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
她望过去,他手里攥着一只黄色的圆珠笔,把她整个手刺在地板上,因果虽然对生死无观念但是对肉体疼痛的观念又过于敏感,视觉的冲击大过于痛觉本身,她的声音都扭曲嘶哑了起来,一直像婴儿不会说话那样的“啊、啊、啊”。
“疼吗?”他的声音从上面落下来,羽毛一样的,慢慢地落在她耳边。
因果抬头,梦里还长长的头发乱成一团,发丝和血凝在一起,她用一种看蠢货的眼神瞪着他,但他只是单膝跪地下来,用手去堵上了还在喷血的颈部创口,另一只手摸着她满是血的脸,像小孩子涂鸦一样用手指画出一个肉色的爱心。
“我也很疼的,因果。”他一脸无奈。
她忍着疼想把笔从手里拔出来,但是太痛了,只能一边哭一边——哭,哭到他像小时候(可现在就是小时候)那样经受不住她的眼泪,捏着她的手,指甲嫩红,看不见一点白,因果感觉到他的触碰,下意识瑟缩了起来,但还是被他攥了回来。
笔被他往上提了一点,因果就晃着脚踢空气,他说“忍一下”就突然把笔一股脑儿地拔了出来,她痛得又想喊出声,但手背正心空了的洞被他用舌头盖上了,洞口很小,只够让舌尖挤入,他的舌尖就像原本的手心肉填在里面,伪装成她身体的一份,但却在里面动,仿佛寄生一般。
他抬起眼来,用舌头刮过洞的内壁,盯上她慌乱的眼神,她左望右望,似乎在物色下一件武器,但是他捂着的颈部已经抵不住涌出的血,穿过指缝流了一地。
另一个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时好时坏,此刻却突然清晰地跳出一个频道,一口标准的播音腔普通话播报着时间:“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二点整。”
烈日当空,正是叁伏天。
但因果却觉得异常寒冷。
光打在他们身上也没有影子。
因为此刻是隆冬午夜。
他枕着因果满是血的双腿,微弱地呼吸,因果那空了一个洞的手,里面却像是长出了他的心脏一样一直跳着,他凭空地埋进了因果的身体,躺在他自己的血泊之中,依偎着她的皮与骨,好像他是被小小的因果从那未成熟的子宫中刚生下的被羊膜包裹的新生儿一般。
因果迷茫地坐在那里,一时之间电视也突然跳出画面来,电流滋得一片糊,但仍然能看清深蓝色的底,声音时年轻时苍老时男时女地报着“您现在收看的是午夜新闻”。
因果再也没有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