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好像有点大
一只有些凉的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随后他被一种有些苦涩的香气包裹住。
“别看,没事。”
戚涣张皇地想躲“脏”
“不脏”顾不得他满身脏污,容恕洲把他拉进了怀里。
风略竹叶林稍,青笋破土而生,飞瀑清涧,长林孤鸟,万事万物万千生命触手可及,戚涣闭着眼睛,一瞬间觉得自己混沌荒颓的一生若是停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您……”
短暂地怔忡后,戚涣尽量小心地远离容恕洲,男人身上的气息太干净,让他几近无所遁形。
容恕洲抚了抚他的后背。
“别怕,我设了结界,这里不会有人来。”
怀里的人形销骨立,像是山间轻薄雾水,脆弱又易碎,他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缓,在温吞水里软了又软。
一束天光穿林打叶,于容恕洲身后落下,戚涣被这光亮刺了眼,酸得泛疼。
他曾被压在高堂之上,不着寸缕,下面黑压压人影一眼望不见尽头,一道又一道刁钻刻薄的禁制逼得他尊严落地,到处都是鄙夷尖利的大笑,他无处可躲,那些人逼着他抬起头,逼着他看那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都极熟悉。
容恕洲没想到戚涣会这么轻,戚涣只比他矮几分,可他并没费太多力气就能抱起他。
把人放进汤池中,他将自己腕上的墨玉珠戴到戚涣手上。
“有事就喊我,我立刻过来。”
戚涣把自己埋进水里,温泉池里不知加了什么,泡着伤口也不会很疼。
他摩挲着那串墨玉,总觉得自己曾见过。
他的新主人摘掉了那些锁链器具,没有给他带上新的。
这就是主人给他的标记吗?
他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它能怎么用在他身上。
池边整齐挂着几套衣服,都是素色,戚涣凭着感觉取了一套荼白回云莲花纹长衣,披上外衫前,他怀着说不出的隐秘心思,悄悄嗅了一下,随后便失落地笑了笑。
是沉香,并没有那人身上苦涩的味道。
容恕洲也换了衣服,他坐在案前,举手行止自成风骨,缥青色很适合他,所谓琼林玉树,大雅君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那雪白滚边和菡萏云纹,和他身上的一件,分明一模一样。
容恕洲眼里也闪过几分讶然,随后便露出了浅淡笑意。
“很好看。”
他给戚涣倒了杯茶,桌上七八种清淡菜色,都是常给伤病之人吃的。
戚涣夹了一筷子,嘴里还在流血的地方有些蛰痛,不过每道菜的味道都意外的合他口味。
他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吃过东西,没几口就恶心地厉害。忍着反胃的感觉,又囫囵塞了几口,一片青笋戳在了伤口上,戚涣皱了一下眉。
“你口中有伤?”
“我看看?”
他嘴里一片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破开白色创口,露着鲜红嫩肉。
“怎么弄的?”
“火炭。”
面前的人果然又露出那种隐怒又悲悯的神色。
其实比起刚被烫的时候,这点疼已经微乎其微,只是这种事事会被在意的感觉让他很新奇。
容恕洲从纳戒里找出一个葫芦形状的青瓷药瓶,让他敷在伤口上,随着伤药一起被挑出来的还有一琉璃盏的糖果。
“药有些苦。”
灯烛哔剥,戚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促急又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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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残阳胜血。溯渊剑周身暴涨着强悍的灵力,三尺白刃割裂天地。戚涣如同一个旁观者飘着半空,看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剑锋刺入另一人胸膛。黑云欺压翻卷,黄沙如瀑,氤氲漫天。
那个人不避也不闪,胸口的鲜血迅速染红衣襟,修长的身形有些不稳,勉强用长剑撑住身体,玉簪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摔进了尘土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戚涣看清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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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涣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大汗淋漓。
破碎的丹田里好像塞满了冰刃不停翻搅,从每一根神经一直痛进脊髓,冷得他想要发抖,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腕上的墨玉珠串。
容恕洲。
他轻声念。
梦里的那个自己这样叫他。
那些屈辱痛苦的漫长岁月,是否因他罪有应得?
接下来几日,容恕洲都没有再来,只是让一只小傀儡给他送各种衣物药物有趣的小玩意,傀儡是木头雕成的,长得呆头呆脑,不过很聪明,每日按着时辰帮他熬药,点灯举物,添衣关窗。
辖域内十八周天,无一禁地,戚涣可以随意去任何地方,容恕洲只是叮嘱他戴着那墨玉珠串。戚涣对人群并不渴望,一直待在院子里,没有出去。
从那晚后他夜里总也合不了眼,也就没有办法再梦见些什么。每当他试图去想,就会被识海里撕扯的剧痛逼迫停下。
这天下了雨,戚涣本想起身给自己倒杯水,没想到躺了太久眼前昏黑,脱力的四肢撑不起身体,直直摔下了床,膝盖砸在脚踏的棱角上,粘稠的寒冷缠上四肢百骸,浑身灵脉阴寒痛彻,仿若有只手将他五脏六腑搅一搅一并掏出去,又大喇喇添塞回来,他动不得,就只好躺在地上,听窗外的雨声,仔细体会这种让人脊背发寒的疼法。
那些药,他都有认真喝。每喝下一服,丹田里都会更疼些,绵延不绝,摧枯拉朽。他不怕疼痛,反而感激这样的疼痛,让他得以在胸口难抒的巨石里获得片刻喘息。
雨越落越大,天地黑鸦一色。
疼痛已经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戚涣感觉到一种沉重的疲惫,压得他连睁眼面对的力气都没有,反复睁开眼又闭上,喘息渐弱,冷汗顺着湿透的头发不断淌下来,淌到干裂鲜红的唇上。
黑云翻墨倾轧,滂沱如注,一只小傀儡慌慌张张地冲进了苍黑雨幕里。
戚涣神智混沌,只觉得哪里都是冷的,没有个可以躲的地方。有人把他抱了起来,随后他闻到了熟悉的苦涩的气息。
容恕洲拉过被子遮住腿上雪白毛茸茸一团,小狐狸双眼紧闭,耷拉着耳朵,几条蓬松的大尾巴铺了满床。
没想到他原身还真是只狐狸。
容恕洲扒拉开他抱着的尾巴,把手放在了小狐狸的腹部,灵力潺潺流入戚涣的身体里,痛得发抖的小狐狸终于安稳下来。
看来现在开始修复灵脉,还是早了些。
渐渐戚涣枯竭的灵脉根本不满足于被给予,他破碎的丹田里好像有个无底的漩涡,灵流注进去打了个转就消散了,根本留不下什么。
容恕洲并不在意,任他汲取。
小狐狸不断朝着温暖的来源靠,一条蓬松的尾巴摇来晃去无处安放,落在了容恕洲的手边。
容恕洲没忍住伸出手指,在那条尾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
戚涣想睁开眼看看那个人,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朦胧里感觉到有人轻轻抚了抚他的背。
“睡吧。”
戚涣的识海里,黑红的符咒将神识完全覆盖,千重锁链紧紧缠缚,一只巨大的白玉蜘蛛就趴在那刻满梵文的青铜锁链上,虎视眈眈地露出尖牙利足。
一团黑色腐臭的雾气漂浮在傀儡符外,那是戚涣神识被覆盖后强行灌输的思想。容恕洲伸出手,灵流环绕到那团黑雾旁,噬魂蛛骤然变大暴起,朝容恕洲飞扑而来,容恕洲掌心汇集成白刃,刹时将这昏黑囚笼照得如白昼一般。
忽然识海外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着疼痛的呼吸。
容恕洲掌心骤暗,生受下了这一击,甚至用自己的灵力包裹住了噬魂蛛,防止这一击的余威扩散至戚涣的识海中。
噬魂蛛法力低微,若是在外面,其实容恕洲轻松就能毁了它。可这是在戚涣的神识里,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戚涣睁开眼睛,就看到闭着眼睛坐在床边的容恕洲。
他大概是就寝后又起来,只在寝衣外披了一件外衣。
容恕洲的手还放在戚涣的丹田处,源源不断的灵力包裹住痛楚。
戚涣凝神静气,将灵力注入指尖,一道风吹过,容恕洲雪白的寝衣被掀动,两片交叠的衣襟散开。
他肌肤玉白,锁骨延伸外扬,线条流畅完美,并不羸弱,本应是相当好看的。可偏偏一道狰狞隆起的伤疤突兀地撕裂了这片肌肤,最深处在胸口,嶙峋扭曲着一直蔓延到腹部,好像整个前胸都被人硬生生剖开过。
戚涣想将他的寝衣拢好,可他手抖得厉害,只拢起一点就再汇不起灵力。
一只修长如劲竹的手收紧衣服,盖住了那条骇人的剑伤,两人四目相对。
戚涣黑发流泻,容色皎然,一双微扬的桃花眼俊逸精致,殷殷带着深红水色,鸦羽般长睫沾湿,薄唇上沾鲜红血迹,脆弱而妖异。
容恕洲看他满眼失措,像尾巴都吓歹了毛的狐狸。
不,他就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散落的寝衣,窗子没有插好,不知什么时候被吹开了。
他整理好衣服,习惯性地在戚涣背后摸了摸。
“吓到你了?”
“怎么弄的?”戚涣声音很低,几乎是气音。
容恕洲怔了一下,顿了顿,垂着眼睛说“一场意外,没什么。你怎么样?还疼吗?”
那种苦涩的香气包围着戚涣,他鼻腔发涩,有热流从心尖上涌出,直逼入眼眶。
容恕洲有点手足无措,低声解释“你灵脉受损,要下秋暮间修补重塑,是我疏忽,下猛了药,以后不会这样疼了。”
说着给他拉了下被子,盖住滑落出去的一条尾巴。
还没有完全收回去,应当还是疼的。
老天爷气性大,雨越下越急,好像永远有雨水未来得及落下,暮色厚重,没有月亮和光,天就显得很近,一直压到窗框上。
容恕洲帮他盖好被角,回头便骤然停住了目光,戚涣头顶不知何时冒出两只白茸茸的狐狸耳朵,软软地被压在枕头上。
廊下的夜明珠只够隐约分给窗内一点光亮,戚涣小半张脸都埋在长发与阴影里,眉眼精致深刻,他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又半阖着眼,眼尾锋利的弧度便淡了些许,明明整张脸都是俊美冷肃的走向,偏偏一双尖尖的雪白的耳朵乖巧地搭在枕头上,冷冽和驯服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像极了万山深处引人神魂颠倒的精魄。
“您可以做我的主人吗?”
戚涣只着中衣,身上的蚕丝被子滑落下来,讨好地凑向容恕洲腿边,他重伤未愈,一动头就疼得不太清醒,跪在床沿,动作里不自觉地颤抖着,容恕洲站在床边,忙上前一步怕他摔下来,猝不及防被他伸出的两条蓬松的尾巴圈住了腰。
戚涣脸上是强装出来的生涩谄媚,和惶惶惑惑的茫然“我会很多花样的,您想做什么都行,求您收下我吧。”
“您就当是收了个玩意……”
“等不喜欢了再卖掉也可以的……”
他再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其他值得推荐的地方,颓丧又忐忑。
容恕洲沉默地看着戚涣,收回了刚要碰到他身体的手,眼神有些渗人。
这样的戚涣的确变了太多,像是璞玉强抹了厚厚的一层污泥,他本是最厌恶这些三界调教奴宠的污浊勾当,可却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他起了不该有的卑劣欲念。
现在收了他,戚涣便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奴隶,哪怕以后他摆脱了噬魂蛛,仍旧是曾经那个月白风清的汲垣仙尊,也只能日日焚烧在情欲的深渊里,不停地讨好,不停地乞求,不停的取悦,以换得半刻解脱。
永远接受一切,永远不能反抗。
“折辱了你。”容恕洲声音很淡,他把小狐狸的尾巴扒下来塞回被子里。“才三更天,再睡会吧。”
戚涣不明白他说的折辱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清了容恕洲眼里稍纵即逝的憎恶。
就像高堂之下一张张满是鄙夷讥讽的熟悉面孔上,一模一样的惊诧厌恶。
他后知后觉自己做错了许多,意识到男人是厌烦他这个样子的。
雀跃的欺盼被浇灭,只余下遍地焚灰。
疼和冷是自经脉中绵缠的,被子并不能让他暖和多少,他看着容恕洲站在窗边修长的背影,暗自遗憾。
如果装作没有醒就好了。
丹田里干涩空洞,他再调不出哪怕一点来收回自己的耳朵和尾巴,只能尽可能地缩在被子里,耳朵低低地耷拉着,紧贴在头顶。一种酸涩的情绪漫到全身,比疼痛还难忍些,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留下一点湿痕。
容恕洲对着滂沱大雨,就着窗外溢散的寒气逼着自己清醒,不敢去听戚涣的呼吸声。
雨一直下了整个夜,半分也不见小。
等容恕洲发觉戚涣的异样时,已经快天亮了。
戚涣呼吸滚烫促急,紧紧抱着自己的一条尾巴,嘴唇鲜红红如血,难耐地发出细微的呻吟声,整个人都水淋淋地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湿黑的发丝攀附在白皙的皮肤上,紧闭着双眼,深刻的眼尾滴血一样殷红。
却好像记挂着什么一般,紧紧缩着身子,连呼吸都压抑着声音。
容恕洲起初以为他是又发了高热,用手去探他的额头,戚涣睁开眼,眼神却未对上焦,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容恕洲,容恕洲未束发,长发流泻而下,随着他弯腰落在戚涣身侧,比阮矜阁最上品的云锻锦还要冰凉柔软。戚涣张开手,便落了满掌。
容恕洲试图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但他把自己裹得太紧,紧紧攥着被角,容恕洲怎么都拿不出来。
这么一直湿淋淋的,一定又要生病。
“你又烧起来了,先换件衣服,好不好?”他软和着声音,好像生怕高一点就把眼前这个缥缈苍白的琉璃人给吹散了。
“我没发烧……”
“我没事……您可以出去吗?”
他身上被种下了临池柳,每至月圆时总会发作。
那是种极毒辣的情蛊,足以让最硬的骨头也婉转承欢。
连日下雨,他竟是忘了。
太难看了。
容恕洲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叫我。”
外面……
戚涣已经没了什么思考的能力,只是隐约还记得外面还下着大雨。
容恕洲刚要站直身体,却有一股力量阻止了他。
他低下头,自己的一绺头发正被戚涣攥在掌心。
“别去,外面下雨……”
他几乎只有气音,混着喘息,像藏在喉咙里未发出的呻吟。
容恕洲细细端详着这张脸。
“是情蛊?”
戚涣已经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湿热刺痒让每一瞬都极为难熬,浑身上下每一条经脉都好像直通下腹,他昏沉在铺天盖地的情欲中终不得救,冷汗和泪水一起流下去,淌到鲜红而无生气的嘴唇上。
他热得难耐,用耳朵蹭向容恕洲的大腿。
“求您……求您……”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乞求什么。
这一次容恕洲弯下腰,张开手抱住了他。
被子被剥下来,失去了遮挡,戚涣被室内的寒气散得找回一点清醒。
中衣很薄,小戚涣高高顶起一块,顶端晕出湿痕。
戚涣记挂着不想脏了容恕洲的眼,慌忙想挡,却被他轻轻拨开了手。
容恕洲把他往怀里拉了拉,像个交颈而拥的姿势。知道怀里的人难堪,干脆就借着这个姿势握住他的下身,有点凉的手指刺激得戚涣颤了颤。
随着很有技巧地动作,快感攀登积蓄,掌心在顶端略重的摩擦,汹涌的快感让戚涣猛地瑟缩,凹陷紧缩的小腹战栗不止,而“这是容恕洲的手”这件事又从心理上加重了这种快感,他根本没有办法抵御这样的刺激,很快就攀至顶峰。
两个人紧紧抱着,小戚涣的顶端不时摩擦在容恕洲的衣角,强烈的快感如洪水将冲三洲六合,滔天漫堤,他呼吸凌乱,眼前发白,竟直接射在了容恕洲的身上。
小戚涣发泄出来却不见丝毫疲软,直直地挺立在两条瓷白的大腿间,戚涣浑身血肉都化了滚油,在欲火里焚烧得刺啦作响,热意蒸腾出淋漓冷汗,滔天覆地的愉悦感让他极度兴奋,几近癫狂,完全忘却了一切,迫不及待地挤向他渴求的怀抱中,直到被那种令他心安的苦涩香气完全包裹住才稍稍作罢。
戚涣挺着一双白茸茸的狐狸耳朵,修白的脖颈上浅青色的血管格外明显,浑身泛着病态的潮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皎丽非常,他撞在容恕洲手里,难耐得顶蹭。容恕洲眼里沉冷,按着戚涣肩头的手越来越紧,猝不及防中泄露一二真心。
等药性稍解,二人身上俱是一片狼藉。
戚涣腿根处刺了一枝血色海棠,他跪在床沿,双腿大开,那枝刺在隐秘处的海棠花就只露出一半,另一半藏在雪白的中衣下,若隐若现,淫靡妖冶。
戚涣目光涣散,额头抵在容恕洲肩上,一双耳朵软软地,蹭得容恕洲乱了心跳。
他被药逼得狼狈,思维和记忆都混乱不堪,破碎的画面里都是自己蹭向那人一尘不染的衣袖时的丑态,自我厌弃如潮水灭顶,没有一点力气去抬头看一看眼前的荒唐。
容恕洲没有推开他,静静地任他靠着,呼吸却低沉。
戚涣刚好低头,看见他宽松的寝衣上明显凸起的轮廓,轻轻眨了眨眼睛,就俯下身要含住。
容恕洲忍得血都要烧干了,眼底血色漫溢,反手一把扯起他,声音也哑得带了狠劲。
“做什么?”
“您要了我吧。”
戚涣声音很淡,带着颤。见容恕洲没有说话,心尖上最软的地方越来越冷得难过,好像数九寒天里被灌了满腔冰碴。
为什么明明这么想要,却又不碰他呢?
他垂着睫羽,轻声补了一句。
“您放心,我没被人上过的……我……”
“不是因为这个。”
容恕洲在他难过的耷拉下来的耳朵上落下一个极珍重的吻。
戚涣讶异地抬起头。
“你忘了太多事,这对你不公平。”
“若是你以后仍愿意,我绝不会拒绝。”
大雨初停,十八周天内一碧如洗,一个面容极张扬俊美的男人坐在天云阁的阑干上,随手把玩着手里的面具。
遥遥见一人将近,他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
“恕洲”
楼翟和容恕洲这种大雅君子的好看不是一个路数,他好像脸上明晃晃写了不是好人四个大字,狗见了都不敢叫得大声。
楼翟随手把黑白面具朝腰带间一塞,抖抖袖子扔出一只透明的蝴蝶。
“我去冗虚派遛一遛,你这蝴蝶就黏上我了,走了半路我才发现。”
容恕洲笑了,“飞不动了,搭了你这顺风车。”
楼翟捏着蝴蝶看来看去不舍得给他“相逢即是缘,反正它也喜欢我,你要不就把它送我算了。”
容恕洲并不在意“你喜欢便留着。”
楼翟笑嘻嘻地把蝴蝶塞回自己袖子里,“你说你在冗虚派里三层外三层地忙活,干嘛不干脆把它那山头铲了算了?何必废这个力气。”
容恕洲招招手放出更多的蝴蝶,这是蝴蝶都是他神魂造出的,并没有生命,可以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附着在任何人体内,监视宿主的一举一动。
“他师门之事,还是应该由他自己来了结,我不该逾越。”
楼翟逗弄着两只蝴蝶“也好,免得你再做了洞宾先生,教人一剑差点捅了命进去。不过他现在这样,还能了结什么吗?”
楼翟一想到眼前人不久前还在阎王殿边上晃荡,就没什么好声气“他倒也是受了因果报应了。”
“是我未曾言明,师门之仇,理应如此,这些日子还要多谢你。”
“理应如此个屁!你没张嘴吗?人家信你了吗?那他妈是冲着要你命去的!”
楼翟压不住火,骂了两句,看容恕洲眼里黯淡,又不忍刺他了。
“反正你爱怎么就怎么吧,这也就是最后一次了,再有下次我就直接给你剁吧剁吧撒忘川里喂鱼去,也干脆利索。”
容恕洲眼里带了笑意,“知道了。”
楼翟一边捉着一只蝴蝶逼它变颜色,一边从纳戒里拿出一个檀木盒扔进他怀里。“你伤处有异?”
容恕洲收起木盒“多谢。
我没什么事,大约是无碍了。”
“那怎么又要采引子,这都几日了,你又给他加了药?”
容恕洲摇摇头“还是那些,药下烈了,他痛得厉害,只能慢慢浸着。”
“几钱秋暮间,你一起喝下去我都没见你疼死,他还得分多少次?”楼翟一提起又惹了气,横竖看容恕洲都不顺眼。
容恕洲态度良好,虚心挨骂,“当时事态相迫,来不及想那么多。”
“但他不是不能忍之人,会不会是秋暮间与灵狐之身相冲?”
楼翟正絮絮地损他,一听这这话倒噎住了。
“什么意思?他是灵狐?”
容恕洲垂着眼睛,“我也是刚刚知道。”
楼翟暗自心惊。
灵狐一族以女子为多,往往容貌盛极,能惑人心智。偶有男子,但天生经脉残缺,多半活不到成年,即便侥幸存活,也是根骨粗劣,法力低微。
戚涣是灵狐之身,却能一路走到三圣仙尊之位,这与其他位列仙班的天之骄子根本不是一个概念,靠得只能是咬碎牙强熬,各中血泪,旁人绝想象不出。
饶是楼翟不喜他冷心冷情心硬如铁,也觉得他对自己真是够狠的。
只可惜,这逆天改命的桥段,终究又成了废人。
楼翟叹了口气,知道以好友的性子,是绝丢不开手了。
只能挥挥手里的面具,“罢了。理论上是能用的,但灵狐天生脆弱,只能多看顾。对了,我擅自做主,带上来个人,你愿意见便见,不愿意我就说你在闭关。”
“什么人指使动了你?”
楼翟耸耸肩,“美人开口,焉敢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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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年和戚涣虽说一母同胞,但长得却不相似。
他扬着一双凤目看着容恕洲,容貌绮丽却面带病容。
“圣尊不必这般客气,论理是我该行礼才是。”
容恕洲轻轻颔首“远道而来,便是贵客。”
陆年端起杯盏,轻轻拂了拂茶沫“鄙人一介草民,不敢高攀贵客,圣尊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来。”
容恕洲给自己倒了杯茶“陆兄但说无妨。”
陆年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屏风,慢条斯理地说“胞弟的事,我都知道了。他飞升失败,不日便会有地给他更多花样的惩罚,把他一脚踹回更深的噩梦里。一个谎言重复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他早就明白了不该抱有奢望,又何必再拿这个提点他。
“你就不怕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戚涣问出了口。
他迫急地想捅破这层美好的琉璃罩子,免得再生了不该有的念想,平白失望。
“本来是怕的,但我想了个完美的主意。”
容恕洲打断了他。
他拉起了戚涣的手,轻轻覆住了那扭曲变形的小指。
然后不知从什么地方取出一柄刃薄如蝉翼的小刀,割破了戚涣的掌心。
戚涣一动不动,像感觉不到痛一般。
奇怪的是,那道伤还没来得及流出一滴血,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戚涣难以置信地抹去那道极细的血线,下面干干净净的,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
容恕洲笑了笑张开手,掌心赫然一道刀伤,鲜血正顺着伤口蜿蜒流下。他笑着说“我这条命可在你手心握着呢,看着我们也还算有几分交情的份上,还请你,好好保护我。”
“你!”戚涣听懂了他的意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瞥见自己腕上的墨玉珠串,正在灯烛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
对,对了,之前他没戴这东西,伤口就不会转移到容恕洲身上。是这东西。
他立刻去摘那珠串,却被容恕洲按住了指间。
“别摘下来,戚涣,别摘下来。”
“那日你出事,后来想起,我实在害怕。可我便是能时常看顾,也总有力所不及之处,这万一的代价,是我怎样都受不起的。你便当优容我一次,也算是给你赔罪了。”
戚涣震惊地看着容恕洲,似是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他想拿下珠串,可被容恕洲握着手腕怎么都挣脱不得。
“你疯了吗?”
他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讥讽。
“你代我承伤?”
“出了这个门随便哪个都能杀了我,你也代我去死吗?”
“容恕洲,你什么命?我什么命?”
“我受不起!”
“阿涣!”
容恕洲怕他挣裂了伤,低喝了一声,很快又温软了声气。
“不会的。”
“以后除了你自己,再没人能伤你。”
这一句话说得格外用心,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戚涣怔了怔,心跳得怕人,半晌没说话,他把稠被向上拽了拽,尽可能把自己更多地塞进去。
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香气,比容恕洲身上淡些,不像是香料熏笼浸出的浅薄香气,更像是旧物日久天长牵连沾染,渐渐带上那人的气息。
戚涣侧着头,嗅了嗅被角,反复确认了几次。
“怎么了?疼?”
容恕洲顾念着他伤重,以为是扯到了伤,忙扶住人,生怕他再多难受一分。
“这是你的寝卧?”
“嗯,归远阁灵气太盛,你仍住在那伤处会疼,你就暂且在我这住几天,洗换药也方便,等好些了再回去。”
顿了顿又道“那天闹得急,没来得及收拾,我给你换床新的被子来。”
戚涣埋在稠被里,“不用了,挺好的。”
他嗅着上面淡淡的苦涩香气,莫名觉得心安。
他攥着身上的被子,眼睛追着容恕洲雪白的袖口,犹疑地欲言又止。
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说,这种平和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可容恕洲应该知道。
“我……”
“嗯?”容恕洲一边给斟了杯茶,一边偏头弯腰等他说话。
“您不该把我带进来的。”
“为什么?”容恕洲皱着眉,把茶杯递给他,低下头看着他。
“其实我这具身子经过的,比您在幻境里看到的,没少了什么。”
也很脏。
容恕洲如墨修眉蹙起“别这样叫我。”
戚涣正绷着心神,得了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就像走在独木桥上一脚踩了个空,虽侥幸站稳了,又愈发忐忑,再难迈出一步。
他咬咬牙,缓缓坐起身子,直视着容恕洲,逼着自己一字字吐出来。
“每个人,都碰得我。”
“朔望日宴宾客,……都会将我剥光衣物灌下媚药,挂在淮沉台,供人……玩弄取乐。”
他没有提是谁,好像那个名字只是说出来都污秽了口舌。
“哪?”容恕洲声音不高,但是冷肃得吓人,戚涣还是。
夏声被这种侵略所冒犯,两只圆眼勾成刀子,抓着戚涣腕骨的手不断用力,力道大地把那层包着骨头的皮都捏变了形,戚涣苍白的皮肤上立刻泛起瘀红。
见他面色不虞,戚涣忍着疼抬起另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袖子,眼中满是单纯生涩的乖顺,“你不高兴了吗?”
“你别不高兴,我这就脱掉。”
学道上常有人来往,一岸之隔的水榭上更是聚起了三三两两刚下学的弟子,夏声放开了他的手腕,冷冷地看着他“脱吧。”
戚涣毫无犹疑地解开自己的衣带,外衫,襦裳,深衣,长襌,亵衣,动作干干净利落毫无羞耻之意,甚至不时惶急地瞄着他,生怕他等得不耐再次生气。
族腾上踏火临风的苍龙刚好朝下落在前夜下雨淤出的水洼里,慢慢被洼中污水浸透了半条尾巴。
夏声不能忍受戚涣身上穿戴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戚涣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他,就在戚涣将自己脱得只剩一层中衣的时候,颇为宽宏大度地喊了停。
“行了。”
薄稠的中衣并不能很好地遮挡人的身体,戚涣的领口散了一半,深邃的锁骨支棱地撑起衣料,连凹陷下的地方都布满了浅淡的粉痕。
那个形状的走向是刀疤,显然这薄薄只剩一层皮的地方也曾被锐利的刀锋剜起,过深的伤口没能在戚涣天赋异禀的体质下完美愈合,留下了一点无伤大雅的痕迹。
夏声低头亲了亲那处伤痕累累的凹陷,却在目光触及再次慨叹。
谁能想到衣冠齐楚下,会是这样一具伤痕遍布的身体呢?
容恕洲选的那身衣物很适合戚涣,甚至可以说品味非常好。他曾经挑选过很多服饰来装饰戚涣,美则美矣,却往往感到有所欠缺,就好像什么重要的且有趣的东西被丢弃了一般。
但刚刚的戚涣不一样,穿上那身衣服,戚涣更像他最初的,原本的样子。
更像那个高矜漠然,不可一世的汲垣仙尊。
可这个汲垣仙尊又被剥去了那层令人讨厌的强硬,他是温顺的,听话的,不会危险地反抗,不会吐出伤人的话语,锦衣雾绡遮挡的是满身被凌虐过的痕迹,一如他最心软爱怜的模样。
若非命运弄人,他是当真愿意与容恕洲有所交流的,这是一个将君子扮演到极致的聪明人。
受此启发,夏声取下戚涣胡乱插着的银簪,仔仔细细帮他绾起长发,动作轻柔地好像最体贴入微的情人。
“师尊,我给你换一身衣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