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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阱

 

洛冰河跟在沈九身后,看着他们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废旧荒凉的院子,屋里环境倒稍微好些,每个床铺上都有一床单薄破旧的被子。

岳七给沈九倒了杯水,边倒边说:“小九,这几天你还是别出去了吧,他们说不准在哪盯着你呢。”

沈九撇了撇嘴,用冷水沾湿了嘴唇,瓮声瓮气地地说:“我才不呢,病了才好,给钱人的多。”

他注意到岳七不赞同的目光,只好不情不愿地补充:“我会小心的,上次是被堵住了,这次我才不会那么傻。”

岳七叹了口气,摸了摸沈九枯草般的乱发,低声说:“你就躲他们一段时间吧,十五的事你不该那么冲动,让秋少爷看见了。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两天再别出去了,多休息一会儿,别让我再担心你了好吗?”

沈九闷闷地点了点头,回到床铺上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沈九一直待在这个破旧的小屋里,记忆片段飞速跳到几天后的一个夜晚。

岳七通常在黄昏时分回来,今天却迟迟不见。

眼看着天都黑了还不见岳七的人影,沈九焦躁地咬着指甲,只好去问十三十五他们几个。

十五好像很紧张,瞟了一眼他很快转移视线,慢吞吞地说在秋府附近看见过岳七。

沈九顾不上他的小动作,胡乱披上外衣就往外面跑。洛冰河皱了皱眉,觉得事有蹊跷,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九飞快地往平时躲着走的地方跑。

果然,没等沈九跑到秋府,街上几个仆役很快抓住他押到秋少爷身前。

沈九努力平息着慌乱的呼吸,只是看见秋少爷身后满脸焦急、嘴被布条堵住的岳七还是露出几分怒意。

秋剪罗慢条斯理地走下主座,满意地看着沈九狼狈地跪在地上,眼中充斥着怒火。

欣赏够了,秋剪罗挑起沈九的下巴,同他商量:“你们是用数字命名的吧?之前看见过什么罗三、小六,好像是被吴少爷生生打死的,最后丢到街上也没人敢报官。你明白的吧,向你们这样的小乞丐,每天死上几个都很正常。你呢?你想死吗?”

他看着沈九倔强的眼神,不紧不慢地补充:“还有你的七哥呢?你想他死吗?”

沈九浑身一颤,眼神里多出几分犹豫。

秋剪罗在沈九的耳边低语,那是一种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跟我回秋府,我就放了你七哥,放心,我不会让你签卖身契的,每个月都有工钱领。怎么样?”他看着沈九逐渐变得狐疑的眼神,又补充道:“如果你不答应,更简单,我现在就把你的七哥打死,再把你带到府上去。”

沈九怒视着眼前噩梦一般的秋剪罗,最终还是颓然垂下头道:“我跟你回去,别动七哥。”

秋剪罗脸上闪过一抹得意,亲自扶起沈九,示意手下放了岳七。

他没再给两个人交流的机会,强制搂着沈九,踏进了沈九眼里如地狱一般的内院。

之后的几个月里,沈九成了秋剪罗名义上的书童。

秋剪罗心情好的时候,会饶有兴致地教沈九读书写字,沈九只能用短暂的时间几近恐怖地吸收知识。

只可惜这样的情况比较少,大部分时候沈九都是他的出气筒,随意打骂、做脏活累活、被锁到柴房不给饭吃,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沈九很快又消瘦下去,脸上被岳七压着养伤出现的红晕也没了,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的,没一块好肉。

洛冰河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的师尊被整个秋府磋磨虐待,心里涌出的不解让他几乎忘了这是在记忆中,要不是梦魇插手让他消停,恐怕他会把沈清秋记忆里所有秋府的人渣全部杀光。

他知道梦魇很疑惑,但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明明沈清秋是他的仇人,看着他被虐打自己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想要阻止秋剪罗?

洛冰河不知道。

他只是发现,沈清秋好像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从九天之上坠落的仙人了,也不再是他印象中恶毒自私的师尊。

有将近十年了吧,沈清秋在他眼前总是支离破碎的。

没有蔽体的衣物,没有完整的躯体,没有怜惜,没有尊严。

洛冰河把从前他信仰的神明拉下神坛,从此他不再信神,对这个伪神肆无忌惮地报复,可他从没想过,神明是否愿意被他信仰?

洛冰河一意孤行地把情感寄托到沈清秋身上,却被人弃之如敝履。

沈清秋不愿意接受他的爱意,快意地把一颗真心踩在脚下。

从此,他们二人的仇怨如有天堑,谁也跨越不过去,谁也无法插入分毫。

梦境还在缓慢推进,沈清秋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洛冰河分神往外看了一眼,漠北已经回来了,手里抱着一个幼崽。

他从梦境脱出,接过十六放在沈清秋身旁。

小孩之前被漠北用法术大致清洗了一下,额头黯红色的天魔印有私设,会出现柳九情节

洛冰河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九旁敲侧击地问询无厌子的消息。

他的高高在上的、心狠手辣的、老谋深算的人渣师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时候?

这样一个不入流的散修,不知道修的什么下三滥的仙法,也敢在凡间招摇撞骗,而沈九居然真的信了?

洛冰河想,沈清秋越来越陌生了,这个年幼的师尊愚蠢、胆小又无能,仿佛他记忆里的一切都是幻想。

他忽略心里隐隐的不舒服,暂时退出了沈清秋的梦境,有人来找他了。

出乎意料,来人是柳溟烟,他的魔后。

柳溟烟穿着他很多年都没见过的弟子服------自从苍穹山派灭门后就再也没人敢穿这一身了。

他的魔后向他恭敬一拜,是拜恩人,不是拜夫君。

“冰河,我还能这么叫你吧。此次前来,意在拜别。”

洛冰河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并不挽留,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我待你不好吗?”

他看起来好像是很真诚地发问,这让柳溟烟反倒有些释然:“其实,你从没爱过我,也没有爱过后宫中的任何一个女人。你认为,金银珠宝的供奉就代表对一个人好吗?洛冰河,我比你幸运,我有爱我的师尊和兄长,他们教会了我怎么爱一个人。很抱歉,但我要食言了,我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洛冰河陡然升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他盯着弟子服上祥云的花纹,有些涩然地开口:“你要走了。”

“我要走了,”柳溟烟合上面纱,“我只是突然发现,从前我认为的许多事,或许只是别人让我这么以为的。我以为沈清秋是我的弑亲仇人,可我过于偏激,看不见他才是兄长落难时搭手的人。我想,我该去自己寻找真相,和师尊师叔一起重建苍穹山派。洛冰河,我希望你不要拦着我们,苍穹山,也是你长大的地方。”

“我不会拦着你,我答应过你,我帮过我,我就会让你享尽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柳溟烟微微一笑:“你的孩子,十七,我留给宁婴婴照顾了,想必她会尽心尽力的。我很感激他,如果不是这个小婴儿,我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透过仇恨看见爱意。”

洛冰河的手顿住了,他垂下眼,轻声发问:“十七做了什么?你为什么突然想明白了?”

柳溟烟看着这个她前半生爱着的、可怜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洛冰河,我在他身上发现了兄长的同心印。”

洛冰河怔在原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好好想想吧,沈师叔或许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在我重建门派、找到真相后,会回来亲自向他请罪的。溟烟拜别。”她转身走出了天魔殿,一如当年的飘逸冷清,再也没有回头。

半晌,洛冰河才机械地走到沈清秋的床边,心里空空如也。

同心印,一般是修仙界道侣才会互相结成的咒语,前提是结印双方修为相当,且不能低于金丹。最重要的是,只有双方心意相通,愿意以命相交,才能结成契约。

一旦印成,双方将无法对彼此出手,在一方受到生命危险时,同心印会抽取另一方的生命和灵气,直到危机解除。同心印无法解开,但有几率通过孕育传给下一代,可以受到两方的庇护。

因此,同心印一般只会出现在修仙世家结合的道侣,但随着天地间灵气的消散,金丹期修士越来越少,这个咒语也几乎绝迹,洛冰河还是在清静峰的藏书阁无意中看见的,他没想到,有一天能亲眼看见同心印现世,结印双方居然是沈清秋和柳清歌。

他想起柳溟烟被面纱挡住的面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清静峰,那时候,沈清秋看不惯他,处处为难。他的师尊总是高高在上,对所有人都漠然有礼,唯独对他非打即骂,面对总是关心他的岳清源冷声以对,还对百战峰的柳清歌唇枪舌战。只有这三个人才能让他鲜活起来。

他知道沈清秋为什么对岳清源爱恨交加,却不明白为什么沈清秋会这么讨厌他和柳清歌。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只是一股脑地报复。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和柳清歌不一样。

沈清秋和柳清歌,他们二人心意相通,互结道侣。只有他洛冰河,他是沈清秋的仇人与厌恶的对象,仅此而已。

他端详着沈清秋沉静的面容,心中暴戾越来越浓。

凭什么?招惹了我,毁了我的一辈子,到最后仍然对我不屑一顾。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对吗?

他的手缓缓上移,掐住了纤细的脖颈。只要用力一点,一切都会结束,这个无情冷血的师尊就会安详死去。

但他下不了手。

洛冰河抚上沈清秋凉薄的嘴唇,我不会杀死你,我还会治好你,让你好好的活着。

沈清秋和洛冰河,我们要相看到老,互相折磨到死,不到最后一刻,我绝对不会放手。

预警:本章有秋剪罗和沈九情节,谨慎观看

我是不是应该在标题加一个all九啊,咋写着写着全都成cp了

秋剪罗在书房案上处理商务,沈九侍立一旁,给他默默研墨。

沈九已经已经不再是少年了,但依旧身形瘦弱,站在那里侍奉,像个年幼的书童。

秋剪罗对他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大大改善,连带着他在秋府的地位也水涨船高,现在竟然能近身服侍秋剪罗了,虽然沈九并不想要这样的殊荣

秋剪罗合上账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关于城里那江湖骗子的事?”

沈九下意识地辩解:“那位前辈不是江湖骗子。”他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秋剪罗,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洛冰河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样天真的师尊真是罕见。

连秋剪罗也不信,嗤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蓦地一脚踹在他小腿弯上。沈九闷哼一声,栽倒在地上。

秋剪罗起身离座,语气里有几分嘲讽:“养了你这么多年,结果这么轻易就被一些邪门小伎俩给骗走了。”

眼看着瞒不过去,沈九只好低声道:“那不是邪门伎俩,是仙术。”

秋剪罗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亲昵地问:“仙术?你以为你一只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沈九咬着唇,没有说话。

秋少爷的手指慢慢划过他的脸颊,声音中带着笑意:“这么想离开秋府啊,连这些东西都信?”

沈九低着头,一语不发。

秋剪罗看着他稚嫩却难掩风华的面容,慢条斯理地问:“你年纪不小了,早就错过了修炼的最佳时机,就算从秋府出去了,又能有什么路可走?”

沈九猛地抬起头,眼中恨意分明,却被泪水模糊了,只显出几分可怜。

秋剪罗的喉头动了动,沈九正跪在他腿边,于是他很轻易地抚上了沈九的脸颊,动作间有几分暧昧。

“你想找那个江湖骗子,可以。只要你把心收回来,好好做我秋剪罗的人,我可以用人脉钱财把他请来。但是,仅此而已,学一些小把戏足矣,如果你敢逃跑反抗,我保证让你下半辈子再也走不出秋府。”

洛冰河心里一沉,什么叫秋剪罗的人!他的意思是······

傻白甜沈九什么都没听出来,在洛冰河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欣喜地点头说好。

秋剪罗轻轻一笑,摸了摸沈九略显干枯的头发,开口说:“知道什么叫我的人吗?这么快就点头。”

他的手缓缓下移,在沈九的腰间暧昧地摩挲了几下。

沈九惊得往后躲了一下,随机看到秋剪罗玩味却笃定的目光。

他低着头,终究没有躲开,任由秋剪罗解开了前襟的衣带。

洛冰河没再看下去,忍着极致的怒火回到天魔殿,狂躁的魔气扩散整个宫殿。宫人们快速有序地退下,把宫殿留给了洛冰河和沈清秋。

他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突然意识到,以前他发泄怒火也是这样,暴怒的魔气标志着沈清秋又要被他疯狂折磨,宫人们只需要等沈清秋伤重到连天魔血都治不好的程度再进来清理就好,没人在意沈清秋的感受。

他是魔尊发泄怒气的器物,也曾是秋府少爷泄欲的男宠,其实,他和秋剪罗二人,对沈清秋来说并无不同。

怒火陡然熄灭了,洛冰河颓然地坐在床边,沈清秋依旧沉睡着,不理会他。

他突然感到了后悔,一直以来的折磨其实并没有让他对沈清秋的恨有半分消解,相反,他的心魔越来越重,下的狠手也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十六的意外到来,或许哪一天沈清秋被折磨死了,他也依旧会想办法复活沈清秋然后继续折磨。

可是对于沈清秋呢,他洛冰河就是一个强大版的秋剪罗,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他对沈清秋不是什么仇人,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其实他从未赢过,洛冰河,从头到尾,都是个输家。

自那以后秋剪罗仿佛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新玩具,在沈九身上花样百出。

沈九不过是初承雨露的少年,哪里应付得了,只好走路都绕着他,想办法往被关禁闭的秋海棠那里跑。

他给秋海棠找的夫婿自然是没找成,秋剪罗又不可能一直关着妹妹不放,总之两个人终是见面了。

小姑娘泪眼婆娑地向沈九告白说喜欢他,沈九猝不及防,差点推开她,但很快意识到什么,指导秋海棠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两人定亲。

秋剪罗被闹得不耐烦,他看着身后低着脑袋不发一语的沈九,最终点了头。

沈九不想一辈子被拴在秋府,但是,他想,等他学成仙术,离开秋府一定再好好补偿秋海棠。毕竟,和秋海棠定亲是下下之策。

他天真地以为暂时和秋海棠定亲能让秋剪罗收敛几分,但秋剪罗越来越过分的动作让他明白,他逃不走的。

秋剪罗其实根本没想让他和秋海棠好好成亲,只是找借口把他留在秋府,当一辈子的地下玩物。

把无厌子请来也是一样的目的,只是让他更加听话罢了。

但秋剪罗没料到的是,无厌子虽然一介散修,经常招摇撞骗,竟然真有几分才能。

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也足够沈九自保了,他慢慢能从私底下一直找他麻烦的几个侍从手下溜走了,再过一段时间,他甚至能反过来戏耍几人。

洛冰河心情复杂地看着沈九不知疲倦地疯狂学习,他几乎不在意被秋剪罗折辱的痛苦了,不断上涨的实力让他明白,总有一天,他能从这里逃出去。

总有那么一天的,师尊。

沈九异常的表现很快让秋剪罗感到不满。在他眼中,沈九的服侍越来越敷衍,除非他传唤否则根本找不到沈九的踪迹,倒是和那个江湖骗子走的很近。秋剪罗的眼里多了几分寒意。

他的动作雷厉风行,仅仅一天时间,无厌子就被赶出秋府,他的所有东西都被清理一空,沈九再去找人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秋剪罗悠哉地坐在书房里,等着沈九来找他。

质问?怒火?不,出乎他的意料,沈九是哽咽着问的。

“凭什么?”凭什么折断我的翅膀,撕下我的羽毛,再也不许我飞翔?

秋剪罗看着沈九如黑曜石一般透亮却坚毅的眼睛,喃喃道:“怀璧其罪。”

沈九从来没有什么过错,碍了他的事打一顿就好。

可是他远远看着那个小乞丐瘦弱却倔强的脊背,在心里想,不行,打一顿怎么够,要带回去慢慢玩。

于是他买通了十五,抓了岳七逼迫沈九入府。

哪有那么多恨意?不过是得不到的扭曲爱意罢了。

别离开秋府,我可以好好对你,不让你当棠儿的夫婿,也不是低贱的奴仆,从今往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沈九平静地拔出秋剪罗颈间的匕首,在秋剪罗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擦拭了一下被血溅到的脸颊,转身走出了书房。

他用无厌子给他的匕首血洗了秋府,亲手杀了所有欺辱过他的人。

畅快吗?不,能体会到沈九心境的洛冰河知道,沈九的心情只是很平静,他好像一个天生的杀手,无动于衷地看着一条条人命在手下挣扎,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只有在看到吓晕的秋海棠时,沈九的心境短暂波动了一下,随后便放过了妇女孩子,留了她们一条生路。

他攥着滑腻湿淋淋的匕首,踏出了秋府。

从他被迫走进来,到自己踏出去,沈九明白了一件事,只有自己狠,别人才不会对你狠。

无厌子正站在门口,看见浑身浴血的沈九满意地笑了笑。

他已转了身,见沈九还站在秋府门口,问道:“还不走?你在等谁?”

沈九好像根本不奇怪无厌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带他走,只是淡淡道:“不等了。”

梦醒了。

沈清秋的梦境瓦解了,蹙起眉头呻吟了一声,看来是要醒了。

洛冰河看着他精致脆弱的眉眼,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清静峰峰主曾经衣袂飘飘的绝代风华。

沈清秋总是这样冷清,除了少数几个人、几件事,他好像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只是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不置一词。

魔尊的后宫百花齐放,有柳溟烟这枝水仙,有纱华铃一般的彼岸,有宁婴婴一样的雏菊,有小宫主似的月季,还有秦家的并蒂莲。

如果非要说沈清秋像什么,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是雪莲,高高在上,不染世尘。可他却是昙花,刹那间的美丽,一瞬间的永恒。

残忍,美丽,一现即灭。

或许,那个盼望着韦陀回头的昙花,在梦境结束的时间点,已经耗尽过生命开花了。

昙花师尊鸦羽一般的睫毛动了动,露出了茫然带着水汽的黑色瞳孔。

洛冰河的指甲陷进肉里,不知怎的有些紧张,眼看沈清秋挣扎着自己起身也没敢上前去扶,只好盯着他微皱的眉头,干巴巴地说:“十七在宁婴婴那里,十六也找回来了,不想他死,就自己想办法把血咒解开。”

沈清秋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面孔,垂下眼眸,低低地回:“好。”

一阵懊恼漫过洛冰河心头,他本想放软语气好好说话的,但一出口语气就生硬起来。

他努力放软语气:“桌子上有粥和药,自己全部喝掉。木清芳也在,有事就去找他,魔宫内我不会限制你的行踪,随你折腾,先把血咒解开我再跟你算这笔账。”

沈清秋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但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洛冰河轻咳一声,转身走出了天魔殿。

他们太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一时间沈清秋肯定不习惯,不如让他自己待一会儿。

沈清秋端起粥三两口吃完,看都没看药一眼,把碗重重的摔在桌上后起身走到门口。

他轻轻一推,这扇困住他无数次的门慢悠悠地打开了。

阳光终于蔓延到殿内冰冷的地面上,给沈清秋的指尖染上了一丝温度。莹白的指尖微微蜷缩起来,又慢慢伸展了。

他踏出了天魔殿。

一旁的侍从弯腰行礼,恭敬地说:“木仙师在偏殿等您。”沈清秋跟着这个领路的,感应到身体里的灵力因为靠近十六一点点活跃起来。

沈清秋敲了敲门,木清芳像从前无数次一样推开门,看都没看他一眼,高声说:“师弟我只能医治,不能解咒,师兄自己下的咒自己想办法解。”他一边说一边关上了门,先前引路的侍从犹豫一二,转身走了。

木清芳转身去处理散在桌子上的药材,手里却掐着诀给沈清秋传音:“溟烟把所有事都和我说了,想走的话我护送你走,我虽杀不了人,保住一个人一时片刻还是能做到的。”

“多谢你了,但还不是时候。”沈清秋摸了摸十六泛冷的脸颊,一边坐到床沿一边说:“现在是解不开的。”

“······那我就不多话了,你自己想办法吧。对了,我只能看出来有一部分血咒,其余部分呢?”

“血咒太过霸道,但见效最快,不得不用。为了柔和咒语,我用同心咒作为咒语基底,填充以血咒,链接了我们二人的性命。”

木清芳的动作顿住了,不可思议地看向沈清秋:“······同心咒?”他做梦都想不到,沈清秋这个冰块能有一天和其他人同心相连,交付生命!

“意外罢了。同心咒无可解,等到十六修为抵达炼气期自会解除。”

见沈清秋明显不想多谈,木清芳便没再问,只是心里难免好奇,是谁能折下这朵高岭之花?

沈清秋垂下眼眸,用自己尚显温热的双手捂住十六的脸颊。

是我···对不起十六。

同心咒其实像是两粒种子,分别种在道侣双方身上,通过孕育被遗传给后代更像是种子开的花,因此父母双方的种子并不会消失。

所以哪怕是十七遗传了咒语,沈清秋也能把身上的同心咒转移给十六。

没错,不是创建了一个新种子,而是转移。

当年柳清歌死前把身上的种子转移给了沈清秋,现如今,他把种子转移给了十六。

同心咒温和的疗愈,与血咒嗜血般的掠夺中和后,同时吊住了沈清秋和十六两个人的命。

这个咒语十分巧妙,因为血咒和同心咒都不可解除的特性,改良后的咒语也暂时无法解开,能一直拖到十六的灵力达到同心咒的花种判断他能保护自己时---炼气期。

沈清秋叹了一口气,希望洛冰河这几年能少犯一点病,下手轻一点,不然十六也会跟着他一起受罪。

沈清秋把十六捂暖的双手放进被窝里:“劳烦师弟照料好十六。”

“不必多言,当年师兄助我良多,也该偿还了。”

洛冰河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沈清秋低头微微一笑。

他努力忽视了心底里涌现的不舒服,出声质问:“怎么不喝药?”

“不想喝。”沈清秋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让洛冰河火冒三丈。

但他没忘了十六和木清芳还在场,努力压下怒气后瞟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十六,又开始质问木清芳:“怎么还不醒?”

木清芳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沈清秋,开口说:“灵力透支过度,需要修养很久。十六前面就醒来过,刚才又睡过去了而已。”

洛冰河没话可说了,盯着十六看了一阵,微妙地觉得十六简直和小沈九长得一模一样。

沈清秋才醒了几个时辰,他就已经开始怀念那个天真软弱的沈九了。

长大版的沈九挡住了十六,皱着眉头问:“尊上有何贵干?”

“回去喝药,你不喝就喂给这个小崽子。”他看着沈清秋眼中闪过怒气,又补充说:“只要你把伤养好,十六和十七就都会好好的。”

没等沈清秋回复,洛冰河就拽着他的手回到了天魔殿。

重新加热的汤药被摔在沈清秋面前的桌子上,药汁却没有洒出来一点。

沈清秋微微抬起头,轻声问:“洛冰河,你发什么疯?”

洛冰河被气笑了:“我让你喝药就是我发疯了?别无理取闹了,快喝。”

“无理取闹?谁知道你又在药里加了什——唔唔······”

被强制性喂药的沈清秋怒视着洛冰河,恨不得上前把这张伪善的脸撕烂。

沈清秋握紧拳头,在心里想,无论洛冰河在耍什么把戏,他确实在妥善照顾十六和十七,既然如此,我奉陪到底。

打定了主意,他便不再生气,喝了几口茶漱口后慢条斯理地开口:“洛冰河,不论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一一承受,只有一点,你答应过我的,放十六和十七一条生路。”

洛冰河歪了歪头,假意装乖道:“和师尊的约定弟子当然不会忘,只是,师尊说的约定是不是少了一条?”

沈清秋眼神一冷:“我说到做到,希望你不要违约。”

洛冰河轻轻一笑,手指暧昧地抚上沈清秋的脸颊:“别以为我不知道十六身上有同心咒,我不会让你死的,等他修炼到练气大圆满,我再放他走。”

他果然知道,哼,不入流的小把戏。

沈清秋咬着嘴唇起身去解洛冰河的衣扣,双手却被抓住,他有些不解地抬起头,听到洛冰河的解释后神色怔然。

“我没有那么慌不择食,等你身体养好再说,缺什么就跟我要。”

啊?沈清秋难得感到了好笑,那当年那个在我生病受伤的时候xg欲昂扬的人是谁?难道对洛冰河来说,沈清秋四肢健全不就是可以称得上“健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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