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有血腥、怪诞场景出现,酌情观看
“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上来搭话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穿着考究,无意间露出的奢侈饰品是石狩只在网上见过的。女人亲昵地挽着男人的手,似乎是对感情不错的夫妻。
“没有,我们也刚到而已。”江松月连忙摆手,冲两人微微一笑。他本就是偏俏丽的长相,再配上瘦小身形,不认识的大多以为他只有十七、八岁,颇能赢得他人好感。他支起手肘戳了戳身后之人,介绍道:“我是前两天联系你们的江松月,这位是我朋友,石狩。”
“哎哟,你长得可真水灵。”女人打量他一番,笑吟吟夸赞。男人倒是扫了江松月一眼便没了兴趣,转而将目光落在了石狩身上,这一看顿时让他眼中绽出光来。
石狩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高体壮的个子压了身边人一头,明明是盛夏却还套着件薄外套。模样硬朗周正,不苟言笑的杵在江松月身后,倒是颇有气势。然而吸引男人的则是他那对湖蓝色的眸子,宛若最上等的宝石,炫目光彩在其中闪烁。
针扎般的痛楚自掌心传来,男人知道,这回被他们找到真货了。
石狩跟着几人来到了所谓的闹鬼之地,是栋居民楼,只是外墙爬满了植被,显得阴森森的。到了才发现已经有人在楼道口前等着,和尚、道士以及打扮怪异的大妈,显然是专业人士。石狩脚步微顿,更不明白这对夫妻怎么会同意他们上门了,既然已经有了几位专业人士,为什么还要把他俩领回来,有钱人的涵养吗?
“这是我们名下的一处房产,平时都是出租给外人,谁知道最近一直有租客反映楼里不干净。虽说我们不住在这,但好歹也得负责,这才想着请几位上门看看是不是真的不干净。”女人见人齐了,这才施施然开口,然而她表情淡然,并不是很在乎的样子。众人并未在意,有钱人嘛,一处房产可能不在意,但要是里面冒出点不干净的东西来,多少还是有点膈应。
“施主放心,若是真有问题,我们自然会帮你们解决。”和尚看上去已然中年,身材偏胖,有种油光水亮的既视感。一旁的道士倒是干练凌厉,道袍一尘不染,单手负在背后一派高人模样。大妈被衬得有些普通,是混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身上披挂着红绿布块缝制的大袍,以信心十足的姿态睥睨几位同行。
“那就拜托你们了。”女人笑吟吟开口,将包中钥匙递了出来,“这是404的钥匙,听说就属那屋子动静最大。”
大妈伸手就想将钥匙接过,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在这时抓过钥匙,勾唇笑着递到了石狩面前。这个举动不止将大妈看呆了,就连在后面装高人的和尚道士也愣了两秒,纷纷在心里嘀咕这小伙子该不会是监工吧?
“唔?”石狩正走神,冷不丁被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江松月却适时掐了把他的腰,用眼神示意他将钥匙接过,石狩向来听江松月的话,于是只得伸手。
男人将钥匙放入石狩掌心,动作缓慢暧昧,双手几乎黏在石狩肌肤上,掌心掌背遭了好一顿揉捏才松手。女人只是看着,脸上仍是淡淡的一抹笑。
石狩想说些什么,却在与男人对视的瞬间低下了头,那双黑沉无光的眸子冰冷粘腻,看着全然不似活人。
最后,还是江松月打了圆场,他将石狩手中的钥匙拿走塞入口袋,用着一贯的笑脸:“好的好的,那我们就先进去了。雇主你们在外面等就好了。”
男人与女人一齐转动眼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木木盯着江松月。
石狩远没有外表那般坚强胆大,他自小就能看见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日积月累下胆子愈发小了,平时也分不清活人与那些东西,好几次险些被拖进另一个世界。江松月是第一个知道他能看见东西还不怕他的,虽说一直拉着他干些探灵驱鬼的活,但好在并未真正遇到过。面前这对男女显然不对劲,石狩大概能猜到,或许楼里真的有那些东西,这才导致他俩少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但是有也不需要害怕!石狩扫了眼不远处的三人,他们显然都是群有经验的高人,若是真的遇上也不足为惧!这么想着,他顿时有了底气,软绵绵地出声:“松月说的对,里面可能有危险,你们还是在外面吧。”
两人闻言,这才又恢复了那抹笑容,连连点头:“好,听你的。”
和尚和道士离得远,并未瞧见男人摸向石狩的动作,见两人这态度,顿时笃定石狩就是那监工的存在,心中暗想着待会该如何在石狩面前表现一番。
明明是有着热烈阳光的午后,楼道口却一片灰蒙,一侧是蜿蜒向上的楼梯,一侧则是停在四楼的电梯。
几人自然是选择电梯上行,一行人进到电梯之中,江松月将顶楼按键按亮。那对男女直直站在楼房之外,眼也不眨地注视着他们,直到电梯门合上,这才将那僵硬的笑容从石狩视线中隔断。
随着“叮——”的一声脆响,缓缓运行的电梯这才终于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墙壁。窗户被黑色胶带封死,上方还残留着淡淡的红色痕迹,地板积了层灰,像是有段时间没人经过。
“八楼没人住吗?”
“看这地上的灰,想来是没人吧。”
大妈跟和尚一问一答,倒是道士先踏出了电梯,他可没这闲工夫瞎猜。见有人打头阵,江松月拉了石狩一把,示意跟上。
走廊颇长,幽深沁凉,一扇扇紧闭的房门中好似藏着些什么。上方的廊灯听见动静后便闪烁着亮起,黑红的门牌号在灯光下略为显眼。这不像是居民楼,反倒是和那些被废弃的鬼屋有几分相似之处,江松月已经去了不少回,然而这次却难得心里没底。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江松月凑近石狩,轻声询问着。
石狩虽也觉得不安,却觉得被三位高人夹在中间很有安全感,因此倒是轻松地左右环顾起来。没有人气和生机,若是再过段时间没人住进去,恐怕倒是会有东西来占据地盘。于是他摇摇头,同样小声回复:“这里很干净。”
另外三人不知是不是听见了,纷纷露出个纳闷的表情来,他们看了眼留下脚印的地板,对于石狩“干净”的认知不置可否。
一行人很快就从电梯走到了走廊最深处,房间内一片安静,再加上地板上深积的灰尘,他们断定这一层是没人住了。
江松月自然是相信石狩不会骗自己,于是一路走来也只是好奇地扫了扫,并未将那些贴在门口及墙壁上的符纸当一回事。
八楼观察完毕,除了灰尘外再无其它异常。一行人很快便回到电梯,和尚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看着电梯门合上的同时,也看到了贴在对面窗户上,微微抖动的黄符。
是错觉吗?他这么想着,并未深究。
七楼倒是比上一层更为干净些,只是窗户依旧被黑胶带封死,鲜红的痕迹溅在符纸之上,将上方晦涩的符文染上几分不洁。地板没有积灰,看来是有住户入住,廊灯映亮了长廊,大多数房门都关着,只余下几间微敞。
一行人又是打算从头走到尾,只是在经过敞开着的房门时,余光会不自觉朝里探去。漆黑无光、仿佛任何光线都会被吞噬,空房余下一条黑缝,更多的黑暗隐藏在房门之后。
几人眼神恍惚,甚至有人伸手准备推门。
“松月,我有点冷。”石狩嗫喏着,他搓了搓双臂,尽管穿着薄外套,但他此刻却依旧感到了几分过度的凉意。看着身高体壮,其实他算得上娇嫩,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能见到东西的缘故,他对那些东西的吸引力也算得上格外浓厚,若是对上眼,恐怕得做好被缠上一辈子的打算。小时候他分不清活人和他们的区别,导致被父母发现时已经被缠上了不少时日,虽说没伤到根本,但也导致他平时惧冷、性子胆小。
听到石狩出声,江松月这才回过神来,他将目光从缝隙移开,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然而却怎么也想不起刚才打算干什么。他从口袋中掏出片暖宝宝来,先是将其折叠发热,这才塞进石狩手中。
这可是他的财神爷,自然不能怠慢了。
被石狩这么一扰,其余三人自然也回过神来,一个个眼中都透着几分疑惑,显然也是想不起刚刚准备干什么来着。
这一层的墙壁算不上干净,斑驳的红色液体溅在墙根,说是油漆却又有几分奇怪。但好在石狩并未看见那些东西,甚至还有几间房内传出了电视的声响,看来这一层也一切正常。
第五层的检查很快便结束了,除去被木板盯死的窗户外,再无什么异常。长廊上的每户门口都贴着过年时留下的福字,只是受潮气影响,一个个偌大的黝黑墨字扭曲蜿蜒,好似要从中沁出水来。时不时还能隔着房门从中听见孩子的哭笑声,以及蹦跳唱童谣的动静。
不知是不是石狩的错觉,他总觉得越来越冷了。
经过几层毫无意外的检查,一行人多少放松了几分,他们懒散地拖着队伍,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
第四层好似一层分水岭,明亮大敞着的窗户,干净的长廊。一扇扇关着的房门也并不像上几层那样给人带来不适感,甚至走廊最深处还有个隐戳的人影。
整洁雪白的房门并无什么装饰物,鲜红的门牌号缀在上方,连带着猫眼也隐隐透出红光。石狩瞧着那道人影越来越近,胆量也在行动中大了几分,他扯了扯江松月的袖子,问道:“松月,待会我们去问问那个人,404有什么不对劲吧?”
“什么人?”
江松月停住脚步,疑惑抬头。
“那里呀?走廊最里头那个。”石狩瞪大了眼,他不可置信地定睛看去。
那道人影已然从背对着几人的姿势换成了躲在拐角,楼房的设计是两侧都有电梯和楼梯,方便两边住户上下楼,由于装了电梯的缘故,头尾两侧都有个小拐角。它与正常人一般高,单手撑在脸颊的位置,半张脸朝外探着。夸张的笑容凝聚在脸上,五官如同漩涡般朝中央靠拢扭曲,整齐花白的牙齿露在空气中,止不住的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似乎是知道自己被人察觉,它不再掩藏自己的身形,大幅度甩动四肢便朝众人冲了过来,跑动过程中还发出恶心不明的怪叫。
黏腻的恶心与惊悚感袭上石狩心头,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连带着身旁有些愣怔的江松月。只是跑了没几步,石狩这才想起与自己同行的三位高人,他回头,期待见到他们动手的画面。
然而他们三人只是呆愣在原地,惊恐与慌乱在脸上蔓延,甚至身体都在哆嗦着,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
石狩正疑惑着,却见江松月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赶紧往下跑!”
“鬼啊——!!”
“等等我!你们等等我!”
三人如梦初醒,随着它的愈发靠近,纷纷惊声尖叫起来,恨不得多长出一双腿。石狩有些诧异,却也明白原来眼前这三人都是些江湖骗子,恐怕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撞鬼。
一行人兵荒马乱地朝下方跑着,等跑到楼梯间时,它也已经追到了拐角处,依旧是半掩着身子,口中的怪叫声却渐渐小了。漆黑无神的双眼直直盯着石狩的背影,它不甘地扣弄墙壁,直到指甲盖掀起,在墙体上留下斑驳的红痕,也依旧没有停止。
“靠,它还在后面吗?!”
“你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鬼片里不都是谁回头谁死吗!我不敢看!”
“妈的,你怕我不怕!?”
三个骗子在楼道间狂奔,同时也不忘拌嘴,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因此落后于江松月与石狩。
江松月见几人都有心思拌嘴,倒是颇为无语地回头偷看一眼,除了紧跟在后方的三人外,再无什么东西。于是他拉着石狩慢下动作,狂跳的心脏后知后觉地传达快要炸裂的痛楚。
“它没追上来,慢点吧。”
三人组见他们两人慢下动作,倒是也不敢停,拿出几乎要越过两人的架势,只是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体,还没提速就不得不捂着心口慢了下来。只是他们显然没忘记后面的东西,哆嗦着依旧往下走。
好在楼道口就在眼前,温暖炽热的阳光从未如此让人感到幸福过,石狩搀着江松月首先站到了太阳底下。道士跟和尚紧随其后,大妈最后,身上的布块都被汗水打湿。
“这么快就出来了?”女人迎了上来,她略显诧异,目光却落在石狩身上。男人在不远处打电话,时不时朝这边张望。
既然是雇主发问,江松月自然不敢怠慢,他首当其冲:“四楼确实有东西在,我看到它之后,它便发疯一样朝我们冲了过来。”顿了顿后,又接着说道,“但它并没有一直追我们,恐怕是害怕白天的缘故。只是它太凶了,还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是你看到的?”
女人面无表情地将眼珠转动,看向江松月。
江松月不自在地蹙了下眉,却又含糊其辞地解释:“它动了之后,我们就都看见了。”
男人正好打完电话过来,女人凑到他耳边一阵低语,两人小声商讨了会儿,这才由男人拿定主意。
“今天的事真是辛苦各位了,报酬我晚些就会打到你们账上。”他的目光紧盯石狩,“为了表达谢意,还请各位赏脸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白蹭的饭自然没人拒绝,更何况几人方才死里逃生,吃点好东西犒劳自己也是应该的。于是除了石狩略显抗拒外,其余四人皆是笑着答应下来。
“那……这栋楼怎么办呢?我看还有不少人住在里面。”石狩到底是没忍住,一想到不少活人和那东西生活在一起,就觉得头皮发麻。
女人微微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答着话:“你可真会开玩笑,我没和你说吗?这栋楼的住户前阵子都搬出去了,不然我们也不会大白天请人来看。”
“……”
石狩捏紧了拳,其余四人倒是对视一眼,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到了头顶,鸡皮疙瘩爆了一身。
……
雇主确实是有钱人,就连吃饭的地方都是装潢富丽的酒店,只是因为饭点的缘故,大厅里坐满了人。这种犹如闯入交际会的错觉让石狩如坐针毡,他甚至久违感到了被不少东西盯上的感觉。那群东西既喜欢又厌恶活着的生命,人堆中时常能看到隐藏的鬼怪们,它们或贴在人耳边轻语,或蹲、趴在人背上怪笑,汲取生命力的同时教唆着活人去死。
然而这次石狩并未看到它们,反倒是时不时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客人们,让他有种莫名的危机感。
“感谢各位的到来,你们对神的尊敬与信仰祂都看在眼中。这次突然的集会你们想必已经知晓了原因,没错!我们的两位教徒在今天发现了真正的祭品!”正吃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却握着麦克风站在了台上。随着他莫名的演讲,大厅的出口被紧紧关上,侍者守在了门边。
“太好了!这就意味着能够亲眼见证神明收下祭品了!”
“祭品在哪!?”
“希望神明这次会满意!”
“……”
嘈杂的议论声在大厅响起,石狩低头埋首,下意识要将自己的存在掩藏起来。然而对面的男女只是举起酒杯朝一行人示意干杯,僵硬虚假的笑容在此刻有了几分真实,他们紧盯着石狩,催促着:“看来我们赶上了一场宴会,真是奇妙。为了庆祝,干杯吧!”
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就连石狩都察觉出不对,更何况他们。只是这古怪的气氛让他们不敢妄动,只得扯着谎借口自己不喝酒。
“不好意思,我们不太会喝酒。”江松月企图委婉拒绝,然而男人点了点手机,笑着询问报酬还没打入账户,便也只能硬着头皮抿了口。
石狩见状,也只能伸出舌头舔舔杯中的红酒,醇厚带着葡萄香的酒精味,不喜欢却也能接受。
“那么,迎接我们的祭品!”西装男兴奋的喊声是石狩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等再次醒来时,石狩才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了台上,身下是柔软宽大的枕垫。身上衣物被尽数扒去,换上了轻纱质地的女装,链条与宝石是唯二的装饰,性感大胆到只有在一些奇幻作品中才会出现。他本就高大强健,麦色肌肤在装扮下染上了暧昧,乳首与私处在布料下若隐若现。
石狩蜷缩身子,宛如酣睡后醒来的猫,茫然还不忘带着点警惕。
“石狩!你终于醒了!”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正是江松月。他与石狩的打扮并不相似,反倒是显得粗糙的下仆装,手脚皆被麻绳捆缚,像是待宰的牲畜。
“松月,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穿成这样?”石狩羞红了脸,一时间不知道该捂哪里。随后,他便停住了动作,楞楞盯着下方的黑暗。
他们依旧在大厅中,只是光源只剩下了他们头顶,其余地方都陷入了一片昏暗。若不是有几桌点了蜡烛的餐桌,恐怕他还发现不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你问我我问谁!”江松月愤愤不平,醒来后被换上粗布衣裳也就算了,居然连他的手脚都捆住了!反倒是粗笨的石狩,不仅衣料华贵,甚至还躺在了枕垫上。
“好了,既然祭品已经醒来,那仪式也可以开始了。”
随着一道声音响起,两人后方的红色幕布也被从两边拉开,露出藏在后方的东西——一尊大到需要仰视的绮丽雕像。它足有三四米高,像是无形的霞彩,冷硬的石材被赋予了柔软的弧度。艳丽璀璨的色彩被揉搓成一团,纷纷凝聚于雕塑之上,然而这显得祂更为美丽,多看上一眼都能让人陷入感到恶心的眩晕中。斑斓色块蠕动,形成了一对同样绮丽的眼,虹膜是金色,瞳孔则是梦幻的紫与翠绿,它们一圈圈交叠,形成螺旋状的瞳。
“呕——”
宛如插曲般的呕吐声,这道声音唤回了石狩的注意,他扭头朝声源看去,正是吐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江松月。他精神萎靡,全身上下一片苍白,好似只剩下这一种颜色。
无形的雕像从一开始的盘旋向上转为了靠拢石狩,若不是江松月的呕吐声,恐怕石狩被祂吻上才能回过神来。
台下传来稀稀拉拉的惊呼与笑声,然而很快又消失。
“无形之神啊,这是我们为您献上的祭品!诚惶诚恐,还希望您喜欢!”地位如同祭司的西装男再一次露脸,他端举着一盘鲜血,身旁是宛如死灰般的三个江湖骗子。他们的五官如漩涡状扭曲,嘴角却生硬地勾起,好像最后一秒都在大笑。
他口中的无形之神并未理会他,只是缓缓流动着身躯的瑰丽色彩,朝着石狩延伸、再延伸——
“滚开!不要过来!哈啊哈啊哈啊……”江松月在地上蠕动,歇斯底里地哭嚎着,他明白自己的下场恐怕要和那三人一样。只是随着他的呼喊,口中渐渐发出熟悉的怪声,他不自觉的朝上勾起嘴角。
哪怕已经明白自己的下场,哪怕口中还残留着呕吐物的酸臭,他却依然想放声大笑。
“赞美、赞美无形之神!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江松月咬紧牙关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西装男果然停住了脚步,他端着血盘顿在原地思索,“你也是无形之神的信仰者吗?”
“哈啊哈啊、当、当然……”
“呜呜……松月,我好害怕……”石狩扑簌簌地往下落泪,在他眼中绚烂无形的存在褪去了华丽外壳,露出腐朽诡谲的内里,每一丝流淌的光彩都是由一个生灵的灵魂构建。数以万计哀嚎扭曲的魂灵在雕塑内流动,不详,令人窒息的怨念如丝线般接连在在场所有人头顶。
“??????”
威严沧桑的嗓音,一开始祂并不像是人类能听懂的语言,渐渐的,祂从呓语变为了人类能够接收的声音。一双如同手臂般的形状从无形之神上定型,祂轻轻搭在石狩脸上,对待花朵般轻柔。
“??????……??????……”
祂翻来覆去地传达着,全然不顾乱成一片的台下与台上,教徒们毫不掩盖的议论钻进了江松月耳中。
“神要祭品当祂的新娘?”
“这么说我们选出了新娘?!神一定会赐予我们更多!”
“……”
祂一刻不停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手臂停在了石狩的左眼,大颗的泪珠顺着眼眶滚落,湖蓝色的眸子仍旧熠熠生辉。
祂轻轻将手臂尖端点在了眼珠之上,一颗湖蓝色的眼珠便出现在了类似脸部的位置,与之交换的,则是石狩眼眶中变作鎏金色的眼瞳。
这场交换并不疼,甚至让石狩感到了足够麻痹大脑的快感,酥麻清润的感觉从左眼眶中浮现。石狩看到自己原本空无一物的头顶多出了锁链,绚丽璀璨,一如祂的外表。
“???????”
祂将顶端尖锐的触手并拢,比出了颗爱心。
※??????希伯来语,我的妻子没错的话
※预警,含有血腥描写
※攻纯人外,有极端反人类思想
雷萨这几天时常会做一个梦,他处于宴席之中,身边环绕着无数人,上一秒还欢声笑语的人们下一刻露出冰冷表情。腹部钝痛,雷萨回过头去,正看到一个人将长刀往自己身体里送。
“为什么?”
雷萨听见自己的声音。
人群依旧在冷冷看着,他们交头接耳的问起来:“黑匣在哪?”
“先把他杀了再决定黑匣的归属。”
如同蚊蝇般絮扰的声响总是令雷萨发闷,而一般到了这儿,梦也会就此中断。或许是梦中的他已经失去意识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梦,虽说身边朋友没有几个,但日子好歹也算平稳,再则是梦中提到的黑匣,他根本都没听说过。正好今天朋友约自己见面,他打算把困扰了自己几天的梦境给朋友分享,看能不能分析出什么来。
两人约好碰面的地点就在雷萨家附近的十字路口交叉处,那里算得上是这片的中心,因此道路两边开满了铺子。
“……雷……雷萨……”宛如呢喃的细语钻入雷萨耳中,他侧耳听了几秒,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一条巷子里。明明是日头正盛的时辰,巷子却漆黑一片,好似另一片空间。那细语莫名耳熟,仿佛他已经听了成千上百回。
不知为何,雷萨觉得有东西匿在黑暗中等着自己,他下意识朝巷子走去。
“雷萨!干嘛呢!叫你也不吭声的!”一道声猛然打断了雷萨的出神,瘦弱人影凑到他身旁,脸上露出几分疑惑。
“闲野!”雷萨猛地回头,看清来者后立刻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听见那里好像有人在喊我,所以走神了。”身为少有的几个朋友,雷萨对他一贯是小心的态度。
听到雷萨这么说,闲野一愣,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越过雷萨就往巷子里走。雷萨担心发生什么危险,紧紧跟在后面。
巷子里的黑暗随着两人走动逐渐褪去,顶上的一线阳光映亮了里面,破败且落满灰尘,不知道多久没人涉足过。一个周身漆黑的方盒静静躺在巷子中间,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影。
“怎么会,我明明听到有人喊我。”雷萨心中不安,又将巷子仔细看了遍,依旧没找到能藏人的地方。就在他打量周围时,闲野却一个健步冲上前去,将黑盒抱在了怀里。
“哈哈哈哈!果然,我就知道!”他兴奋地大笑出声,引得雷萨朝他看去,在见到他将来路不明的东西抱在怀里,雷萨顿时一惊。
“闲野,快放下吧,里面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还是不要乱碰为好。”
闲野闻言只是扫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后他又恢复正常,只是抱着黑盒的动作紧了紧。他笑道:“别担心,我有分寸的。我刚想起来有事,下次再去你家玩吧。”
雷萨还有些懵,知道朋友要来家里,他还特意收拾了房子,零食饮料也都准备齐全,就等着人来。他瞧了眼黑盒,直觉闲野的临时有事和它脱不了干系,只是闲野向来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尤其是对雷萨,总有股颐指气使的态度。两人也曾因此吵过,但雷萨很快就败下阵来,主动找上去道歉,这才挽回了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没多过问,只是表情失望:“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就下次再约。”
“嗯,我先走了。”闲野漫不经心地回答,抱着黑盒就往巷子外走,终于等到了这天,果然跟在雷萨身边的办法没错!
两人擦肩而过,都未注意到黑盒在经过雷萨身旁时裂开了一道缝隙。
既然要来做客的朋友半路跑了,雷萨也只能一个人回家待着,只是他脑海中不时回放着那个黑盒的影相,好像那原本是属于他的东西一般。
“哈哈哈,黑盒终于被我得到了!不枉我跟在雷萨身边这么多年!”抱着盒子一路狂奔回家的闲野终于忍不住狂笑出声,他将门窗通通关上,窗帘也不忘拉上。将黑盒恭敬地摆在餐桌上,闲野转身从冰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肉食,他是个穿书者,早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世界。
一本曾经看过的网络。
虽说对整体剧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但闲野对一位角色印象颇深,能够召唤深渊怪物的雷萨。明明拥有着怪物大军却不知道正确的使用方法,跟个热血少年漫主角一样热衷于充当正义使者。在中的定位也只是个帮助主角的男配,唯一出彩的地方也不过是靠着召唤物帮了主角几次。身为男配,雷萨的结局算不上好,因为黑盒才能召唤怪物的原因,他被身边人背叛,联合外人一起杀人夺宝,落得个凄惨下场。
不过也因他的死,新的剧情开始推动,主角为了替他报仇又开启了新地图。
闲野对他并无好感,反倒是恨铁不成钢地想着,如果拥有这能力的是自己,那当主角的人就是他了!
好在老天眷顾,某一天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穿进了里,不仅是雷萨同学,还得了个富二代的身份。知道雷萨能够召唤怪物不过是借着黑盒的能力,闲野顿时起了心思,如果他抢先一步得到了黑盒,那当主角的不就是他了吗!知道雷萨朋友极少,于是他便故意接触,几次下来两人关系亲近不少,渐渐地便成了朋友。只是闲野对他依旧没什么好感,当成npc也就罢了,有时候还忍不住故意欺辱这人。好在雷萨是个珍惜朋友的,这才没让两人关系破裂。
雷萨身形壮硕,英武周正的一张脸总是板着,再加上性格孤僻,大多数人都以为他不好惹。没人上赶着惹麻烦,因此雷萨的朋友才极少,也让闲野钻了空子。
“里也没写雷萨是怎么唤醒黑盒的啊。”闲野嘀咕着,剧情里只提到雷萨是靠着黑盒召唤控制深渊怪物,但对他是如何得到并唤醒的并未提及,唯一知道的便是黑盒是活物,且嗜好血肉。
闲野死马当作活马医,将袋中还渗着血的猪肉提起,他犹豫一番,将猪肉放在了黑盒上。
血肉引起了黑盒的注意,原本方正的盒子像块泥团般蠕动起来,它迅速吞噬着肉块,活像是饿了许久。见方法奏效,闲野面色一喜,迅速将另外几块肉放了上去。
“黑盒,你好。我是闲野,可以给你提供食物的人。”他清了清喉咙,颇有威严的说道,“如果你想要更多的食物,那就得听我的。”
黑盒只是沉默且迅速地吞噬着,好似并未发觉眼前有人。
闲野眉头一皱,心中升起抹不满来,他可是知道黑盒有智慧能沟通,自诩雷萨最好的朋友时不时给他讲点冷笑话。怎么到了他这儿就成哑巴了?!
“喂,你听话才能有的吃!”闲野一把拽住吃了一半的肉,冷笑着威胁,“听懂了的话就给点反应!”
黑盒吞噬的动作顿时一滞,它由普通礼盒大小涨大至篮球大,覆盖于表层的漆黑蠕动起来,顺着餐桌一路淌至地上。一池无底的黑洞就这么出现在地板上,闲野早在一开始就退到一旁,见黑水没了动静,这才又上前来。
“咔咔”声作响,黑洞的另一端仿佛连接着什么,很快就看到一只苍白的手臂攀在了洞的边缘。手臂主人显然不适用于狭小的出口,它的五指狠狠嵌入地砖之中,凭着蛮力将剩余部分拖拽出来。头颅、肩膀、胸膛,它的上半身几乎被挤碎,随着暴露在空气中又开始发出“咔咔”声,血肉骨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它像是察觉不到疼痛,复原途中依旧忙着将整具身体拉出,不过一分钟,一个半残的怪物便伫立在闲野面前。
“……雷、雷萨……”低语般的声音自黑盒里冒出,它颤动着身体,与自身相连的黑洞如同沸水般冒泡,顺着深渊之物的双腿开始蔓延。“雷萨,我的雷萨……我终于回来了!”
随着黑色液体完全覆盖住身躯,深渊之物也夹杂着骨肉恢复的声响开始说话,它们语调一致,正在同步般。
“这一次,我要保护好你!我的!我的雷萨!”
完全由漆黑液体包裹的深渊之物看上去更为诡谲,它比闲野高上一头,苍白的肌肤被尽数掩藏,四肢精瘦有力,只有三根手指的爪锐利异常。头部没有毛发,唯有一张惊悚吓人的脸,眼窝深邃瞳孔亮着绿光,没有鼻子和眉毛,占据了一半的大嘴向上咧着,露出那口铁钉似的牙来。
闲野看着眼前不断扭曲着拔高的身影,冷汗自额头滚落,这和书里写的完全不一样啊!雷萨根本没有召唤出过这种怪物!
黑盒安静下来,转而是那头深渊之物,它站直身子,扭头向四周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闲野身上。
“雷萨在哪?”它弓着腰,将狰狞的脸凑到闲野前,铁钉状的牙上下碰撞发出声响。尖利的嗓音实在是不适合近距离沟通,闲野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往后退,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按理说得到黑盒后它就会认主,并且雷萨与它根本没有交集,它不可能认识雷萨!
“……应该是雷萨找到我的!你把他藏到哪去了!”它猛地将闲野一只手攥住,巨力挤压着他的手臂,几乎要把他折断。闲野惨叫一声,用另一只手开始掰弄捶打,然而它并无任何反应,反手就将手中小臂折断。
“啊——”
闲野捂着手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神色慌张,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和中描写的一样。黑盒召唤出的深渊之物根本不存在理智,它们更像是傀儡,只会听从黑盒以及拥有者的命令,而不是像眼前这只怪物一样!
他看向安静的黑盒,表情逐渐惊恐,除非黑盒把意识上传到了召唤物身上!
然而不等闲野细想,被黑盒操控意识的深渊之物再一次动手,这次它选的是闲野的右腿。“把雷萨还给我!你们这群叛徒!”它高声尖啸,怨气与杀意充斥周身,随时会将闲野杀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啊!!我的腿!”
闲野的谎话因黑盒的重锤戛然而止,碎骨扎穿了几乎扁平的右腿,令人昏厥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黑盒再一次发问,利爪已然刺入闲野的另一条腿,它语气森冷:“我的!雷萨!在哪!”
不想再遭受折磨的闲野强止住了哀嚎,他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气若浮云。
“嘶、呼……他在家,我可以让他过来。”他顿了顿,差点昏厥过去,“手机、手机在我口袋里。”
黑盒只是冷冷盯着他,见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并未阻止,只是将利爪收了回来。
闲野喘了几声,忍着剧痛拨通了电话,再不把眼前这东西解决去医院,他今天非得死在这儿不可!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雷萨显然没想到闲野还会联系自己,声音隔着手机屏幕传了出来,“闲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黑盒躬身,脑袋几乎贴在了手机上。
闲野下意识抖了下手,好歹是稳住了,顺势将免提打开,“你快来我家!我有东西要给你!”他说得又快又急,险些咬到舌头。
“啊?是什么东西啊?明天再拿行吗?”雷萨此时正瘫在沙发上看电影,薯片和肥宅快乐水摆在茶几上,俨然是个惬意的时间。
终于听到雷萨声音的黑盒激动起来,爪子在地上抓蹭,几下就将瓷砖划成碎块。若不是爪子过于锋利,它早就将手机抢过和雷萨说话了!
“你是我祖宗!让你来就赶紧来!”闲野忍不住大骂起来,一想到旁边有个随时能把自己杀了的怪物,他险些哭出声来。“你再不来以后别想见到我了!”
黑盒原本还静静守在一旁,直到听见闲野对着雷萨吼出声,这才动了起来,它朝闲野挥去一爪,手机碎块和两根手指瞬间落地。
“啊——”闲野又陷入了新的一轮惨叫,喷溅出的血液洒在脸上,他终于如愿昏了过去。
另一边,雷萨看着突然挂掉的手机不安起来,他并未听到闲野的惨叫声,在他吼完那句话之后通话便中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