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新河
临唯岂能料到,眼下这不是殿下不会哄情儿,是这情儿浪得殿下遭不住……
关于殿下不来这件事,茳承只是嘴硬,他心里当然还是想见殿下的,不让抱着睡,能多看几眼也好啊。
按俗,春霖节前一夜,要守夜过子时,照道理呢,合该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着个暖融融的炉火,烫着新酒,烹着老茶,若是家里有半大的孩子,还该在炉上烘着果子,烤着雪稞子粘糕。
如今,茳承正坐在这么样的一个炉子旁,炉上烫着酒,还是临唯亲自用这园中的果子酿的黄璞。这黄璞,若是冷着喝,入口虽有醇厚酒香,但回味却苦,但一旦烫过,酒色便会由无色转为琥珀蜜色,酒香扑鼻不说,入口更是微甜毫无苦涩,酒力入腹即发,立即便有暖意从蒸上来,熏得人暖融欲醉。
现在,子时已过,临唯已然尽兴,自顾自回鼎浸养了。茳承却仍守着炉中残火,坛中残酒静坐。他已饮得微醺,但仍不妨碍他就着残火,将那坛中残酒尽数烫了。
他支颊垂眸,瞧着铜盆里用以烫酒的热水扑腾上来的雾气,没来由地想起,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好像都没正经守过春霖节前夜。年幼时,母亲不过是父亲收的妾室,姜家的节宴,母亲和他连从旁看一眼的份儿都没有。从来只有母亲带着他,守着个小炉子,煮着一点陈茶,烤着一点儿粘糕,守过一节算一节。后来,他好容易得了官儿,母亲却又因为繁星药瘾一日不如一日。那时候,他根本不会过什么节守什么夜,只日日看着母亲,看着她一日一日疯下去、干瘪下去,最终,她死在了一个阳光灿烂的隆冬午后。
上一回,他守的最好的春霖节前夜,有两个,都是在殿下身旁,就是在怜州。殿下那时对外称闭关,人却一直在怜州和王鼎中辗转。殿下毫无口腹之欲,又喜冷畏寒。虽陪他守夜,却不肯靠近火炉,连烫过的黄璞,都得放凉才肯入口。但饶是如此,那仍旧是他过的最好的两个春霖节。
茳承带着一点笑意和泪光,将烫好的酒浆滤进盏中,放凉了的瓷盏,叫才出炉的酒一烫,又生出了几分喜人的热力。他便攒起了酒盏,用它熨帖的热力暖着手心,嗅着酒香。
他嗅着这酒香,想起上一回他第一次喝这黄璞时的情景。他的第一口黄璞,是从殿下口中接过来的。殿下不喜烫酒,所以,他接下的那一口酒,又苦又涩。若非后来临唯见不得他糟蹋好酒,特意提点他烫酒,他怕是会一直以为黄璞就是那样苦涩的酒。
上一回的殿下有没有喝过才烫好的黄璞?茳承一面小口啜饮着盏中的蜜色的酒浆,一面醺醺然地想,但是,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或许喝过,或许没有。但眼下的这个凌王殿下,肯定没有喝过。因为他从来不喜温过的酒,便纵临唯亲自烫好了献给他,他怕是也要放凉了再喝。
想到这一节,茳承甚至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他饮空手中的酒盏之后,抬手滤了最后一盏。
这是最后一盏,若这一盏饮空,殿下还不来,那殿下今日,就真的不会来了。
偏生,他再抬眼时,眼前便多了一幅玄黑的衣襟,清雪和雨的气味,劈开这屋中被炭火烤热的暖融,兜头罩下。茳承顺着眼前的衣襟往上看,瞧见了凌王。苍雪一样的面孔,在这被炉火烤得暖融的屋子里,落进他早已含了几分醉意的眸子里,竟仿佛要化了一般。
茳承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像是在再三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真实实真真切切的人,而非他看见的幻象。许久之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笑着问道:“殿下,才烫好的黄璞,你喝过没有?”
雪翼垂眸瞧茳承,只一眼便看出,茳承已醉了。他明知自己没必要真切地答复一个醉鬼的问题,但在看见茳承拢在指尖的酒盏时,他心念一动,莫名地就答了茳承的问题。
“没有。”
茳承一听,便笑了。茳承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得意。他这么笑着饮下一口酒,含在口中,站起身来,扑进凌王怀里,拽着凌王的衣襟,逼迫这个嶙峋雪山般的男人为自己倾身下来,吻住了他温冷的嘴唇,再用唇舌渡过去一口才烫好的黄璞。茳承甚至放肆地将一只手抚在殿下的脖颈上,直至确认他咽下了那一口酒,才将他放开。
茳承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带着一点笑意,似醒似醉地轻声问道:“殿下看,才烫的黄璞,是不是更好?”
雪翼在王鼎泡惯的身体早已异于常人。他体温极低,对寒冷感知迟钝,却对温热极度敏感。寻常人觉得正好熨帖的温暖于他而言却是滚烫。何况,他修为高绝,早无口腹之欲,多年来,惯饮入腹如冰的灵水,就算偶尔饮酒,也只饮冷酒。
故而,茳承当是寻常的半盏才烫好的黄璞,带着的热力,于他而言却是滚烫。酒浆顺到咽喉,再下到腹部,一路势如破竹地烧过去。他尝出了酒里醇厚甜蜜的滋味,但也确实被于他而言过于滚烫的热力蒸腾得不太舒服。何况,这热力入腹之后仍旧不散,反而顺着四肢百骸流淌起来,逼得他的指尖都泛起了一点寻常不能得见的嫣红。
而眼前的醉鬼还不肯放过他,挨在他身侧,手臂蛇一样缠在他身上,一声迭一声地问他酒好不好。
雪翼只能忍着热力带来的不适,扶着眼前的醉鬼防止他跌跌撞撞地再撞翻了火炉,回道:“很甜,很烫。”
也不知是哪个字激到了茳承,他整个人一激灵,似乎连酒都醒了几分。他从凌王怀中撤出去少许,以水光潋滟,醉意却已消了几分的清透眸光看着凌王的脸。他伸手抚上凌王的脸颊,轻却认真地问道:“很烫?”他一面问,一面认真地抚触凌王的左颊,再顺着左颊抚触到肩颈,抚着抚着,竟怔怔地落下两行热泪。
他记得,上一回,王都西郊的火精坑被引燃爆炸时,殿下就是被烧伤了左半边身体,那不是普通的烧伤,那是被精纯炎灵沾染之后的烧伤。灼热的炎灵一直附着在伤处,与冰脉之灵反复抗衡,一刻不停地侵蚀殿下的脉系和体内的灵力,反反复复地将他灼伤。殿下无法驱逐那异种灵力,只能带着那自己根本无法疗愈反反复复不停侵蚀着他的烧伤,在王鼎里挣扎了整整三个月。那是任何一个东雪人都无法忍受的,挫骨削皮的疼痛,但他的殿下,足足忍了三个月。
原来,只是烫过的酒,殿下都觉得很烫,那……在被火精爆炸的灵潮波及烧伤时,在王鼎中忍受炎灵灼烧的疼痛时,在火精燃起的灵火里被烧成一片飞灰时,他的殿下,该有多疼啊……
他无法想象殿下那时遭受的痛苦,但眼下,却有实实在在的尖锐疼痛,将他刺得千疮百孔。疼得他仿佛正在遭受上一回他自己的死亡……上一回,他被无数自己的血液凝结成的冰刺扎穿而死。眼下的难以言表的苦痛,和那时比起来竟不逞多让。
茳承哭得不能自已,四肢百骸里流动的寒冷和疼痛几乎让他彻底麻木。他再抬眼去看凌王时,已看不清他的脸,恍惚间,他已分不清眼前的殿下,和二十二年之后,端坐在八角珊瑚塔前的殿下。他轻轻地伸出手去,想碰凌王殿下的脸,但终究,他的手停在了毫里之外,他那端坐在珊瑚塔下的殿下,已破碎得一碰,便要化灰了……
“殿下……你那时,得多疼啊……”我的殿下,会被一杯热酒烫到殿下,却忍下了炎灵烧灼之痛整整三个月。能忍下炎灵灼烧之痛整整三个月的殿下,究竟遭受了怎样无法忍受的苦痛和摧折,被逼到了怎样绝望的境地,竟然会选择,用自焚那样决绝痛苦的方式了结自己。他那时候,究竟究竟,有多疼,有多绝望……
茳承想不通,也想不透,饶是他在殿下身边度过了二十二年,陪着殿下直到最后,他仍旧想不通。他一直没有殿下聪明,也没有殿下敏锐,他看不到殿下当时看到的绝望未来和真相,但却眼睁睁地看见了殿下最后的选择。
究竟,是令殿下如何心如死灰的未来和真相,将他的殿下逼到了那个境地。
“殿下……你那时,究竟,在想什么……怎么会,怎么会做出那样的决定?”茳承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用指尖,碰到了凌王的眉梢。指下冰凉柔软的触感终于让他抓到了一点实感。他也终于,问出了早在珊瑚塔下,就想问的问题。
我那慧极而伤的凌王殿下,坐在珊瑚塔下,透过自己妻儿的尸身,究竟想到了什么样的真相,以至于,决定自焚。
茳承眼中,随着泪流淌出的浓重如沉水的悲凉哀伤,令雪翼产生了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他忽然清楚地知道,茳承在透过他,看别的什么人,茳承问出的问题,也是在问那个人。而茳承此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他已经死去的爱人。
雪翼被自己下意识的念头惊住,但又不受控制地生出了验证这个念头的心思。于是,他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茳承停留在自己眉梢的手,问道:“茳承,你仔细看,我是他吗?”
茳承一怔,潋滟的眸中还依稀流淌着泪光,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前的凌王一阵之后,笑了。是了,眼前的凌王,到底还不是二十二年之后珊瑚塔下的凌王,他还有机会,让眼前这个凌王,不必走到珊瑚塔下。让他的殿下不被火精坑的爆炸灼伤,只是第一步。
茳承忽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会否,眼前的这个殿下,只是他魂飞魄散之际时,看到的,真切到令他无法区分的幻想?
但是,不重要了,不管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哪怕是幻想,哪怕是梦境,能沉浸片刻,他也心满意足。
茳承带着一点满足而迷离的笑意,再次投进凌王怀里,抱紧了这一片温冷,这一片他日思夜想的冷香。他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这香气融进血里骨里魂魄里。他悠长而满足地叹息道:“殿下就是殿下,一直都是殿下……”
雪翼垂眸,沉默地感受着怀中茳承体温带来的,颇有几分熨帖的温热。片刻后,茳承的气息逐渐安静下来,这是他醉酒,以及心绪大起大落之后,终于累极,快要睡熟。
雪翼打横抱起茳承,将他安置到床榻上。他站架子床边垂着眼,拧着眉,认真而仔细地打量茳承的眉眼。此时,他已能确认,片刻之前,茳承透过他看到的人,是他,也不是他。
翌日,茳承醒时,头还在隐隐闷痛。如今,他被洗去脉系,失去了体内有脉系将养时那非凡的自愈能力,区区宿醉,竟然已经能让他如此难受。这种闷痛,不太好受,仿佛他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张密不透风的膜里,感知、思绪,都被这层膜阻隔,以至于他的反应都变得迟滞。他拥被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陡然听见斜里刺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散漫,却并不柔和,带着一点儿冷意,树叶上的凝霜似的刺人,“醒了。”
茳承被这声音浸得一激灵,“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雪翼正歪在临窗的小榻上翻书,头也不抬,也不理茳承问出的问题。他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书翻过去一页,问道:“昨夜的事,还记得多少?”
这一句话,将包裹着茳承的膜彻底扎穿、撕开,将昨夜醉酒之后昏沉的记忆猛地拉出来,一幕幕地排在了茳承眼前。茳承彻底僵住,吻、黄璞、烫、泪、自己对二十二年之后的殿下说的话……一幕幕纷至沓来。以凌王的敏锐,怕是早已从他昨夜的异常,不,甚至更早的异常中瞧出了端倪。之所以选择现在才问,只不过是因为昨夜自己的破绽实在太大。
茳承将心里泛起来的复杂情愫纷纷压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寻常的,缺心少肝的笑,道:“昨夜喝多了,真不记得了。我……”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向凌王递去探寻的眸光,“又冒犯殿下,毁殿下清誉了?”
雪翼定定地看了茳承一阵,确信他还记得,只是不想再提。最终,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光,继续翻看手中的册子,漫不经心地道:“不记得就算了。”既然不想提,那也不必追问。昨夜,茳承悲凉哀伤又深情的情状做不得假。
茳承也没有料到今天的殿下这么好说话,竟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登时高兴起来。他兴冲冲地爬起来,披好衣裳趿拉上鞋,手脚并用地挤上小榻,挨着殿下坐下,伸长了脖子去看殿下手中的书。
看了两三行之后,茳承大惊失色,大叫道:“啊!殿下你怎么还看话本啊?!”
雪翼面色如常,慢悠悠地又翻过一页。这一页,有色彩十分明快鲜艳的配图,画着一个穿着雪青色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正持剑与一只怪模怪样的野兽缠斗。雪翼像是格外喜欢这张小画,甚至多看了几眼,“本王为何不能看话本?”
茳承抿着嘴唇,一时说不上来话,看雪翼的眼神仿佛知道今天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他的凌王殿下。上一回,殿下也经常这样翻书,有各色封皮,有新有旧,他一直以为能让殿下捧在手里的书,总该是些兵法国策修行齐要……之类的,如今看来,那会儿殿下手里捧的,怕都是话本子。
他上一回也好奇,但从来像这回一样生出胆子来看。如今这一看,反倒把自己吓一跳。没想到,他心里凛然高绝,嶙峋如雪山俊峦的殿下,私下里,竟还会看话本,眼神甚至会为色彩明艳,但画工匠气的小图停留一二。
思忖到这一节,茳承陡然觉得眼前的殿下,比他记忆中的殿下生动活泼了不知凡几,又莫名高兴起来。
雪翼不以为忤,仍旧自顾自翻看话本。茳承也忍不住跟着探头去看。看了两页之后,虽猜不到前情后续,但也大致猜出了这大抵是一本探案传奇话本。主角竟不是术士,而是一个只用刀剑的武师,且从他看的这几页来看,这故事里的人,似乎没有术士。不过写着话本的人文笔流畅,故事剧情跌宕,很会设伏埋笔吊人胃口。茳承才跟着看了几页,就已经看进去了。
见殿下忽然停了翻书的手,茳承还急了,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臂,“快翻快翻,我看完了。”
雪翼侧头,定定地看着茳承,道:“你该吃饭了。”
茳承一听,这才觉出饿,立马手脚麻利地洗漱穿衣,出了卧房去吃饭。他虽吃着饭,但还惦记着凌王手里的话本子,一顿饭吃得有些潦草匆忙。等他匆匆回来,殿下手里的话本子已翻出去十好几页,剧情都衔接不上了。茳承登时败兴。
也恰是此时,凌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书册来扔进他怀里。茳承兴致缺缺得拿来翻看,草草翻了十几页之后,瞧见了方才在凌王手上那一本书册里的人名,立马来了劲儿,重新翻到开头认真看了起来。最后,他二人,就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天话本子。
直到临睡,茳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翻到三分之一的第三册,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看到的那一页折了个小小的角。茳承滚上床榻,给自己盖好被子之后就眼巴巴地盯着凌王,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虎狼之词了,就这么眼巴巴地盯,大有盯不来就一直盯到天亮的意思。
雪翼忽然被盯乐了。他合上书,好整以暇地歪着身子支颊瞧茳承,他在榻上坐着,一腿盘着,一腿立着,一幅不修边幅的模样,身上穿的柔软长衣在小榻上迤逦出一派清闲恣意的潇洒。他忽地轻笑了一声,道:“如今,本王心情好,你想要的第二件事,不如趁着如今,提一提,指不定本王,能答应。”
这一句话,听得茳承激动地一哆嗦,他一翻身就支棱着坐起来,坐在床榻上捂着心口激动地问道:“当真,殿下可不要反悔!”
见茳承激动成这个鬼样子,雪翼忽地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但他行棋速来杀伐果断落子无悔,因此,也没有回避,只道:“不会。”
茳承捧着心口,激动地脸颊都有些泛红,他咬着嘴唇,思忖纠结了片刻之后,终于道:“上元日,我想去王都观宴阵。还,还想,在殿下的临渊殿……过夜。”
第一句话,茳承说得中气十足,第二句话,茳承知道那已是第三个要求,声音也不由地低落,显然,他已做好了第三个要求被驳回的准备。
按东雪惯例,春霖节间,罢朝十八日。春霖正节,在雪历一月一,罢朝自十二月廿四起,一月十五止。罢朝的这十八日,宫中共设三道宴。第一道宴,设在正节前一日,格制甚高,是为节宴;第二道宴,在一月初五,是家宴,设在后土宫,只有陛下各宫娘娘与公主皇子;第三道,就在春霖节尾上元那一日,在黎山望宫摆的同乐宴。
同乐宴上,黎山望宫最高处的阵台上,会升起一座名为“同乐大飨”的宴阵,整座王都,都会被那座结阵覆盖,那座结阵的阵光,会将整座王都照得犹如白昼。
同乐宴之所以被称为“同乐宴”,就是因为那一座大阵,那一座大阵,是邀王都上下共享同乐的华盖。
雪翼没有料到,茳承的要求,竟会是观阵。但这个要求,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于是,他应道:“好。”
他答了这个字之后,才忽然想起,茳承的要求,其实是两个。
其一是观阵,其二是过夜。
雪翼思绪忽地凝滞了片刻,终究,也没有将茳承的第二个要求驳回。
每一年上元日的黎山望宫阵台,都会起阵。所以,那同乐大飨,真计较起来,也没什么好看的。横竖年年都有年年都看,饶是茳承此前过得狼狈,毕竟也生活在王都,只要肯抬头,便能看见那一座邀王都上下共享的华盖。
但他之所以刻意用掉一次殿下亲口许下的弥足珍贵的机会来王都看这一次同乐大飨,是因为他记得,这一回的阵,是凌王殿下亲至黎山望宫阵台上设的阵。这之后,凌王殿下再也没有亲自前往黎山阵台上设过此阵。因此,这一年,靖启四百六十年的同乐阵,被称为“凌王阵”。
上一回,他直到靖启四百六十七年上元节,听旁人提起,才知道“凌王阵”这回事。那时,他便已觉得遗憾,想不到,阴差阳错的,他竟有机会,弥补这一回遗憾。
王都每一年的上元节都很热闹。帝后会身着华服端坐于在黎山望宫台,东雪镇国神兽,雪霰、雪猊、雪麟三大元灵也会被雪帝陛下释放出来,于望宫台上逡巡。在恢弘阵光映衬之下,帝后受天下敬拜,证天家威严。每一年,哪怕为了看一眼望宫台上的元灵,靠近黎山的那四条主街,都挨挨挤挤摩肩擦踵地挤满了术士。若非能挤进内围的都是有些修行在身上的,怕是年年都要有好些因踩踏拥挤而负伤的。
茳承对元灵虽有些好奇,但兴趣不大,他只想看看上一回错过的凌王阵究竟是什么样子。何况,那四条主街外的每一条街上,都摆满了卖各类小玩意儿的摊子,大大小小的铺子也会趁着热闹开门迎客,沿街各大酒楼花馆,都会在楼前搭起花灯架起高台,请舞姬在台上持伞起舞。整座王都,都会热闹到第二天清晨。
总之,每一年王都的上元日,都是不眠之夜。
大飨起阵于戌初,收阵于亥正。茳承为了不错过一点,酉时便缠着凌王,让他带自己来王都。
恰好凌王去望宫阵台上设阵,需先穿戴他身为四军统领的那一身格制最高的重甲。那一身重甲,没一个时辰穿戴不上,他也得早先起行准备,正好也顺便将茳承带来。他本想将茳承安置在客栈中,但茳承说要逛逛,他只好随手捏了个灵傀从旁陪着。
来时匆忙,茳承还没等到厨伯做好的晚饭,此时也已逛了小半个时辰,他如今体内没有脉系,体力耐力大不如前。他拽了拽灵傀的衣袖,道:“饿了。”
这灵傀虽是凌王随手捏出来的,但模样、声音都与凌王别无二致,且行动如常,与临唯捏出来的那些几可乱真的灵傀不相上下。这灵傀还给自己穿了身殿下平常根本不穿的青灰的长衣,看在茳承眼中,仿佛就是殿下本尊,穿了身青灰的长衣一般。殿下皮肤冷白,又总穿玄蚕锦,更衬得他如冰如雪,如今,穿了这一身青灰,稍卸了卸身上冰冷凝霜般的凛然寒气,倒显得人更俊俏清丽,以至于这灵傀回头来看茳承时,茳承真真切切地被惊艳了一下。
灵傀之内底寄居着雪翼的神识,茳承的一言一行,看在灵傀眼中,便是落入了雪翼眼中。他将茳承的表情分辨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了一下,虽说只是借着灵傀的脸向茳承笑了一下,也换来了茳承一声不甚明显的抽气声。
灵傀又一乐,不再看茳承,转而去看街边挨挨挤挤排出来的吃食摊子,摊子旁边儿都支着简易的茶棚,这些摊子茶棚,明日天亮之前,都得拆回去,毕竟,这些摊铺占的都是官道,白日里往来的都是车马仪仗,若不收,怕还走不开。
知道茳承挑食,灵傀分出神识几乎转瞬将周围摊点上的吃食探知了个遍。凌王对灵流的感知和应用,东雪无人能出其右,故而,片刻后,茳承便被领到了一处茶棚之内,雪翼替他要了一份酵蜜五彩小豆的甜汤,另去别的摊子上要了份偏酸口的果子粘糕叫他配着吃。
茳承被养刁了的舌头一尝便知这是殿下凑过的灵流的,殿下就是殿下,随意凑的都比临唯刻意做的好吃。茳承一面在心里编排临唯的厨艺,一面甜滋滋得吃甜汤和粘糕,等他慢慢地吃完,大飨宴阵也在乍然于夜空中绽开。
顷刻间,巨大的结阵自黎山阵台绵延而出,万千华光倾泻而出,覆盖整座王城。结阵华光照得王都犹如白昼,令星辰失色,灯火自惭。那阵似乎有形,仿佛为王都罩了一层刻满了奇异花纹的水晶壳,雨珠落在结阵之上,便被凝结成冰珠,其音脆如玉珠落盘。结阵如伞,罩住整座王都,冰珠在结阵上滚动,终于在结阵边缘落下,犹如飞瀑落珠,跌入王都护城河。
结阵缓缓旋转起来,带着落在结阵上的浑圆冰珠也四处滚动。
茳承昂首看着将遮盖着王都上空的繁华结阵,以他如今的目力,并不能看清雨水如何落下,如何在结阵上凝成冰珠,如何在结阵上滚动;以他的耳力,也无法从周围惊叹的呼声中听清冰珠在结阵上滚动发出的清脆声响。但他仍旧认认真真地昂头看着那刻画着繁杂花纹的华盖,让流光溢彩的阵光,落进自己眼中。
“茳承,你看。”
茳承下意识顺着身侧灵傀抬起的手臂去看。
春霖节间,一直落雨,许多低洼处,余水未消。那聚在低洼处的雨水,为灵力裹挟,摹地活了,化成执伞起舞的少女。其中一个水做的少女倏然化为万千水珠,飞向他,又在他面前重新聚成执伞少女的模样,绕着他,且行且舞地转了一圈。他几乎能看见那水做的少女生动柔美的眉眼,甚至能想见那眉眼间流转的活泼与柔媚。
茳承愕然地瞪大了眼。难怪……难怪只有这一年的同乐阵被称为凌王阵,若非凌王,如何,如何……
他尚未想明白如何什么,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拽住了身侧灵傀的衣袖。他拽着那一截衣袖,被裹进了沿街流动的人群里,和人群一起,追逐着水做的舞姬,为它们,为凌王,欢呼雀跃。
那些水做的舞姬且行且舞,最终,行至护城河上,在水面上翩翩起舞,最终,化为万千水珠,落入河中,再寻不见。
此时,恰是亥正,大飨宴阵,收。
宴阵收了之后,灯火阑珊的护城河边骤然一黑。众人尽兴,便也三三两两结伴沿着长街回道主街热闹的地方去。茳承定定地望着空空荡荡的护城河,扯着灵傀的青灰的衣袖,一时没了去处。他有些不敢回头看灵傀此时的模样,生怕看一眼,就要被这灵傀送回怜州。
他此前,和殿下说了想在殿下的临渊殿过夜,但殿下当时态度有些模糊,他并不能确认殿下答应了,后来呢,也没敢开口再问,就一直这么小心翼翼地等到了今日。如今,他也只敢扥着灵傀的衣袖不撒手,别的话是一点不敢说。
灵傀忽然主动开口道:“在解甲。”停了片刻,又道,“陛下召见。”
茳承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灵傀这是在告诉自己殿下正在做什么,顺便解释殿下何以还不带他去临渊殿。这便是说,殿下同意他今夜宿在临渊殿。
茳承心理高兴得冒泡,但死死抿着嘴唇绷着劲儿,将手中灵傀的衣袖拽得更紧了。只听“刺啦”一声,茳承一怔,回头去看,灵傀的衣袖,竟被他生生给拽得撕开了一条口子。
灵傀一时无言,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袖。茳承一时无言,垂眸看向手里拽着的衣袖。
片刻后,茳承避嫌似的,红着脸松开手中的布料,小声道:“不是故意的。”
灵傀绷着唇角,忍下了一点笑意,低低地“嗯”了一声,片刻后,道:“回来了。”他话音才落,茳承脚下便旋出了一点阵光,他反应不及,便被阵光裹挟着,只刹那,便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温冷怀抱中。
被洗去脉系之后,茳承身体也变得脆弱,几乎不能忍受进出结阵时的眩晕和窒息。他眼前的昏黑,耳中的嗡鸣,和过快的心率,都让他有一种溺水的错觉。每次都要缓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他下意识揪紧了心口处的衣料,眸光涣散着急促喘息,想要尽快将自己从溺水的错觉中拽出去。
雪翼见他如此异常,便知这是他的身体过于脆弱,无法承受自己结阵的运转速度,自身灵流被他的结阵彻底扰乱的缘故,只得伸出手指,在他心口处点了一点,一点灵光自指尖沁出,旋即捋顺了茳承体内紊乱的灵流。
茳承缓过劲儿,昂着脖颈,折出了一个极其脆弱的角度,激颤着抽了口气之后,终于在他的怀里恢复了清醒。
雪翼拧着眉,垂眸瞧茳承,问道:“怎么回事,从怜州来时反应还没有这么严重。”
茳承虽清醒,但心跳和呼吸尚未平复,他揪着心口处的衣料,一面用力喘息,一面轻轻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围绕着自己的空气仿佛有千钧重量,挤压着他的脏腑,让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他挣扎得泪水涟涟,片刻后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殿下,难受……”
雪翼又一怔,五指微微一动,转瞬在自己和茳承身侧落下了一个结阵。茳承绷紧了的身体骤然一松,无处不在的威压终于散去,他捂着心口,终于获得了调整呼吸和心跳的机会。
见茳承缓过劲儿来,雪翼也跟着略松了一口气,道:“临渊殿内有灵力密度太大,以你的如今的身体,恐怕没法适应。”他说着,扶在茳承后腰上的手也跟着一寸寸地顺着掌下的脊骨捋上去。茳承身体很薄,附着在脊骨两侧的肉也是薄薄的一层,隔着衣料都能摸出略有起伏的形状来,到了接近颈骨的地方,肉更薄,起伏便更鲜明。何况,雪翼还有除了触觉以外的,不胜枚举的,感知茳承起伏的手段。他隔着衣料用掌心轻轻揉动了一下茳承颈骨与脊背连接处的几处连绵不断的起伏,问,“还是送你回怜州?”
“不要。”茳承抬眼看向凌王。只一眼,他的喉结就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一团不可言说的欲念被他自己咽进肚里之后,又蛮不讲理地烧到了四肢百骸。
殿下已换了贴身的寝衣,正盘膝坐在小榻上。他自己整个人横躺在殿下腿间,脊背全靠殿下的腿和一只扶在颈后的手支撑。他方才慌乱的挣扎间,约莫是扯动了殿下的衣襟,寝衣领口已有些松散,露出一点雪白冷玉一般的肌肤来,被殿内流动的阵光一照,他甚至能看见肌肤上流动的……绸缎一般的细腻珠光。
茳承不甚自在地动了一下,双股内侧轻轻相互摩擦了一下,擦出了一片黏腻的触感。他被殿下的怀抱裹着,被殿下身上的冷香绕着,实在是,淫心欲念狂起乱动。
上一回,他只在临渊殿承欢过一次,但那一次,持续了七天。当时,陛下令殿下迎娶南鲛国的鲛人公主。而陛下绝不可能让一个娶了异国鲛人公主的凌王担任四军统帅。交出军权权柄,自四军统领之职上卸任,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权侵朝野数十年的凌王,只一朝夕,便要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跌落尘泥。
茳承伸出手臂,勾住凌王的肩膀,怀着一点私心,将自己的额头贴向凌王的肩窝,还故意将凌王本就松散的衣襟蹭得更开,好叫自己的额头稳妥地贴上凌王的肉,“不想回怜州,想要在这里……”
上一回,凌王跌落尘泥时,他也在王都,他不顾一切地闯进了临渊殿,被满怀失意无人可说、无处可泄的凌王逮了个正着,被按住狠肏了七天。那七天,他的宫腔里、后穴深处,都被灌满了精水淫浆,到后来,他被肏得失了神,腿、穴、甚至里面的宫腔口,都合不上了,淫浆蜜水灌进去多少就淌出来多少。他毫不怀疑,若非那时候、自己体内已被篆刻了脉系,能靠着脉系流转恢复,他应该就直接死在凌王床上了。
那七天,也是他的最后一回。他从临渊殿出去之后没多久,就被杀了。所以,临渊殿,对他而言,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上一回,他跪在临渊殿冰凉的地砖上,向凌王荐枕,求他为自己复仇;与凌王荒唐的最后七天,也在这里。他和他的殿下,始于这里,也终于这里。临渊殿里,还有连通着殿下王鼎的石池,而此时,那座王鼎里,还藏着一个孩子。
一个,现在才出生不久,但长大之后,会疯狂迷恋凌王,将凌王视为一切,成为凌王手中最锋利的刀的孩子。那个孩子的刀锋,指向凌王以外的一切人,他无法忍受靠近凌王、拥有凌王的一切人。比如自己,比如凌王的妻儿。
所以,那个孩子,杀了他们。他用这种残忍决绝的手段,逼殿下看他、爱他、选择他,但最后,凌王选择了自焚。
茳承揽着凌王的脖颈,整个人都在凌王怀里微微发着抖。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他恍惚间觉得很冷,很害怕,又很激动。他想起了自己的死,凌王的死,那孩子长大了之后的阴沉模样……
没有人能不害怕能够杀死自己的存在,但是他已经获得了重新再来的机会,如果还是害怕,那只会给他第二次杀死自己的机会。珊瑚塔下的殿下的结局和那个孩子紧密相连,改变了那个孩子,殿下,说不定就不必走向那个结局。上一回,他得知那个孩子的存在时,那孩子已经六岁,已经若隐若现地展现出了对殿下的独占欲,若是能在那之前……
茳承一面浑浑噩噩地想,一面不自觉地偏头看向殿中内侧摆的一扇巨大的雪白屏风,那屏风后,通向临渊殿最深处的石池,那石池,就连通着王鼎,此时,那个孩子,就在王鼎里。他杂乱的思绪已经不允许他进行更多更深更冷静的思考,他恍惚间回到了上一回的那七天里,身下的穴已经不受控制地瑟缩蠕动起来,一汪一汪的水从穴道里挤出来。
上一回,那孩子之所以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了自己,何尝不是因为嫉恨自己早早地得到了殿下……就像,现在这样。
茳承一向很嫩,很水,雪翼从第一次见茳承时就知道。
毕竟,他一向习惯探知先于眼耳,故而,那一日,在踏进冬官第院落之前,他就已经探知到,那院里,有一个已经湿得荒唐,且很显然越来越湿的双儿在迎他。他被这个双儿、这个双儿的潮湿,荒唐得瞬间收了自己的神识,直到那天离开冬官第,都没有再放出一丝一毫的神识。
他第二次进冬官第,恰好碰见茳承买配餐食回来。他一眼便看出那餐食中刻意凑起的灵流,也就是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些欣赏这双儿的天赋。之后,他按他寻常的习惯去探知地下神脉消遣时,竟触碰到了那个双儿的神识。细弱到在他看来近乎可笑的神识,竟敢去探地下神脉?他顿时玩心大起,将那颇有天赋的双儿折腾了一顿。他那时甚至想着,这样敏锐的感知和神识,若刻意培养,能往高级隼兵的方向发展,他一度生出了将这人挖进隼巢培养的想法。
思忖到这一节,雪翼忽地嗤笑了一声。眼下,茳承身下的淫水,已经泡透了几重衣,渗到了他腿上。幸好当时没真的将这双儿弄进隼巢里,不然,就他这个样子,不知得将鹰隼驾驶座泡成什么样儿。
雪翼好整以暇地掀开茳承身上长袍的下摆,探手进去,勾散了里头的衣裤系带,摸到了茳承腿间一片冰凉的黏腻。虽隔着亵裤薄而柔软的布料,但他的指尖已准确地抵进了肉缝里。他慢慢地隔衣揉捻着两片很薄很小的花唇,笑问:“第一次见你,你就湿得很,那时,你想了什么,湿成那样?”
茳承绝望地闭上了眼,他就知道,肯定瞒不过殿下。但现在才来算账,实在是,实在是……他勾着殿下的脖颈,将通红的脸颊藏进凌王怀里,腿也跟着动了动,讨好地蹭了蹭殿下的手,赖赖唧唧地小声回道:“殿下能不能……嗯,不问……”他总不能答在想被你肏时的情状。
他不答,凌王却替他答了。凌王剥了他的亵裤,伸了一指刺进了他腿间的穴道里。
穴里软、滑、润、紧、嫩,他已然十分小心,但柔嫩的内壁还是被他的指甲刮擦出了血痕,他虽没有看,但他有的是法子知道。茳承小声哼哼着,大抵是疼着了,眼里蓄起了水光,穴里却绞得更紧,他试探着,玩弄着,搅响了其中丰沛的水浆,搅弄出了一点细弱的水声之后,又徐徐退出来,再加了一根手指。
凌王动作不快,有些磨人,食指中指在里头搅弄,拇指又顺着花唇滑上去,剥出藏在花唇里面的肉核,正配合着搅弄的动作揉捻挤压。
“是不是就在想这个?”
茳承收缩着穴道,哆嗦着绷紧了双腿,淫浆喷了凌王一手。好爽,凌王其实也没怎么激他,但他的小屄就是爽得直喷。他忍不住拧动起柔软的腰肢去配合殿下手指的动作,想将它们吞得更深,让它们按到更舒服的地方。他嘴上正小声哼唧着嘤咛,心里却在想——我那时想的,可比现在激烈多了……但他一点儿也不敢真的让殿下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因为他太了解殿下了。殿下真要真被挑起来,会要得很凶,如今他体内没有脉系,真激到了殿下,殿下再有意折腾,八成会好几天下不来床。
于是,茳承含着殿下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侧了侧身,在殿下脖颈上轻轻吮吻了一下,小声地道:“殿下都知道,嗯,那,那就不要问了。”
雪翼眼风漫不经心地掠过这殿中深处的那一道屏风,手上却毫不留情地狠狠碾过茳承穴道中一处触感偏硬却柔滑的地方。这里,能同时激到茳承的女阴和男根。他对茳承身体的了解,甚至远超茳承自己。茳承果然绷紧了双腿剧烈地弹动了一下,喉间也挤出了一声很是甜腻的呻吟,穴道深处涌出一大股黏腻的水浆,再次喷了他一手,男根也跟着剧烈地抖了一下,射出了少许精靡。只是这样,就吹了?也太敏感了些。
他揽着茳承,轻声道:“既然你说我都知道,那我不知道,也不合适。”他一面揉捻着茳承要命的敏感处,一面慢条斯理地问道,“你想要宿在临渊殿,是不是,对王鼎,起了心思?是谁,叫你,对本王的王鼎起心思?”
藏在花唇里的肉核、藏在穴道里能激到女阴和男根的敏感处,两个于茳承而言特别要命的地方此刻都拿捏在殿下手里。拿捏也就罢了,殿下还在无所不用其极地揉、碾、顶、压、掐。
茳承半点也不怀疑,他那藏在花瓣里的肉核,肯定已经被玩得充血,肿胀不堪了,不然,怎么会像如今这样,殿下用指甲刮一下,就让他又疼又爽,忍不住哆嗦着喷水。屄里的敏感点也叫殿下玩得又酥又麻,只觉得殿下用手指稍微顶弄一下,阳物顶端就有水,汩汩地流淌出来。他分不清那到底是清液还是精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阳物被自己流出来的温热黏腻的水泡得一塌糊涂。他的外袍还穿上身上,怕已经潮得像失了禁。
“是谁,叫你,对本王的王鼎起心思?”
这句话听进茳承耳中,叫他猛地一哆嗦。伴随着这一哆嗦,他又潮喷了一回。他早该沉沦进情潮里,享受殿下带给他的欢愉。但是,眼前的这个殿下,敏锐,又不全然信任他,哪怕明知自己已然意乱情迷,也不肯全然交付。茳承咬牙切齿地从浓厚的情潮里拔出一点可怜的清明。这一点清明,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在来到临渊殿之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因为想起那个孩子,忍不住多看了那道屏风几眼。
现在的茳承,若当真只是一个想要殿下的双儿,无论如何,都不该对那一扇屏风感兴趣。天下知道临渊殿中有通向王鼎的石池结阵的人,绝对不超过十个,而这十个人里,不该有眼下的茳承。何况,如今的王鼎里,还有殿下费尽心机藏起来的那个孩子。如今的殿下,将那孩子视为自己决然不可告人的隐秘逆鳞。而他多看屏风的那几眼,无疑令殿下起了疑心,疑心他对王鼎中那不可告人的存在,起了窥视的心思。
虽然他确实知道,但他又确实不该知道。如今,打消凌王的疑虑反倒成了当务之急。身下的小嘴儿已被玩得直喷潮水,还要被迫,用他断断续续的清明,去思考该应付凌王的疑心。茳承咬着牙,心头没来由地烧起了一股无名火。
他就是知道!可那又如何!他又不会害殿下!
这一股无名火叫茳承瞪着眼,在凌王怀中挣扎起来,还伸腿顶开了凌王此前正取悦着他的那只手,怒道:“玩不玩给个痛快!这几句话玩完了我再问又能如何?!什么事情非要现在问?!”茳承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就要翻身从雪翼怀里下去,“上次不是玩得挺痛快?这回怎么这么婆妈?不会玩别玩了!哼!”
茳承气急败坏地从凌王怀里翻下去,他的外袍还人模狗样的穿在身上,但里头的好几层已叫凌王扯得糟乱,仓促之间竟没有整理妥当,翻身下来的时候,险险踩了自己身上滑下来的亵裤被拌个跟头。他本就气急,再被自己身上不争气的亵裤这么一折腾,气得恨不得撕了外袍底下的好几层。
烦死了!一天到晚的,疑心病这么重,疑心死他算了!还怀疑到自己头上,不识好人心的东西!茳承咬着牙,一面手忙脚乱地规整衣裳,一面用脸骂得很脏。
见茳承动怒,雪翼很是稀罕。他好整以暇地侧过身,用尚且干净的那只手支着脸颊,瞧茳承手忙脚乱骂骂咧咧地规整衣裳。他看了一阵,终于乐了,真心实意地笑出了声。
茳承听见这笑声,动作不由一停。殿下这样爽朗不加遮掩的笑声,就算上一回,他也没有听过几次。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凌王一眼,又只一眼,魂儿又被勾到了凌王手里。
凌王懒散地支颊坐着,另一只手上沾满了方才他喷出来的汁液,正淋淋漓漓地淌着,殿下将那只手抬到唇边,轻轻吮了一下食指指尖沾的一点晶亮的淫水,笑道:“所以,你知道这里有王鼎,也知道王鼎里有什么,是吗?”
茳承定定地盯着凌王的手,凌王殷红的嘴唇,麻木地点了下头。他的脑子已经不会转了,里头来来回回只一句话发出轰鸣的巨响——
殿下在勾引他!在勾引他!勾引他!
对着凌王殿下,他茳承的定性还没芝麻大。如此香甜的饵料都送到嘴边,只恨不得掰开他的嘴往里喂了,可就不要怪他连饵带钩的往里吞了!
茳承手脚麻利地开始脱衣服,一面脱,一面恶狠狠地盯着凌王。若是眼睛里的急色能化身成猛兽,凌王怕已经被拆吃入腹。
凌王施施然微张双臂,等茳承入怀。
茳承脱了外袍,将下半身的裤装三下五除二剥了个干净,又踩下鞋袜,光着脚三两步走到殿下身前,居高临下地凶狠地吻住了凌王的嘴唇。他一面吻着殿下,一面把殿下往床榻上压,还腾出一只手来伸下去拉拽殿下的衣带,去碰被殿下寝衣遮掩的阳具。很好,已经硬了,不必他再伺候了。他一面这么想,一面扶稳了殿下的东西,一面沉腰往下坐。
他的小穴早先已被玩得汁水淋漓,腿间那片软肉眼下正滑嫩得像块豆腐。然而,饶是有软嫩水滑的加持,他也只顺利地吞进了一个头。茳承咬牙切齿,殿下的这东西,真是……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才试图往下坐一点,便觉得穴道里疼得紧,根本不敢乱动,想轻轻磨几下杀痒,可他吞得也不深,稍稍一动便要滑出来。他小幅度地挣扎动弹了一会儿,终究没能取得什么实际进展,倒把自己逼出了一身薄汗。
雪翼本没有打算多加干涉,但茳承这一顿折腾,实在是,有失水准……倒腾半天,还只是拿紧致嫩滑的穴肉咬着自己阳具的一点儿尖尖儿使劲儿,还没怎么样呢穴里的水就哗哗地淌。雪翼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道:“你,别是,不会吧……”
茳承咬着牙,愤愤地瞪了雪翼一眼。
不过仔细想想,他还真没攒下在上面的经验。都是殿下压着他肏弄。他的身体毕竟异于常人,穴道浅细……他记得上一次的第一回,殿下自己的东西都没上呢,他就被玩得高潮了好几趟。茳承咬着嘴唇,想起上一回,殿下甚至没用自己的东西破他的处,没来由地有些愤懑,气哼哼地往下坐了一下,细窄的穴道被撑开,疼得像是要裂开。茳承闷哼一声,被撕扯的痛感逼出泪。他终于不跟自己较劲儿,松了腰上的劲儿倒进凌王怀里,抽噎着骂:“什么东西?都吞不进去!”
雪翼嗤得一乐,就着眼下仰躺的姿势,稍一调整动作,伸开一臂环住茳承的腰肢,将他稳在怀里,徐徐地浅浅戳弄,等着他的身体慢慢适应。
凌王掌握了性事的主动权,茳承也乐享其成,卸了浑身的劲力趴在凌王怀里,两只手很不老实地摸进凌王寝衣的衣襟里,去摸他一直很喜欢的,凌王那一身冷玉一般的细腻皮肉。穴道被轻浅的戳弄勾起了很大的胃口,正不自觉地蠕动着泌水,茳承被戳弄成了一汪软绵绵的春水,哼哼唧唧地轻轻扭动腰肢配合着凌王的动作,“哈,痒……嗯,深,深一点……”
雪翼不甚耐烦地轻咝了一声。他从茳承这一阵儿的表现就看出来了,这人,就是瘾大,嘴上叫得凶,身体的承受能力其实根本不行。比如现在,他嘴上喊着要深一点,但如果自己在完全开拓好之前挞伐动作,他肯定又要疼得掉泪。穴道里柔嫩水滑,但紧仄逼人,根本没他嘴上说得那么好相与。
雪翼轻轻动作了几下,略略深入进去,戳探到了一层鲜明又极有弹性的阻隔。他上回一时兴起用神识和灵力玩的时候就发觉茳承这儿的结构,小,但全,穴道、膜、宫胞都长得齐齐整整,但约莫是双性之身的缘故,发育得不太好……真要说起来,茳承这儿的一套东西,像是,还没及笄的……
念头转到此处,雪翼动作一顿,心里隐隐约约地不大自在,感觉自己挺不是个东西。
茳承身体本就敏感,自然感觉到了来自穴道里面的细微的拉拽的痛感,意识到这是殿下戳到了那儿,也察觉到了殿下隐约的犹豫。他不太懂殿下在犹疑什么,只觉得眼下这个殿下太会磨人,什么事儿都不给他痛快,干脆自己一沉腰,坐了个猛的,帮着殿下突破了那一层柔软的阻隔,而后,他疼得呜得一声就哭了,再不敢动作。穴道里的淫浆混着血一道挤了出来。
雪翼一脸的“果然如此”,展臂托住茳承腰肢,稳住他的身形,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时两人僵着,也说不上来谁更磨人。雪翼等了一阵,有些耐不住性子地轻轻磨了一下,茳承登时哭得更凶了,也说不清是疼的还是爽的,整个穴道猛地一缩,夹得雪翼头皮一麻。雪翼一面耐着性子稳着,一面听茳承小声地在耳边哼唧着喊疼掉泪。
祖宗,这么磨下去,磨到天亮去,明早他还得上朝!
雪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陪茳承磨到现在,他的耐性已然用尽,他揽紧茳承,就着如今相连的状态将茳承压进小榻里,俯身吻了一下他带泪的脸颊,轻声哄了一句:“忍一忍,边做边帮你恢复。”
茳承睁着泪光莹莹的桃花眼,抽泣着,还没来得及应声,身下就吃了一记深顶。他瞪圆了眼,魂儿都要被顶飞了出去,他被顶得忍不住昂着脖子张着嘴,想要发出一点声响,但嗓音不知何故死死卡在了喉头,最终,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身下被贯穿的疼痛持续时间极短,他只刺痛了一下,痛感便迅速消退,灭顶的酥麻快感紧跟着漫了上来。这一记深顶,怕是已经直接戳到了他的宫口,茳承迷蒙地张着腿,眼神已然失焦,“好深……”
“这就深?本王还没全进去。”
这句话,听得茳承又是一声呜咽。他忽然想起来,上一回,殿下几乎每一次都会顶进宫腔里,卡在里面灌精……而殿下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的穴道短浅,不加上宫腔的深度,根本吃不进一整根。
宫腔口的肉环在一记一记的深顶中又酸又麻又疼,茳承早被折腾得失了神,殿下的每次深顶,都会退到很外面,碾压着他穴道内的敏感点狠狠地擦过去。他早被折腾地潮吹泄身了好几次,眼下,他的阳物还硬着,但已经泄不出什么东西,阳根底下坠的精囊都泄空了。
饶是如此,殿下还没结束,还没放过他脆弱的宫胞环口。又是一记深顶,痛得茳承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那肉环终于还是被肏开了口,茳承下意识收紧了腹部,宫腔内部喷出的一大股淫浆全数浇在了凌王的物件上,又被死死地堵在了里面。茳承难受得弓了一下腰,这一下,让他清楚地看见,自己小腹处顶出了殿下物件的形状,鼓鼓的一小块,随着那物件的动作,耳畔还传来来咕叽咕叽的,令人脸红耳热的水声。
到后来,茳承已然毫无反抗之力,张着的双腿都挂不住凌王的腰,甚至连宫胞口的肉环都只会开着迎合着殿下的肏弄。他随着殿下的动作,发出无意识的,哼哼唧唧的呻吟。他的意识被拉拽着,不太清醒,但他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还没晕过去,全是因为殿下每肏弄他一下,就会用一点稀薄但精纯的灵力,替他恢复穴道内的擦伤,顺便替他补充一点体力。
真的,还不如让他晕过去,这种能将他榨干的肏弄,还非要清醒着受,太磨人了。
等殿下终于在他宫胞深处射出精靡时,茳承已累得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但,偏生,他明明已经累到了这个地步,他的身体和意识,却因为被殿下刻意维持,而没有丝毫影响。他的宫胞口的肉环,甚至在殿下退出之后,又紧紧闭合,将里面的精靡含得一滴不漏。他的意识清醒得能感知到自己的一切变化,感受到殿下退出去时,如何带出穴道里粘稠的淫浆,在榻上,自己的腿上,拉出很长的丝线。
茳承合着眼,在殿下彻底退出去之后,终于如愿地晕了过去。
翌日,他在怜州醒来时,再一次感受到了凌王的恶劣。
凌王替他清理了身上的每一处痕迹和污物,除却……宫胞里含的那些。茳承感受着穴道里的蠕动,有黏稠的液体,缓慢地蠕动着,从很深处向外流淌、渗漏,徐徐地将他沾湿、打透。茳承下意识收缩了一下屄口,忍不住暗暗地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
上元日再三天,东雪年首春霖节也就到了头。茳承早间被外头灵傀收听雨铃的动静吵醒,一时有些怅然。他在怜州的第一个春霖节就这么过了。
殿下上元节后,便再也没有来过怜州。虽说他当时与殿下讲的条件确实只是“陪到上元节”,但……茳承不自觉地蹭了蹭双腿内侧,蹭到了一片触感鲜明的粘腻水滑。原本以为,殿下与他肌肤之亲之后,好歹,也会与他多那么二三两情意,哪晓得,殿下竟公事公办到了这个境地?
茳承心里憋闷,腿间的小穴却还在孜孜不倦地吐着水。开了荤之后,这身子,馋得更疯了。饶是他能把自己摸得泄身潮吹,但他想要的,远不止如此。
他想要殿下的阳物肏弄进去,徐徐摩挲、顶弄、开拓,用头部的肉冠楔进宫腔,在里面刺动搅弄。
茳承忍不住啧了一声,不行,越想越馋,越馋越湿,越湿越想,没完没了!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故意用大腿内侧的肉揉捻了一下腿间的花唇,他有时候甚至想一直咬着殿下……
茳承咬着嘴唇,终于还是探手下去,一手握着自己阳物早已被浆水浸得湿滑的柱身撸动,一手摸到腿间的花唇上,剥出藏在里头的肉核用力揉按掐弄。
要是能有个冷玉的角先生叫下面那张小嘴儿含着就好了……但是,这东西,他可没法对着临唯或者殿下开口,自己弄也瞒不过他们,实在是……茳承一面想,一面咬着嘴唇加快了动作,加大了力道,片刻后,他轻轻哼叫了一声“殿下”,泄在了自己手里。小屄里的淫浆吹出来了一手,精靡也射了一手,自己身上穿的贴里也被糟蹋了个彻底。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颇有些郁闷地想念起了先前有脉系的那些时候。
至少,有脉系,能调动灵力清理自己,方便不少。
他带着一身沉厚的欲望和粘稠起身,开始拾掇自己。等他将自己拾掇成能见人的模样,已是一个时辰之后。此时,厨伯早将餐食准备好摆上了餐桌。
茳承一面心不在焉地就着蜜糕喝雪稞子并碎肉熬出来的粥,一面捋这时候,殿下大概在做什么,以至于连来怜州过夜都没有功夫。
上一回的这个时候,殿下也在冷着他。茳承叼着颇有些柔韧的蜜糕磨牙,十分愤懑。上一回,殿下在春霖节前就在怜州要了他,真说起来,那一次比这一回做得更狠,最后,他都失禁了。不过当时,他太害怕殿下,以至于殿下之后来看他,他都下意识推拒了殿下的接触。殿下何等敏锐,看出他的推拒之后,冷了他整整两年,两年啊!茳承如今想起来,都忍不住替上一回的自己惋惜。两年光景,都够睡殿下多少回了,竟叫他平白浪费了!不争气的东西!
思忖到这一节,茳承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念头又偏到了“睡殿下”这档子事儿上,登时恨起了自己这一回的不争气!行行行,上一回没睡上,这一回光想睡,他这个脑子真就是寻思不过来两件事儿了!茳承恶狠狠地把最后一块蜜糕嚼碎咽了,终于捋出了一点线索。
上一回,他被软禁在怜州六年,这六年,他没有听过外头的消息,全靠回了王都之后,自己有意收集情报,才填补了这六年的空白。这六年里,殿下真正在做的事,只三件——凿天下鼎、入王鼎闭关、抚养王鼎里的那个孩子。后五年,殿下和太子殿下一起入王鼎闭关浸养,换言之,凿天下鼎这件事,就是第一年办成的。按照当下的时间来看,正是今年,靖启四百六十年。
今年,已告老还乡的前凤阁阁老、太子太傅黎崧先生“凿鼎以为天下用”的谏言会被陛下采纳,而后,凌王殿下会奉命凿鼎。天下众鼎落成之后,凌王殿下和太子殿下同时离朝闭关。
在东雪地下埋藏的神脉,相传为古神血脉所化,乃术士灵力之源。所谓鼎,便是所埋不深,人力可至的若干神脉交互之节,神脉交互越密,此节便越强。按现下的规矩,神脉交错十节以上,才堪为一鼎;百脉以上交错者,可凿王鼎。按东雪规矩,鼎一向由月涯府造册监管,入鼎,须经月涯府许可。州府有权定期向月涯府提请入鼎术士名单。东雪一直凭借此法辖制境内术士,令境内术士听府衙调配。是以,东雪朝廷一直将“鼎”看作国本。至于“王鼎”,东雪境内仅有七座,均由雪帝亲自辖制,被雪帝视为逆鳞。
王族看重灵脉,一向限制凿鼎。但东雪境内的术士却越来越多,早已出现狼多肉少的局面,术士纵使愿意供月涯府驱使也难以获得入鼎浸养的机会,若非月涯府武力镇压,东雪境内的术士怕早就不受府衙辖制了。黎崧先生早在靖启三百九十六年,便已看出了这个隐患,提出了“凿鼎以为天下用”的谏言。只是,当时的靖启陛下,仍将神脉与鼎看作王室逆鳞,黎崧先生的谏言触怒陛下。最终,他因为这谏言,被贬至胤州,老先生在胤州州府任上呆了十二年之后,告病卸任,回了云州老家。
思忖到这一节,茳承已渐渐将事情原貌拼凑了出来。当年,凿鼎这一节,起于胤州。胤州这一节,起于皇三子珺王。珺王在靖启四百六十年,得赐邑胤州。但珺王入邑胤州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才牵扯出了后头的“凿鼎以为天下用”,茳承便不得而知了。
但如无意外,殿下如今,应该在为了胤州之事奔走?
等不来殿下,他的猜测也无从印证。茳承百无聊赖地换上鹿皮靴,再次踏进了果园。
临唯透过在园中照料果树的灵傀们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茳承追着园子里的鸡就撵,一看见鸡进草窝就上去赶。三天,他吃了饭就散心,散着心就撵鸡,把鸡撵得进不了窝不下蛋。
当夜,雪翼被临唯以“茳承想你想得把鸡撵得不下蛋”为由从临渊殿“绑”来了怜州。他站在茳承床边,迷迷瞪瞪的思绪还停留在“想他”和“把鸡撵得不下蛋”这两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上。
至于茳承,他早在阵光彻底熄灭之前,欢喜地叫了一声:“殿下!”接着,他伸手扯住雪翼的衣襟,手脚并用地将人卷上了床,死死压在身下。
雪翼终于回神,抬眸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道:“你想见我。”
茳承心道:“岂止是想见你。”他这么想着,并没有立即将这句话说出来,因为他的嘴正忙着吮咬凌王的嘴唇,顾不上说话。他用嘴唇、牙齿、舌尖,揉捻舔弄凌王温冷的嘴唇。片刻后,他终于获得了殿下的回应,殿下终于轻启双唇,准他去尝他口中的清冷又柔软的香甜。
就算是上一回,他和殿下也没有这样漫长而激烈的亲吻。他情难自禁地吮着殿下的舌尖,攫取上面温冷又甜腻的水分,殿下的唇舌,仿佛一块才从蜜浆里捞出来的果肉,甜美得他恨不得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去。最后,他意犹未尽地吮了一下凌王的唇舌,将上面沾染的,不知是谁的津液舔进嘴里,轻声道:“岂止是想见殿下。”他一面说,一面牵着殿下的手探向自己腿间那一条柔软的缝隙,“还想要殿下,没有一刻不想。甚至,想一直一直含着殿下。”
雪翼抬眼看着茳承,看他媚态横生的桃花眼里潋滟的水光和眼尾双颊上的潮红,看他覆盖着一层水膜的嫣红嘴唇。这样的茳承,总能叫他想见柔韧的茳芜,被江风吹倒,压近水面时的光景。
他也确实像水养出来的人儿。
雪翼摸到他腿间的一片粘腻的潮湿,觉得自己像是摸进了一只被撬开硬壳的贝类的肉里。雪翼拨弄着柔软滑腻的贝肉,轻柔地从中剥出了珍珠,又慢慢地将珍珠拈在了指尖把玩。
贝肉里说不清是抗拒还是欢迎的潮水喷了他一手,茳承也跟着哼哼唧唧地倒在了他身上。雪翼将人接住,翻身将他罩在了自己投下的阴影里。手指却探向了贝肉的更深处,温热又狭窄逼仄的穴道绞缠着他的手指,以至于他的指尖蠕动都十分艰难。雪翼轻笑了一声,应着茳承的虎狼之词,回道:“你啊,可别太贪。就这样,还想一直含着?”
茳承攀着凌王的肩膀,将从殿下肩上垂落下来的一绺漆黑的发尾衔进嘴里,用舌尖舔了舔。竟也是微凉的,带着令他着迷的冷香。他嘴里含着殿下的一绺发,腿间含着殿下的手指,还微微曲起腿,隔着层层的衣物,去蹭殿下的阳物,试探他有无情动。他被自己蹭到的硬物取悦,不禁哼笑了一声,含着一绺发,含糊地道:“含不住,那还不是因为殿下没能肏熟我。”他一面说,一面扯开殿下身上的玉带、宫袍的衣襟,探进殿下腿间,开始挑逗起那犹如冷玉的物件儿。
茳承寻衅一般的言语和作弄,只换得雪翼一点了然的笑意。他徐徐撤出在茳承穴里的泥泞间沉陷许久的手指,轻声道:“既然你想被肏熟,那这一回,我就不帮你了。”话音未落,他便将身下被撩拨得邦硬的物件儿楔进了茳承体内。
茳承哼了一声,张开双腿缠上凌王的腰,尽可能将自己完全打开,接纳凌王的进入。
雪翼比茳承更知道他的极限在哪儿,敏感的冠状头部被柔韧水滑的贝肉死死绞住,引得他忍不住进得更深,要得更狠。茳承里头已经足够水嫩,无需他多余的摩擦来取悦,他便以一个强势又干脆的力道,一分一分地,拓开了狭窄柔软的穴道。
茳承一开始尚且能够忍受,但随着凌王越进越深,他的身下也被撑得越来越胀,在殿下头部戳探到他藏在穴道末端的宫口时,一股无法言说的酸麻携着灭顶的快感,彻底将他淹没。茳承终于忍耐不住,将脖颈扬出了一个极度脆弱易折的角度,喉间溢出了一声高亢又婉转的呻吟,身下也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阳具弹动着喷精,宫胞也抽搐着出浆,全数浇在了凌王身上。
雪翼虽不意外茳承的剧烈反应,但还是调笑了一句,“只这样,就去了?”茳承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没有余力回复他的调笑。他也不介怀,只趁着茳承高潮过后,下意识放松穴道的机会,以一个不算快,但也绝对不慢的速度,肏弄起来。
才高潮过的身体猝然迎来强势的顶弄,茳承只觉得穴道里被磨弄得酸胀生疼,饶是有才泌出来的浆液润滑,也叫他难以生受。他被磨得生生落下泪来,不住地挣扎推拒,想要从殿下身下脱身。他不住地挣扎垂泪,软着嗓音讨饶:“慢,不行,嗯……慢一点啊……”
雪翼掐着茳承细瘦柔软的腰肢,用强势的动作将人钉在原地,茳承的挣扎,令体内穴道的收缩变得更不规律,会从某些意想不到的角度取悦到他。因此,他毫不理会茳承的讨饶,动作依旧强势而狠厉。
片刻后,茳承再次感受到了,深埋在体内的柱身冠状的头部在穴道里来回逡巡摩擦带起的酥痒,他又忍不住贴进雪翼怀里,用自己的手脚、穴道,再次绞紧了殿下。他如愿地迎来了他一直想要的,狠厉的贯穿和挞伐。
小小的穴口吃得滚圆,边缘的嫩滑的贝肉被拉扯着堆砌成淫靡的模样,被柱身带出来的淫浆在穴口处堆积,被拍打成白沫。茳承爽得脑子一片空白,双腿早挂不住殿下的腰,无力地大张着分在两侧迎合殿下的肏弄,手也早攥不住殿下的肩膀,只无力地垂在床铺上,混乱间,摸到了殿下的手腕,便松松地抓着,整个人只能跟着殿下的节奏起落。
雪翼垂眸瞧着茳承被肏到失神的模样,大睁着的双眼不停地往外溢着泪,蒙着一片空蒙水雾的眼睛,让人想见无害纯良的食草小兽,口中的呻吟,高高低低的,迎合着自己的动作。包裹着他的穴肉也时松时紧地吮咬,接纳、甚至欢迎着他的欲望。
雪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某种阴暗的欲念从他的心底挣扎破土,他清晰地听见它拔节生长的脆响,最终,将封住他一切旖念、情绪的厚重冰层,撑开了一道细微,但鲜明的裂缝。他倾身下去,揽起茳承的腰背,就这相连的情态,将他抱了起来。
骤然由躺姿换成了坐姿,背后的骤然悬空令茳承不由自主地惊叫了一声,身下也因为他的挣扎弹动骤然一沉。茳承昂起头,尖叫了一声。这个姿势,进得太深,阳物冠状的头部顶弄开了宫口,完全楔了进去。宫口骤然紧缩,吸得雪翼头皮一麻,精关骤然失守。
小小的宫胞被淫浆精水撑开,胀得茳承下腹出现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雪翼将还深陷在高潮余韵里轻轻哆嗦着的茳承揉进怀里。也正是这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了一声脆响。
那是结满湖面的冰,骤然出现裂纹时的炸响。
腿间原本雪白的媚肉被肏弄得翻出了殷红的色泽,柔软贝肉里充血的珍珠探出花唇之外,在空气里颤颤巍巍地抖动,小小的花唇已被揉磨成肿胀的一片烂红,烂红的花唇下方,屄口正慢慢翕合着。雪翼指尖沾着药膏,正徐徐揉磨着这一片烂红,他的指尖轻轻刺进缓慢翕合的屄口里,将药膏徐徐推进少许。他瞧着这还不到小指粗的屄口,想着这么个小东西,是怎么胃口大开将他整根吞吃进去的。
茳承还在睡梦里,但身下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凉意还是叫他不大痛快。他下意识地想用大腿去蹭一蹭下身,但有一股力道摁住了他的腿,不叫他乱动,他委屈极了,哼唧又含糊地嘟囔了两句,又扭着腰想要逃开,但身下的触觉仍旧不散。
膏药被体温焐热之后,便化成了泛红的清透药汁,晶亮的一层,罩在茳承腿间,红肿的肉核、花唇、穴道里面,都照顾了个遍。茳承身子一向敏感,只上药这一阵功夫,已引得他出了水,淫水从穴道里流淌出来,还带着一点药膏的红。
雪翼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媚肉翕合着挤出汁液,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他阖着眼,掀下茳承身上的亵衣衣摆遮住他的私处,又将被子拉下来将人盖好。
茳承一觉睡到晌午,他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动了几下,除了腿间凉凉的,有些隐痛之外,倒也没什么异样。这种隐痛,他倒不算太陌生,上一回,殿下要狠了之后,他的小穴也会被揉磨得不像样,里面还会有轻微的裂伤。这一回,他这才是第二次,只是这个程度,就,也还可以……也算殿下留情了。他探手下去摸了几下,不大疼,凉凉的液体糊得到处都是。茳承脸一红,将手拿出来细看,见摸到的液体泛着粉红还散着一股异香,便知道殿下虽没有用灵力帮他,却也替他上了药,只是他自己控制不住下头这张嘴,殿下涂抹进去的膏药怕是都吐了出来。
茳承躺了片刻之后,终于爬起来开始拾掇自己。等他吃了饭,围着院子慢慢溜达,慢慢活动着被折了小半夜酸软难忍的腰时,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昨夜殿下来了,但他正事儿一句没顾得上问,只顾着寻衅调戏,勾着殿下要了两回。
茳承抿着唇,揉着腰,暗暗地想——若是今夜殿下还来,一定要记得问。
殿下来了,但是……
茳承被迫张着腿,衣摆被掀起来捋到腰际,裤子褪到了腿弯。张腿的姿势,让他腿间的屄穴毫无遮掩地落在殿下眼里。茳承偷偷抬头看了殿下一眼,见殿下正认真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小屄,登时羞得不敢再看。此前在床榻上,再怎么浪荡的姿态他都有过,但如今,这么赤条条地,让殿下这么不带任何欲念地细看,他反而羞得无地自容。他也不敢乱动身体,只好用双手揪着身下的被褥,一下一下地使劲儿。
雪翼轻轻抬了一下茳承的腰,将人摆成了更便于探查的姿势。他将茳承的羞赧尽收眼底之后,又扶住他的大腿内侧,用拇指在已收敛了烂红色泽的花唇上碾过,问:“疼不疼?”
殿下的声音十分冷淡,冷淡得茳承莫名有些愤懑。他咬着嘴唇,僵了一下身体,片刻后才勉强放松下来,瓮声答:“不疼。”
雪翼的手指分开在缝隙两侧,以细微,但不容拒绝的力道分开了花唇。花唇包裹着的肉核被剥出,穴道也因为这细微的力道张开了一道小口。敏感的肉核骤然暴露在偏冷的空气里,轻微地哆嗦了一下,小口也跟着轻轻翕合了一下,流出了少许透明的汁液。雪翼见肉核已消了肿,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伸了手指轻轻往穴道张开的小口里一刺,问道:“这里呢,疼不疼?”
茳承小声地“唔”了一声,好容易才遏制住用穴道去吮咬凌王指尖的冲动,他吸了吸憋得已有些泛粉的鼻尖,轻声道:“里面,有一点点疼。”里面有一点轻微的撕裂伤,饶是涂了药,也好不了这么快。
雪翼应了一声,指尖也不再深入。他抿着嘴唇,忍下一点笑意,探手抓出一个瓷瓶,瓷瓶里的东西在瓶里撞出了叮叮当当的细响。
茳承好奇地抬头去看,就见殿下打开瓷瓶,从中倒出一个半寸来长,小指粗细的东西,他莫名就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整个人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都哆嗦得厉害,“殿下……”
雪翼道:“放心,含一会儿就化了,伤不到你。”他一面说,一面不容拒绝地将那一枚药玉塞进了茳承的穴道里,甚至,还塞进了一指来深。
茳承感受着那药玉的深入,忍不住轻轻呜咽了一声,但随着药玉被推到了一个合适的深度,异物感又骤然消失。茳承略觉错愕,微微瞪圆了眼睛看向雪翼。
雪翼抽出手指,指尖一点阵光闪烁,手上指尖晶亮的汁液便消弭得一干二净,他对上茳承略微困惑的眼神,好心地解释道:“化得没有那么快,只是你自己……”雪翼说着,意有所指地点了点茳承的下腹处,“有一段,知觉会迟钝一些,含那么个小东西,无妨的。”
茳承抿着嘴唇,颇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谁想知道这个?!还是从殿下嘴里说出来!
殿下终于收了瓷瓶,自顾自站起来了,茳承如释重负,赶紧卷了被子把自己裹好,又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给自己穿好亵裤。真是,跟殿下什么过分的事儿都做过了,如今只是让殿下在里面塞了药玉,他反而,反而……茳承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把自己脑子想成了一团浆糊也没想出反而什么来,只觉得自己脸颊烫得能冒烟。
茳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把自己卷成了一条肉蚕之后,又瞎蛄蛹了好一阵,才等来殿下。
殿下才在他身侧躺下,茳承登时就不敢动了。他不仅不敢动,还躺得比临唯修过的树苗子直溜,一双眼瞪得像铜铃。
雪翼阖着眼养神,他一向有沉神识入地下神脉的习惯,就算休息,也甚少将神识完全收敛。他察觉茳承的异状之后,等了一阵,终于大发慈悲地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虽然茳承就是在等凌王主动开口,但他心里一点儿也没有凌王真的会开口的准备。如今凌王真的开了口,他反倒受宠若惊地,不大自在起来。他扭捏斟酌了一阵,终于翻出了好几天前就想问的那些事。
“殿下前些时日,忙吗?都没有来怜州。”
雪翼罕见地沉默了一阵。
说忙,倒也没有。
春霖节宴上,父皇下旨,三哥珺王赐邑胤州。胤州那地方,多煤矿,算是东雪境内二十五州中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但胤州富庶,全靠煤矿一产支撑,胤州境内皆事矿产不思农桑,故而胤州多数田亩均已弃置。
矿下一向多灾,年年都有青壮矿工死于矿难,家中妇孺虽能领抚恤,但州中毕竟没有可供妇孺讨生活的产业,久而久之,无数矿难遗属流离失所。胤州富庶,早已败絮其中。
故而,父皇是存了令三哥改胤州格局的心思,才封了他胤州这一州之地。三哥要成事,少不得助力,故而他这一去,还带走了冬官水部、工部的侍郎。
三哥早在起行之前,便寻他来商议过胤州之事,只是,三哥上元节后才到胤州,格局暂且不算明朗,真正忙的时候,还没到呢。
他之所以不来胤州,只是因为王鼎里还养了个出生不久的孩子,要人看顾。
思忖到这一节,雪翼神思一动,忽得想起,茳承在王鼎过夜时曾亲口承认过,他知晓王鼎的事。雪翼也没法深究他是如何知晓的,毕竟他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也实在究不过来。念头转到此处,雪翼也熄了瞒他的心思,答道:“王鼎。”
听得这两个字,茳承已明白大半。殿下不来,非是因为胤州的烂摊子砸在了他头上,而是因为他春霖节间一直宿在怜州,没顾得上“那个孩子”,于是节后便去看顾了。虽说茳承明知道那孩子如今才几个月大,心性未成,但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他翻身朝向凌王,从被褥里伸出两根手指头来,一下一下地扥殿下垂落在他身边的衣袖,暗暗地发泄心里的不满。
雪翼感受着衣袖上轻轻重重的力道,忍下了一声喟叹。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连巴掌大的孩子的醋都吃?雪翼斟酌了片刻,终于退了一步,道:“你到底还是觉得这里清寂吗?”
茳承一怔,扥着凌王衣袖的指节骤然一松。
上一回,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是他刚到怜州,才在这园子里住下的时候。那时,他还不知道这园子里能看见的所有人都是临唯的灵傀。殿下来时,见他兴致不高,便问他:“这里于你,会否过于清寂?”他当时没有深想,如今回想起来,才隐约明白,那时,或许殿下真的在担心他会寂寞。
茳承叹了口气,又苦笑了一声,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指收回了被子里。他抬眼看向平躺在自己身侧的凌王,用眸光描摹他的侧脸。无不心酸地想:我怎么隔了二十二年,才真的明白殿下呢……
茳承合了下眼,他心里二十二年之后的凌王终于和眼前的凌王完全重合。他再度抬眼去看凌王时,眼里已带起了一点笑意,若忽略他眸中一层淡淡的水光,这笑意称得上清媚甜美。他在被褥里挣扎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道:“殿下,你抱抱我。”
雪翼一怔,终于睁开眼,微微侧过头来看向茳承,一时竟被茳承某种闪烁的泪光惊住。旋即,他意识到,茳承的泪非因现在的自己,而是……他也不了解、不清楚的那个自己。雪翼喉结轻轻一动,咽下了一股于他而言过于复杂的情绪。他侧过身,张臂将裹在被褥里的茳承揽进怀里,静静地感受茳承的额头贴在自己胸前的温热触感。他忽然情不自禁地去想——茳承见过的那个“他”,和现在的他,于茳承而言,究竟有没有分别。但他清楚,这个问题,他没法问,茳承也不会答。
茳承将额头抵在凌王胸前,静静地感受着,温冷的胸膛底下心脏的跳动。上一回,他也这样听过很多很多遍殿下的心跳。殿下的心跳,沉缓有力,从容不迫,他总会一边听着这心跳,一边想见殿下的冷定和柔情。茳承听着同以前别无二致的心跳声,阖起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清雪的冷香充盈在他周围,将他包裹得一丝不透,“殿下,倘使,我觉得此处清寂,您会常来陪我吗?”
雪翼沉默了片刻,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已经来得很频繁了,但茳承似乎……还嫌不够?思忖到此节,雪翼感受到了一丝丝,比之前凿河时更甚的心力交瘁。
茳承丝毫不意外凌王的沉默。他知道,殿下很忙,他如今,掌着东雪军权权柄,肩上担着天下的重担,春霖节间陪他的那十几夜,已是殿下一年间得闲的所有光景,他实在不该贪心,但是,但是……他在怜州,除却等殿下来,再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好想,他总沉浸在对殿下的思念里,那些光景,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难熬。
“殿下不常来,也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殿下来的。”茳承略微挣动了一下,将自己更妥帖地安置进了凌王怀里,他真的很喜欢、怀念,殿下的,这样温冷,又不含着任何欲念的拥抱。
雪翼若有所思地抬起手,揉了一下茳承披散着的头发。细软的发丝从他指尖滑落时,也漫不经心地在他的心头留下了不深不浅的一点力道。他被这清浅的力道勾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你,要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吗?”要什么打发时间的东西吗?能令你一个人,也不那么寂寞的东西,“临唯心疼他养的鸡,你今后还是少折腾它们。”
茳承听得这一句,“哧”地笑了一声。他思忖了片刻之后,终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殿下,给我一套脉系,可以吗?”提出这个要求之后,茳承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下意识揪紧了被单。他提这个要求,其实并不合时宜,殿下会不会疑心他别有所图?
雪翼略有些诧异于茳承的要求,但旋即又释然,茳承本就天赋卓绝,被洗去脉系之后,处处受限,想必也是不惯的。
“好。”
茳承听得这一个字,心思骤然一松。殿下能应下,想必,便没有觉得他别有所图吧?上一回,殿下在他回王都之后,给了他一个十分强悍的脉系。这一回,他已没有再回王都的必要,所以,也没有要强悍脉系的必要,只要最简单的,就可以。
茳承等凌王承诺的脉系,就等了三天。得到殿下篆刻的脉系之后,茳承一面认真感受着体内灵力熟悉的涌动,一边默默地感慨命运的神奇。殿下这一回给他的脉系,和上回的一模一样。上一回,殿下给他这么强悍脉系的时机非常巧妙,巧得令他丝毫没有起疑心。如今这一回,没有上次那么巧妙的时机之后,茳承忽然福至心灵地感受到了殿下的恶劣。
殿下说不定,早就通过推演和调制灵流盘出了这一套脉系,只是一直没能找到人来试用。上一回,殿下顺势而为,这一回,是自己犯贱开口求了。总之,两回自己都没躲过去,至于殿下自己,两回都当了大好人,这可真是……
思忖到此节,茳承忍不住抬眼认认真真地看向凌王,不知怎么的,他竟然从凌王看他的,一贯清冷的神色里,看出了一点点,类似期许的情绪。这一点情绪在凌王眼中一闪而逝,几不可查。殿下难不成,在期待自己问一点关于这脉系的事情?
茳承几乎不敢确定自己真的看清了,但他仍旧顺着他看到的那一点期许,歪了下头,看着殿下问出了一个问题:“殿下,这脉系强悍,且精度奇高,是殿下刻意调的?叫什么?感觉,行法十分霸道,用在我身上,是不是太浪费了?”
雪翼早就准备好迎接茳承的发问了,但等茳承真的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的思绪不知何故略微停滞了一下。他忽然想问茳承——“他”是不是也给过你这样的脉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给你这套脉系?其实你早已知道这套脉系的一切,只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才特意开口来问?
茳承看出凌王的犹疑,他虽不清楚凌王究竟在犹疑什么,但也不妨碍他直白地笑道:“干什么?明明殿下想我问,怎么我问了,殿下反而又不稀罕答了?”
雪翼闻言失笑。茳承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再不接话,就是他不知情识趣了。于是,雪翼接口道:“这套脉系,叫做‘人屠’。”
茳承眨了眨眼,桃花眼里流露出一点顽皮的笑意来。他一面笑,一面顺着殿下的话往下说:“哎唷,据说这脉系人屠,十分强悍,也十分凶险。据说这脉系一开始浸养修炼时,进步神速,但很快,就会碰到修炼壁垒,无论如何浸养都不能突破。只能去和灵兽搏杀,吸收灵兽体内的灵力。但当这脉系的精度提纯到一定程度之后,会失控反噬,令主人丧失神志,疯癫嗜杀,不死不休。”说到此处,茳承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胸口,接着道,“殿下给我这样的脉系,不会是想看我疯癫的情态吧?”
雪翼支颊瞧着茳承,语气和动作都浮夸了些,但偏偏,他却从这浮夸的表现里瞧出了一点近乎可爱的狡黠来。雪翼终于忍不住嗤得笑了一声,道:“再装。”
拙劣的演技被戳穿,茳承丝毫不以为忤,厚着脸皮笑嘻嘻地凑到殿下跟前,踩了鞋袜上了小榻,钻进殿下怀里要抱。如今他是吃死了殿下的性子,只要不碰到底线,怎么作怎么闹殿下都由着他。
茳承如愿被殿下揽进怀里,舒舒服服地靠着殿下躺好。他揽着殿下的腰,藏了半边儿脸颊到凌王的衣襟里,让凌王身上的冷香将自己罩了个严严实实。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心都要化在冷香里。他一面舒服得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块贴在殿下身上的膏药,一面暗暗地恨上一回的自己不知情趣,竟然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可以和殿下亲近的光阴,平白消耗在了对殿下的猜忌和恐惧里。
殿下明明这么好。
“我当然知道殿下不会害我,就算是人屠,也肯定是殿下调过灵流的。”茳承一面说,一面伸着手指头,一下一下地戳眼前凌王腰带上的玉扣,“我只是想不到,殿下会给我这样厉害的脉系。毕竟,我想要脉系……”说到此处,茳承竟罕见地有些羞赧,忍不住抿了抿唇,脸颊也微微烧起了一点红云,“只是想着,和殿下做的时候,能自己恢复,做完了,也好自己清理。这样,能多做几次,也好早早地,被殿下肏熟。”
言外之意,他虽晓得殿下给他脉系,是存了试探自己改的脉系的心思,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应承殿下的心思,只想多睡殿下几次,殿下可千万不要当真用他来试脉系,他只会让殿下失望。
茳承这一番剖白,给雪翼气乐了。雪翼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茳承的头发,轻声道:“但,这一套脉系,确实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显然,茳承低估了雪翼的恶劣。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他从凌王温冷的怀抱里,滚进了一片冰凉的雪野。茳承抬眼看了看周围,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狠狠地锤了一拳身下的雪地。雪地上积攒了三尺多厚的雪子冻得梆硬,锤得他拳头一疼。
此处,是肴北,占东雪一州之地,土地广袤,地形平旷,但却毫无人烟。因为肴北中心有王鼎直接裸露在地表。也因为这王鼎,肴北这一州之地的所有动植物都受到了纯度极高的灵力浸养,产生了异变,成了灵兽灵植,攻击力十分骇人。故而,肴北这地方,早成了灵兽之州,根本无人居住,只有术士需要猎取灵兽时,才会特意来此。
肴北也因这王鼎之故,终年苦寒,越近王鼎,苦寒越甚,他所在的地方,尚且有青松林立,再往肴北深处,越发苦寒,青松无法存活,仅剩极耐苦寒与灵力侵蚀的灵植。
茳承恨恨地站起身。如今,他只在寝衣外面罩了一层广袖的宽袍,用一截丝绳束着腰,脚上连鞋袜都没有,头发都还散着!殿下到底有人性没有!为了试脉系,竟然直接将他扔进肴北来?!茳承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一边想还在一边努力安慰自己——或许是他言辞孟浪,把殿下气到了也说不定。殿下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上一回他也不是没被扔进肴北来试这劳什子脉系。没事没事问题不大,这脉系他用得熟,这里才是肴北中围,走出去完全没问题的,完全没问题。
没问题个屁啊!这他妈根本不是自己走不走得出去的问题!这脉系是他想要的吗?!是他想试的吗?!殿下也太自说自话了!真是什么事情都顺着他绕着他,给他惯的!
茳承终究还是没把自己安慰好,冲着自己身边的一棵青松抬脚就踹。白生生的脚丫,硬是把这一株一人合抱的大松树给踹断了。茳承深吸了一口气,觉得气消了一点,但消得不多,大概不到二十分之一。
肴北中围的灵兽战力远不如内围的灵兽强横,但却十分嗜杀好战,因为距离王鼎比较远,得不到足够精纯的浸养,只能与同类厮杀夺取更多的灵力提纯自身的脉系,好获得足够的战斗力杀进内围。故而,茳承踹断松树的动静已引来了灵兽。
灵兽依靠野兽的直觉行动,感知能力比术士高出不知凡几,灵兽们早已通过茳承踹倒松树时溢出的少许灵力中感知到了他脉系的强度和精度,低于他强度和精度的灵兽根本不会前来试图将他猎杀,只有自觉自身脉系精度与强度与他相当,且略胜一筹的,才会试图将他猎杀。
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咔嚓咔嚓的细响,像是某种带着甲壳的巨型昆虫的坚硬的节肢相互摩擦出的,令人齿冷的声响。那细响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向着茳承聚拢过来。
茳承侧过头仔细听了听,这个动静,很像“蝎群”。
蝎群是肴北中围相对低等的灵兽群,真论起脉系的纯度和精度,其实并不多强,但是架不住数量多,成百上千只蝎子围绕着它们的蝎王行动,在紧急关头选择将自己献祭给王,提升王的战斗力。王获得蝎群的献祭之后,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自身的脉系提纯三倍不止,战力大增,在战斗结束之后,再重新孵化蝎群。肴北中围的灵兽,若没有一击击杀蝎王的能力,那一定会被蝎群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