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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盘问

 

偌大的九泽城四角,矗立着四座高大,但截然不同的建筑物。分别是九层塔、祭火台、观星台、望潮楼。这四座高大的建筑物,无形之中将九泽城中的一切圈禁。东雪喜以木瓦为屋,精雕细琢,九层塔下,便多木瓦楼阁,工巧细致;西炎喜以土起宅,起后火烧,成火烧红墙,祭火台下便是一片红墙,远远看去,蔚为壮观;北辰尚简喜白,屋宅修砌时常就地取材,九泽多珊瑚礁岩,观星台下便多是打磨得光滑洁白的礁石所砌石屋;南鲛素喜华丽闪光的物事,观潮台下,便多是琉璃水晶装点得熠熠生辉的宅宇。街路三横三纵,将整个九泽城分成九片区域,外围四种风格迥异的建筑簇拥正中一片街市,街市中街路分布更加细密,各种建筑点缀,远远望去,各色琳琅绚烂,十分漂亮。

月藏目力非凡,顺着茳承所指看见九层八角飞檐塔之后,还眯起眼细细地看了看塔上飞檐下悬的铃铛,道:“那座塔上,是不是还挂了听雨铃?倒是和怜女湖旁边的那座塔差不多。”

茳承笑了笑,道:“东雪建塔,差不多都是这个模样的。那座塔下的地界,就是东雪人聚居的所在。”

九泽于月藏而言实在新奇,他瞪圆了眼,拽紧了茳承的衣摆,问道:“娘亲,我们走过去好吗?还能在中心那片集市上逛一逛。我还想去那座塔上看一看,应该能看见很空阔的海面!”倒是不惦记进城是惊动城主那一茬了。

茳承见月藏玩心大起,到底是孩子心性,无奈地笑道:“不行,我们先去找落脚的地方。等安顿下来,再出来玩也不迟。”

月藏憋了又憋,才下定很大决心似的把头一点,道:“好吧。”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在九层塔下那一片儿密密匝匝的木瓦楼阁里找到了一家客楼,用一枚从王鼎神脉上取下来的,指甲盖儿大的寒晶赁下了三楼的朝阳的一间屋,为期一月。

茳承设阵将屋里的每一件东西洗了一遍之后,才让月藏带着山辉进屋。这屋里陈设,和怜州院儿的东厢很像,只是小了些。一进门就是屏风,东西两面靠墙放着占了整面墙的壁柜橱笼。东面壁柜前摆了书案凭几。绕过屏风,先是一张小圆桌并三个圆凳,最里头摆了张架子床,挂着纱帘,南面窗下摆了一张小榻。

月藏进了屋之后,环视一圈儿之后,最终还是瞄上了窗前的那张小榻,将手中藤编篮子放上去之后,也立马蹬了小靴子爬了上去,四仰八叉地一躺。

茳承看着有趣,笑问:“还出去玩吗?”

月藏摆了摆手,道:“明天吧,今天太累了……”没想到找这么个住处,竟然要走半个时辰。

九泽地底没有脉系,月藏这样从小到大累了就进王鼎浸养休息的孩子,在这样灵力匮乏的环境里,会更容易觉得疲乏,所需的睡眠时间也会比平时更长。至于山辉,在胎里就在王鼎里养惯了,离了王鼎,会饿会冷会热会闹,凌王为了让他省些心思,特意在山辉身侧留了阵,时时刻刻运转不停,以凌王留在王鼎中的另一座阵为媒介,源源不断地抽取鼎中精纯的灵力模仿王鼎的环境养着他。

是以,等茳承将这屋子稍稍收拾了一番之后再回来看月藏与山辉时,两个孩子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

茳承略略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给他们脱了衣裳袜子,洗了洗手脚,再将两个孩子一并抱到架子床上放好,这才开始拾掇自己,挨着两个孩子躺下了。

人虽躺下了,心思却静不下来。茳承侧身躺着,用柔软的目光描摹着山辉,伸手碰了碰他柔软的脸颊和粉嘟嘟嘴唇,轻而慢地叹了口气。他这几日有殿下陪着,忙着收拾来九泽要准备的东西,一直没有时间思量殿下和山辉的事,如今,他真的带着月藏和山辉来了九泽,本该放下心来,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置办东西,等完全安顿下来,再试着去探听火精和繁星的下落,像上一回一样替凌王殿下寻找军部与九泽勾结的证据……

但他总是忍不住去想……若是上一回,他也像如今这样,替殿下生了一个山辉这样的孩子,让殿下早早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殿下,会否就不必走到在珊瑚塔下自焚那样的结局。他想不通为何这一回的自己能生下山辉,上一回就不行……是因为上一回身体不好,得到脉系时为时已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这一回,他带着两个孩子,惊了阵才进了九泽,也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茳承心里乱糟糟的,一时也没了主意。上一回,他独自一人乘船来到九泽,目的十分单纯,就是为了追查火精私贩,他模模糊糊地还记着一点当时是如何搭上的商路,寻到的线索……可是,眼下,他还得看顾两个孩子,根本没办法像上一回那样豁出命去追查。茳承心力交瘁地叹了口气,再次在心里将凌王里里外外地骂了一遍。

不仅骂现在这个想着让他带着孩子探听消息的凌王;还骂上一回那个在雪霁宫湖心亭里,令他入九泽查火精私贩的凌王。

上一回,他和殿下没有如今这么亲近,他入雪霁宫,还得再宫门外等通传。那一天,他在宫门外等了半个时辰,才进了雪霁宫的大门,入了湖心亭,见到凌王。

凌王说:“九泽乃四国法外之地,素以钱货通衢,不妨与你钱货,替本王查明贩火路径。”

他当时被殿下这话吓得不轻,偏生还得绷住了不让殿下看出来。于是,只得绷着劲儿回:“贩火入东雪,是重利,为谋其利,九泽巨贾手段雷霆。臣势单力薄,不敢插手。”

最后,凌王一句“有本王在,你便不是势单力薄”将他所有的退路全部斩断。

念头转到这一节,茳承乐了一下。

这狂妄的劲儿,倒是一点没变。

这一回,殿下也给了他足以当做九泽巨贾敲门砖的钱货——寒晶,从神脉上直接取下来的,纯度骇人的寒晶。

九泽术士,专有以灵精辅助的修行法门,可吸纳灵精中的灵力为己所用。因此,高纯度的灵晶,在九泽,是比金银珠宝更好用的硬通货,这便是今日他能用寒晶赁下这屋子的缘由。

只是不知这一枚寒晶,能钓来多肥的鱼。

纯度骇人的寒晶被放在一张柔软的红色兽皮上,兽皮被放在一张很大的,桌面光洁如镜的圆桌中心,圆桌周围坐了八个人。八个人,十六只眼,死死地盯着这一枚寒晶,恨不得把这枚寒晶盯得原地爆炸。

终于,一双纯黑色的眼睛艰难地将自己的眸光从这一枚寒晶上撕下来,转而看向自己对面的那一张空椅子,问:“星河呢?怎么又没来?”

围坐在圆桌周围的这八人,就是九泽城的城主。九泽城大大小小的规矩,数不胜数的暗流涌动,落到他们围坐的这张桌子上的时候,就成了一张轻飘飘的,随时可以撕得粉碎的纸。缺席者,是九泽唯一一位国别北辰的城主——星河。

空椅子左边坐着的鲛人显然对星河的缺席习以为常,只道:“今天不用投票,他不是非得在。”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无人再追究星河缺席的原因,重新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了桌上的寒晶上。

“毫无疑问,神脉上直接取下来的。”

“但她过阵时暴露出来的修为,根本不足以从神脉上取下寒晶!”

“压制修为了也说不定。毕竟她带着的孩子,大的那个,修为够了。”

“我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那可太多了!她为什么来九泽?那孩子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的修为?还有,她的另一个孩子,小的那个,竟然是个混血!就算在九泽,你都找不到一个愿意生混血孩子的东雪女人!”

“东雪王庭看重血脉传承,带得民间风气也是如此。你们西炎不也这样?”

“我觉得还是得把星河叫来,毕竟那个混血孩子,混的是北辰的血统。”

八位城主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之后,发现话题又绕回了星河身上。八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谁都不是很愿意接下“找星河”这个话头。毕竟,谁也不知道星河此时会在哪里……运气差的话,会在美娇娘的床上、海底鲛人的贝母里发现他……运气好一点,会在赌场或者酒馆里发现他。之所以说后者是运气好,因为他在赌场和酒馆里的时候,至少会穿着衣服,虽然只是一件睡袍,但那也比光着强。

最终,还是最先询问星河下落的国别东雪的城主自暴自弃一般地塌了肩膀,道:“他人呢,在哪儿?开阵找一找。”

九泽护城大阵,也可以用来作为寻人的媒介,城主作为守护阵眼的人,是大阵之中最容易被寻到的人。于是,阵光亮起之后,便将星河的所在投影在了众人面前。

很好,星河穿着衣服。

不仅穿着衣服,甚至还穿戴得十分整齐,连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梳顺了,佩戴上了很受北辰人喜欢的雕着藤与花的银质额环。

“我的神啊……他……他……”

“这不太像我认识的星河,说真的,一百多年了,我甚至不知道他竟然有这么正式的衣服和额环。”

随着探知范围逐渐扩大,眼前呈现的画面也逐渐充实起来。星河不仅穿戴得十分得体,甚至连脸上的表情都把控得十分到位,是一种殷切中带着一点儿热情的,十分狗腿的笑容。他带着那样的笑容,对跟在他身后七尺的女人道:“那就请夫人再看一看这个小院子,有两进,略大了一些,但是环境很好,距离城中心的集市也很近,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他一面说,一面随手破开了一座用于封锁空间的阵,打开了门,引女人进门。

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身侧还跟着一个约莫到她腰际的孩子。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轻轻皱着远山眉,随着星河的脚步进了门。

“星河在干什么?!他怎么会和那女人在一起?!还带着她看房子?!搞什么鬼?”

“现在跟我说那女人怀里抱的孩子是星河的种我都信,看看他殷切又狗腿的样子!”

“听玄,你好好看看,星河带她看的好像是你的房产……”

荣听玄一怔,再度将探知范围扩大,将星河带着那女人看的小院子的全貌探了一遍。还真是他名下的若干房产之一,在距离城中心区不到两里地的萤水巷子里。虽说空置了很多年,但万万没料到,他亲手设在门外的阵,星河竟然随手一扯就破了?!

“成交了,十枚寒晶,要都是这枚寒晶的纯度的话……那不算亏啊听玄。”

荣听玄忍无可忍,怒喝:“星河!!”

荣听玄的一声怒吼,直如炸雷一般贴着星河的耳畔响起来。星河不动如山,神色如常,笑着接过茳承递来的一小袋寒晶,欠身行了个半礼,道:“夫人吉日迁居,万事如意!”

茳承抱着孩子欠身回礼,道:“多谢先生。”

二人辞别之后,茳承站在小院前,目送星河走出巷子。

月藏站在茳承身侧,看着星河的背影,轻轻拽了一下茳承的衣摆,若有所思地道:“娘亲,这个人好怪。”

茳承点了点头,道:“确实很怪。”

月藏沉吟半晌,又道:“他长得还有点像义父……”

“啊?”茳承一呆,他其实也觉得那人有点像凌王殿下,只是,他以为是因为才见了凌王的一双金瞳,再见那北辰人,才总会不由自主地被那一双金瞳吸引,觉得那一双金瞳熟悉。如今,听月藏说起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那人,眉眼和下颌的轮廓,和凌王似乎也有相似之处。茳承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他伸手摸了摸月藏的脑袋,道,“别瞎想了,走,进去看看新家。”

月藏撅着嘴,小小声反驳道:“不是瞎想,是真的有点像……”

两进的院子,院落都不大,是以前院没另起两侧厢房,只有院墙,显得空阔一些。进了门,先是一面照壁,青砖砌的,上粉灰的时候掺了珊瑚在里头,让这青砖砌的墙在某些角度看起来还亮闪闪的。绕过照壁,就能瞧见贴着院墙种着花树和前厅门前两侧种的一片瞧不出品种的低矮花丛。九泽这一带,因为没有地下神脉影响,又是海岛,气候温暖湿润,连个节气也分不出来,花便一年到头开得热热闹闹的。院里铺着三尺来宽的青砖路,直通前厅大门,前厅两侧出耳房,小些,也低矮些。第二进建了两侧厢房,院子便小了很多,是以院里只铺了十字形往正厅与东西厢去的青砖路,其他地方只夯实了土,没种上什么东西来装点,这院子没什么人气,一看便是久无人居,但应该有人打理,不至于荒凉。里头床榻、柜橱一应大件儿的家具都不缺,是稍加修整便能入住的。

茳承来时,几乎搬空了怜州院儿里的东西,衣物被褥一应俱全,塞进了一个叠了阵的小皮囊子里,挂在腰上,随手就能取用。

月藏帮衬着茳承一块儿拾掇,两人要么逗逗山辉,要么洗洗东西,就这么忙活起来了。

这一头,茳承已预备今日便将这院子拾掇出来住下。

另一头,星河一屁股坐进了椅子里,抬起双腿搭在了桌面上,随手将一小袋寒晶当着其他七位城主的面儿扔给了荣听玄,道:“都是从神脉上取下来的,这种纯度,九泽十年见不了一颗,你那小院儿根本不值这个价,你赚大了。”

荣听玄接了寒晶,尚且隔着好几层封印,便已能感受到其中精纯的灵力,心下也不由动容。但他咬了咬牙,将那一点动容压了回去,道:“那女人来历不明,你……”

不等荣听玄说完,星河便抬起手,截断了他的话,道:“现在,他有来历了。他,是我的人。”

此言一出,室内一时沉寂,落针可闻。片刻后,星河身旁的鲛人期期艾艾地憋出来一句:“星河,那女人的混血孩子真是你的种啊?”

星河瞟了鲛人一眼,将“你听听你在说什么胡话”几个大字写在了脸上,道:“我在九泽这么多年,你几时见我出过阵?”

鲛人仔细想了想,道:“你的修为那么高,说不定有出阵不为我等知晓的法门。”

眼见着越说越离谱,荣听玄听不下去了,接口道:“那个婴儿,是你的血亲之子,是吗?”

星河哼笑了一声,没有否认。

这便是了。北辰被称为隐世之国,若非身有北辰血统,其他人连北辰海境上的迷雾都穿不过去。北辰地下神脉埋藏极浅,直接裸露在地表的神脉比比皆是,是以,北辰人都习惯了在精纯灵力浸养下的环境生活,乍然离开会相当不适,同理,别国人踏上北辰的国土,也会因为这高纯度的异种灵力而感到相当不适,体质差些的,甚至会因灵力密度过大死亡。是以,北辰人不爱出门,别国人一般没事儿也不会去找北辰的麻烦,一来二去的,北辰就成了四国之中遗世独立的“隐世之国”。

北辰人因为获得神脉浸养过于容易,导致好些北辰人沉迷修行不食人间烟火……甚至能一辈子不婚不嫁孤寡至死。久而久之,北辰就渐渐养成了极度看重家族血亲后代的传统,得个血脉传承,哪怕是混血,都高兴得要死绝对不会让他流落在外……

九泽城的繁荣是近三百年的事儿,但星河至少已经在九泽呆了四百年……是以,没有人知道,甚至也没人能理解他一个北辰纯血为什么要在九泽这么一个灵力稀薄到没有的地方呆这么久……但如果是因为有血亲流落在东雪,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但是,以星河的能力,从东雪带走一个人并不难,那他为何不直接将他牵挂的血亲带走,反而要在九泽等这么多年?除非,他牵挂的血亲,没办法被带走,不仅他做不到,他的其他族人也做不到。

荣听玄想起了那个东雪女人、那个大些的纯血孩子身上骇人的修为,在东雪,能将自身修为提升到这个层次的术士,一定进过王鼎……再加上现在正捏在自己手心的,从神脉上直接剥下来的寒晶。荣听玄被自己心底的猜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咬着牙,绷出了一贯如常冷静自若的表情,将手中装着寒晶的小锦囊放下,此时,他才留意到,这锦囊上,已有了细微的被他掌心的汗液濡湿的痕迹。他盯着那一点痕迹,道:“你们先出去。”

星河挑了下眉,配合着荣听玄的话抬起了手,示意其他七位城主都出去。等阖门声响起之后,星河将方才抬起的手放下,一座结阵随着他的手一道落下,将他们二人,连带着面前的圆桌,一齐罩住,结阵内外,彻底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星河歪了下头,看向荣听玄,笑道:“想问什么?”

荣听玄微微侧过头,以谨慎而防备的状态打量了星河片刻后,才问:“他既是你血亲的亲眷,那你何必将他放到我的地界上?”

星河撇了下嘴,道:“他虽是亲眷,但只有四分之一北辰血统,在你的地界上更舒服。”

荣听玄听罢点了点头,微微探身向前,探究地追问:“只是如此?那个女人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我出生在东雪,在那里生活了近百年,我比谁都清楚,要怎么获得那么高深的修。星河,如今,是你有求于我,那么,我希望你……”话到此处,荣听玄伸手,在桌面上一字一下地叩击,“据、实、以、告。”

星河终于将自己的两条腿从桌面上撤了下来,略略端正了一下坐姿,歪着头斟酌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你确定你要知道?”

“确定。在九泽这个地方,未知才是最危险的。”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后悔,可千万不要怪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星河又露出了在赌桌上出老千时才会露出来的狡黠笑容。

看见这个笑容的瞬间,荣听玄就已经在后悔自己对星河的逼问,他甚至想扑上去捂住星河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东雪掌四军权柄的凌王是狗皇帝和我妹妹的儿子,襁褓里的孩子是他的。”

星河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荣听玄就绝望地闭起了眼。

星河咧开嘴,越笑越欢,“我方才就提醒过你咯~”

九泽夜间的风潮湿、温和,带着一点儿奇异的暖意。如果忽视其中被卷着四散的异种灵带来的厚重感的话,还算得上舒适。

茳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时,就被九泽暖融融的风扑了满面。他反身轻轻关上房门之后,才松下脊背,轻而深地叹了口气。

茳承缓步行至院中,抬头看天上明灭的星子。自见了山辉,知道了凌王的身世至今,不过也才十日。短短十日,天地翻复。之后,他被凌王推着,拾掇着来了九泽,寻住处,安置两个孩子,一刻也不得停歇。如今,在九泽的住处安下了,他也不由自主地略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送下来之后,此前被压下的种种就翻了上来,闹得他心绪不宁辗转反侧。

他一向不如凌王机谨聪慧,所以,他根本猜不透凌王究竟想要如何破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完全无解的死局。

凌王掌四军权柄不假,位高权重不假,盛名赫赫不假,但如此盛名之下,有一个靖启陛下刻意为他留下的一个破绽——凌王久居王鼎,虽掌其权,却甚少谋其政。再加上他此前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从未对靖启帝设防。是以,他在朝在军在野,均未刻意培植亲信暗桩,以至于如今,他有心清查九泽与军中高层私相往来的罪证,但手中可用的暗子,却只有茳承一人。

这个局面,何其被动!何其难堪!

但偏生,如今的茳承,已不是上一回那可以为了殿下出生入死的棋子了。

茳承念头转到此处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又极其难忍的酸涩陡然在心头炸开。他抬手抹了把脸颊,摸了一手冰凉。茳承有些无措地垂头盯着手指上潮湿的水痕,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正待抬起衣袖去擦脸上的泪痕,却有人在他之前,用微冷的掌心,遮住了他的双眼。

“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

茳承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翻腾着的酸涩非但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爆发了出来,更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涌了出来。他抬手捧住遮在眼前的手,再将双眼压进凌王掌心,哽咽着唤了一声:“殿下……”

雪翼顺着茳承的力道,将他的脊背揽进自己怀里,支撑着他微微发抖的身体,也不再多问,只等茳承自己慢慢平复。

只片刻,茳承就扯下了雪翼遮在自己眼前的手,他脸上泪痕未消,眼角还留着糟乱的水痕与红肿,眼睫毛也乱糟糟的纠结在一处,才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睛却透亮地惊人。他就拿这么样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雪翼,小声抽泣着问道:“殿下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惊了城外的那一座阵?”

雪翼这才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道:“放心吧,没惊阵。”

茳承嗫嚅着应了一声,他本想问殿下是怎么做到的,但想到就算殿下说了自己也做不到,便熄了追问的心思,只问:“殿下为何要来九泽?”

雪翼不答反问:“你先说,方才哭什么?你说了我再告诉你我为何来九泽。”

方才他的心思过于杂乱,又牵扯着上一回的事,实在不好开口,茳承思忖了片刻,才斟酌着道:“想起殿下的身世,一时伤怀而已。”

雪翼一怔,旋即一乐,抬手捏了捏茳承的脸颊,道:“说实话。”

茳承抿了抿嘴唇,忽然有些讨厌凌王过分的敏锐。他在凌王肩头蹭了蹭脸颊,蹭掉了脸颊上的手之外,还顺便蹭掉了脸上的泪痕,“殿下在见到山辉之前,从未对靖启陛下设防,但如今回头看着,靖启陛下却一直对殿下心存忌惮,实在是……”话到此处,茳承一时斟酌不出合适的措辞,只得搁下,另起话头,“我没有殿下聪明,眼下这个格局,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

“都觉得父皇不会留我一条生路,是吗?”

这一句话,雪翼说得波澜不惊,却勾起了茳承无限哀思。他原本以为,重来一回,什么都是有机会的,他甚至已经真的改变了一些事情,但当他接触到藏在最深处的真相时,还是忍不住悲观地想到——哪怕殿下没有走到珊瑚塔下,也无法改变那惨烈的结局。茳承将自己的双眼压进凌王的肩窝里,用一层又一层冰凉的水,浸透了凌王肩头的衣衫,碰到了他同样冰冷的皮肤。

雪翼叹了口气,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茳承的脊背,轻声道:“其实,事情还没有难办到那个地步,我想了个破局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茳承点了点头,但眼泪却丝毫没有歇止的意思。雪翼只得一面顺着他脊背,一面慢慢地说道:“如今算来,我在父皇面前,还算占了一点先机的。只要他不晓得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便不会对我起杀心。是以,我若是现在获罪流放,他会放了我的。眼下最大的难处,是将火精、繁星这两桩事情,重新翻上来。自六年前,王都西郊的火精坑被你的一封密信告发之后,火精私贩的风声便被压了下去,再没被翻起来。至于繁星,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翻到明面儿上。如今,要借九泽的刀清缴四军,就得有一个由繁星或是火精而起的,足够大、足够惊动父皇的案子,来逼迫父皇明令清查火精和繁星。到时候,才好借秋官和冬官的手,追查九泽。”

茳承听了一阵,也抓住了其中的眼下这个格局中的关窍。其一,山辉和他的存在,绝对不能为靖启帝知晓,不然凌王殿下面对的就是死局;其二,九泽的事儿,凌王其实并不好亲自下场,他必须要在将自己完全摘出去的情况下清算九泽与四军。茳承抓住这两个关窍之后,再顾不上伤怀,自凌王肩头抬起脸来,皱起一双远山眉,将自己的所知认真地整合了一遍,从若干头绪中抽出了一条或许对殿下而言有用的,“火精私贩,其实做得并不隐秘,之所以难以清查,是因为太多世家牵涉其中,有他们相互遮掩,要追查痕迹,总归会困难一些。但繁星不一样,沾上这药的,最后少有不家破人亡的,相较之下,反倒更容易清查。当年,被牵扯进私贩灵械案里的人,除我之外,应该还有一人与繁星有关。”

雪翼听罢一怔,当年私贩灵械案的卷宗他虽翻阅过,但因为最终那两个案子没能继续追查下去,便也没再深究,如今想来,这一桩泼天巨案里,还藏有更大的干系,“还有一人?”

“只是疑心,没有实证。”话到此处,茳承已冷静下来,睁着泛红的眼,瞧着凌王垂落在胸前的一绺发,渐渐地失了神,“当时的冬官工部员郎沈瑚,管着冬官工部造物库。若非他为重金所诱,松了造物库的门,我们也没法子将灵械带出来,更罔论后头的事儿。那案子被翻出来之后没多久,他就被停职,拘在家等待盘查。等查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在家中自尽身亡。那时候,他家中竟只剩了他一人,宅院都荒了。按他的家底,不该这样的……”

茳承自顾自地沉进了自己的思绪里,此事虽则过了很多年,但他还记着,等清查完沈瑚身上的干系之后,那人的尸身无人收殓,还是时任冬官工部侍郎的韩嫣带着几个人帮他料理了后事。他亲眼见了那宅院的荒芜,沈瑚是将自身脉系尽数封印了之后割喉而死,死状惨烈至极。秋官只顾查案,现场勘查完之后没有清扫,他们去时,厚重的,到处都是的血液早已干涸。茳承闭了闭眼,将自己从过于惨烈的回忆里扥出来,回神之后才发觉,他不知不觉间,将殿下垂在胸前的那一绺绸缎一样漆黑柔韧的头发卷上自己的手指,还卷了好几圈。茳承登时羞红了耳尖,装作不甚在意地松了摁住那一绺发梢的手指,由着这柔韧的头发自发地从自己指根上绕出去,扫得他指间有些发痒。

“沈瑚?我记得这个名字,在案卷里看过。此事,待我回王都之后自会详查。如此看来,私贩灵械、火精和繁星的商道或多或少,都有些重叠。”

茳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火精和繁星的商道肯定有所重合,至于灵械,不太清楚,当时牵扯不算太深,之后也没有详查。”说完这句话之后,茳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方才凌王说话的嗓音格外低哑,像是,像是……茳承被这声音逗红了脸,他壮着胆子抬眸去看凌王的眼睛,却见对方视线下垂,根本没在看自己的脸。茳承一怔,下意识顺着凌王的视线垂下眼,看到了自己胸前。

他身上只穿着亵衣和寝衣,薄薄的,月白的两层,被分明地顶出了乳粒形状的起伏,一点起伏的布料,不知何时已被沾湿,几乎晕出了里头嫩红乳晕的颜色。茳承登时羞的满面通红,立即横臂到胸前来遮,却没料到,小臂才施力往下按了一下,他便立即感觉有液体从乳孔中涌了出来,他甚至闻到了飘散在空气里,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道。茳承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横在胸前的小臂也不敢撤。

雪翼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在茳承未被手臂遮挡的胸乳上半部分轻轻滑了一下,轻声问:“这几日,没喂山辉?”

茳承咬着嘴唇,犹疑了一阵才嗫嚅着小小声地答:“喂了,只是他一直在阵里养着,不怎么要吃,所以……”茳承抬眼看向凌王,双颊的绯红还没有散尽,盛着星光的眸子此时看来像一汪清水。他将遮在胸前的手臂放下,将胸前两片被濡湿,把乳粒形状完全展露出来的布料贴进了凌王怀里,“殿下帮我,好不好?”

“殿下帮我,好不好?”

像是一枚奶白色的浆果,怦然炸开,弥散出了浓稠又黏腻的香气。

雪翼轻而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让他嗅进了于他而言过于滚烫黏腻香气,这香气乍然冲进鼻腔里,被咽进肺里之后,瞬间模糊了他的感知。一时间,他只觉得这香气黏稠又厚重,像奶白色的雾,将他整个人,每一寸皮肤、每一根血管、神经都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以至于连他的意识都跟着混沌起来。

照道理,他不应该如此轻易沉陷,但他却没有挣扎的意志力,只能越陷越深,最终,最终……他在奶白的雾里听见于他而言十分陌生的轰鸣声。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这陌生的轰鸣,大概是他自己的心跳……雪翼想起了六年前,他和茳承的第一个吻。在那个吻里,茳承渡给了他一口将他烧得浑身滚烫的热酒,如今,能将他烧得浑身滚烫的热酒,正从他自己的心脏里泵出来,流经四肢百骸。

耳边来自心脏的轰鸣声让他听不见其他声音,雪翼彻底被热酒鼓噪,顺应着某种本能的冲动,将本就在自己跟前的茳承揉进怀里,低头去吮吻他的嘴唇。雪翼阖着眼,在一片混沌迷蒙中成了初生的婴孩,无眼无言,用触、嗅这样与生俱来的能力,去找寻令他沉迷,无法自拔的香气的源头。所以,他一面顺着茳承的皮肤吮吻,一面轻轻翕合着鼻翼,想要顺着这滚烫香气的指引寻到饱胀、水分充沛的浆果,榨取到腥甜的浆液,抚慰喉中难以名状的焦渴。

茳承被雪翼的怀抱、吻,浸得喘不上来气。他从雪翼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令他难以招架,甚至难以理解的某种急迫,所以,他在唇舌被放开的瞬间就忍不住张口用力呼吸。他的衣襟在殿下揉磨得动作间被散开,过于柔嫩敏感的乳尖儿毫无隔阂地抵在了殿下的衣襟上,被衣襟上织在布料经纬里起伏的花纹揉磨得生疼。其实山辉吃奶的时候也会将他的乳粒嘬得疼,远比现在疼,但不知何故,他就是觉得眼下的疼,比那样的疼痛难忍百倍。

于是,茳承双目噙泪,用力伸手抵住雪翼的胸膛,想要从这密不透风的怀抱里挣脱出去,“疼,殿下,好疼……”

怀中人的挣扎推拒,终于将包裹着雪翼的雾劈开了一线。他从那一线的缝隙中拉拽出了少许的理智,睁开了眼,看向茳承,低沉而含混地问道:“哪里疼?”

茳承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他侧过头,才被吻过、潮湿红润的嘴唇微微张合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来,他只好牵起雪翼的一只手,用他的指尖在自己的乳粒上点了一点,轻声道:“这里。”

雪翼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尖碰上了茳承红彤彤,樱桃一样的乳粒。这乳粒被他一碰,就情不自禁地轻轻颤了颤,连带着乳粒下的粉嫩乳晕和一团雪白柔滑的乳肉一起……奶白的汁液从乳孔里渗出来,摇摇欲坠的一滴,被他的指尖取下。

雾更浓了……

茳承只觉眼前一花,之后,他便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片刻之后才徐徐回转过来。他努力眨了眨眼,才终于看清,他已被殿下携进了耳房里的小榻上。他思绪凝滞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短暂的失神是什么缘故——殿下携他入阵时,没控制好灵流,让他承受了纯度过高的灵流的冲击。但是,真稀奇,殿下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茳承双目失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卷进了殿下怀里,只是,这一回,他敏感娇嫩的胸乳再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只觉地舒服熨帖,他贴上了殿下的皮肉……他抱着雪翼垂落在自己胸前的头,迷蒙地想:殿下几时脱的衣服?

左边的乳粒,连带着小半个乳房,都被唇舌包裹。茳承身体本就敏感,再加上后天修为带来的敏锐知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乳粒如何被殿下的舌面碾压、舔舐,挤压变形之后再柔韧地回弹,乳肉起伏之间,藏在皮肉下腺体里的乳汁被榨出来,伴随着对他来说过于羞耻和鲜明的吞咽声,腺体渐渐被榨干,沉甸甸的分量也逐渐消减。茳承睁着透着一股子水汽的迷蒙的双眼,挣扎着弹动了一下,但他的动作似乎只将自己的胸乳又往殿下口中送了送,“另一边,胀……也要……”

茳承身体到底特殊,饶是产后会泌乳,也没有生出太多,雪翼两三口榨空了他的左乳之后,便依言辗转至右边,如法炮制地将乳粒连带着小半乳房纳入口中吮吻。这一次,他喉中蒸腾起来的焦渴已被抚平大半,便也不再那么急迫,只用舌尖挤压戏弄着敏感的乳粒,只凭着这样细微的力道一滴一滴地往外挤着存乳。

茳承难耐地挣扎着,他的乳尖敏感,残留着潮湿的乳粒颤颤巍巍的立着,哪怕只被殿下垂落下来的发丝扫到,都会战栗。茳承伸手拉拽着雪翼的肩膀,配合着他的吮吻的节奏,将自己的右乳往他的口腔里送。他早就被舔湿了,胸很湿,腿心的小屄也很湿……他整个人都被殿下制在怀里,压在身下,他能感觉到殿下已经硬了,就在……他腿上戳着。茳承轻轻动了动自己的双腿,将殿下夹进了自己的双腿之间,他腿间早被自己的淫浆蜜水涂抹得黏腻柔滑,他便借着这柔滑,慢慢地揉蹭着殿下的物件儿,时不时的,也将自己湿乎乎的小嘴贴上去蹭一蹭。山辉月份大了之后,这张小嘴,饿了三个多月,在那之前,它从来没被冷落超过半个月。

察觉到茳承的催逼,雪翼也不再犹疑,三两口榨干了他的右乳之后,含着一点儿乳汁吻上了他的嘴唇。奶汁的腥甜在二人唇舌间流转,茳承难耐地捶打了几下雪翼的肩膀才挣扎着换来了喘息的余地。茳承有些顺不过来气,被呛了一下,咳得粉润的舌尖都探出了唇外,“腥……难喝。”

雪翼把茳承探出唇外的一点儿舌尖卷进唇齿间揉磨吮咬,含混地道:“你自己的,也嫌?”他一面说,一面沉腰去喂茳承身下已勾缠了他许久的小嘴。

殿下肏进来的角度十分刁钻,几乎是碾着他的肉蒂进来的……许久不开荤的身子,如何遭得住这样的揉磨,茳承几乎在雪翼操进去的一瞬间就绷着双腿吹了,汩汩的潮水一股脑儿浇在了才楔进穴里的肉柱上,高潮时紧绷的肌肉也让那张小嘴下意识吸咬得格外热情。

雪翼虽睁着双眼,但什么都没有看,只在茳承热情的吸绞里,持续而坚定地一分一分地深入。只要他想到,他正在试图碰撞、深入的宫胞,在几天前,还孕育着一个孩子,他的孩子,他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激动,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失控。但是,但是……他每每尝试将自己从这情绪里拉扯出来,茳承的热辣缠绵就又让他陷回去。

茳承后知后觉地,在他难以忍受的冲撞里察觉到了殿下的失控。他的身子太久没被碰过,饶是有先前被肏熟了的基础在,也受不得乍然如此狠厉的挞伐,他跟不上凌王的节奏,连呼吸都调整不过来,灭顶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他几乎要溺毙在海浪里。殿下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每一次深顶都狠狠地撞在宫胞的环口上,撞得他酸麻之余还有些隐痛。但偏生,就是这样的酸麻隐痛,能让他高潮。他下意识紧绷着双腿和腰腹,也下意识收紧着穴道,似乎想用这样的法子让殿下缓下节奏。但殿下丝毫没有因此缓下动作,反而在他自己造就的阻力里,给他带来了更要命的体验。他一直在浪尖儿上……

茳承像在海浪里抓紧浮木一般地抓紧了身上的人,在对方带来的海浪里挣扎哭喘,“嗯……慢!太,太快了……殿下,雪翼,我不行了,唔嗯,不要……”在宫胞肉环被肏开,肉柱彻底楔进去的那一刹那,茳承将脖颈扬折出了一个脆弱的角度,张口发出了无声的惊叫。他哆嗦着喷出潮水和精水,像被乍然挤破了的汁水丰沛的浆果。

等茳承终于被海浪拍在沙滩上,无力地侧卧在小榻上的时候,他已经被翻来覆去地肏弄了将近一整夜,破晓时的光已从窗隙里透了进来。他身下的这张小榻上的褥子已叫乱七八糟的体液濡透了,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更罔论他这个人,这耳房里的气味,也已经黏稠淫靡得叫头晕目眩。茳承疲惫地眨了眨眼,眼睫上不知何时沾了黏糊的东西,眨眼都费劲,但他尚且没生出计较的力气,他轻轻推了一下身后陪他一同浸在这潮湿黏腻里的人,道:“你,收拾……”

只听雪翼嗯了一声,耳房中的潮湿与黏腻便一扫而空,但……茳承感受着自己正在自己腿心处夹着的,虽然没乱动,但硬度仍旧相当可观的东西,绝望又无奈地阖起了眼,叹了口气,问:“雪翼,你今日不上朝吗?”

雪翼又嗯了一声,只是,这一声更加含糊,听不出是什么意思。茳承阖着眼,感受着体内脉系被徐徐引动,以一个令他觉得放松的舒缓速度流转起来,缓解着他的疲惫。他舒服地哼哼了两声,动了动腿,蹭了蹭腿心的东西,算是对凌王抚慰他疲惫的回馈。昨夜,他被弄得太狠,自顾尚且不暇,更罔论去想凌王的异常……如今,饶是周身疲惫已被抚平,他也想不出来昨夜殿下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

此前,殿下虽则肏得很,但其实一直很清醒,从来没有真正让他自己的身体、情绪失控。殿下看似平和温润的皮子底下,裹着一副颇有些恶劣的心肠,他不喜欢自己失控,却喜欢看别人失控,所以才总是在床上折腾他,故意刺激、开发他的敏感点。但是昨夜不一样,昨夜,殿下失了平时冷静自持的模样,从头到尾都疯得很……他甚至在殿下狠厉的动作里,产生了殿下恨不得活吞了他的错觉。念头转到此处,茳承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太刺激太要命了,饶是他馋了几个月,也遭不住这样的。等他回过神时,腿心的物件儿已将他的小屄蹭开了口,已将冠状的头部埋进了自己的身体里。茳承当即被撩起好大的气性,从凌王怀里挣脱出来,翻了个身正对着人,怒道:“你来九泽这一趟,就为了这个?”

雪翼一怔,罕见地有些羞赧,“不是……我只是,想见你。”还想替孩子们调一调身上的阵。至于最后他为什么被撩得不知南北,将人卷上床,弄得跟饿极了虎豹叨了块肉似的无论如何都舍不得撒嘴,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他自己也在想,但是想不出来……毕竟,他想着想着就会把自己绕回去,一想起昨夜茳承和自己的模样——溢乳、吃奶、被情潮淹没时的痴态,他就要硬,恨不得再来一遍。他暗暗咬牙切齿地嫌弃这个眼下焦躁得像个才开荤的毛头小子的自己,也知道这很不对劲,但他就是忍不住。但最开始,他真的只是很想见茳承。

茳承静静地看着雪翼,从他略微有些躲闪的情态里看出一点羞怯之后,忽然就高兴起来。他欢喜地伸出双臂绕住雪翼的肩背,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轻声道:“我也很想殿下。”

什么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孩子都生出来好几天了,自己竟然还会被这样轻飘飘一沾即走的亲吻勾丢了魂!雪翼咬着牙,徐徐运转脉系调转体内的灵流,硬将精神头足得离谱的小兄弟摁了下去。

茳承“嗤”得一乐,故意曲起膝盖去蹭,果然换来殿下咬牙切齿的一句:“别、动。”连额头的青筋都不受控制地跳了几下。茳承见状,笑得更欢了。

茳承在雪翼走后,又躺了一阵才起身穿衣。正拾掇的时候才想起,昨夜,他本想与殿下说一说来了九泽之后遇见的怪人怪事,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闹成了什么话都没法说的境地。想起昨夜的情状,茳承就不自觉红了耳尖,昨夜动静闹得不小,殿下又疯,他又迷糊,也不知殿下有没有分心设阵遮掩……月藏这几日没了王鼎浸养,睡得不大安稳,可别叫他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去。茳承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将自己收拾齐整,重新回了卧房,见两个孩子还在安安稳稳地睡着,也不像是醒过的,这才大松了一口气。

他们昨日才在此处落脚,只来得及将这院落里里外外洒扫了一遍,再收拾出了二进厅房当卧房,其他屋子还没来得及细细布置。趁着两个孩子未醒,茳承便继续布置,二进院儿里的东厢房用作书房最好,书案、书架这一应都是现成的,只是排布得不好,影响采光。

茳承设阵挪着家具,怕弄出动静来吵醒孩子,还刻意拿捏着力道轻拿轻放。月藏哒哒哒地顺着回廊跑了进来,一进门就喊:“娘亲!义父昨夜来过了!”

“咣”的一声,茳承正挪着的书架在地上磕出了好大的声响,茳承手忙脚乱地又是看架子磕没磕坏,又是跑到门边去听山辉有没有被声响吓到啼哭,这么瞎忙了一会儿之后,才红着耳尖回月藏的话:“你怎么知道?他来时你都睡了。”

月藏拎起打小就在他脖子上的挂着的透冰玉长生果坠子,欢喜地叫道:“这里头的阵!义父给我调了阵!加了一道和山辉那个很像的!”

茳承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落回了肚里,放心之余,还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殿下都疯成那样了,还能抽空给月藏调阵,实在是……他一时想不清实在什么,只得先略过这一节,旋即又想起,既然能分心调阵,那想必也记着设阵遮掩了。茳承不动声色地长呼出一口气,心思松动之后才发觉,月藏小脚丫上连鞋袜都没有,竟是刚刚醒,发觉阵中有变化之后,高兴地直接翻下床来告诉他。他忽然从月藏的欢喜底下,看出了凌王的细心和温柔。

凌王似乎真的想要做到对月藏和山辉的一视同仁,山辉虽则小,需要更细心耐性的照顾,但他给山辉的,月藏也会有一份。想到这儿,茳承忍不住垂眸笑了笑,上前将月藏抱起来。这孩子毕竟已经六岁多了,单用手劲儿抱还有些吃力,“诶哟,义父给你调了阵,你这么高兴?鞋袜都不穿?你看你的小脚丫,踩脏了。”

月藏蹭了蹭脚,道:“反正洗脚很方便,没有关系。”

六七岁的孩子,已到了能分辨是非道理的年纪,何况月藏早知自己非凌王亲生,饶是早先被殿下开导,解了心结,也终究不能完全抚平他心里的挂碍。思忖到此节,茳承忍下一声叹息,一面抱着月藏往卧房里走一面问道:“你这样高兴,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义父会给你调这样的阵吗?”

月藏低低地嗯了一声,将脸颊挨近茳承的肩膀轻轻蹭了蹭。他思考了好一阵之后,才道:“山辉弟弟,比我,更需要这样的阵。”

茳承却隐约地从月藏的话音里听出几分别的意思,抬手揉了揉月藏的头,问:“你说实话,有没有羡慕过山辉弟弟的阵?”

月藏被这话问得臊红了脸,他被茳承教得太有规矩,总觉得自己偷偷羡慕弟弟的东西和身份,是一件非常小家子气,不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但茳承亲口问了,他又不肯说谎哄骗于人,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头点了一下。

茳承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他贴身照看月藏数年不假,月藏黏他不假,他喜欢如今的月藏也不假。但人心到底是肉长的,上一回性子凛然酷烈的月藏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在他心里,有时候还是会下意识把月藏当做一个很强悍的人,哪怕他如今还只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更何况,他如今还有了山辉,如何能够保证自己能毫不偏颇地对待月藏呢?反倒是殿下,更加从容,心中的考量也远比他来得平和中正。想到此节,茳承也略略放宽了心。

东厢与卧房,也只几步路的功夫,二人说两句话的功夫,茳承已抱着月藏回到了卧房的架子床前,他让月藏在床沿上坐好,在他面前蹲下身,看他,道:“山辉小,还不会说话,所以,要人时时看着,试探他有什么想要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月藏都这样大了,还长了能说会道的小嘴巴。”说到此节,茳承还故意伸手捏了捏月藏的两片嫩嘟嘟的嘴唇,“所以,月藏有什么想要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直说。你若不说,只叫我和你义父猜,那可不成。我和义父,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如何能猜得?”

月藏被茳承捏得噗嗤一笑,欢喜地点了点头。他将茳承的衣袖捞进手里摇,一面摇一面问:“那今夜,义父还会来吗?我想跟义父说谢谢。”

茳承道:“我也不知道你义父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不过我答应你,倘使他来了,哪怕你已经睡着了,我也把你叫醒,让你亲口对义父说谢谢,好不好?”见月藏点头,茳承便直起身,将此节揭过去,“快,洗洗脚,再睡会儿,等山辉醒了,我们一起去集市上看看。”

月藏自打来了九泽便在惦记去热闹的集市上玩儿,却因为落脚安家的事儿耽搁了三天,到今日才终于得了茳承的一句准话,当即高兴地笑了,欢欢喜喜地给自己洗了脚,爬上床躺到山辉弟弟旁边侧身躺着,学着茳承哄睡时的模样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但嘴里却在念叨:“山辉,快快醒。山辉,快快醒。”听得茳承哭笑不得。

月藏念的经确实有些用处,山辉比平日早醒了小半个时辰。茳承说话算话,带着两个娃娃进了集市闲逛。九泽的集市,热闹,但也没规矩。外围买卖的,倒是中规中矩,是囊括了衣食住行各方面的四国特产稀罕物。至于内围,则是火精、繁星、寒晶、灵械、修行法门、稀罕阵法、人口、灵兽幼崽、灵兽蛋之类的,在四国境内根本没办法进行的买卖。

上一回,茳承独自一人来到九泽,行事百无禁忌,一直混迹内围,将其中各种见不得光的生意看了个遍。总之,那不是一个能带着孩子们去逛的地方。所以,他带着两个孩子只在外围逛了逛。

他们悠悠闲闲地绕着九泽集市的外围逛了好大一圈,耗时两个时辰。最终,一行人带回去一个水晶鱼缸和几条长得十分漂亮的蓝色海鱼;一包据说撒进土里就能长出花来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草籽;一辆带着折叠的布棚,能让山辉躺在里头,装了轮子的小推车;几样很是罕见的颜料粉,说是从白珍珠、红珊瑚、金矿石、赤砂石、碧水玉中提取出的十分珍贵的颜色,用水拌合之后就能使用,画在纸上,熠熠生辉,月藏爱画,看见这颜料粉的时候眼都直了;还有一串儿品相很是不错的黑色珍珠穿成的珠串。这种珍珠,在东雪不受欢迎,是以不太常见,但茳承一见那珍珠就想起了凌王那一身玄蚕织锦,等他回过神时,他已鬼使神差地买下了那珠串。

三人满载而归,月藏一进家门就一头扎进了茳承才收拾出来的书房,开始研究那几样稀罕的颜料。茳承将放着小鱼的鱼缸搁在了卧房采光好的窗台前,又将后进院夯实了的空地翻了翻,将才买的种子撒进土里。倒也不是非得开花,长点儿小草出来装点装点这过于清寂的小院儿也好。折腾完后院儿,茳承又百无聊赖地去逗山辉,把山辉逗睡着之后,再去书房看月藏画画。

月藏在画怜州院儿里的桃梨,细密如云的花朵湿漉漉地铺陈在纸上,莫名勾起了茳承的怀念。他一直很喜欢怜州院儿,毕竟,不管是这一回,还是上一回,他最开心的光阴,都在怜州小院儿里度过的。

最后,月藏提笔在花树下勾了个墨色的人影,只寥寥几笔,便叫茳承想起了凌王。

月藏搁笔时,盯着他才勾出来的人影,低声问道:“娘亲,义父几时才能来陪我们啊?”

茳承被问得一怔,愣了一阵之后,才回:“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义父,已经在想办法了。”

雪翼确实在想办法。

但他现在不太清醒,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的记性一向不错,饶是灵械案的卷宗只是他六年前用神识粗粗地扫了一遍,但也足够他在如今捋出那案卷中关于“沈瑚”的所有线索。

沈瑚,原籍云州,云州沈家三房子,靖启四百四十三年经考学入冬官工部。沈家在云州,经营了数百年的丝锦生意,辉煌时,云州丝锦还领过宫中钦点织造的牌匾。因家中富庶,也愿意在培养后生这件事儿上下血本,能养出入朝为官的子弟并不稀奇,但能留在王都任职的,只有沈瑚一人。虽则官阶不高,但毕竟在天子脚下,是以,沈家当时对沈瑚十分看重,给他在王都地界不差的地方置了个小宅院,让沈瑚带着家养仆在王都安家落户。

灵械案,始于四百五十年王都街头的一场械斗,清查到四百五十二年方才封卷,但卷宗记载的事情,却始于四百四十六年。换言之,沈瑚,早在四百四十六年便已然被诱动,松了造物库的大门。更何况,沈瑚家被查抄时,宅院已然荒芜。案卷上还记载了一件小事,沈瑚死后,那宅院竟有钱柜苦主状告,说沈瑚早在两年前已将小院质押,还欠着他三百两银。经核查,确有其事,最后还是云州沈家亲自出面,将这事儿平了,但也足以看出,沈瑚,早已是沈家弃子,他们出面了结此事,只是不愿沈瑚脏了沈家门楣。

沈家应是知道了沈瑚身上的沾染的什么东西,才早早将他视为弃子,断了供养。是以,茳承说得不错,沈瑚与繁星,应该,有些干系。

雪翼捋着当年私贩灵械案中的一些细节和关窍,看过的卷宗片段在他脑中碎片流水一般地流过,偏生,这些流动的碎片里,夹着那么几片——

被挺翘的乳粒顶出起伏形状之后又乳白奶汁浸透了的薄绸……那料子又轻又薄,被沾湿之后,会直接贴在皮肤上,将底下晕红的皮肉露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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