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整天嚷嚷身高,我还以为你想当运动员,”昏黄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娄牧之看着那一颤一颤的人影:“为什么想学医?”
为什么?好像还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易宴的重心全在工作,从小学到高中,他参加家长会的次数少得可怜,他只知道儿子成绩很好,在年级名列前茅,有时会多嘱咐一句‘好好学习’,除此之外,他似乎并不关心儿子喜欢什么,将来如何,易知秋没跟父亲聊过未来,自然也没跟其他人聊过。
易知秋顿了顿,说:“我还没跟你讲过我妈吧。”
暖色的灯光撒在他身上,让易知秋的轮廓看起来很柔和,娄牧之还没见过这样的他。
娄牧之摇头,等着他往下讲。
“我妈是医生,呼吸内科的,从小到大她工作都很忙,有一年,她跟着医院的前辈去参加救援,那次救了好多人,在我心里我妈是最棒的医生,我也想像她一样,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易知秋说的漫不经意,娄牧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到母亲时,脸上转瞬即逝的伤感。
“我觉得她穿白大褂特漂亮,”易知秋说:“所以我就想,要是我穿,肯定帅呆了,而且治病救人,多酷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娄牧之眉毛一跳。
易知秋曾经说过,他妈妈是因为骨坏死去世的,骨坏死
2003年,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迅速蔓延,疫情袭击了整座城市,医疗系统全线崩溃,同年4月,经过7天7夜施工的隔离区拔地而起,当时那座城市几乎集中了全国的医疗力量,共同抗疫。
娄牧之当时还小,可是他记得学校放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也记得当时的板蓝根被疯狂抢购,一夜之间断了货。
新闻报道聚焦了前线抗疫的英雄,8个月后,人类战胜病毒,重获新生。娄牧之一直很关注后续报道,那些在疫病中幸存下来的人,都有着或轻或重的后遗症,其中最显著的就是骨坏死。
娄牧之联想起来,他妈妈会不会
他放轻声音,问:“你妈妈参加过03年的抗疫吗?”
易知秋惊奇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娄牧之低下头去:“猜的。”
“挺聪明啊你,”易知秋看着地面上的残影,说:“她去了半年多,回来以后身体就不大好,有一次,她不小心滑倒,从楼梯上滚下来,一摔就进了医院,结果查出来是骨坏死我爸当时很自责,他自责没阻止我妈去z市,不过我妈说,那是她最骄傲的事,没什么好后悔的。”
易知秋微仰下巴,问娄牧之:“怎么样,我妈是不是很酷?”
娄牧之皱眉反问:“酷?”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还不够酷吗?”易知秋自豪地说:“我觉得我妈简直酷毙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娄牧之想到了父亲,他父亲也牺牲于人类大义,可他从没想过这种行为能称之为酷,当时年纪小,他甚至还有些责怪父母,怪他们独自离去,把他孤零零丢在这人世间。
可是看着眼前的易知秋,他高昂着头颅,脸上带着自豪的笑,他为自己有一个这样的母亲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