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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钩残月悬在枝头,寥落几颗星散落在漆黑的夜里。蝉鸣骤起,忽有风过,惊得林叶乱颤。

孙权目光所及之处皆灯火通明,屋内装潢都有些难言的熟悉感。书案上摆放着厚重的书卷,上面的文章皆出自名家之手,是自己年少时早已习得的。

如若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做梦的时间太过漫长,人便难以从中辨出真假,也难以醒来。他分明记得,自己此时应当该是在军营中。

他被敌军突袭的流矢击中,强忍着箭伤处的传来的阵阵疼痛将箭杆折断,鲜血汩汩流出,在他雪白狐裘上晕染开来,似点点红梅落寒雪。

疼痛使他的意识不再清明,五感也逐渐模糊,护卫扶着他似乎在对他喊着什么,可他发觉自己已经看不清那人的长相。

他微微启唇,可喉咙干涩得发紧,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也愈发使不上力气,眼睛已然睁不开了。

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浮现的便是这般场景。

“二公子,今日便上到这里吧。今日我布置的作业,回去要好好完成。”

还没等他究其原因,耳边忽地传来男人温润的嗓音,语气语调亦是给他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抬眸向声源处望去,男人衣冠整齐,身姿挺拔。

“陆逊师父…?”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后一惊,这里…这里是陆逊师父给他上课的书房,他回过神来,朝着男人准备离去的身影大喊,“陆逊师父!”

可是男人充耳不闻,一手提着灯,一手抱着书卷,向门外走去。他连忙起身追赶,回廊上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眨眼间,天地又变换成另一番景象。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光线从林间穿过洒落,斑驳树影在草地上摇曳,他不由得眯起眼,抬起手臂遮住刺目的阳光。

自己坐在树荫底下,怀里窝着只狸奴,正呼噜呼噜着酣睡,手里还捧着书温习。这里是孙府的后山,风光秀丽,自己时常来这温书练剑。

“仲谋!你一个人坐在树荫下看书多无聊啊,阳光这么好,快陪我去玩!不然…不然我就把你的作业换成王八图!”

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一身劲装,明艳动人,背后背着长弓,向自己挥舞着双手,又做了个鬼脸,便转身向远处跑去,裙裾摆动。

江东孙氏的女公子孙尚香,自己的顽皮幼妹。

“…尚香!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他这回没再犹豫,随手将书扔到一旁,也顾不得会惊醒怀中狸奴,抱着它就向少女追去。可少女的身影凭空消失在天际,他没能找到一丝踪迹。

“不…怎么会这样…”

视线短暂地模糊片刻,四周景象又变了样,这回是演武场。耳边刀剑碰撞的声音和起伏的嘿哈声震耳欲聋,他不由得被震得耳朵有些生疼。

“仲谋?你怎么来了?嗯…又长高了些,等你再长高些,就带着你上战场,怎么样?”

男人一身红衣战甲,手里还握着刀,随意地擦擦额上的汗,迎着阳光驻足原地,战甲上反射出金光,爽朗的笑容比烈阳还要耀眼。

“兄长…”

那是孙策,孙伯符,是自己的长兄,孙家的太阳。他下意识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像是被铁钉牢牢钉在原地似的,沉重地迈不开脚。

他打了败仗,没能守住江东,没能完成哥哥的遗愿。不甘之意油然而生,他心中酸涩,咬紧后槽牙,如今自己又有何颜面去面对死去的兄长。

下一秒,天昏地暗,他睁眼时看见的便是重伤卧床的兄长,自己的手正被兄长紧紧握着。耳边是母亲与妹妹的哭声,而他只是沉默着。

男人面颊上还带着箭伤,没有血色的唇瓣颤抖着,发出的声音微弱,勉强地扯出一丝笑意,安慰他们不要为他难过,嘱咐他保护好家人,守好家业。

兄长去世,自己便要承担起兄长的责任,从今以后没有仲谋二公子,只有孙将军孙权。他不能在悲痛欲绝的母亲妹妹面前落泪,他是他们的支柱。

场景忽然开始飞速的变化,无数个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在他眼前闪过。

他看见身着火红嫁衣的妹妹向自己笑着道别,少女已长成亭亭玉立的模样,眼中含着泪水又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说小妹无用,不能像哥哥们那样为孙家建功立业,但也能替兄长分担,说自己的大喜之日,仲谋你别丧着个脸,开心点,不是最希望她远嫁的吗。

他看见陆逊师父面带怒容斥责自己的模样,而自己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而后看见男人眼中微微闪烁着的泪光,离去时落寞的身影。

不久后,坐镇军营中的他得知陆逊师父抑郁而终的消息,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声,给自己倒了杯酒,追封陆逊为昭侯。

他看见金戈铁马,看见觥筹交错,看见自己身着朝服受封吴王,看见众臣向自己躬身相拜,看见那未能躲过的箭矢刺入自己的胸膛。

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忽地出现在他面前,女子绾着时兴的发髻,身着紫色直领齐腰襦裙,看不清容貌,正向自己缓缓走来。

她是谁…?

他的记忆中似乎本应是认得她的,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始终萦绕着他,可他又看不清她的容貌,记不起她的名字。

他试图眨眨眼,看清女子的容貌。而女子不知何时换上一袭白衣,手里拿着一壶酒,立在墓碑前,墓碑上的字看不清。

究竟是谁…?

孙权忽然觉得头有些疼,想要回忆起女子身份的意愿愈发强烈,但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似乎并不想让他记起这名女子的身份。

他疼得不禁合上双眼,待疼痛逐渐消散,他再次睁开双眼。自己似乎是伏在地上,只能看见眼前人的靴子,他抬起头来看向眼前人。

女人面容冷酷,手里执着剑,帝王朝服满是血污,垂着眸看向自己。他呼吸一滞,随后眼前的身影与身着亲王服捂着腹部的少女重合,血汩汩流出。

“孙权。”

他听见她这样说。

他从梦中惊醒,不停地喘着气,冷汗浸湿早已将素白衣裳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他挣扎着直起身子,扯到胸前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许是自己弄出的动静太大,宫殿外守着侍候的宫人听见,连忙走进来行礼,问自己要不要洗漱用膳。他摇头,只问现在是几时。

“回公子的话,现在已近午时。”

…自己竟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把东西放这就下去吧,我没胃口用膳。”

待宫人行礼走出门外,他才起身洗漱,洗漱完便坐在床榻上安静看书。被关在这里大抵已经过去半月了吧,孙权心里想道。

原本以为仇敌相见,她会恨得一剑捅死自己,可不曾想过她竟心慈手软放自己一命,还锦衣玉食地供养着。

说来也嘲讽,自己从年少便想着要夺过她的广陵和绣衣楼,还大放阙词跟她说想要更多,想要天下。

是捅了她一刀不假,可也被她凿了船,沉进河里自生自灭。

多亏得自己命大才捡回一条命,如今竟是又败在她的手里。别说广陵和江东,如今这天下都是她的了,她真的以女子身份登基为帝。

先帝刘辩,太仆袁基,还有她那个真实身份是里八华家主的副官,她的师尊隐鸢阁的左慈仙人,皆被她纳入后宫赐了位分。

而自己的兄长孙策,则被追封为后,墓自然也迁至皇陵。

可命大又有什么用,吃了败仗,连主公都被生擒活捉了,他这条命留在世上又有什么用。孙权垂眸自嘲地冷笑一声,抬眸望向窗外。

他败给广陵王…或者说现在的女帝后被关进地牢,又被关到这个宫殿里,只能在殿内和殿外的小院里活动。

宫殿内的装潢皆仿制于旧时孙府他寝室,又在院内种了棵海棠树,还在后山上种植了一片海棠花林。

难不成是真的念了旧情?怎么可能,不杀他想必只是为了留着他好折辱一番吧。可是自他搬进这座宫殿,女帝只是时不时地来探望他,与他闲聊。

他摸不透那人的想法,一直都摸不透。成王败寇,自己已经沦为她阶下之囚,君心难测,孙权索性也懒得再猜。

因着今日有早朝,你起了个大清早,下朝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宣政殿处理政务,一直忙到此时才忽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去看孙权了。

随口一问随身侍奉的宫女才知道那人连膳都还未用,若是宫女劝他,他定是不会听的,所以你才决定亲自来。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孙权红发散乱着披在肩上,倚在床头一言不发地冷冷睨向你。

“朕听宫女说你没胃口不想用膳,命人做了些清淡的粥给你,你的药空腹不能喝。”

自你把他囚禁于此,孙权在你每次来探望他的时候,都未曾给过你好脸色看,你早已习惯他这爱搭不理的态度,也没力气跟他恼。

“看见朕不跪就算了,还这样瞪着朕,朕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你一手端着粥,一手端着药踏入孙权房中,自然地将药先放在桌上,坐到他身边,捧着粥舀起一勺吹了吹,喂到他嘴边道:“把粥喝了垫垫肚子。”

“你放在那,我自己会喝。”男人垂眸瞥了你喂到他嘴边的粥,微微蹙了一下眉,语气里带着些许不悦,说罢,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我怕我一走你就把药倒掉,”你没照做,依旧执着地维持着那个动作,耐心地说道,“你一会不把药喝完,我是不会走的。”

孙权听完回过头来看你一眼,沉默着低下头喝完勺里的粥,而后开口道:“…我自己喝。”

你满意地点点头,将碗递给他,许是不满你一脸“真是乖孩子”的欣慰神情,他的眉头又蹙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安静地喝了半碗粥。

你将药递过去,他接过后一饮而尽,良药苦口,他被苦得紧紧蹙起眉头,你又将蜜饯递到他嘴边说道:“喏,吃了压压苦味。”

孙权神情有些抗拒,不耐地拒绝道:“我不是小孩子,你没必要…”话音未落,眉心忽然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他微微一愣。

你的手指抚上他的眉心,抚平他紧蹙的眉,轻声说道:“眉头都皱成这样了…吃了吧。”

这阴晴不定的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把他锁在地牢里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心…孙权不由得在心里腹诽道。

他深知你是个什么性子,在任何事上皆是不达目的不放弃。若他执意跟你犟着不吃,你真有可能和他一直这样耗着下去,于是张口将蜜饯含入口中。

他将蜜饯含入口中时,舌尖触到了你的手指,温热湿润的触感从指腹传来又一闪而过,你们俩颇有默契地皆是一愣。

你忽然想起他年少时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你被他兄长孙策拜托前去照顾他的场景。那时…他是几岁来着?好像还未及冠吧…

少年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又因忍不住咳嗽而不得安睡,眼底有一层乌青,看起来像是几夜不曾好好睡过了,你看得也不禁有些心疼。

看到你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似是不愿让你看见他这幅虚弱狼狈的模样,你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扶住他。

“咳…咳咳,你来做什么?”少年没好气地说道。

“你兄长近日都在军营,拜托我过来照顾你,我这些日子也不忙,就应下了。”你向他解释着前来的原因,帮他顺顺背,又瞥见床边小桌上未动过的药。

你不由得皱了皱眉,语气不自觉带上些许严厉:“你怎么不喝药?药放在这里会凉的。”

听见你略带薄怒的声音,少年还是不禁瑟缩了下身子,嘴上仍不服气地反驳道:“咳…我…我只是刚刚没看见,我现在就喝!”说罢,端起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

喝得太急,少年被呛得直咳嗽。你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揉揉眉心,轻拍着他的背,直到少年平复下来才缓和了语气道:“我没怪你,喝这么急干什么?”

少年被戳穿,脸色微红,躺下转过身去背对着不看你,闷闷地说:“我喝完了,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不想我陪你?”你语气里含了几分笑意,这孩子有多别扭你又不是不知道,于是起身装作要走,“好吧,那我走了。”

你的衣角忽然被人捉住。

你还沉浸在回忆里,片刻沉默后,竟是孙权率先打破僵局,你醒过神来。他说他已经喝完了,让你快点回去,说完就垂下头看书,再不看你。

“嗯,那你多休息,晚上也不要看书看到太晚,有需要就跟下人们说。”你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便径直走出门外,驾着马车回到自己的寝殿里。

他被关在这大概也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你每日都忙得焦头烂额,新皇登基,朝局动荡,再加上你又是以女子身份称帝,朝中阳奉阴违的人数不胜数。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要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其中的艰难险阻有多少只有你和那些忠心追随着你的人知道。阿蝉在宫里当了女官,小乔不愿入宫,在民间与许曼办了女学。

还有陈登,王粲,皆入宫领了官职。亦有些士族被你暗中打压了势力,比如袁氏,那年的东阳,是你心头永远抹不去的恨。

各个方面的事,都需要你亲自把关才安心,连着几日都未曾招人侍寝。才听宫人说,刘辩和杨修都快把宫殿的天花板掀了,可你也没空去安抚他们。

好像闲下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孙权…谁成想刚进门就被甩了脸子,这小子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罢了,毕竟他如今也不是孙府那个别扭嘴硬而已的二公子了,身为吴王却在自己一介女流这里吃了败仗,还被生擒活捉关进地牢羞辱了一番。

孙权那几日被你囚禁在地牢里,手腕和脚踝,甚至是脖子都被沉重的锁链锁着,整个人被吊起在刑架上,刚好脚尖点地。

你又命人给他送来一日三餐,定时喂他喝水,吊着他的命,别让他死了。如若在地牢的非熄灯时间晕过去,就用冷水泼醒他。

你径直走向地牢最深处的牢房,命阿蝉在门外守卫着,孤身走进房间。男人有气无力地垂着头,听见脚步声抬眸看了你一眼。

他脸色苍白,嘴唇亦是干裂,红发凌乱地披在肩上,身上还未脱下王服,可华贵的布料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满是灰尘与血污。

“小仲谋,你还真是长大了呀…”你钳住他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直视着你双眼,原本碧绿清澈的眸在地牢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似是毒蛇一样。

好像马上就要缠绕住你,将你的脖颈绞断,再撕咬你的血肉。

男人神情狠戾,紧皱着眉头瞪视着你不说话,你另一只手又拍拍他的脸颊,戏谑又恶意地笑道:“还是说,你更喜欢听朕叫你吴王呢…孙权?”

如果是臣子对君王称呼,那便是表示尊重,而赢家对输家,那便是赤裸裸的嘲讽。听到这个称呼,他的屈辱感更甚,气得咬紧后槽牙。

“吴王如今…还想要广陵和绣衣楼么?”

锁链碰撞的声音震天响,整个地牢都能听见,你的轻笑与猛兽的低吼淹没其中,唯有彼此能够看清,能够听见。

“…我输了,你杀了我吧。”孙权望着你熟悉的面容,心中生出复杂的情绪,松开攥紧的拳头,深吸一口气又呼出,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

“成王败寇,你自然任朕处置,你说杀你就杀你?”你故作不可思议地反问道,观赏着男人屈辱的神情,又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会这么好心?”

孙权沉默片刻,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是问道:“那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带着黑手套的手强硬地掰开他的嘴,被突然袭击,男人没有防备,就这样被你钻了空,你摩挲着男人的虎牙,津液沾湿皮质面料。

“真锋利啊…”你佯作惊讶地叹道,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幽幽地明知故问道,“咬起人,一定很疼吧?”

事实上,你早已知道猛兽咬人的滋味。

他发出不适的闷哼,无法言语,无法动弹,只能任你处置,孙权望向你的眼神里狠绝的杀意愈发浓烈,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似的。

孙权五官生得漂亮,小时候被你调侃是江东最漂亮的女孩子,随着年纪增长长开了,眉眼多了几分锋利,如今是要夸他帅气了。

你欣赏够他的怒容,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地牢,与阿蝉一同离去。

但兴许你就天生爱驯服养不熟的猛虎,既想看着他在你手下俯首称臣,变成独属于你的乖猫,那自然也要忍受他的爪牙,被咬伤是常有的事。

不过嘛,桀骜不驯当然也别有一番风味,反正来日方长,慢慢调教便是。

你回去后命人盯着孙权,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他每天把药乖乖喝完,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你偶尔也去探望过他,不过也没有好脸色看。

宫中的太医给他开方子时也说过喝上一个月应该便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也就命侍奉他的宫女给他停了每日的药汤。

也该去看看他了,批改完的奏折如山般堆在桌上,你活动着有些酸痛的肩颈和手腕,站起身命人备龙辇,又召来侍女替你更衣。

“陛下是要去那位公子殿上吗?”侍女一边帮你脱下繁杂的朝服,为你换上件舒适些的便服,一边低声问道。

“嗯。”你随口答应着,龙辇已备好,侍女扶着你上轿,你坐好后便合上双眼,打算闭目养神休息片刻,“到了便唤朕。”

你对外宣称的是吴王已伏诛,除亲信阿蝉以外,无人知晓这位新帝带回来的“无名无姓”的公子就是战败的吴王孙权。

宫中近来总有传闻称,这位无名无姓的公子身材容貌皆与吴王孙权极为相似,而孙权又是先皇后孙策的亲弟,私底下都议论女帝与吴王曾有段旧情。

传到民间又被编成话本在私下里流传售卖,阿蝉曾问过你要不要下令查封,你不甚在意,本就是百姓闲暇时的消遣,何必这么苛刻,随他们传便是。

你将囚禁孙权的宫殿安得并不远,不时便到殿门前,侍女轻声将你唤醒,你挥手让人都下去,自己走进殿中。

宫人们习以为常,早知这位公子被特许不必出门相迎,又性子孤僻不喜见人,眼下是女帝跟前的红人,都不以为意。

事实上只有你知道,想让孙权像其他侍君那样遵循宫中的礼仪出门行礼迎接难如登天,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出来见你,你岂不是很丢面子。

孙权手上的书又换了一本,还是倚在床上静静翻阅着,他也习惯了你时不时便来叨扰他,如今是连问都不问,头也不抬,只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你也不在意,走到他旁边坐下,也自顾自地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得空去了兄长那里一趟,他带回来些点心给我,我一会让人送来给你。”

孙权听后抬眸看了你一眼,他知道你口中的兄长是周瑜,自己年少时他还是周中郎将,也是自己的师父,只不过身份早已不同,他只是点点头。

你也不急着走,只懒懒地倚在他的床上看他看书,不知在想什么。孙权余光扫到你的目光,本想装作不在意,但你赖着不走,他被你盯得不自在。

他冷哼一声,将书放下后又双手抱臂瞥向你,嘴角微微勾起,阴阳怪气地道:“堂堂女帝宫里没床,非要赖在我这不走?”

你半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讥讽的神情,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悠悠地开口:“我怎么说也是你哥哥的妻主,你的嫂嫂,来关心你一下,不可以吗?”

孙权脸色骤变,原本只是讥讽的冷淡语气也不免带上几分狠意,反问道:“那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尽过长嫂之责,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拿嫂嫂的身份来压我?”

兄长本应是林中肆意张扬的猛虎,怎可被她以先皇后的无聊封号囿于深宫。听见她提起亡兄,孙权眸光黯了黯。

“我是没怎么对你尽过长嫂之责,毕竟…那时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小王妃,尽的是妻主之责,没人比你更清楚,不是吗,权儿?”

你似笑非笑地迎上他阴沉的目光,这样的眼神你早就不是第一次看见,在他捅了你那一刀之后。小时候总带故作凶狠的味道,成年后还真有点吓人。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孙权的脸已经黑得仿佛要滴出墨来,他咬紧后槽牙,眼里的凶光更甚。若不是他手中空空,怕是你的腹部又要添一道伤疤。

“那你呢?你在你嫂嫂床上浪叫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你我本是叔嫂?”你向他歪歪头,玩味地笑着摩挲着他的下巴,像是在逗弄狸奴,戏谑地道。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向你挥出一拳,却被你牢牢抓住手腕,你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语带嘲讽:“说不过就动手打人?伤了龙体可是死罪。”

“要杀要剐随你,你今天就是特地来羞辱我的?你这个皇帝当的可真闲……唔!”孙权的手腕有些发疼,嘴上仍不甘示弱地回道,被你一巴掌扇得偏过头。

他才刚刚痊愈不久,身体还虚弱着,你这一巴掌可没手下留情,勉勉强强地撑住身体,还没等他直起身来,忽然被你拎着衣服提下床,摁到桌案上。

“…你做什么?!你放开我!”孙权很快便意识到你要做什么,极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出来,却被你双手反剪摁得更牢,“你有本事杀了我!”

“自然是替你家长辈教教你,何为君臣之礼。”

你向四周望了望,似乎也没什么趁手的工具,上一次他被你摁在桌案上揍,好像是你夺了他的佩剑,少年人皮薄肉嫩不经打,没几下就被你逼出哭腔。

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你余光瞥到桌案上的镇纸,拿起来掂量两下,重重地挥起又落下,男人发出一声闷哼,身体弹起又被你摁下。

你又是三下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臀上,隔着布料不方便观察伤势,你索性去扯他的亵裤,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伸手去拦你。

成年以后的耐受度果然大有长进,你沉默着施暴,虽有意磨他,可连续的责打也没能换来他一声求饶,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和闷哼。

你直打到手腕发酸才停,也松开摁住他腰的手,孙权有气无力地伏在桌案上喘气,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侧过脸抬起眸瞪着你。

落难的猛虎再狼狈也不愿向你服软,只是泛红的眼角与脸颊使他再怎么样凶狠地盯着你,都显得色厉内荏,在他这张脸上甚至没来由地平添几分媚意。

“…你打够了吗?”他沙哑着嗓音问道,听不出语气来。

“那你知道错了吗?”你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酸的手腕,反问道。

孙权沉默着转过头去,他没有直接回答你的问题,而是停顿片刻后,又声音发闷地向你问道:“你那么恨我,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将人从桌案上捞起,抱着坐到床上,男人被你这样抱着,有些不自在,但是疼痛难耐又无力反抗,只得由你动作。

“我什么时候说过恨你?”你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帮他理着被汗浸湿的刘海,还真在脑海里仔细搜寻了一遍自己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

那一刀早就是陈年往事,若说的是后来那些而乱世中明争暗斗再正常不过。对孙权,你虽不是全然的信任与爱恋,但是绝对谈不上恨。

孙权垂着眸,似是故意不想让你看见他的眼神,又问道:“如果今天在这的不是我是兄长,你会这样对他吗?”他的语气里带着你熟悉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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