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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帏帐中热潮渐散,二人齐齐躺着喘息,孙策将那荒唐事做尽了,还未等余潮褪去,忽然骂道:“糟了!”

他迅速起身,揽住周瑜不住颤抖的腰,往湿淋淋的后穴探去,搅了半晌,只流出汩汩清液。

周瑜被这几下弄得近乎又丢一回,泪止不住地流,孙策眼下整颗心都在射进去的那泡精里了,半天弄不出,他急得要喷火:“怎么回事?封在里头了?”

周瑜涣散着眼朝他望去,孙策颤着手轻抚上他的小腹,揉了揉,忐忑道:“不会已经怀上了吧……”

也不知周瑜听没听懂,他的目光游移到自己肚子上,缓缓眨了眨眼。

孙策从背后紧紧搂住他,急慌慌地说:“不会让你死的,明日我就去找人来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再不济也能把你肚子里的东西移到我肚子里,”孙策道,“叫那狐狸来剖我的肚子……”

孙策话还未完,周瑜扭过头亲了亲他的脸。

孙策愣了愣,一把抱住周瑜,埋在他的颈窝里道:“是我的错。”

周瑜已然回神,只是身上乏累,哑笑了一声:“你今夜若不弄在里面,我怕是好不了了。”

周瑜忍着酸楚抬了抬手臂,揉一把孙策的后脖颈,冷不丁开口:“我貌似要做父亲了。”

孙策愁肠百结,却听见这么一句,狠狠一噎,不吭声了。

“愁什么?”周瑜搡了他一把,道,“总会有办法的。”

“是,总会有办法的,”孙策低声重复着,“可你却因我要吃上许多苦,公瑾,我……”

“苦么?”周瑜眯起眼,“我倒觉得挺爽快的。”

“……什么?”

周瑜扯过被子,盖住脸,道:“今夜这事快活得要命,你不觉得么?”

“……”

这事结束后孙策心中一直有些窘迫,此时却见周瑜装作坦荡,于是破罐破摔般掀了被子,俯身瞧他:“这被褥湿得要滴水,不能盖了。”

周瑜顿了顿,也学着他一脚踹开了被褥。

下一刻,整个人被打横抱起,周瑜吓了一跳,还未开口,孙策就道:“人也汗透了,沐浴去。”

眼下夜已深,孙策把人放进浴桶里坐着,自己去提了几桶热水。

周瑜被热水浸透,在浴桶中朝他招手:“你也过来。”

孙策移开了眼,拒绝后就匆匆离开,去屋里换新的被褥了。

孙策从未干过这活,弄了半天,好一通折腾。屁股堪堪贴上床榻,便听水房里有声音传来:“……伯符……”

孙策今晚对这一声叫唤极其敏感,生怕周瑜在沐浴时又出了什么状况,吓得从塌上弹起,冲进了水房。

他靠着门框喘着气,抬眼时只见周瑜微愣着瞧自己,孙策略一平复,问:“什么事?”

“我手臂酸得很,”周瑜抬起一个木盒,拧眉道,“抹不到背上。”

孙策拿过那盒澡豆,湿了手,将细末抹在周瑜脊背上。

那背光洁白皙,两扇线条好看的琵琶骨被湿透了的青丝缠着,中间那道看不真切的背沟一直通向水下,孙策沿着背沟看下去,水波荡漾,他想到一些画面,立刻移开了眼。

“你真的不一起洗么?”周瑜微微扭头,用上挑的眼尾睨着他,“水正热呢。”

孙策没出声,细细地替他捈着澡豆,周瑜又说:“你在害羞吗,伯符?”

“从前我不让你进我的浴桶,你爬房顶掀瓦块也要跑来同我一起洗,你忘了?怎么如今年岁长了,脸皮却……”

“噤声。”孙策拧了他一把。

周瑜吃痛,当即掬了一捧水泼他。

湿了孙策胸膛前一大片衣服。孙策几下脱了衣裳,翻进了浴桶。

“手臂酸?泼水的时候又快又利落!”

周瑜笑弯了眼:“我每日的剑白练的不成?”

孙策浸在热水里,舒服得喟叹一声,扯些闲话:“我的面皮是否还一如从前?”

周瑜在热气中眯起眼:“不如也。”

孙策问:“怎么说?”

周瑜缓缓吐出四字:“怀瑾握瑜。”

孙策当即闭着眼笑了笑,从前他被讲学的先生痛贬为无行小儿,因他课上用自制的小木弓试威力,弄坏了一幅挂在墙上的字,据说是蔡伯喈的真迹。

那时正逢周瑜到下邳做客,听说孙策被父亲揍了一顿,于是过去看望他,却见孙策趴在塌上还摆弄他的小木弓,周瑜也沉下脸。

“先生教训的没错,你实在无赖。”

孙策当即丢了那木弓,眼珠一转,将周瑜扯过去抱着。

“你再说一遍。”

“无赖!”

“可我明明怀瑾握瑜,”孙策抓着周瑜的手,放在眼前摇了摇,咧着嘴笑道,“你我许久未见,怎么一见面就教训我?”

周瑜从小脸皮薄,被他这样锢着,白嫩的面皮都红透了。

孙策想着从前的趣事,在氤氲热气中伸手掐住周瑜的脸蛋,道:“我从前就奇怪,你这脸皮怎么那么薄?”

周瑜拍掉那只手,道:“我那时也奇怪,你的脸皮怎么那么厚。”

孙策笑言:“因为我从前就觉得公瑾脸红的样子好看。”

“你何不早说?”周瑜八风不动地端坐着,“我一定日日练完剑再来寻你。”

孙策又笑:“竟如此贴心?”

周瑜微微偏头,拒绝与他对视:“总好过你掀瓦片来与我挤浴桶。”

“今日我可没上房揭瓦,是你邀我的。”孙策颇得意地翘起嘴。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周瑜在氤氲热气中起身,右手一撑木桶边缘,迅敏地翻了出去。

孙策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唬住片刻,还没多看两眼那沾湿了的好身段,周瑜已经扯过一边的干净衣物穿上了。

“诶诶,这是做什么啊?”

周瑜垂着头系好腰带,而后抬头给了他一眼刀:“我洗完了,不能走?”

孙策趴在木桶边上,用手支着脑袋,瞧了瞧他松松垮垮的衣服,领口还敞着大半,露着一大片光洁的胸膛,其上还有殷红点点,他们两人都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

孙策眯了眯眼,狡黠地笑。周瑜甚是不解,轻轻“嗯”了声,语尾上扬。

孙策这才止住笑,望着他敞着的胸襟吹了声口哨,又细又绵,这微弱声响刺得周瑜面皮薄的旧疾又复发。

孙策像以往一样,孟浪完了便瞪大眼睛仔细瞧周瑜的反应,只是这次瞧不出什么,周瑜的面皮被热气一蒸,早就像涂了桃花粉。

周瑜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瞧着孙策,问:“好看吗?”

孙策狠狠点头,只听得头顶传来一声笑,意味不明。孙策心里暗道不妙,下一刻果然被一只手狠推了脑门,劲儿大得出奇,孙策不备,倒跌进木桶,呛了几口洗澡水。

等他从水里站起时,周瑜早没影了。

孙策心里颇气,忿忿地给自己打上澡豆,忿忿地给自己舀水,倒了浴桶、收拾了水房。随即冲去周瑜卧房。

屋内点着一盏小灯,烛火昏昏,周瑜睡在床榻里侧,蜷着身子,仿佛已然睡熟了。

孙策瞧着这一幕,顿时气散,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正轻轻揽过被子,身侧的人动了动,翻了个身,手搭上孙策的侧腰。

周瑜贴近孙策的胸膛,轻轻嗅了嗅,孙策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周瑜闻见澡豆的气味,满意地点点头,而后将额角抵上孙策的胸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

温玉在怀,孙策却僵了身子,手也不知往哪放,缓了半晌,才抬手将周瑜脸侧的发丝别至耳后。

怀中人此时咕哝道:“呆子。”

孙策吃不准他说的是梦话还是真心话,遂紧闭着嘴,抚着周瑜的后心,渐渐也睡去了。

这一夜孙策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周瑜小腹微微隆起,噙着泪朝他抱怨胸疼,一会儿梦见一个生着狐尾狐耳的小童朝自己喊阿父,边上赫然是周瑜血迹斑驳的身体,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带着那狐狸小童给周瑜扫墓。

其中种种奇遇,孙策在梦里编织了周瑜悲壮的一生。

翌日清晨,孙策满身冷汗地惊醒,第一时间伸手去摸了摸周瑜的小腹。

苍天有眼。

孙策松了口气,正要抽回手,周瑜的声音传来:“你乱摸什么?”

孙策被吓一跳,慌乱道:“我……”

“你莫不是来试探我是否怀了孕,”周瑜蹙起眉,转而说道,“我就是怀了,这才过去一夜,能摸出来么?”

孙策这才从刚醒的迷糊状态里脱离,神色更是悻悻,问:“舒城有名号的江湖术士是哪些?”

“不知道,”周瑜打了哈欠,“不认识。”

孙策起身穿衣:“你再睡会,我先去找找人。”

正说着,门外一阵敲门声,周瑜笑道:“我看是阿权。”

果然,敲了几下,门外传来:“大哥,开开门!”

孙策一脸不情愿地去开了门,这次孙权学聪明了,顺着门缝边溜了进去,一路小跑,而后蹬了鞋,坐上了周瑜的床榻。

孙策气势汹汹地折回来,想连人带鞋给孙权扔出去,见孙权钻进被窝里,死死抱住周瑜不撒手,当即骂道:“大清早到这来找打?!”

孙权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周瑜。

周瑜替孙权掖了掖被角,对孙策道:“大清早这么凶做什么?”

孙权当下偏着脑袋瞧了孙策一眼,孙策怒上心头,伸手去掀那被子,要将孙权捉出来。

孙权抱着周瑜手臂,喊道:“别掀别掀,公瑾大哥冷呢!”

周瑜被逗笑,弯着眼睛道:“对,我怕冷。”

孙策投鼠忌器,当下撒了手。

孙权颇得意,闹了这么半天,才仔细瞧了瞧这两位哥哥,瞪大了眼:“咦?公瑾大哥的耳朵呢?”

“嗯……”

“……”

两阵沉默,孙权急得红了脸:“书上说耳朵尾巴只有在……之后才会不见。”

一时间,周瑜孙策的脸色都有些讪讪。

“大哥,你怎么……”孙权哀怨地瞧着孙策,小声斥责道,“你怎么忍不住啊。”

孙策第一时间望向周瑜,周瑜从那眼神中读出几分歉意,几分尴尬。周瑜咳了几声,解释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你大哥。”

孙权攥紧了拳头,道:“我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那只狐狸!”

周瑜正要剖析自己的过错,闻言愣了愣,与孙策隔空对视一眼,见孙策挤眉弄眼的,周瑜方点头:“嗯嗯,对。”

孙权自然没见到他们俩在这暗渡陈仓,扭头望孙策,道:“母亲前些天总去城西的一间道观,听她说里边貌似有个术士道法深厚,去找他试试,或许能有办法。”

孙策问:“城西,什么观?”

“瓦口观。”

孙策点点头,立刻轰人:“快回屋去,你公瑾大哥要换衣服了。”

孙权眨眨眼:“带我也去。”

“不行。”

孙权扭头:“公瑾大哥……”

话音刚落,孙权与孙策齐齐冲着周瑜使眼色,一个装委屈,一个眼含酸意,周瑜的目光在他们兄弟二人之间逡巡一番,权宜片刻,最终扭头对孙权道:“带你一起去。”

孙权在床榻上欢呼一声,孙策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这次没等孙权反应,提着他的后领把人丢出了门。

孙权被丢出去坐在地上也不生气,小跑着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卧房中,孙策冷脸穿衣,一时陷入静默。周瑜侧卧在被窝里,清棱棱的瞳仁一直盯着孙策走来走去。

孙策手上动作不停,周瑜却知道他一直在留意着自己,他盯了半晌,忽然往被子里缩了缩。

周瑜难耐地闷哼一声。

几乎是同时,一阵脚步声渐近,周瑜头顶的被子被拨开,孙策语气焦急:“怎么了?哪里疼?”

被子中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捞住孙策的脖颈,将孙策往下带了带。

周瑜微微直起身,贴着孙策的耳朵,轻声道:“还生气啊?”

孙策两颊染上一抹红,强作镇定,板着脸道:“以后不许拿这种事来骗我。”

“嗯嗯,”周瑜揽着他的脖子,连连点头,“那你还生气么?”

孙策拨开他的手,仍由周瑜躺回床上,而后居高临下道:“你总是护着那小子!”

“我没有,”周瑜瞠目,“你们俩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与其说我护着他,不若说你总是欺负他。”

“那是因为你总护着他,所以我才欺负他。”

周瑜被这因果颠倒的话砸晕了,半晌才说出话:“你对阿权甚是严厉。”

孙策正色:“我父亲从前也是这么待我的,玉不琢,不成器。”

“更何况,”孙策拧眉道,“我见不得孙权那么粘你。”

周瑜哭笑不得:“哪有这等事?”

“他一见你就爱贴着你,你倒装作不知道!”孙策越说越气,“我和他有了纷争,你总帮着他,到底谁同你最亲?!”

周瑜张了张嘴,几次想说明明你们俩才是亲兄弟,照理来说应该是你们更亲……

孙策眼神似刃,周瑜吞了口唾沫,眨了眨眼:“跟你最亲。”

孙策挑了挑眉,颇得意地哼了一声。

这厢策瑜二人正不紧不慢地穿戴,那边的孙权早已收拾妥帖,跑来门外催他们。

周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孙策的嘴,将那一连串教训人的话摁灭在手心里,而后迅速系上腰封,转身便要去给孙权开门。

谁料孙策一把拉住周瑜的手,伸出另一只手,给他看掌心里的物件。

周瑜垂目一瞥,登时将头撇向一边,孙策瞧见那耳廓微微泛红,心情格外美妙。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你还戴么?”

周瑜不自觉又垂头瞧了一眼孙策掌心里的玉牌,这玉牌是他母亲给的,十岁时的生辰礼。他很是爱不释手过一阵子,后来也总是佩在身上,可是昨夜……

周瑜想起来下颚便一阵酸痛,这玉牌抵着他的舌根,叫他有口难言。

周瑜低声回道:“不戴。”

孙策道:“你平日里都戴着的,眼下说不要就不要了?”

周瑜抬眼:“没说不要。”

“你留着它不用,和不要有什么两样?”孙策佯装忧虑道,“公瑾,你对这玉牌如此薄情,日后不会也这样对我吧?”

“……”周瑜挣脱他的手,“说些我听得懂的。”

孙策从善如流:“公瑾会对我一心一意、有始有终吗?”

还没等周瑜答话,木门被敲得簌簌作响,孙权喊道:“公瑾大哥,快给我开开门!”

周瑜当下便转身,孙策飞速抓住他的袖摆,使劲一扯,将周瑜带进自己的怀里。孙策扭头朝外喊:“在外面等着!”

方才还在颤栗的木门霎时安静。

孙策两臂锢住周瑜的腰,缓缓贴上那张玉面,用鼻尖蹭了蹭周瑜的鼻梁骨。

“快说,说了才给出去。”

周瑜仰头,极力后撤,却不料孙策亲上那一段伸长了的脖颈。

亲了还不算,这混球还又舔又吮的,周瑜难堪得一手掐住孙策的下颌,逼得他微微仰头。

周瑜平复片刻,缓缓说:“我平生最爱始乱终弃,碰上我算你倒霉……嘶——”

孙策一口咬上那只手的虎口处,周瑜吃痛收回了手,忿忿地瞧着他。

“相识这么些年,今日才知公瑾是薄情寡义之辈,”孙策腆着脸凑上去,轻啄了一口周瑜紧抿的嘴巴。惹得周瑜拧眉怒视着他,孙策这才笑道,“唬谁呢?”

“松开,”周瑜扭脸,“阿权要等急了。”

“少管他,”孙策一脸凶相,“说句好听的都不成吗?”

周瑜被锢着腰,虽说真要挣脱三两下就挣开了,但难保孙策之后安分守己,索性满足他的要求,求个清净——

“说什么算好听的?”

孙策笑眯眯地:“说你离不开我,只钟意我一个。”

周瑜弯了弯眼,而后正色学舌道:“你离不开我,只钟意我一个。”

孙策正想点头,脖颈忽地僵住,这片刻,周瑜早挣开他的桎梏,跑去给孙权开门了。

孙权正坐在廊前的栏杆上,见周瑜开门,一跃落地。

他正要上前扯一扯周瑜的袖摆,便见周瑜朝自己挑动一下眉梢,口里念着“快走”。

孙权有些摸不着头脑,余光瞥见孙策正从屋内踱出。

下一刻,周瑜孙权二人飞奔着跑出了府。

孙策扶着门框:“……”

上了车舆,孙权尚未将垫子捂热,就被孙策赶了出去。孙权手握着缰绳,坐在辕座上吹风,许久没出门,他一路东观西望,瞧什么都有趣。

全然不知车舆内自己的亲大哥正揽着公瑾大哥亲得不可开交。

孙策摩挲着周瑜的后脖颈,二人唇齿相依,水声微弱,被车马喧嚣声盖过。

外头传来行人的交谈声,更何况这人的亲弟弟与他们俩只一布之隔,周瑜觉得这实在太过,硬生生推着孙策的肩,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两人都乱了气息,无声地喘着。片刻后,孙策又贴上周瑜,轻声道:“再亲一会儿。”

周瑜半倒在垫子上,竭力往后仰,瞳仁里都覆上一层水膜。

“亲个鬼!”

孙策一把捂住他的嘴,凑去周瑜耳边:“小声点,被阿权听去了怎么得了?”

周瑜被那大掌捂着下半张脸,只剩眉眼尚能表意,长眉微蹙,在孙策手心里轻轻“呸”了一声。

却不知他这模样在孙策眼里更是勾人,不见皓齿,只觉明眸更流光,引得孙策去啄那薄薄的眼皮。

周瑜仰着头,无语片刻,被捂着嘴,声音闷闷的:“你这副样子怎好意思说阿权粘人?”

“不是你说的,我离不开你,只钟意你一个。”孙策笑道,“不粘着你怎么能叫做,离不开你,?”

周瑜目光凝滞:“是我说的吗?”

“怎么不是?”孙策扬眉,“别想赖账。”

这时传来孙权的声音:“大哥,赖什么账?”

孙策狠狠一噎,这情景惹得周瑜大笑,捧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中途还轻踹了孙策一脚,“问你呢,赖什么账?”

孙策恼得一把掀开帐子,狠瞪了孙权一眼。

“不是我要偷听你们说话,”孙权有些憋屈,“你说得那么大声,我想不听见也难啊!”

孙策不占理,只将帐子用力合上,抱着手臂坐在一边,面子上挂不住了。

这会儿轮到周瑜弯着眼睛笑。

三人玩闹中总算到了目的地,孙权率先下车,孙策掀开帐子往外瞧了一眼,古旧瓦片,破损墙体,不似个道观,倒像间民宅。

孙策跃下车辕,问道:“怎么连个匾都没有?”

孙权从前陪母亲来过,答:“因为这是道长的家改的道观。”

他走前几步,指着一处土墙道:“哝,这里不是写着么。”

孙策和周瑜走近几步,方瞧见土墙上歪歪斜斜刻着三个大字“瓦口观”。

孙策周瑜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瞧出了几分担忧。

孙权先推开了虚掩着的门,朝他们道:“房子虽破,道长却是有本事的,上回母亲丢了簪子,就是靠道长才找到的。”

三人跨入宅子,不大的院子里还铺着许多笋片,孙策不禁疑惑:“这人真的靠谱吗?”

周瑜正踮着脚,以免踩坏了一地好笋片。孙权回道:“道长也得吃饭啊。”

周瑜抽空附和:“有理。”

这时屋内走出一人,披头散发,须眉潦草,瞧着四五十岁的模样,他当着三人的面伸了个懒腰:“何人来访啊?”

孙权率先举手:“道长,我上回和母亲来过……”

道士拿出一根木棍束了发,点头说:“噢,我记得。”

孙策和周瑜上前作了揖,各自报上名字,便被道士请进了屋。

一张久经沧桑的木桌摆在正中,道士坐下,在这三人中间瞧了一圈,转向孙权道:“找我做甚来的?看病?”

一阵小小沉默,孙策将周瑜按坐在椅子上,模棱两可道:“我们前天碰见了一只狐狸,而后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总之——”

孙策飞速瞥了周瑜一眼,斟酌道:“算是来看病的吧……”

“狐狸?”道士皱眉,“伸手我看看。”

还未等周瑜反应,孙策立马从那宽松的袖摆里摸出周瑜的手臂,端放在木桌上。

道士嘴角不受控地抽了抽,眼神意味不明地瞧了他们俩几眼。而后摸上周瑜的手腕,把了把脉。

“碰见的狐狸长着赤色皮毛吧?”

周瑜孙策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二十数年前有人同你一样,碰见了赤色狐狸,然后被我把出滑脉。”

孙权大惊:“滑脉?!”

道士缓缓点头:“如此看来男子有孕之事也不算旷古奇闻,短短二十年在下便遇见了两例。”

周瑜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料,耳垂红得要滴血。孙策忙问:“之前那个人最后如何了?”

道士长叹一口气,捋了一把胡须:“那年轻人本是一世家公子的小厮,随他的主人外出时遇见了一赤色狐狸,之后就生了狐耳狐尾,同他家主人风流一夜后才知道怀了孕,那世家子弟的长辈知晓后,以为不详……将那年轻人活活打死了。”

三人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又听道士说:“那赤色狐狸古怪得很,知道年轻人连着腹中诡胎一尸两命以后,上门寻仇去了。你们若想着除去腹中胎儿,必会引来后患。”

孙策急道:“那该如何办?”

“为今之计只……”道士忽地挑起眉头,话锋一转,“你同这位小公子是什么关系?怎么他出了事你这么着急?”

孙策刚想回嘴,又听他道:“噢——他有孕不会是因你而……?”

周瑜垂首轻咳了一声,孙权飞快眨巴着眼睛,翘着脑袋地瞧着他们俩。

孙策一手按住周瑜的肩,微微仰头,回道:“是又如何?”

话音铿锵有力,听得周瑜攥拳欲将他一拳打进地底下。

“不如何,”道士笑了一声,“倒还算得上爽直坦荡。”

孙权瞧周瑜脸热得都快冒烟了,于是问:“眼下可有解决之策?”

道士又捋一把胡须,孙策瞧来分外故作高深,正要催促,道士终于开口:“解法么,解铃还须系铃人。再去那狐狸洞府寻那狐狸,取狐血饮之即可。或软言相求,或强硬逼迫,狐狸也有不同,是易是难全凭你们遇上的那只狐狸讲不讲道理了。”

“要喝多少狐血?一卮?”

道士被这话呛了一口:“哪用得着这么多,最多三两便行了!”

孙策低头与周瑜商量,不若今日就去鹿起山捉那狐狸?

窗外凭空响起一阵闷雷,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霎时间阴云密布,阴沉得可怖。又一声闷雷后,砸下豆大的雨滴,淅淅沥沥地往下坠。

道士一个阔步冲出门去,嘴里还念:“糟了,我的笋干!”

三人不约而同扭头去望道士在院子里收笋的矫健身姿,而后扭头面面相觑,孙策孙权都吓了一跳。

“公瑾,你——”

“公瑾大哥!”

周瑜疑惑,忽觉有东西隔着衣物搔自己的小腿,一低头,竟是先前已消失了的狐尾!

他伸手往上摸,果然摸到毛茸茸的狐耳。

周瑜欲哭无泪:“这耳朵难道由雷声控制?”

孙策没工夫琢磨缘由,蹲下身三两下扒了孙权的披风——周瑜母亲亲手给他做的。

孙权瘪了瘪嘴:“这是我的新衣服呢。”

孙策胡乱揉一把孙权的脑袋:“改天给你再做几件。”

孙策将小披风裹在周瑜头上,暂且遮住那双耳朵,如今也不能在外多逗留,孙策拉起周瑜便往外走。

大雨中,道士瞧见他们要走,又嘱咐道:“选晴天的日子上山,万万不能在太阳落山后去!”

孙策在雨中喊道:“明白了,多谢你!”

孙权迟迟没追上来,孙策回头一看,这小孩还扒着门框不肯冲进雨里。

孙策将周瑜送上车舆,转身又冲进雨里,跑至屋前一手提起孙权的腰,拎篮子似的拎着孙权往外跑。

一通折腾,周瑜孙权二人只微微淋湿了衣服,孙策像在河里滚过一圈。

孙策自觉坐在辕座上御马,留孙权与周瑜坐在车舆里避雨。

周瑜微微掀开帐子,引得孙策大声喊:“躲回去!”

周瑜没理他,往他手里塞了孙权的小披风,道:“你遮一遮,小心染了风寒。”

孙策拿起披风包住脑袋,周瑜这才缩回车舆内,便听孙策又喊:“公瑾,你现下身体可有异样?”

周瑜蜷着尾巴,侧身坐在垫子上,回道:“一切都好,没什么异样。”

“那就好。”

“明日若天晴,我们便上山去擒那狐狸如何?”

孙策朗声道:“正有此意!”

孙权总爱凑热闹,悄悄举起手:“我也要去。”

这次是周瑜拦人了:“太危险了,你不许去。”

孙策抓着马缰,侧头道:“你若是去了,那狐狸看上你了,我一定将你双手奉上。”

孙权每每在孙策那儿吃了瘪,便转向周瑜求助,此时也不例外,瘪起嘴巴巴地瞧着周瑜。

周瑜失笑,揉了一把孙权圆乎乎的脑袋:“你大哥说得对。”

孙策在无人瞧见的地方轻轻挑了挑眉头,浑然不知孙权在车舆上赌气,将头撇到一边,忿忿道:“狐狸而已,又不是老虎,我才不稀罕去!”

虽说两人都怀着凌云壮志力图在第二日便上山擒狐,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连七日阴雨绵绵,远岫浮岚。

周瑜这几日没有像最初长狐尾那样浑身发热,却变得十分嗜睡,醒时也总是浑浑噩噩,一副迷糊的模样。

孙策愁得很,每日天刚昏沉时便睡,过了晌午时分也不见醒,身子不出事才有鬼了。

这日正午时分,孙策端了碗筷进来,一腿跪在床榻上,要将周瑜喊醒。

枕席间的周瑜睡颜恬淡,青丝如瀑,孙策微微俯下身,见他侧着身子,两手隔着被褥安放在小腹处,在护着什么似的。

孙策心头一暖,手悄然搭在周瑜肩头,轻声唤道:“公瑾,醒一醒。”

周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才闭着眼嘟囔:“再睡一会。”

“起来吃了饭再睡。”

周瑜往被褥里钻了钻:“不饿。”

孙策静默片刻,也不再继续喊他,只从被褥里捞出周瑜的两条腿,搭在自己大腿上。

又去取了罗袜,抓着那两只白玉似的脚替他套上。

孙策从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此时做起来却格外得心应手,三两下套好了罗袜,周瑜缩了缩腿,却被孙策眼疾手快地钳住脚腕,下一刻,孙策颇为细心地替他平了平袜上的褶皱。

周瑜在被褥中扑棱两下眼睫,他怕痒得很,此时已被孙策诡计多端的动作搅得神思清明。他探出半颗脑袋,按下被褥往脚腕处眺去。脚尖抵着孙策的腰腹,他看不全。

见没有动静,孙策伸手拨了拨套在罗袜里的脚趾,顿时惹得那脚猛地一颤,要收回去。

可孙策仍钳着那脚踝不放,周瑜只得出声:“放开我。”

孙策转了个方向坐,面对着周瑜,眼含笑意:“这回醒了?”

周瑜微微有些气,没收回腿,略一抬高,踩上了孙策的胸膛,骂道:“卑鄙。”

他说完这话就要收回腿,孙策这时扣住那脚背,道:“我卑鄙?这几日伯母担心你生了疫病,我每日在外头扯谎,替你瞒着她们,回了屋还得操心你的身子,你睡得昏天黑地,每次醒来却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是谁卑鄙得如此艰辛?”

方才周瑜只不过是被吵醒有些气,骂完也就气顺了,此时知道自己不占理,却拉不下脸认错,那只为了逞威风的脚也被孙策钳着,进退两难。

孙策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句软言,周瑜曲起手臂遮上了眼睛。他索性屈膝跪上床榻,捞起周瑜落在床榻上的另一只腿,扛上了肩头。

这个姿势难受得很,周瑜两手撑着床榻,轻吼了一声:“孙伯符!”

“在呢,”孙策依旧抓着他的脚,“公瑾,你叫我一声好伯符,不然今日我可不放你……”

“咕——”

周瑜面红耳赤地扯过一旁的被褥盖住自己的脸,孙策瞧着他的肚子愣了一瞬,而后立刻放开了他的腿。

过了一会儿,孙策走开了,周瑜才悄悄掀开被褥一角,望见孙策的身影在屏风后。

“快起来吃饭!”

周瑜这才回道:“来了。”

碗中食物尚温,周瑜如今才觉出几分饥饿,一改往常慢条斯理,顾不上什么礼数,风卷残云似的吃着。

孙策支着头坐在一旁瞧他,偶尔伸手替他斟满茶水。

周瑜停箸,偏头问他:“你吃么?”

孙策摇摇头,周瑜便又埋头苦吃。

孙策见他饿死鬼的模样,笑骂道:“睡着不知饿,再由着你睡下去,醒了后没准把我也吃了!”

周瑜抽空瞥他一眼:“你好吃么?”

孙策低头看了看自己,正色直言:“味道应该还不错。”

周瑜哼笑一声,放下了碗筷,孙策见状递过一块帕子给他擦嘴,才低声说:“洛阳传来消息,今上崩逝了。”

周瑜拿帕子的手一顿,与孙策对视一眼。“恐怕如今的朝廷已经危于累卵……是谁即位?”

“何皇后所出皇子辩。”孙策答道。

“何氏一族定不容先帝宠信的十常侍。”周瑜攥着手帕,孙策点头:“京师要有大祸乱了。”

周瑜忽地扭头:“我从父还在洛阳!”

“噢,放宽心,”孙策道,“听说你堂兄周晖准备动身去洛阳寻他了。”

周瑜仍有几分担忧,又听孙策问道:“何进与张让蹇硕夺权,你猜最后是谁胜谁负?”

“他们一边是外戚,一边是宦官,而如今陛下年幼,不论谁胜了,朝局都将动荡不安。”

“公瑾说得有理,”孙策靠过去又压低了嗓子说,“我父亲从汝南袁氏的人口中得知,何进欲迎并州牧董卓进京,借董卓之手铲除十常侍。”

周瑜又一惊:“昔日在车骑将军手下讨贼的董卓?”

“就是他,这老东西假仁假义,悖逆得很,”孙策拧起眉,“我父亲当时也在张温手下,曾向他谏言诛杀董卓,可惜没杀成……总之董卓一旦进京,局面只会比如今更糟。”

周瑜沉重道:“大厦将倾,生灵涂炭。”

“届时天下大乱,若有一日……”孙策瞳色较常人更浅,映着暖色烛光,此时直直望进周瑜眼里,剔透莹亮,看得周瑜心跳漏了半拍。

“若有一日,不得不以铁马金戈了结天下纷争,光复昔时太平盛世,”孙策嘴角含笑,目若朗星,“公瑾可否愿意与我并肩、共图大业?”

孙策的笑颜太过灼眼,周瑜只觉得移不开眼,二人就这样相看半晌,窗外细雨霏霏,衬得屋内静悄悄。

“公瑾,意下如何?给句准话,如此日后你若反悔,我便拿着今日允诺去讨你。”

“讨不讨得,得问问我父亲母亲,”周瑜终于开口,“我怎能私下对你许诺?”

孙策笑了一声,凑过去啄了周瑜一口,近乎呢喃:“也是,公瑾明珠也,明珠岂可暗投……”

周瑜偏头躲开,笑骂:“你别激我。”

孙策依旧追上去,贴着他的脸颊道:“哪能啊……”

周瑜伸手钳住他的下颌,笑道:“我只望天下安定,百姓不必横遭涂炭之祸。可万一……倘若真到了那一天,即便奔赴千里,能与你共举大事,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孙策喉结一滚,久久说不出话来,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憋得眼角微红。

周瑜瞧他这副神色,心下忽起逗弄之意,附在他耳畔道:“况且……是明珠暗投,还是暗通款曲,难道还有人比你更清楚?”

孙策顿了顿,也笑,垂着头低低地笑了片刻,方抬头道:“是,谁能比我清楚?”

“公瑾,”孙策唤他,“我定不负你。”

“我记着了。”周瑜点点头。

“不过此时担忧后事实在太早,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件事。”周瑜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小腹,“这雨也太能下了。”

孙策不由得伸手抚上周瑜的腰腹,疑道:“这里面是狐狸还是人?”

“谁知道……”周瑜饱了腹,又说了许多的话,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

孙策瞠目:“又困了?!”

周瑜啄啄脑袋:“我得去睡会儿,明日若天晴,便能上山……”说罢瘫靠在孙策肩头。

孙策只得将他抱去床榻上,周瑜甫一沾上枕席,便滚入被褥中,裹得像只蚕蛹。

孙策哑口无言,在屋内踱了踱,随手在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床榻上草草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孙策听见身后传来闷哼声,周瑜拽了拽他的衣带,孙策匆匆转身,问道:“怎么了?”

周瑜额角冒汗:“我肚子疼。”

孙策顿时手忙脚乱:“喝点热水会好吗?还是去请医师……不行,不能请医师!公瑾、你是哪种痛?我去医馆替你描述症……”

“用不着这么麻烦,”周瑜打断道,“你替我揉揉,我手冷……”

孙策摸上周瑜的手,果真冷冰冰的,于是躺下与他挤在一起,右手隔着被褥替他揉了揉小腹。

周瑜闭着眼,语气里带着虚弱的不满:“隔着被子揉有什么用?”

孙策叹气,摸进被褥里贴着他的小腹,任劳任怨地替他揉肚子。

周瑜好似还是不满意,胡乱拉开了衣衫,抓着孙策的手肉贴肉地放在小腹上,这才满意地略一点头。

孙策的大掌热热地抵着腹肉,肌肉纹路清晰,那小腹随着主人规律的呼吸轻轻鼓起、又平复。

孙策一时分不清是腹肉热还是自己手掌热,分毫顾不上揉,紧紧贴着那小腹已耗费了全数的心神。

周瑜在睡梦中嗫嚅:“疼……”

孙策暗道一句“祖宗”,而后掌心微动,尽职尽责地替他揉弄起来。

结果二人一觉睡至第二日清晨,孙策率先饿醒,睁眼时还迷瞪着,放空了一会儿后,才发觉他们俩现在的姿势有多不好。

周瑜侧着身,脊背贴着孙策的胸,孙策的手却还放在周瑜的小腹处,只不过比昨日下午更往下了……好歹是两个发育健全的少年男儿,大清早的,周瑜的东西抵着孙策的手,孙策的东西抵着周瑜的臀。孙策吞了一口唾沫,悄悄地收回手,又移开自己的腰腹,动作轻柔,生怕将周瑜弄醒。

可惜孙策退至一半时忽然想起大事,扭头去看了看窗外,动作幅度一大,加之周瑜大概也睡够了,竟将人弄醒了。

周瑜睁眼后第一反应便是夹了夹两腿,虾米一样缩了起来。

“咳……”孙策没话找话,“你醒了?”

周瑜张了张口,钻进被窝里道:“你抵着我了!”

孙策吓得转了个身,仰躺着,找补道:“多正常的事,你别紧张嘛。”

周瑜没吭声,孙策又说:“我瞧外头天气正好,收拾收拾去鹿起山如何?”

周瑜闷在被子里:“再等等。”

孙策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说话了,仰躺在床榻上,二人一起默念心经,平心静气,清心寡欲。

大概是昨天下过雨的缘故,窗外飘进的风有些凉,孙策睡在床榻外侧,被凉风习习吹灭了心头邪火,他枕着单臂,偏头道:“我差不多了。”

周瑜捂着被褥,觉得他这话是在嘲笑自己,露出两只眼睛瞪了他一眼。周瑜的眼尾带着小勾,像雏鸟头顶上的小绒毛,微微上翘着,衬着那一记眼刀也变得俏皮灵动。

孙策不免轻嘶一声,他这时受不了任何刺激,血又往下腹涌,一改之前清心寡欲的模样,手浪荡地摸上周瑜的侧腰,哄骗道:“怎么这么久都没好?哥哥帮帮你……”

没等周瑜回话,那只手就在他腰腿臀腹间胡摸乱揉,四处点火,周瑜只觉痒得难忍,更蜷起身子,在被窝里同孙策推搡。

床榻上的被褥枕头乱得没眼看,被褥不知何时被谁踢了下去,周瑜整个脑袋暴露在外,满脸通红的,不知是被闷得还是别的,他一手推着孙策腰腹,怒道:“谁要你帮——放开!”

孙策手臂生得长,绕过他的腰腹一手隔着衣裤握住那上翘的柱身,他瞧了瞧窗外,附在周瑜耳边道:“隔窗有耳,你要是不怕被人听去——别动,公瑾。”

此时安静,周瑜也听见了外头廊下的响动,不敢作声,他太清楚孙策捏着他脸皮薄的软肋,净干些混账事。

孙策趁其不备,将周瑜揽进自己怀里,左手制住他两手手腕,右手隔着衣物便开始动作。

孙策平日里握枪的手掌带着厚茧,指节长,骨节突出,此时故意用手掌的茧磨着不断淌水的柱头,引得周瑜浑身颤栗,修长的脖颈也泛起红。

周瑜仰头靠在孙策胸膛,紧咬着唇瓣不泄出一丝泣音。可孙策不依了,手上动作更是粗暴半分,周瑜眼角噙泪,泄愤似的抓起孙策的手一口咬下,孙策轻轻吸气,任由他咬,恶事做尽,此时却哄着说:“叫我一声,公瑾,说句好听的。”

周瑜咬得更用力了。

孙策指头重重擦过那一处淌水的眼,逼得周瑜颤栗不止,那柱身动了动,孙策便用手堵着柱头,铁了心不让他好过。

周瑜临近高潮,却被生生按灭,难捱得紧。用气声骂道:“钟牲,奈勿要勒勒讨骂!”

孙策一愣,依旧没挪开手指,埋在周瑜颈窝里闷闷地笑了声:“我哪儿讨骂了?”

周瑜软了腰,用手去掰孙策的手,未果,于是放软了语调:“放开我……”

“刚刚还骂人呢,”孙策使了点劲,“喊我句好听的,我就放开你。”

人在屋檐下,周瑜闭着眼轻声喊:“伯符。”

孙策依旧钳着他:“还有呢?”

周瑜虚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什么也没说出口。

孙策啄了一口他发烫的侧脸,哄道:“喊我声哥哥听听。”

谁知周瑜听了这话后腰肢颤了颤,瘫倒在枕席间,腰腹不由自主地往孙策手心挺动着。

“我撑不住了,涨得难受。”周瑜眼角淌出一滴清泪,落进孙策的手心,“别折腾我,好伯符……”

孙策手心一松,周瑜便蜷着腿颤抖着出了。

孙策一个翻身下了床,独留周瑜一人在榻上平复,自己去外头抓人去了。

开门时,孙权转身慌忙逃窜,被孙策擒住,道:“今日不可能带你一起去,死了这条心吧。”

孙权撇嘴:“谁想去了?”

孙策睨着他,孙权又道:“我担心公瑾大哥,来看看不行吗?”

孙策抱臂,倚在门框上,有种落拓的俊朗。“现在看过了,可以回去没有?”

下一刻孙权被推着走出院子,他一边走一边扭头道:“还没看过呢!”

“见我如见他,有什么区别?”孙策一手推着他的肩,将孙权撵出了院子。

孙权站在外头,没忍住朝孙策的背影喊了一声:“你们俩做坏事,我告诉母亲去!”

孙策知道孙权虚张声势,骨子里压根不敢去告状,于是头也没回地走回了屋。

床榻上的人仍旧侧躺着,孙策下意识伸手过去,还没碰上,就被周瑜踹了一脚。

“钟牲,别理我!”

明明刚刚还“好伯符”呢,现在又变成畜生了,孙策愁得很,闭了嘴坐在一边。

等周瑜起身洗漱穿衣,孙策最多也只上去搭把手,临出门前,周瑜终于开口:“这么安静?”

孙策本来握着腰间剑柄,闻言低头碰了碰上头的剑穗,低声道:“我哪儿敢说话。”

自那日天降惊雷后,周瑜身上的狐尾狐耳便一直没有消失,此时稳步走在山间石阶上,周瑜仍穿着一件薄披风,戴着帽兜,遮掩住头顶兽耳。

二人徒步攀至半山腰,却不知要往何处去,那日赤狐引诱,惊慌之下跑得太急,两人都没记住山间的路。

出发时正清晨,彼时凉风徐徐,周瑜穿着披风正合适,此时日上梢头,帽兜盖着毛茸茸的耳朵便有些热了,孙策靠坐在一棵树下,抓着周瑜披风的一角给自己扇风。

周瑜仍旧站着,鼻尖都沁出细小汗珠,孙策扯了扯他的衣摆:“这儿没人,不遮也行。”

周瑜三两下便解开了披风的系带,又使坏将披风丢在孙策头顶,孙策胡乱扒了两下,抱着他的披风,忽然问道:“尾巴呢?”

周瑜转身,背对着他,“尾巴太大了,只能一直蜷着,累人。”

孙策仔细瞧了瞧,见那衣摆处确有微微突起,便起身,拿出一柄短刃,道:“你别动啊。”

那利刃在尾椎处的衣裳上轻轻一划,破出一个大洞,孙策探进衣洞中,将那蜷缩着的尾巴从衣洞里揪了出来。

“好了,正正好好,”孙策瞧了几眼,“我该去做缝衣匠的。”

周瑜翘起了狐尾,试探着动了动,也有几分满意,却说:“记得赔我一件新衣服。”

孙策笑问:“你缺衣服?”

他卧房里的衣裳根本放不下,院子里专门辟出一个小耳房用来放衣裳,孙策每每见他挑衣服穿,都要调笑他几句才罢休。

“缺不缺的,横竖你得赔我一件新的。”

孙策笑着应了:“赔赔赔,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周瑜笑哼一声,狐耳忽地动了动,当下拧起眉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孙策站起身,左看右看,“什——”

周瑜一拍他的肩头,往树林深处冲去,嘴里喊道:“狐狸!快追!”

孙策连披风也顾不得拿,跟在周瑜后头飞奔而去。

跑至树林深处,孙策望见一抹赤色在树丛里飞速穿梭,抽空喊道:“早知道带上箭了!”

周瑜脚步不停,气息却不乱,也喊道:“带了也无用!之前那次一箭也没中!”

“……”孙策又喊,“说的也是!”

不知那狐狸是用了邪术还是仙术,不论策瑜二人如何追,都与他隔着一段距离。直到二人眼睁睁地看着赤狐冲进一处树丛,再也不见了踪迹。

孙策喘着气,用脚踢了踢面前的“树丛”,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那槐树的树冠。

“我怎么感觉它是故意引我们到这儿的?”

周瑜点头:“深有同感。”

“行已至此,不管了,”孙策拔出一把长剑,微微后撤,“我先下去探个究竟,叫你下来你再下来,听见没有?”

话音刚落,周瑜甚至来不及捉住他,孙策便一跃而下。

“孙伯符!”周瑜在上边差点气吐血,说好的同甘共苦共同进退,这人总是一有事就自己先上,叫人担心。

下边却迟迟没传来声音,周瑜又喊了几声,皆无回应,心道不好,便也跃了下去。

一落地便听见打斗声,方才在上边却不曾听见,周瑜几步跑进了道观,见一人一狐正斗得激烈。

孙策挽着剑,又快又利落地往那混身雪白的狐狸砍去,那白狐身手也矫健迅猛,次次都躲开了,刀剑砍在木桌白墙上,留下一道道骇人的剑痕。

孙策余光瞥见周瑜的衣摆,手上攻势未停,喊道:“别进来!待我杀了这狐狸!”

周瑜看了半日,只见孙策攻势凌厉,却不见白狐反击,它只一味地躲。周瑜心中疑虑,又看了片刻,道:“之前那只狐狸不是赤色的吗?”

孙策喘着气,追得白狐满道观跑,“谁知道!总归是一伙的!”

那剑又一刺,只差分毫便要直直刺穿白狐,狐狸奋力扭身,仍被刺下一撮毛。它浑身的毛炸了开,吓得一激灵,眼疾手快地跑去周瑜的身侧。

孙策怒吼:“公瑾小心!”

周瑜来不及动作,任由白狐跳至自己肩头,那白狐站在周瑜左肩上,乖巧地不再动了。

周瑜偏头瞧了瞧白狐,对瞠目结舌的孙策道:“我感觉……它不像有恶意。”

孙策颇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剑,一时僵持不下。那白狐忽然说了人话:“你这年轻人好不讲理,问我话后也不等我回答,冲上来就要刺死我!”

周瑜和孙策俱是一惊,孙策想到孙权之前说的《齐谐》,惊道:“这狐狸真的会说话!”

周瑜也奇:“你不知它会说话,问它做什么?”

白狐端坐在周瑜肩头,也点头道:“就是,你不知我会说话,为什么一进来便问我「怎么是白的?」”

孙策一噎,对周瑜道:“我那哪是问它?”

白狐仰着脑袋,道:“你这年轻人不太识礼……”

孙策扬了扬手中长剑,作势要砍,惊得那白狐前爪缠上周瑜的脖颈,扒着周瑜的双肩。

周瑜拦下了孙策,安抚道:“解决正事要紧。”

孙策扬眉:“杀了它取狐血便成,何须多言?”

白狐更紧地攀着周瑜的脖颈:“谁说取血就成?!你这年轻人总是喊打喊杀的也不怕犯了杀业!”

周瑜的脖颈被抱得有些勒,便伸手过去抱下了白狐,安放在自己臂弯里,又觉皮毛滑顺,不由得摸了几把。

白狐被摸得眯起了眼睛,十分惬意的模样。

周瑜低头问道:“请问我腹中之物该如何除去?”

白狐仍旧眯着眼:“你肚子里的妖胎早已经没了。”

孙策握着剑:“什么?!”

白狐睁开一只眼瞥了瞥孙策,又道:“被赤狐魇上的人会生出狐耳和狐尾,与人交媾后便会怀胎,届时耳尾上的妖气转而储于腹中,耳尾便会消失。你瞧这位小公子,狐耳狐尾都生得好好的,此乃妖气外显之兆。”

孙策显然不信,逼问道:“你也说那是赤狐,你一只白狐说的能信么?”

周瑜此时也说:“我们一路上追的那只赤色狐狸去哪儿了?”

周瑜手上动作停下,白狐只能用头去顶他的手,周瑜见状又继续摸着他的皮毛,白狐才道:“你们路上见到的赤狐是我用法术所化,我本是好心,见你们不认得路,便引你们到这里来,谁知他一进来就拔剑!”

白狐说罢,斜眼看向孙策,孙策正张口欲怼,被周瑜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唔嗯唔唔唔!”公瑾,为何捂我嘴!

周瑜转向白狐:“请继续说。”

白狐看得心情顺畅,继续道:“……赤狐犯了戒,天降雷劫,取了它的性命。”

“雷?几天前的雷声不会就是——”

白狐点了点头:“那几道雷打散了它的修为,它留在人身上的妖气便也会渐渐散去,是以原本内化在你腹中的妖气外散,又变回了狐耳狐尾。”

周瑜摸着他:“那我身上的狐耳狐尾该如何除去?”

“你们若不上山来找我,残留在你身上的妖气再过半个月也就散了,届时耳尾便会消失,”白狐问,“你不想要这尾巴吗?”

周瑜摇头,白狐可惜道:“我们狐狸的尾巴可有大用呢,尾尖毛的颜色若变深,就昭示着身体有疾或是灾厄临近,毛色若变得乌黑,便知大限将至。”

“当真神奇。”周瑜浅笑着说。

“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还是去了比较好,”周瑜摇头,“人生祸福难料,却终有一死,便是提前得知终期又有何用,徒增烦恼而已。”

周瑜笑着,又说:“况且我身为俗人,若是长着狐尾,难免被人误会,麻烦得很。还请你帮忙替我除去这尾巴。”

“公瑾这话何其豁达,非常人可比。”孙策靠过去,抓着那白狐的后脖颈,一把将它扔去一边,对白狐道:“快用你的妖术帮忙,躺别人怀里献媚,你一只老狐狸臊不臊啊?”

白狐从地面跳上木桌,反驳道:“我哪有很老?才不过四百岁罢了!”

孙策险些喷了,瞠目道:“才四百岁?高祖若活到现在也有四百岁了!还不老?!”

白狐偏了偏头:“你说的那个高祖,我大概是见过的……我记得他左腿上有许多痣?”

孙策不由得与周瑜对视一眼,眼里满是震惊,嘴里念叨:“世上竟然有这种事……”

“知道从前的事算什么?我还能推算出以后的事呢。”白狐目露骄色,而后又有些丧气,“我那同伴便是不听我言,才招致杀生之祸……”

白狐垂着头,动了动爪子,一颗圆滚滚的红色珠子便落在周瑜掌心里,白狐示意他吃下,继续道:“我与它那日原本在推算你的命格,结果它看上你命理非凡,偏要借你的腹孕子,我警告过它,它嘴上答应,却背着我偷偷干了这事。”

周瑜吃下那珠子,狐尾与狐耳便渐渐消失,见效极快。

孙策倒没顾它感伤前事,兴致勃勃地问道:“命理非凡?怎么个非凡法?”

白狐静默了,周瑜便道:“他只是随口一问,如若不能多说……”

“倒也不是不能说,”白狐垂目,“我看他唤你公瑾,那你的姓名呢?”

“姓周名瑜,”孙策道,“瑜百瑕一的瑜。”

白狐晃晃脑袋:“这名字取得好。”

孙策闻言点了点头,催道:“接着说啊。”

“年轻人,性子太急可不好。”白狐用爪子在虚空中划了一道波纹,一会儿聚成水波的形状,一会儿又变成火,最后化作一阵风在二人面前散尽。

孙策眯着眼瞧了一会儿,问道:“又是水又是火的,什么意思?”

白狐直言:“九紫离火,百年难遇。”

“说详细点。”

“命好的意思,”白狐舔了舔爪子,“有此命理者多出身高门,德才兼备,噢——”

白狐抬头打量了周瑜一眼,道:“且容貌不俗。”

“还挺准的。”孙策听后不由得笑起来,“还有呢?”

“不过他又有些不同,”白狐仔细端详着,“命里带了一阵风,待我再看看……”

虚空中的波流渐渐汇成几条长线,夹杂着从正中被截断的小杠,悠悠地流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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