拢进怀里,哭腔未褪的声音像在撒娇,他悄悄地说:“殿下,我会很乖,也会变得很有用,多喜欢我一点吧”

比喜欢柳公子,更多一点。

等到宁宁回到宴席上时,衣袖和领口已经被阿影的眼泪给沾湿了,有些不舒服便去换了件外衣,耽搁一些时间,刚好撞到皇兄和朝臣们闲聊。皇帝约莫也瞟到了她猫着腰偷偷溜回宴席,心领神会地勾唇笑了笑,而后转过头没有再关注她。

宁宁心跳得紧,点头哈腰地朝着皇帝拜了拜,见他放过自己,才喘了口气,接过安怀递来的茶杯。他不怀好意地挪了挪屁股蹭到宁宁身边,笑嘻嘻地问她:“怎么去这么长时间,柳公子可是早就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摸到小手!”

宁宁抬了抬下巴,想告诉这傻子,她不仅摸了小手,还亲了小嘴呢!还是两个人的!气不气?

但考虑到柳琢春作为白月光男二的名誉问题,宁宁只能矢口否认,推开安怀的脸,义正严词道:“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小叔,我觉得你有空真的要多读书多听禅,再研究研究穿搭,行不?”

“嗨呀,那这是你不懂了。”安怀盘着腿,叨了一口虾仁,然后眯着眼对宁宁感叹:“要是你小叔使劲上进了,你说你六哥晚上还睡得着觉不?”

宁宁的皇兄当初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因为病弱,并不怎么得先皇青眼,更何况先皇多疑猜忌,曾经的两任太子,一死一疯,结果都并不算好。曾经有宫中秘闻曾说,当初刘贵妃怀上六皇子的时候,因为皇帝忌惮刘家在军中的权势,于是暗中命太医院在刘贵妃的保胎药里动手脚,希望能堕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但在保胎药里的毒素积累到致命之前,被贵妃家人进宫探亲时所发现,所以先皇不得不拉出当时正受宠的徐美人挡灾,处置了宫里的一个美人,然后就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下毒一案。

而六皇子也因为胎中不足,自幼体虚病弱,不得先皇宠爱。而刘贵妃眼见儿子不中用,自己也容颜老去注定要在这后宫里蹉跎,于是对儿子非打即骂,寻常一点小错,便拧得他满身青紫。

当然,宁宁对于这些宫中传闻一向讳莫如深,对于六哥,她也只记得当初被送到先皇的病榻前,因为宁宁不会跪,被老内监拧着大腿让她跪地的时候,病榻前一个苍白虚弱的少年抬手止住内监,主动走上前,俯身轻轻摁着宁宁的肩膀,细长上挑的狐狸眼蕴着点笑意,宁轲压低声音道:“你乖一点,听话跪下好不好?”

因为当初入宫后见到的人无不对她急言令色,所以宁轲算是第一个对宁宁笑的人,况且还是个病弱貌美的哥哥,于是小女孩主动地将温热柔软的手塞到宁轲手心里,牵着他跪下,但眼神里并无多少尊重,只是仰着脸懵懂地望着愣神的少年,也学着他小声地问:“哥哥,我现在乖了,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里啊,我想我娘了。还有我后院刚养的小狗,我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呢,哥哥,我想回家了。”

宁宁当时并没有哭,只是疑惑地看着宁轲,见他不懂,便去抱少年的腿,整个挂在他身上。宁轲的贴身内管见她对六皇子如此无礼,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忙上前要把她扯下来。

但宁轲却咳了几声,抬手止住他,而后俯身揉了揉宁宁细软的头发,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会有那一天的,但你要乖一点,好不好?”

或许是听进去了宁轲的话,宁宁在先皇的病榻前整整待了两日,和进气少出气多的活死人待在一起,她也并不害怕,只是有点饿。内侍们是不管她的死活,那几日宁宁吃的糕点和茶水,都是宁轲来探望先皇时偷偷给她带的。他让宁宁叫他六哥,宁宁便乖乖地叫,然后再从宁轲宽大的衣袖里偷偷掏他给她带的点心。最后一次宁宁蹲在帘子后吃凉掉的云片糕,而内侍们都被谴退,只有作为驱病童子的宁宁依旧待在先皇寝宫。

而她正吃到第三个,忽然听见先皇嘶哑的吼叫声,畜生、叛贼、贱种等等字句从先皇口中吐出,而一阵沉默之后,宁宁又听见宁轲讥诮的笑声,起先是冷笑,而后忽然畅意地笑出泪花来,直到最后虚弱的少年咳得满脸泪水,伏到在病榻前的台阶上。

宁宁利落地跑过来扶起宁轲,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便用手给他擦了擦眼泪,但宁轲攥住宁宁细瘦的手腕,泛着血丝的眼睫盯着她,轻声细语地问:“刚才,你听见先皇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听见哥哥在哭。”

宁轲确实哭了,宁宁觉得自己不算说谎。

“好孩子,六哥知道你是最乖的孩子。”宁轲眼底闪过了然,揉了揉宁宁的脸,然后将袖子里准备好的即位诏书递给她,“去吧,乖孩子,哭出来,哭着告诉外面的人,先皇驾崩,六哥伤心过度,昏迷在病榻前”

“好。”

宁宁说着,转身时泪水刚好盈满眼眶。

大概宁轲真如百姓称颂的那般是个慈爱的仁君,也或许是皇奶奶的庇佑,总之宁宁平安地长到了如今十六的年纪。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被当做吉祥物的、不受宠的公主,在宫内的地位是很尴尬的,宁宁虽然嘴上叫皇帝六哥,但他们到底不是亲生的兄妹,所以宁宁始终有些害怕他。

安怀还在宁宁耳朵旁边絮叨自己在沧州的围猎场,而她已经有些困了,宴会过半,皇帝回到主位,掩在屏风后安静地饮酒。而众人酒酣耳热,也正到了相互交际攀谈的时间。

眼见着场子热闹起来,尤其柳琢春面前已经围了许多公子小姐,攀谈间聊得也都是词律曲谱等风雅之事。安怀和宁宁都插不上话,两人索性玩起来叶子戏,但因为安怀赌品不好,几次三番耍赖毁牌,于是被宁宁出气打了手背,两人闹起来,直到柳琢春透过人群冷冷地瞥过来,宁宁才若有所感地收手,恹恹地趴回桌子上。

而这时,宁轲身边的内侍则端了盘温热的云片糕走过来,并未引起旁人注意,搁在宁宁面前,笑着嘱托:“主子说小殿下爱吃这个,刚好他今晚饮酒了吃不下东西,便命小的将云片糕给您端过来。另外夜间风寒,如若殿下困了,可以提前离席。”

宁宁慌张地望向上位,而屏风后宁轲支颐斜卧的影子映在山河图上,倒像是散落的花枝的轮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

“谢、叩谢六哥。”

因为不知道宁轲有没有看着自己,所以宁宁拿起云片糕咬到嘴里一片,真诚地看着内侍应在走远,她才长舒一口气,云片糕也变得烫手起来。

“好家伙,你们兄妹感情还挺不孬啊。”等到内侍走远了,安怀又狗狗祟祟地蹭过来,撞了下宁宁的肩膀感慨。宁宁将云片糕撕开分给他一半,然后闷闷不乐地说:“还行吧,算是那种会留我一条狗命的好。”

安怀想了想,确实也是,就没再说话,两个人一起安静地吃着云片糕,看着歌舞表演,最后将将要困的时候,就听见宁宁识海里的系统叮的一声上线,而后就是一个急匆匆赶过来的小宫女端着酒瓶,“恰好”地就洒在宁宁的裙子上。

小宫女跪地给宁宁擦拭的时候,将纸条塞到她的袖子里,而后在安怀骂骂咧咧的谴责里,宁宁挥手让她退下,自己生无可恋地听着系统播放这段的剧情要点。

原来在夜宴这段剧情当中,因为宁宁设计柳琢春,派人将被灌醉的少年拖到她准备好的厢房里,并且故意引来翠安园的管事嬷嬷,撞破她和柳琢春衣衫不整共处一室,以此逼柳琢春和她定下婚约。但可惜柳琢春警惕性极高,在众人面前装醉,待到小内侍架着他往翠安园去的路上,打晕了内侍,又随手抓了个去更衣的纨绔子弟,将他支去宁宁安排好的厢房,并且以所谓的公主落水的借口,引得皇帝带着侍卫赶去翠安园,刚好撞进宁宁和那纨绔子弟衣衫不整地在房间内拉扯。

后来虽然皇奶奶赶来压下了这桩丑闻,但怎奈宁宁荒淫蛮横的名声传了出来,在京城内也成了贵人们鄙视的笑话,和那梅胎雪骨、清濯风雅的柳公子,更是云泥之别。

现下这小宫女塞的纸条,宁宁不用看都知道是告诉她一切准备就绪,让她赶紧去翠安园等着柳公子上钩。系统也在不停地发出滴滴声警告她赶紧完成剧情,宁宁心烦,猛地起身,看了眼被众人拥簇着的柳琢春,想定之后急匆匆赶去翠安园的厢房。

已经准备好的故作凌乱的床铺和房间里催情的线香,宁宁默默掐掉,然后盘腿坐到床铺上,她趴在窗台看了一会,果然发现一个小内侍正架着阿春朝这边来,但到了桥头,就被柳公子从背后猛地推下河去。

小内侍还在扑腾着,柳琢春已经抓好了来更衣的倒霉纨绔,想来少年自幼见识多了宴会上的这些小心机,男的女的总有一堆人窥视着他,所以手段一点点被磋磨得锋利,毁人无形。

柳琢春不知道这次灌酒引诱他的人又是谁?又是围在他身边的哪张笑脸呢?但这些不重要,他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休息,只可惜方才皇帝似乎允许宁宁早退回宫,他不能在离宫之前再见她一面了。

眼见一切都正如剧情里预料的一样,宁宁慌乱地朝空气招了招手,因为并不知道阿影躲在了哪里,但还好,她一招手,很快少年就出现在了宁宁背后,一身寒气地牵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殿下,阿影在这里呢。”

宁宁转过身,两只手都捧住迟影的脸,他懵懂欣喜地望着宁宁,而她也在这一瞬想好了,与其都是身败名裂,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和一个她比较喜欢的少年,定下婚约,往后再怎么纠缠到主角之间,也到底有个退路。

更何况,迟影很好,他完全接纳宁宁的一切。他不是将就,他是她喜欢的、亲自为自己挑选的小郎君。

“躺下,阿影,躺下去,一会见到人,你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咳嗽,要面色苍白,装成你哥哥的样子,知道吗?”

宁宁讲话又急又快,一边说着一边将阿影往床上摁,许是下午刚亲热过,少年的身体还很敏感,虽然不明白宁宁要做什么,但脸颊浮起绯红,顺从地张开腿,任凭宁宁扯松了他的衣襟。

那纨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宁捏着迟影的下巴,又想到什么,急不可耐地在他唇上亲了下,安抚少年之后便在他唇角咬破一个口子,血珠洇出来,少年青丝散落,躺在宁宁身下,水润的唇瓣染着血红,一派旖旎情思。

而他刚抬手攀上宁宁的肩膀,厢房们就被撞开,那纨绔瞪大了眼睛,看清楚床上的两位之后,连退了好几步,屁滚尿流地往外跑,只怕被活祖宗宁宁和褚慈河给杀人灭口。

迟影确实起身准备去捉住他,但宁宁搂着他的腰不让动,又着急忙慌地在少年颈侧咬了几个牙印,而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厢房们再次被撞破。

凌乱的少年少女依偎在暖橘色的烛光里,乌发缠绕,暧昧的绯红伏在他们颊边,唇瓣水润,惊讶地看着门口的皇帝以及那一众不怀好意的朝臣。

迟影目力极好,一瞬间看清了皇帝绷紧的唇线,还有柳公子迅速苍白的面色,他攥紧了门框,可那又怎么样。迟影想通了宁宁的话,他抱着她转身背过众人,下巴亲昵地搭在殿下肩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苍白,眼尾含泪,正是和褚慈河一般无二的模样。

背后是一片复杂的人心和淬毒冰冷的目光,但迟影,演好这场戏,他就能走到日光之下,光明正大地牵紧殿下的手了。

“殿下咳咳咳咳咳被、被看到了呢,都是锦奴咳咳锦奴的错太喜欢殿下了。”

【宫墙往事】

宁宁刚到慈宁宫时每夜都睡不着觉,她还是想回家,虽然萃英巷的宅子没有皇宫大,府里阿爹和阿娘也只喜欢弟弟,但她还是想回自己的小院子,宫里太冷,她不喜欢。

先皇下葬那天,宁宁远远地就瞧见了一身丧服的宁轲,站在众人之上,春尚嬷嬷拉着她跪下,口中茫然地喊着吾皇,但宁宁懵懵懂懂,她还是在心里叫他六哥,病弱貌美,声音温柔又会给她带云片糕的哥哥。

待到冗长的仪式结束,宁宁被慈宁宫的人带走之前,趁着嬷嬷们不注意,她偷偷挤进人群,像是逆流的小金鱼,扑到祭台上抱住了正在着和礼官谈话的宁轲。

宁宁跑了一路,钗环都歪了,发丝凌乱地散着,像朵小蒲公英。宁轲被小孩子柔软温热地一撞,被寒风吹透的身子打了个寒颤,而后又泛起暖流来。他俯身拢了拢宁宁的发丝,朝礼官瞥了一眼让他退下,然后将她抱到怀里,在葬礼上哭红的眼睛此刻笑盈盈的,问她:“半月未见,宁宁有乖乖的吗?”

“我很乖的,六哥,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呀。”宁宁抓着少年天子的手,软软的脸颊蹭着他冰凉的脖子,有些委屈,但憋着没哭,只是嘴唇紧抿,战战兢兢的看着人心疼。

宁轲侧身替她挡了挡风,看着急忙找过来的春尚嬷嬷,放下宁宁,而后上了几个台阶,唇瓣张开无声地告诉着她:“再乖一点,宁宁,再等等六哥。”

而宁宁不知道天子的用意,等到春尚嬷嬷将她一把扯到怀里,并且慌忙摁着她下跪朝宁轲请罪时,她听见那个温柔的哥哥用一种陌生的语气,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威压,宁宁没有再听宁轲说什么,只是一瞬间觉得风大,她有些冷了,在春尚嬷嬷拽着她离开前,宁宁扭头瑟缩地看了眼祭台之上的少年天子。

身影清绝,眸光苍远,狂风灌进他的衣袍,好似一片霜雪,轻飘飘,白茫茫,他也要碎在风里了。

“六哥,我,我能向您求个旨吗?”

宁宁深吸一口气望向宁轲,起身时细心用迟影凌乱的衣衫拉紧,牵着他的手挡在少年面前,而后朝着他行大礼,额头抵住手背,坚定地说:“我与国公府世子早就暗生情愫,而今情难自已,让六哥您瞧了笑话,今夜当着朝中众臣,我只求六哥,全了我和世子这一番年少深情。”

“年少深情?”宁轲忽而嗤笑,月光下半边脸掩在披风的毛领中,只露出一双晦暗不明的瑞凤眼,凝视着宁宁俯身时单薄脊背上凸起的蝴蝶骨,他碾了碾手指,笑着问她:“宁宁,你如今也就刚及笄的年纪,六哥原本怜惜卿卿年幼病弱,想要多留你在宫里将养几年。可现在,你确定要与世子定下姻缘?”

宁宁猜不透宁轲的心思,也不敢抬头偷看他,心道按照宁轲多疑的性子,约莫是担心皇奶奶的势力会与国公府暗中勾结,于是宁宁试探地回道:“我虽然年幼,但承蒙六哥自幼顾看,而世子病弱,命途多舛,此生都难以考取功名、建功立业。幸得我与世子都非心存鸿鹄之人,只盼能有一方领地立足,逍遥”

“陛下!他们不能成婚!”

一声嘶哑的厉呵打断了宁宁的话,她惊觉抬眼,果然看到面色惨白的柳琢春掰开柳大人攥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挤出人群,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如松如竹的少年重重跪在地上,眼尾绸红,扭头看着身后的宁宁和正在给她披衣服的迟影,手指攥得咯吱作响,他却扑哧勾唇绽开笑,讥讽地指着他们说:“她、他们,他们无媒苟合!陛下,他们于理不合!不可以成婚!”

柳琢春话说的刺耳,宁宁听不下去,而迟影并不能理解无媒苟合的含义,只是凭着本能在柳琢春望过来时侧身让他看清楚自己脖颈的咬痕。

“什么是无媒苟合?小柳公子这话说的也难听了!喜欢一个人当然情不自禁想要亲近,我与世子便是如此,理之自然,怎么”

“喜欢?”柳琢春冷冷地念着这两个字,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心头骤起的疼痛好似一把斧头劈开了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宁宁缠着他亲近的画面,冷汗沾湿了发丝,柳琢春喉咙滚动,一股腥甜溢到舌根。他决绝地看着宁宁的眼睛,站了许久忽然挽起唇瓣,颤巍巍地笑着问她:“你看看我,殿下,看着我,你再说一遍你与世子两情相悦。”

宁轲目光在柳琢春和宁宁身上巡视一圈,饶有兴趣地虚起眼睛,喉咙微微发痒,他侧过脸轻轻咳了几声,手指扒开毛领,一点苍白的下巴,粉白的唇瓣微微勾起,起身挡在宁宁面前,状似宠溺地笑着说:“为什么这样害怕?嗯?宁宁,都不敢看六哥了吗?”

冰凉的手指捏着宁宁的脸,他注视着少女慌乱的眼睛,忽然想到多年前父皇驾崩的那个夜晚,她也是这样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乖顺而依恋地看着他,温热柔软的手指拂过他的眼尾,小声地趴在他耳边安慰说:“六哥,五柳阿婆说笑着流眼泪的人要么是太高兴要么就是太悲伤。宁宁不知道六哥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但宁宁在这陪着六哥,开心的话我就陪你说话,不开心的话我还可以给六哥擦眼泪。别怕,六哥。”

从未有人对宁轲说过别怕,母妃只会攥着藤条不停地抽打他,辱骂他的体弱多病连累她失去了父皇的爱。而父皇忌惮着外祖的势力,从未亲近过宁轲,他始终记得十岁那年围猎场上,四哥猎到一只野兔,舍不得杀生,父皇便慈爱地摸着他的头顶夸四哥有佛缘。而宁轲因为体弱骑不稳马,好不容易猎到一只小鹿,拉回去却被父皇痛斥无能无用,欺凌弱小。

所以宁轲一直生存在恐惧当中,他并不知道在世上该怎么样才能不怕。但一个被家族献祭的孤女,一个可怜的陪葬品,却牵着宁轲的手,对她说别怕,她在这,可以陪他说说话。

那一瞬间宁轲脑海中闪过荒唐的想法,他留下了宁宁,故意让太后注意到这个孤女,将她暗中送到太后的羽翼之下。这些年虽然宁宁同他渐渐疏远,但偶尔给她送去几碟点心,隔着众人瞧见她笑盈盈一双明亮的眼睛,宁轲也会觉得疼痛的身体能得到片刻舒缓。

宁宁只要在宫里,宁轲就至少还有人能说几句不违心的话。

“六哥你别离我太近,我害怕。”宁宁扭头挣开宁轲的手,一霎间眼里蓄满泪水,迟影起身想要挡在她面前,但宁宁却紧紧牵着他的手,挺直了脊背并肩看着周围所有人,包括撑着窗台摇摇欲坠的小柳公子。

“年少慕艾,青梅竹马,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世子。我喜欢一个人,而他也恰好喜欢我,这就是好的姻缘。六哥,我原本就不属于宫里,你最清楚。而且我也始终在宫里扎不下根,放我出去吧,六哥,你从前答应过宁宁的。”

膝行到宁轲脚边,宁宁牵着他垂下的冰凉衣摆,泪珠摇摇晃晃地滑过脸颊,她却只是昂着头不甘心地望着宁轲,一遍遍哀求:“六哥,你不能骗我。”

喉咙愈发地痒,宁轲冰凉的手指抚上脖颈,心头仿佛轻轻撕开一块,苍白的面色此刻几乎透明,屋外风雪变大,窗柩被拍得笃笃着响。他折腰忽而咳嗽起来,伸手本想扶起宁宁,但眼尾抹开水光,年轻的帝王脱力,仿佛折断的病竹坠在宁宁怀里。

少女的怀里柔软而温暖,宁轲幼年时见过徐美人抱着十一弟在御花园放风筝,那时候春光融融,空气里都逸散着扑鼻的花香。宁轲观察了很久,回宫后命令侍从将花汁洒在棉被上再拿到日光下晒透,一切准备之后,夜里宁轲屏住呼吸转进被褥当中,柔软、芬芳,但他蜷起冰凉的手脚,仍旧痛得瑟瑟发抖,如何也感受不到那种怀抱的充实与温度。

此刻宁轲的手掌被攥紧,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宁轲头脑昏沉,耳畔是近乎真空的嗡鸣声,在朦胧的视线中,他只能看到宁宁唇瓣张张合合,似乎在哭喊着什么。

但都不重要了,这一刻年轻病弱的帝王又蜷起身子,合上眼躲在宁宁怀里,续上了自己幼年时的美梦。

谁也不会知道,跌到前,其实宁轲想说:“六哥不骗宁宁,可宁宁不能等到六哥死后带着我一捧骨灰,一起离开这里吗?”

宁宁,六哥这辈子还没见过宫墙外的天幕呢。

因为皇帝突然昏倒,夜宴被迫中止,医官和内侍匆匆赶来将宁轲抬回寝宫,至于宁宁和迟影,在混乱之后被太后宫里派人领了回去处置。

春尚嬷嬷推着宁宁离开,但走到门边之后,她又猛地想起什么,挣开禁锢跑回厢房里,但窗台边只剩下碎掉的花瓶还一滩鲜红的血迹。梅花凌乱被踩成黑泥,依旧能见到绽放在枝头时娇美的姿态。宁宁蹲下身,捡起一支溅着血迹微微发蔫的梅花拢到披风里。她心头发空,无措地跑到屋外牵起迟影的手。

“手冷,殿下,伸到阿影袖子里吧。”少年低头给宁宁戴好兜帽,没有去问她刚才折回去在做什么,只是依偎着又离他更近。

“没关系,阿影,你牵着我,我牵着你,我们走着走着,手就都暖和了。”宁宁仰脸朝他笑了笑,虽然眼里泪光点点,但牵紧少年的手,她依旧毫不犹豫地踏进了风雪里。

那一晚上,宁宁被罚在佛堂跪了一夜,而阿影被国公府派人强制扭送了回去。临走之前迟影不从,被老国公身边的亲卫几乎打到昏厥,满脸的血,宁宁听见他扑通跪地的声音,终于忍不了闯出佛堂,将一罐梅子糖塞给迟影。她捧着少年的脸笑着一点点擦掉血珠,亲了下他的眉心,宁宁承诺:“你回去,阿影,你乖乖回去,等你吃完这罐梅子糖,我们就能再见面了。我保证!”

宁宁的承诺一向不可信,迟影虽然傻,但他一双眼睛能看。当初那小柳公子只怕也是在少女这双柔情的眼里信过天长地久的谎言,可方才还不是泪眼婆娑地对峙,也始终得不到一句喜欢,连曾经喜欢,这句话宁宁都不肯说。

今日之柳琢春,又未必不是明日之他。但迟影看着重重的侍卫和长长的宫墙,他知道自己带不走殿下。所以他宁愿相信宁宁的承诺,因为万分之一的概率,他已经赌赢了,宁宁愿意嫁给他。所以还剩下另外一个万分之一,迟影要赌,他能挤掉哥哥,与宁宁洞房花烛,一生厮守。

“好,好,殿下,”迟影伸手抹掉宁宁的眼泪,扯起唇角羞涩地笑开,颊边落了霜雪,映着绯红的艳色。他倾身吻了吻宁宁的脖颈,满心满眼地信赖着她:“阿影乖乖的,每天只吃一颗梅子糖,殿下不要着急,但”

少年又笑,眼泪藏不住啪嗒掉落,“但殿下也别太晚,吃完梅子糖,殿下还不来找阿影的话,我就要被苦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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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宁跪到半夜,春尚嬷嬷进来给她偷偷塞了褥子和炭盆,摸着宁宁的头发,嬷嬷叹了口气,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只是叫她千万不要记恨皇奶奶。

“当然不会,我为什么要记恨皇奶奶,这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让宁宁以命相搏,那只能是皇奶奶。”

宁宁没有再说什么,抱着褥子昏昏睡去,而梦境却并不安稳,心似油煎,她被冷汗浸湿,攥紧心口猛地醒来,而睁眼的瞬间心头的绞痛愈发真实。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颤巍巍地在识海里召唤系统,但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之后,却听见冷漠的电子音提醒——系统正经受质检中,维护升级需要时长27小时,在此期间位面处于自由状态,出现任何情况需要宿主自行解决。

自由状态自由、自由状态!

宁宁耳边嗡鸣,一瞬间她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窗外的风雪灌进衣领里,但她心头绞痛,跌跌撞撞地却不敢停下来,直到跑到太后寝宫,宁宁扑倒在台阶前,望着窗扇上的烛火,她直到皇奶奶也没有睡,不停地磕头,脸埋在冰雪里,眼睫雪白,单薄的脊背也像是要碎在这个寒冷的夜里。

“求你,求你,皇奶奶,我要出宫,我要去看柳琢春!求求你了,皇奶奶,他会死的,今夜不去,他就会死的!不可以,皇奶奶,我不可以看着阿春因我而死!”

“殿下,好殿下,你怎么能从佛堂里跑出来啊,外面这么大的风雪,您大病初愈,身子”

“嬷嬷!嬷嬷我求你,我求你你让皇奶奶放我去看柳琢春吧,他不能、不能死啊!”

宁宁说着,心脏痛如刀绞,双手扒着台阶,一点点狼狈地往上爬,直到眼前的房门打开,皇奶奶被春尚嬷嬷搀扶着走出来的瞬间,她猛地抓住那截衣摆,仰头泪珠入鬓,哑声想要哀求着什么,但脊背一颤,却是先呕出一滩血。

滚烫的血珠融化掉了宁宁手心里的冰雪,狼狈地匍匐在太后脚边,她浑身痛得痉挛,却在此刻第一次刚到畅快,风霜一遍遍涤荡着她的身体。宁宁仰望着皇奶奶,勾唇缓缓笑了,眼眸弯弯,一派天真烂漫的小女儿神态。

“其实我骗了您,皇奶奶,我骗了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皇奶奶,我该是多喜欢柳琢春,喜欢到一想到他以后会死,就自己先在心里死过一回了。

千万次的喜欢,都借着谎话说尽了,如今被问真心,却反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一夜的京城落雪满地,宁轲昏昏沉沉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手脚冰凉,噩梦不断。国公府血迹斑斑的少年被缩在关了他十七年的院子里,雪光映着月色,窗柩边洒下一扇洁白,迟影挣扎着爬到窗边,颤巍巍地从罐子里抠出一颗梅子糖,掰下一半填进嘴里。北上的车马困在雪地里,褚慈河披上了所有棉衣,纱巾遮面,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沉默地望着呼啸的风雪。

春熙道上一盏灯笼明明灭灭,宁宁鲜红的披风灌满霜雪,攥紧宫牌踉跄地往柳府跑去,只剩最后一段路时,手脚已经没有知觉。她扑通跪在雪地里,肺部痛得好似刀割,生生咳出鲜血,却又嚎啕哭着解开披风继续艰难地朝前挪动。

没有时间了,没时间了怎么甘心呢?她甚至没有好好亲过她最喜欢的阿春。

【宁宁,本宫是你的皇奶奶,也是一个尝过苦难后便想为子女计深远的老人家。这世上风霜雪雨那么多,我怎么舍得让你全跋涉过一遍?但你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知道你南墙一撞,永不回头的决心。故而今夜,你若要出宫去寻柳琢春,那便只有这一次机会,拿着祖母的宫牌,没有车马,没有随从,我要你一步步跋涉着去看他。】

【宁宁,你要死死今夜的冰凉与痛楚,你记得,今夜过后,你再也不欠柳琢春任何。】

宁要平淡的日子,不要煎熬的欢喜。宁宁,记着,这世上,祖母最舍不得你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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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请来的医师被柳琢春全都赶了出去,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雪光皎洁透过窗扇倾泄。心口绞痛近乎窒息,他抬起冰凉的手指一遍遍拂过脖颈,冷汗涔涔,乌发零散,手边是一把生锈的剪刀。

他不知道自己拿来做什么,只是想起半年前自己偷偷去找春红坊的绣娘,请她们教他发绣。那时候绣娘们红着脸笑吟吟问他:“小郎君,小郎君,你为什么要来学这些女子专研的发绣呀?”

“发丝即青丝,我想要用情丝绣一对鸳鸯,套牢我喜欢的小女郎。”

风雪愈发,窗扉被吹开,一刹间,冰霜缥缈于月光雪色之间,柳琢春仰起头,却见一只皲裂流血的手扒住了窗台,他攥着剪刀,僵硬的身子颤巍巍还未站起来,一具灌满寒气的身体狼狈地抱着少年摔到在零落的雪花中。

柳琢春听见同频的心跳,被抱紧的一瞬间,心头的绞痛消弭,好似自己被割下来的,另一半血淋淋的心脏重新长到了一起。酥麻中带着痛楚,他不受控制的蜷起手指,剪刀抵在少女雪白的颈侧。

指肚抿掉宁宁唇角的血迹,柳琢春莞尔,泪痕阑干,他轻声细语,凝睇着她的目光柔情无限,“宁宁,你当真觉得我不会杀你吗?”

“你负我!宁宁,是你负我!”

颈侧一点尖锐的冰凉,宁宁全身的痛楚刚刚在这个怀抱里消弭,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她抓紧阿春手里的剪刀,想要笑却先溢出一串泪珠,砸在身下少年惨白的脸上。

“我信,我信你,阿春,但下次威胁负心人之前,”指肚摁住剪刀,宁宁还未用力,柳琢春便惊慌地将它丢掉,怔怔地抬手抹掉脸上她的眼泪。

宁宁笑容更甚,眼泪簌簌落下,攥住了阿春冰凉的手指,她揶揄:“下次威胁负心人,阿春,记得要用开刃的剪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宁宁,殿下呀,”抬手抚上少女被寒风吹得嫣红的脸颊,柳琢春细细地凝视着她的眉心,仿佛要一寸寸刻到心里一样。叹了口气,他泪眼婆娑地莞尔,“你就是吃准了我爱你,所以你总要伤我的心。”

柳琢春一笑,宁宁也忍不住弯了眼,唇瓣战栗着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只能沉默地吻掉少年发丝上的霜雪。

“阿春,我是戏本里的次要人物,是你一生当中不起眼的过客。莫要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感情了,你该向前看,阿春,小柳公子,你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我保证。”

“又骗我。”柳琢春忽然笑起来,捏着宁宁的脸颊,他仿佛释然,已经接受自己爱上一个负心人的现实,仰头望着霜雪落满他们交缠的青丝,恍若也同她这样白头了一辈子。

“这样吧,殿下,若您真的要另结新欢,就给我一夜,就一夜,我想要你亲自吻掉我为你种下的守宫砂。”

天微亮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雪,烧了一夜的炭盆沉寂成灰。宁宁掀开被子,起身时仔细用手指解开阿春和她缠在一起的头发。

随着她的动作,锦被滑落肩头,少年玉白锁骨处一连串的吻痕顺着曲线往下蜿蜒,宁宁心虚得很,因为昨夜把那两颗给咬烂了,阿春疼得骂她,手揪着她的头发想要将人扯开,却到底舍不得用力,只能啜泣着任她吸出血珠。

那一刻的痛楚大抵对他来说也是欢愉,证明那负心人多少有一点喜欢他的欢愉。

柳琢春看不明白宁宁,昨夜她很疯,将他的双手束在一起,压根不留拒绝的余地,柳琢春眼尾的泪珠都被她细细舔舐,温柔地含住他的啜泣,但掐着他的腰肢,疯狂的动作却让初尝情爱的少年死去活来,一次次沉溺在欲海之中,如孱弱的菟丝花攀附着宁宁,柳琢春觉得他情愿死在那一刻,在宁宁完全侵占他的那一刻。

一开始宁宁的身体很凉,裹挟着风雪的冷意,她每吻一下少年,柳琢春就不可控制地颤抖一下,是从灵魂深处的战栗,他几乎忘了愤怒与绝望,就那样不知廉耻地伸出胳膊圈住了身上的少女。柳琢春虔诚地扬起玉白修长的脖颈,像月光下的一段残雪。宁宁俯身用一串串吻燃起他的心火,窗扉被她暴力地关上,炭盆哔剥作响,细小的火星腾跃到空中又转瞬熄灭。宁宁等不及带他去床上,陷在柔软的地毯里,在柳琢春自幼居住的阁楼里,她轻而易举地剥开少年繁复的衣衫,捧出他的洁白,颤颤巍巍的,新雪融化后又溢出春水般的湿润,芳菲晕染在少年雪白的肌肤上,好似一簇簇春花将要冲破薄薄的一层肌肤肆意绽放。

她被阿春紧紧搂着,就好似迎面被一辈子的春天温柔托举。宁宁忍不住流出眼泪,想起来自己上一世在病房里看的最后一眼人间,恰好也是一个温柔的春天,乳燕叽喳叼着嫩芽。那时候她病得没了呼吸,脑海一片空白,只剩下简单的愿望——真想再看一眼春天,再一眼。

可如今,在风雪大作的夜晚,少女的心愿被春天紧紧纠缠。她热得额角鼻尖溢出细密的汗珠,低头在阿春脸上蹭了蹭,所谓水ru相交。柳琢春不知道她的来历,却下意识地感知到宁宁的哀伤,柔软的手指一点点拂过她的脊背,发丝倾撒,细细密密如一张柔软的蛛网,笼罩着宁宁,也托举着宁宁。

他塌下腰方便宁宁动作,眼尾轻挑勾唇笑出来,艳丽无双:“你哭什么?混蛋,你便是再不愿意,再给我哭一缸眼泪,今夜也需得做到最后。”

“宁宁,这是你答应过哥哥的,你欠了我。”

宁宁穿好衣裳,准备系披风时,一直侧身对着墙的少年却坐起身,眼尾红肿,睫羽仍黏着细碎的泪珠。但目光是冷的,神态疏离,即使一身旖旎吻痕,少年却依旧濯风漱雪般端方,他只胡乱披了件外衣,露出大片腻白,赤脚着踩到地毯上,阿春打开衣柜捧出一件绣着鸳鸯的水红披风。

指肚摩挲着布料上精巧的发绣,他平淡低头为宁宁披上,系好一只蝴蝶在少女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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