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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块的车费

 

第二天清早起床,宋缓缓总觉得脑袋僵僵忘了些什么东西,整个人怅然若失。等到他洗漱完换完衣服,看着刚刚从沙发上爬起来的颜彻才回想起来,他昨夜似乎梦见颜彻了。

这种感觉想忽然找回了前世的记忆一般,宋缓缓的脸就热起来了,他还不敢让颜彻发现。

在流转的梦中,支离破碎的人造记忆胡乱的拼凑,昨夜雪亮的梦又在他脑海里沉浮,他和颜彻徒步上山,去看长白山天池,他们在雪山上惺惺相惜。宋缓缓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忘关窗户了,吹了一夜冷风。

刚刚睡醒一脸迷茫的颜彻睁不开眼睛的看向宋缓缓:“是我起晚了吗,对不起,我马上去洗漱。”

宋缓缓庆幸颜彻没法清晰的看自己,一边回屋子一边说:“不晚,我昨晚房间窗户忘关了,吹的有点冷,我去关窗户。”

两人收拾好出门,宋缓缓一路上和颜彻闲聊着,比平常多说了许多许多话,颜彻似乎很开心,但宋缓缓要尴尬死了,尤其是他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梦到颜彻吻了自己,更不好意思了,于是话比平时更密,似乎像以此逃避什么。

白川外国语学院是白川最好的私立学校,离家里远,也强制性住校,宋缓缓也是和颜彻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公交车才到。宋缓缓跟门卫折腾完手续,看门卫给宋欢班主任打电话,自己等着宋欢自己出来。

颜彻在一旁吐槽这么麻烦吗,宋缓缓耐心等着,似乎不怎么顾得上理颜彻了。颜彻忽然有些委屈,但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委屈的,他关心弟弟多过自己,分明是理所应当的。土木直男只好眨眨眼睛,自己巴巴的吞下委屈,继续陪着宋缓缓等人。

不久,一个拥有少年人独有之高瘦却略显单薄的身影移动过来,朝着宋缓缓挥手。

颜彻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身旁的宋缓缓活跃了起来,那是一种气质,明显发生了改变的东西。颜彻又开始自己委屈了,他总是自己安慰自己,好朋友嘛,希望好朋友多关注自己一点也不过分的。

于是颜彻就在一旁巴巴的看着宋缓缓摸摸比自己还高的宋欢的头,然后把厚衣服塞到对方怀里,笑着嘱咐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宋欢也是带着浅淡笑意的听着。

兄弟结界,展开。颜彻想。

宋欢一直把颜彻当空气一样,直到兄弟俩要分开了,宋欢跟自己哥哥挥手说了再见,这才睨了颜彻一眼,然后走掉了。颜彻被这一眼看的莫名其妙,看侧头看看宋缓缓开心的样子,他似乎注意力又被转移了,满心想的是宋缓缓开心就好。

然后颜彻就跟在宋缓缓后面摇着尾巴走了,而不远处的宋欢又回头看两人,似乎面无表情。

生活总来没有偏离正轨,宋缓缓刚与去上课的颜彻告别,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低沉磁性的男性嗓音问道:“您好,是宋欢的监护人吗?”

宋缓缓没有来有些慌:“啊是的,我是的。”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宋欢同学在学校和同学发生了一点摩擦,受了些伤,麻烦您来一趟吧。”

话说的很含蓄,但宋缓缓依旧觉得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知道自己明明该相信老师说的话,却还是不自觉的怀疑着欺骗,他一时间最能感受到的居然是手里的手机微微发烫。

“……好,好好,老师麻烦稍等,我马上就过来。”

他花了五十多块打了车,在车上甚至脑袋似乎是自我保护的没法让他思考任何东西,他只是呆坐着,呆坐着,吹着窗外的风,看高楼大厦变成立交桥。

更加麻烦的手续过后,宋缓缓强装镇定的走入空荡的校园,学生们在上课呢。他又打了电话给那位没听过声音的老师,在他的指引下来到了校长室。

校长室。

宋缓缓抬头盯着那牌子:……

他手心攥满了汗,本来想在路上措的词在他脑子里和牙齿间绕,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您…您好…我是宋缓缓,能先让我看看宋欢吗,啊,真的很对不起发生这样的事情。”

宋欢眼未至嘴先行,一通连珠串子倒完了眼睛才从下移到了对方的脸上。身材匀称高大,拥有古铜色的皮肤,气质平和而沉稳,恰到好处的皱纹给了他岁月的魅力。

那个因手机传输而失真的声音现在清晰的传递到宋缓缓耳朵里:“没事的,宋欢的…哥哥?先请进来吧。”

于是宋缓缓就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呆呆的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两人落座,古铜色皮肤的男人先开口,“您好,我叫商黎,”他友善的笑了笑,礼貌的看着宋缓缓鼻子与眼睛之间的三角区,让自己显得认真且不具有攻击性,“麻烦您过来一趟了。”

宋缓缓忙摆手说不麻烦,商黎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您所见,我是我们外国语学院的负责人,两位同学都去医务室包扎了,一会儿我带你去见他们吧。”

宋欢监护人点头如捣蒜,他不知道宋欢到底是闯了多大的货,才会闹到校长这里来。

商黎交握放在桌上的手没动,稍微抿了抿嘴开口道:“您也不用太担心,同学之间发生矛盾摩擦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肯定不止遇见过这一次。”

“其实这次由我来处理,是因为涉事另一方是现在副校的孙子,我担心他关心则乱,容易忽略了宋欢的委屈,所以我就主动来接手了,回避制度嘛。”

宋缓缓一直绷紧神经听着,至此才舒了口气,觉得轻松的天地晕眩,然后开始感激面前这位校长老师了。谈话在继续,商黎温和而委婉的跟宋缓缓继续说着事情的经过,包括后面问宋欢打人理由却怎么也没法问出来的事情。

“所以,”商黎用他低沉的嗓音总结道,“在双方停课这段时间里,还是要麻烦宋欢哥哥去和宋欢好好谈谈,我们总得知道摩擦发生的原因,这才好斡旋。”

宋缓缓频频点头,谈话结束,商黎带着宋缓缓一路来到了医务室,另一个同学已经让家里人借走了,宋欢一个人安静的坐在病床上。

“宋欢欢!”宋缓缓基本算是跑了最后几步到宋欢身边,上上下下的看这个被自己一手养大的高中生。看了一遍又一遍后,确认亲弟弟只有眉骨上和手臂上有些已经处理过的淤青意外,没什么大事后,才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宋欢!”如果上一句的指小名道姓是宋缓缓在担心钻石高中生的坚硬程度的话,这句真正的指名道姓代表宋缓缓真的生气了,“到底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就非要打架,你这二两肉是我养大的,这伤口出现在它上面问过我同意了吗?”

宋欢不抬头看宋缓缓,嘟囔道:“淤青,没伤口。”

宋缓缓忙着生气,没看到商黎在门口挑眉。他发完火深呼吸几口,仿佛再不调整下体内气压就要爆掉了。

气压平衡了的宋缓缓又吸两口气,拉起宋欢小声的说对不起,是哥哥太急了,我们回家。

他们是坐公交车回去的,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聊打架的事情,基本上是宋缓缓问宋欢吃穿用度,宋欢蔫吧着回答两句。

好坏都有,宋欢骂的最多的还是四十五分钟的晚饭加休息时间,好在饭菜还不错。“哥啊,我想吃藕盒,我还想吃茄盒。”

四点多,还不算晚高峰,但似乎有点下雨了,连绵的水滴旋转了世界的焦距。

宋缓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没事儿,别想那么多,这几天就当好好休息了,这两个月我都替你累得慌。”

宋欢在汽车轰鸣声中听打在窗外的雨:“你不问我为啥和他打起来。”

宋缓缓斜眼看他:“我问你就说?”

宋欢回答的理所当然:“现在当然不。”

宋缓缓懒得和他扯,头靠到了旁边的车窗上:“那就回家说。”精神松懈下来他早就累了,断断续续在公交车上摇了半天终于开始迷糊了,他在入睡前还在想秋雨应该下不大。

事实上,雨确实下不大,是个合适吃了饭就去睡觉的天气,但是宋缓缓手腕开始痛了。他们在路上的超市里买了点菜。回到家,宋缓缓让宋欢去洗澡,自己先去做饭。

宋欢不洗,凑到宋缓缓身边来帮忙。

宋缓缓在洗猪肉:“现在想说了?”

宋欢和菜篮里的茄子对视:“我不好意思说。”

宋缓缓洗完肉赶宋欢去洗茄子,隐隐作痛的右手拿起菜刀,像无数个往常一样为这个日复一日的家侍弄起柴米油盐。

“什么不好意思说,为了学妹还是学姐,难道是什么很弱智的理由吗。”

宋欢沉默半晌,洗茄子的流水声填充着安静的空隙。

“他说你腰细,他说让我把你介绍给他。”

咚一声,刀剁在了案板上。

幸好宋缓缓现在在剁肉馅,不然他或许会切到自己的手。

内心有鬼但表面直男的宋缓缓被雷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该震撼于对方才十六岁还是这种人居然被弟弟遇上了。他颤颤巍巍开口:“所以你就和他打起来了?”

宋欢理直气壮:“对啊,他想谁不好想你,我没让他再起不能已经对得起这两个月的友情了。”

“他才十六岁…”宋缓缓感觉大脑都断线了。

宋欢要把茄子皮洗掉了:“十五。他还说他爷爷是副校,说要取消我全免,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宋欢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宋缓缓就仿佛脑子里被扔个了雷,全是爆炸的轰轰声。完蛋了。

宋缓缓剁肉的手停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宋欢要被取消全免了,宋欢要上不了外国语,上不了最好的高中就考不上最好的大学,考不上最好的大学,以后就要受很多苦。

冷汗簌簌的从宋缓缓背上渗出来。

宋欢发现哥哥好久没说话,于是去看他,他看见宋缓缓一动不动的对自己说:“……要不我们去道个歉吧。”

宋欢当然不愿意,说了半天你脑子瓦特了吧让我去跟他道歉要是他爷爷知道他是同性恋不得把他屁股打开花我不去你也不许去之类的,然后一个人洗澡去了,留下宋缓缓呆在原地。

然而宋缓缓根本没在听宋欢讲话,他的刀放在案板上和他一起发呆。

无论怎么样也要押送宋欢欢去道歉。宋缓缓看起来依旧在发呆。无论怎么样,学都要上的。

晚餐时间,宋缓缓把炸好的茄盒藕盒端给宋欢,宋欢看起来依旧闷闷不乐。于是宋缓缓对宋欢开口:“……你还是去和你那同学道个歉吧。”

宋欢理所当然的做否定答复:“不去。”

宋缓缓继续劝:“我都不在意了,你在意什么呀,现在还是你的全免奖学金重要啊,你想啊,你考上了一个好大学,这些算什么呢对吧?”

宋欢似乎被气到了,夹了块茄饼咬了,边嚼边重复:“不去。”

宋缓缓看起来很平静:“你去道个歉,我就提前给你把大学要用的电脑买了,你周末回来可以先玩。”

宋欢不为所动:“电子设备更新迭代快,不如大学买。”

“可是你要是再不道歉你连大学都要考不上了。”

宋欢很无语,作为高中生很难得的压着心头那股火气,和家里人好好说话:“哥,他只是口嗨,口嗨明白吗,这东西谁都会,他真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儿这么折腾我?高中生打架到底多大个事儿,我和他都被劝回家反省了,各打五十大板差不多的了,你真的觉得他孙子是个基佬这件事情他会希望宣扬出去?”

宋缓缓一愣,心里不合时宜的对宋欢欢愿意和自己说那么多话感到一丝欣慰,于是他语气不自觉的放柔:“就算不和你那个同学的爷爷有关,你觉得学校会让一个会被警告或者记过处分的学生拿他们的奖学金吗,你要努力在一学年里面消掉这个处分你知道多么困难吗,为什么不选择更方便的办法呢?”

宋欢沉默了,被愤怒与保护家人的成就感裹挟的心忽视了一件事情,主动打人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值得被处分的。

饭桌上一时间没有声响,连茄盒与藕盒刚炸出来的滋滋冒油的声音的冷却了。

“我会自己去处理…不用你替我收拾烂摊子。”

宋缓缓笑,说我和你一起去,被宋欢回绝了。

一块有些凉掉的藕盒被宋缓缓夹给了宋欢,隔着筷子他察觉不到食物的温度。宋欢字面意义上的食不知味。

这件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吗,宋缓缓当然不放心,于是趁打发宋欢出去买雪糕的时候,给商黎打了电话。他非常委婉的和商黎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不自觉担心外露的问道:“我还想问问宋欢可能的处分…”

而就在这时,宋缓缓耳朵里传来一阵音乐的响声,似乎是课间操。

这确实是课间操,商黎对自己的时间观念有点小意外,居然和宋缓缓说了超出预期事情处理时间的话。在强劲的音乐中商黎不太听的清宋缓缓在说什么,于是平稳着语气回答到:“抱歉,我现在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宋欢的事情我会尽力帮忙的,毕竟我们也不会想失去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在商黎混杂在这只能听清音调的嘈杂乐音中的话语结束后,宋缓缓得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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