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囊废(五)
施奕安没有再提毛存志的事,他每天从公司回家后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认为自己不会再想和毛存志有联系,但他看了半天毛存志的联系方式,手指在上面按了又松,最后也没有删除。
两人的关系闹僵,宜然回学校住宿,缺了女儿们做铺垫,他们好几天没有联系。
周三施奕安下班比较早,他决定去一趟健身房。
去健身前,他做好了准备,想着遇见毛存志的话,他要不要理会对方?如果毛存志要和他搭话,他该说些什么?
但到了地方后他环顾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这让他有种对手跑路的泄气感。
他这次锻炼得比其他时候更久,但毛存志一直没出现。
施奕安不是每天都去健身房,他也没特意和毛存志约着健身,却常常能碰到对方。
可这天后,他又连续几天到健身房锻炼,却也没有一次碰见对方。
他装作不经意问起前台,毛存志最近有没有来过。
前台小妹告诉他:“毛哥这几天改了时间,都是上午来锻炼。”
施奕安心内暗道:既然知道羞耻不见人,那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
他的不愉快连周末回家的宜然都能察觉到,但因为过去了一周,她没往上周的事情上想,只以为施奕安工作不顺利,施奕安压力大的时候就是这么副臭脸,她早习惯了。
又一个周末,过完两人送女儿回学校上课,女孩们也不知道是不是约好了,居然在差不多时间到校,于是两个爸爸又在学校门口相遇了。
女孩们欢天喜地地手拉手进了学校,好像中间隔的不是一两天的休息日,而是十天半个月没见面,颇有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劲儿,全然没注意到两个父亲间的暗潮汹涌。
返校日的车总是很多,毛哥和女儿是坐公交来的,他打算坐公交来再坐公交回去;施奕安是自己开车送女儿。
两人看着女儿进了学校,毛哥刚准备离开,他已经知道施奕安不待见自己这种人,故而维持着最低的礼貌说了声再见就要转身走人,却听见施奕安说了一声:“站住。”
毛哥问他:“有什么事吗?”
施奕安心里催眠自己:我只是想弄个究竟,别让自己脑袋想着这个人的事,嗯,女儿们又玩得这么近,我们还是老同学……互相关照一下也是应该的。
这些纠结只耗费了短短三秒,施奕安说:“别坐公交了,上来,我送你。”
毛哥说:“没关系,我坐车回去就行,公交直接到我们家楼下。”
施奕安没理会他的客套:“别啰哩啰嗦的,上车。”
毛哥见周围的车一辆接一辆走走停停,时不时传来按喇叭的声音,如果自己一直僵在路上迟早被骂,只好忍着别扭上了车。
毛哥感觉自从事情曝光后,施奕安对他说话再没那么客气了,就像在自己面前失去了伪装。
他本来就是这种人吧。
毛哥想起黎哥过去暗地里骂施奕安的话话,黎哥说:“施奕安那小子一看就不瞧不起我,他妈的,这傻逼得意什么。”
黎哥他们都觉得施奕安看不起人,虽然施奕安也没和他们起过什么冲突,但他那种刻意的疏离感总叫人不愉快。
也因此,黎哥他们有时会在言语上故意挑衅施奕安,而施奕安没被激怒过,倒是黎哥他们过不久后会倒霉,直到很久以后才隐约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毛哥想,其实施奕安看不起他们也没错,就看现在他们的是什么日子,都在干什么——黎哥现在在汽修店,每天朋友圈发的广告,其他人也没差太多,混的最好的开了饭店。
很明显,和施奕安现在没法比。
成人世界的身份、地位与金钱的预期在过去能被学生的身份勉强遮掩,虽然那时的学生们已经对成人世界一知半解,并用对未来的期望和预测划出了许多等级。
而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现实残酷地展露了这些鸿沟。
如果施奕安知道毛哥心里这些有些悲伤的人生小感悟,一定会嘲笑一番,并认为毛哥避重就轻。
他一向觉得,越是失败者越爱做出自怜自哀的总结,关注结果,却从不反思过程,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
施奕安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英子跑了,毛存志也不至于混到下海做鸭子,哪怕是被人追着还债,也不如要他卖个器官换钱来得快。
但他也进行了反思,认为自己并不了解事情全貌,还是先问清楚再下结论比较好,所以他喊了毛哥上车。
施奕安本想在车上问个究竟,但毛存志一直看窗外沉默不语的样子弄得他心头莫名火起,于是车也没开到毛哥家楼下,而是拐了个弯去了附近一个茶馆。
毛哥见他开车从自家门口经过却没停车,出声提醒道:“我家到了,你开过了。”
“我们聊聊。”施奕安斩钉截铁,根本没给毛哥拒绝的余地。
毛哥忐忑不安地跟着施奕安进了包间,施奕安倒不着急,反正人带来了,还问毛哥要喝什么茶,要不要点些吃的。
毛哥哪有心思想这些,都说随便,施奕安这才开始问毛哥干这行档的来龙去脉。
施奕安问的时候先一通疾言厉色,压得毛哥心肝颤,后面又给了颗甜枣,话里话外还是暗示毛哥,如果有什么困难,大方说出来没关系。
毛哥没一会就一五一十全交代了。
施奕安得到答案后,觉得不问还好,一问更来气。
他想象中的什么“逼良为娼”的事情通通没有——这人还真就是这么稀里糊涂将错就错当了鸭子。
施奕安深吸口气压下烦躁,责问道:“你不能干别的工作吗?”
毛哥支支吾吾说了一通,大概就是自己不好找工作,找朋友介绍工作的话他拉不下脸。
毕竟毛哥跟着英子在一块逍遥了这么多年,大伙都知道他傍了富婆有好日子,现在突然要去工作,而且他能找的还都是那些比较低端的工作,毛哥实在低不下这个头。
再说也不是彻底过不了日子,英子留的钱和房子都还能继续维持父女俩生活,不过拮据点罢了。
毛哥把掌心的汗往裤缝上蹭了蹭,像是为了取悦施奕安一样对他笑道:“我这其实也就是补贴家用,没到过不了日子的程度。”
施奕安见到他这副模样气得骂道:“能过日子你他妈干这个?你觉得拉不下脸去干正经工作,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你女儿知道接受得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因为卖屁股得病还传染给她,这会对她有多大影响?你自己是混成这样没救了,还要害你女儿吗?
“好好的正经工作你不干,倒是上赶着干这个,你真是……”施奕安吞下后面没有说出的“下贱”。想骂这人废物,可被这种废物牵动了心神的自己更丢人。
“你回去准备准备,”施奕安说,“我问问朋友,看能不能帮你找个地方干活。”
毛哥意外了,他没想到施奕安居然会这样帮自己,特别是在被施奕安训了之后,他以为施奕安彻底要对自己失望,却没想到施奕安还愿意安排自己的去处,毛哥突然心底有些触动。
施奕安想了想,皱眉问道:“你没病吧?”
毛哥以为他在骂自己,但看他的表情又不像,很快反应过来,施奕安是问自己在外面有没有因为染上性病。毕竟施奕安要找熟人帮忙,如果到时候体检发现介绍来个有性病的,那实在是开不了口。
“没问题,”毛哥抿了抿唇,“我很注意的,有定期去做检查。”
施逸安这才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你和那些人该断的都断了,有机会好好做实事,就不要再和那边牵扯上。”
毛哥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学校,正班主任面前受训。
他害怕被叫家长,他爸打起人来那是真下狠手,要是被老师叫家长指不定又要挨抽,所以老师每次训他的时候,毛哥都老老实实点头称是,但过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只不过现在训他的人变成了施逸安,不能被通知的人成了自己女儿,可他已经没了能漫不经心听训的资本。
唉。
这次的茶喝完后,两人的联系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
但施逸安明显察觉到,两人过去聊天中那种随意轻松的氛围,已经随着两人的开诚布公渐渐消散。
他知道原因,也按照他认为正确的方式处理了,但结果还是让他不痛快。
他不是那种会伤春悲秋的文青,他也从不对自己发现毛存志做鸭子这件事感到后悔,他努力想要把事情变得更好。
然而在将一切拉回正轨时,事情的走向往往不随人愿。
施逸安把毛哥塞进了自己熟人的公司,干的是销售——众所周知,销售岗永远缺人,大部分销售岗不需要对口的学历,只要能卖掉东西就行。
施逸安想,毛哥跟陌生人在飞机上都能那么快熟络起来,还加上了好友,至少在和人接触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销售嘛,得会来事儿啊。
但他忽略了一点:人缘好和能把人缘变现是两回事。
毛哥在没有任何利益牵扯的情况下,的确能和人聊得不错,可一旦目的变成让人掏钱买东西,他去拉不下脸,开不了口了。
虽然想想就该知道,毛哥上一次成功推销出去的东西还是他自己——那甚至都不算推销,纯属他和英子两相看对眼。
总之毛哥东跑西跑干了两个月,身心俱疲。
虽然施逸安介绍他去的时候大公司,但无论大公司小公司,销售干起来该是怎样还是怎样,毛哥暗地里发着牢骚,心说如果想干销售他早找个地儿上班去了,至于等施逸安给他介绍?
他心里说是这么说,但人情既然接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时不时还被施逸安叫出来吃饭,问问他情况怎么样。
虽然毛哥因为上班和自己聊天的功夫少了,内容也不如过去那么轻松,但施逸安想,自己好歹算是救了趟风尘,正经上班忙起来的人不都这样。
不过他心里还是有一点微不可察的失落。
毛哥对他在工作上的关心,问起来都说“好好好”“适应的不错”“同事也好”,然而最关键的事情却刻意不提:kpi不达标。
施逸安就此觉得毛哥的日子应该越过越好,却接到了朋友的电话。朋友告诉他,毛哥打算离职了。
施逸安这才察觉不太对劲,赶忙问了更多才知道,毛哥没告诉他很多事。
毛哥上班后的确生活充实了,和同事也都相处得还不错,但问题是:他卖不出去东西。
难得卖出去两份大单,施逸安一看,居然是他床上的老主顾,这可把施逸安气得够呛。
朋友见毛哥是施逸安塞进来的人,于是也不好在毛哥没完成业绩的时候对施逸安说些什么,就当是让毛哥适应工作,但现在毛哥要离职,施逸安也主动问他,于是把该说的都说了。
施逸安一脸铁青地谢过朋友通知,挂断电话,接着压着火气把毛哥叫出来吃饭。
毛哥还不知道自己的事露馅了,屁颠屁颠跑过去,就听施奕安阴恻恻问他:“最近工作怎样?”
毛哥还是一贯地应付过去:“都还不错,还可以。”
“真行的话,”施奕安不咸不淡问道,“你还要辞职?”
毛哥挠挠头,挤出个笑来:“我就是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干这个。”
说完,抬头又对施奕安补充道:“总之,介绍我进公司谢谢你了……”
施奕安说:“那你瞒着我干什么?你说你自己还行,行什么行?你就不能有问题问一下我?”
毛哥心说每次问他都那么副凶巴巴的语气,真是闲的找骂才去,谁喜欢被天天被人瞧不起。
但他嘴上还是说:“你都已经帮我找工作了,我干不好差事,没脸还跟你抱怨。”
“所以你就去找了你的老客户?”施奕安着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
毛哥没没想到这都叫施奕安知道了,赶紧解释道:“我们没有做别的,只不过是齐老板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空……我就说了一下近况,然后他就说帮我销一部分……”
施奕安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夹起火锅里的菜问毛哥:“怎么还不吃?再煮就老了。”
毛哥说不清自己和施奕安现在是怎样一种关系,对方虽然骂他,但帮也实在是帮。
他们往来得越来越多,毛哥却越来越怵施奕安。
毛哥希望自己说的话能让施奕安高兴,他心里还是期待能和对方亲近,但他又害怕在聊天时被施奕安抓住漏洞教训。
至于为什么他就得乖乖听训这个问题,毛哥没有想过。
吃完晚饭二人走出饭店,毛哥见施奕安衣领折了角,于是开口提醒。
“哪里?”施奕安下班就直接来了饭店,身上背的差旅包还没放回家,整理起衣领不太方便,找了半天没找到地方。
“这里,”毛哥见他不方便,干脆自己上手,“我帮你,你别动。”
施奕安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毛存志靠近自己,专注地替自己把领子翻出来,他能对方身上洗衣液的香味,他很喜欢这种气味。
施奕安觉得这个动作用了不少时间,事实上仅过去了十几秒,在毛哥抬眼看向他时,施奕安掩耳盗铃地快速把头转了个方向。
“好了。”毛哥还顺手帮施奕安把大衣拍了拍。
这是毛哥给女儿套外套时养成的习惯,只不过这随便的一拍,倒是在施奕安心间拍出了几分暖意。
他似想要遮掩这种触动的感觉,转移话题道:“现在工作不好找,你再坚持坚持,别急着辞职。”
毛哥看向他。
施奕安拍了拍毛哥的肩:“有问题就问我,我也是底下干起来的。”
毛哥低下头,觉得心上突然轻快了很多,于是简单回了一句:“嗯。”
两人的关系似乎在这一晚破冰,毛哥又开始和施奕安频繁联系,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自己工作上的。
施奕安也没藏私,该说的该教的全给毛哥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毛哥问是问到了经验,但是运用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毛哥打足鸡血回去上班,没过多久就又在现实面前认输了。
而施奕安这个人在外面说话和和气气,但对毛哥说起话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虽然有时候也会为了安慰毛哥说些软和话,但日子一久,见毛哥还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样,耐心也慢慢没了。
毛哥心里对施奕安不是没意见的,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实在太难受了,这都是因为施奕安不让他辞职。
客户不好谈,自己40多岁的人了还总被训,脸上实在过不去;天天在外风吹日晒做些无用功,还要加乱七八糟的破班;同事们在一开始的客气之后也慢慢露出了真面目,为了业绩私底下动用各种手段,毛哥没被针对纯粹因为他毫无威胁。
想起上周四五个同事聊天,悄悄猜他什么时候会辞职,毛哥心里那叫个不是滋味。
这个班上着也就是给自己找点事干,施奕安看着舒服,其实压根赚不到钱也看不到希望。
毛哥想,我为什么要来受这个苦,虽然施奕安每次都要他坚持再坚持,但是施奕安又怎么知道自己过得多受罪。
施奕安这样的人本来就比他更聪明,更有本事,为什么要用他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呢?
去公交站的路上,毛哥下定决心不干了,他不想再为了一点人情来折磨自己。
他给施奕安发消息,说自己这次一定要辞职,非常感谢施奕安给他介绍工作,但他真的不合适,也坚持不下去。
施奕安没多久便回了消息,让毛哥先别冲动,出来谈一谈。
毛哥想,这有什么好谈,都不知道谈了多少次,他觉得和施奕安光是坐在一起都成了折磨,时刻觉得施奕安下一秒就要张嘴给他说教。
他从小就不听话,他爸的,他妈的,老师的,施奕安的话他凭什么要听?
毛哥没回施奕安消息,到家就给英子打电话。
虽然他觉得这次大概还是打不通,但每次难过的时候毛哥总会这么做,他只是习惯性地给老婆打电话。
以前就是这样,遇到问题,对英子说了总能解决。
今天他们加了半天的班,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吃完饭又做了会家务,转眼时间就到了十点多。
手机开免提,毛哥漫无目的地用遥控换台。夜间新闻说着国外的水深火热,叫不出名字的僵脸小偶像演着尴尬的偶像剧,综艺更是无聊透顶,于是他很快关了电视,走到阳台抽烟。
意料之外,电话通了。
毛哥时隔一个月终于又听到了英子的声音,他楞了一下,随即脸上不自觉出现笑容,语气温柔地问道:“睡了吗?
英子说:“快了,在床上了,你呢?”
“打完电话就去洗澡,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行,最近遇到了邓叔,记得吗?青青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来过,他说能想法子帮我一把。”
毛哥靠在阳台扶手上,嘴角的弧度一直没落下,内心像被温水填满了,他甚至开始算起了英子回家的日子。
就在此时,毛哥听见话筒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说什么呢?”
毛哥瞬间怔住了,脑袋里一片空白。
毛哥没有问这是谁,但英子主动解释起来:“这是我室友,小情侣,住隔壁呢。”
眼泪不自觉盈满眼眶,喉咙像被人塞进一块硬骨头,毛哥鼻子发酸,但他不想吸鼻子的声音被英子发现。
毛哥保持正常的嗓音,简短地说:“嗯,你早点休息。”
两人很快结束了通话。
夫妻间多年相处的默契让毛哥心里清楚,事情不是这样的,英子在说谎。
不需要什么证据,只是一种感觉,可就是这种感觉让他心碎了一地。
毛哥不知道在阳台吹了多久的冷风,等到手脚都冻僵后才慢悠悠挪回客厅,又客厅发了十多分钟呆,然后澡没洗,口也没漱,直接一个躺倒栽床上睡了。
就是《茶花女》影评。
“有完没完!”他一把将ipad扔在沙发上,恨恨骂道。
他又看回电视,眼神阴翳地看着男女主角纠缠不休,起身拿了瓶红酒一杯杯喝起来。
毛哥浑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倒霉日子,起因就在此刻施奕安的一个决定。
临近高考,施奕安也尽量多抽时间陪女儿过周末,他和毛存志闹的不愉快也没让孩子知道,怕影响两个女孩的状态。
又是一个周末,施奕安惯例开车接女儿回家,毛哥送宜然出门时,施奕安问:“你还在干?”
毛哥闻到他身上香烟的余味,他对着施奕安不再那么心虚,可眼神还是闪烁了一下,含糊答了一声是。
宜然看两个爸爸像地下党接头一样言简意赅地对话,感到有点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她觉得她爸心里肯定憋着事儿。
没过两天,毛哥就见识了施奕安的贱招儿。
既然毛哥硬是要用个破碗吃饭,那施奕安就把碗给砸了。
毛哥这个月快郁闷死了。
他拨通施奕安的电话,恨得牙龈都在疼:“你他妈发什么疯!”
施奕安语气毫无波澜:“我做什么了?”
“一直举报,你有病吧!”
施奕安把手机拿远,毛哥声音大得他耳朵疼,他对同事笑了笑,做了个“有事”的手势,走到窗前的绿植边:“配合警方整顿社会风气有什么问题?我每次没给你打电话提醒?”
“你就是要和我过不去?我干我的到底怎么惹到你了!?你不让我干这个,你给我钱?!”毛哥听了更加恼怒。
的确,施奕安每次都会给他电话,让他赶紧走人,不然他就举报卖淫。毛哥不敢赌他到底会不会真的这样做,也因此,他最近就没好好做成过一次生意。
“哦,我做良好公民,举报犯罪,拯救失足中年,我做错了吗?不让你干这个,你就没了活路吗?”
“你他妈闲的没事了是不是?!”毛哥听他轻飘飘的嘲讽,平时的好性子也没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哪?你是不是找人盯我了?你变态吗!”
“我至于吗?是你想太多了。”施奕安舌头在口腔里舔了一圈,不紧不慢回答,心道,在你手机安个程序就行了。
“行!行!你装吧!我玩不过你!”毛哥恨恨道,“你看我不顺眼,好,等青青一考完,我马上从你眼前消失!”
他说罢,又觉不解气,补了一句:“我操你全家!”这才掐了电话。
施奕安有点懵,他以为毛存志会跟他多吵两句,或者有来有回地报复回来,他平时打交道的都不是什么善茬,吃了亏总要讨回来,完全没想到毛哥这么快下决定打不过就跑。
他妈一点气性都没有。施奕安心中骂道。
其实英子找毛哥也有这个原因在里面。英子还是小丫头的时候,也喜欢过骑摩托戴墨镜的冷漠俊男,说话又冰又拽的范儿勾得英子欲罢不能,止不住地在人跟前犯贱。
某天,在俊男一如既往霸道冷酷地无套内射了自己,赶紧吃下避孕药后,不知道是不是做狗做够了,英子转了性,突然懂得毛哥这种软蛋男人的妙处。
王婆说,适合勾搭的男人要兼具潘驴邓小闲,邓这点英子自己占了,毛哥占了其他四项,而英子脾气火爆,毛哥软得跟橡皮泥似的,实在登对。
施奕安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认怂也会让他这么不爽,毛存志这人总给他一些超出预料的情况。明明他烂泥扶不上墙又不关自己什么事,但施奕安就是觉得心里烦得厉害。
让他更无措的是毛存志后面那句话,毛存志想跑到哪里躲他?打算换个地方继续卖屁股?
同事见他接完电话脸就黑了,试探问道:“安哥,怎么了?”
“没事,继续说。”他压下烦躁,手指在掌心扣了几下,打定主意,得找个时间见毛存志一面。
但等过阵子他再给毛存志去电话,电话打不通;发消息,自己被拉黑;去毛存志家找人,对方搬家了;打开手机找毛存志的定位,不知道是毛哥换了手机还是知道他做的手脚,定位也失效了。
施奕安问周末回家的女儿:“最近没见你去毛青青家?”
“青青搬家啦,还没收拾好,而且我们在一块老是忍不住聊天,等考完试再去吧。”女儿说。
女儿难得这么懂事,要在过去施奕安肯定大感欣慰,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因此他顺着问下去:“他们搬到哪去了?”
“好像在三桥附近吧,名字我忘了,金华还是明华花园。”宜然心不在焉答道。
施奕安打心底想让她去问清楚毛青青新家的具体位置,但这样做又显得他意图太明显,只好进房间,背着女儿搜索起三桥附近的地图。
他在手机地图上划拉了半天,找到了小区,可就算找到了,他也不知道毛存志到底在几栋几号。
高考就差一个月,他不方便因为这个事总打扰女儿,而他自己最近工作繁忙,不能像前段时间那样,有一堆闲工夫去找毛存志麻烦。
手插入发际,他用力抓了抓,毛存志的事总让他心烦意乱。
不过他也没烦恼太久,再次拜访和毛存志有一腿的客户时,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办法。
施奕安当晚就注册了一个新号,申请加毛存志的微信,说自己是被客户介绍来的,随后毛存志同意了申请。
施奕安这还是头次招嫖,看着聊天框沉默良久,心里打好腹稿,这才像个猴急的老旷男那样,打了招呼后就问毛存志什么时候有空,说想尽快和毛存志见面。
毛存志打字不算慢,施奕安却觉得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存在的时间格外漫长。
他和毛存志做过同学,短暂做过朋友,从不觉得和毛存志说话是什么困难的事。
不会局促,不会紧张,在他们的关系中,他似乎一直占据着主导地位,等待回复担心冷场的人从来不是他。
但现在不一样。
他看着屏幕对面毛存志熟练地和他寒暄,问他有没有经验,想要怎么玩,约见的时间和地点……一切都是他不熟悉的领域,在嫖客和鸭子的关系里,毛存志比他经验丰富,引路人变成了对方。
毛存志从他的话里发觉他没有和男人做的经验,问他想试试在上面还是下面。
施奕安没有马上回答,他原本只是想把人约出来,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与毛存志越聊越多,弄得像真的要和毛存志上床一样。
让他难以招架的是,他真的随着对方的描述,想象出毛存志脱光衣服和他一起躺在床上时的模样。
毛存志生来就是一张讨好的脸,眼睛明亮又干净,笑着看人时会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而在施奕安的想象里,毛存志躺在他身旁,侧身对他笑着,那温柔的笑里似乎也多了几分勾引的味道。
而再往后的事,他不敢继续想。下班回家路上,幸亏天黑人少,否则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裤裆的起伏。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离婚后工作太忙积攒多了,而毛存志又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没有反应才奇怪。
于是他回复毛存志,他要在上面。
毛存志继而问起他喜欢的姿势,还问他的鸡巴要戴多大的套,问完还恭维了施奕安一句“哥你鸡巴真大”。
施奕安看着他发来的一条条消息,轻车熟路地挑逗一个陌生人,想起毛存志平时那副窝囊随和样,又看一眼毛存志和嫖客撩骚的话,心中燃起不知名的怒火,暗自磨牙:这傻逼藏得还挺好,真他妈看不出他还能骚成这样。
施奕安就这样一路骂回了家,洗澡时那股欲念还没下去,他淋着花洒打了半天手枪,结果脑中浮现的全是毛存志跟他说的话,还有他们一起旅游时,毛存志穿泳裤的身影。
毛存志在健身房喜欢穿宽松的服装,施奕安以往只觉得这人四肢匀称比例协调,在一群矮冬瓜细竹竿中间鹤立鸡群,所以细细想来,他只在两家人一齐出游时见过毛存志脱光。
当时他只注意到毛存志裆前不小,可现在用下身回忆,对方不仅有个肥圆的屁股,奶头也挺好看,颜色是……偏粉还是棕?他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毛存志乳晕稍稍明显了一点,在阳光下像涂了油了,润出一种健康的光泽。
他那会儿觉得总盯着毛存志的胸看太奇怪,所以移开视线,现在竟有些后悔那时没多看一会。
洗完澡出来,他先点开手机,三条未读消息映入眼帘,兴致勃勃地打开软件,下一秒,他的兴头便消了——都不是毛存志的消息。
对方真就像应付客人一样,尽职地把他的性趣勾起来,工作时能和他聊得热火朝天,但在发出谈话告一段落的消息后,仿佛自己的世界没有先前聊天的这个人,半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施奕安在和毛存志的聊天框里,话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泄气地回复起其他人。
看到阳台上女儿新买的绿植,想他和毛存志抱怨:这些东西女儿说要养,其实都是他在家里浇水。
但毛存志已经不想再搭理同学施奕安,只愿和陌生的嫖客施奕安说话。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两句,一句是骂毛存志烂泥扶不上墙,一句是骂自己,犯贱去管这么个烂屁眼的鸭子。
此刻打完飞机的贤者劲儿还没过去,他突然对自己冒出一阵难以抑制的厌恶,这股自厌感从他漱口开始伴随他躺上床。
熄了灯的卧室里,他的眼睛反射着窗外的灯光,像夜间巡视的猫。
施奕安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看了半天又懊丧地把手机扔到一旁。
他这个年纪,谈过两三次恋爱,结婚又离婚,现在孩子都要读大学了,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
他看上毛存志了。
但他怎么就对这么个人有了想法?不明白,感情这东西有时候就是没有道理可言。
他恨恨一侧身捶床,整个床垫都震了震。
他妈的没有道理!
快入睡时又想到了另一茬——毛存志这傻逼做鸭都不开个新号,居然用常用号接活,他也不怕露馅儿!
施奕安就这样气不顺地睡了,心道,一定要让毛存志得个教训。
毛哥扯了扯后背,情趣内衣的蕾丝扎得他很不舒服。
这当然不是他的爱好,但客人让他穿上,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穿吧。
他的屁股太大,丁字裤被挤到了屁股沟里,走路时硌得慌,裆前的鸟和鸟蛋都被包在一小块布片里,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探头出窝,飞鸟离巢,毫无安全感。
这种内裤也就是看着带劲,真穿一段时间就知道多大味儿了。他以前和英子如胶似漆的时候,俩人也有过这种小情趣,只不过没想到,这后来的日子,轮到了他穿上这身。
而内裤过于细的裆部还总和他的肛塞尾部剐蹭,好在他今天打车,要和平常一样坐公交,一路指不定多难受。
不过这么一想,他不由心中腹诽今天要见的人:说是,只不过每月多出个保姆钱。
毛哥沉默半刻,问道:“你这算包了我?”
施奕安瞪了他一眼:“什么包你,我是叫你来干活,你就这么忘不了这门生意?”
毛哥这时候倒是反应挺快,说:“你喜欢我,我还在你那干活,你能忍住不搞我?”
施奕安一时语塞。说他这样不是包养,毛哥在他面前晃,俩人还坦了白,他怎么可能不考虑和毛哥进一步发展;可一说包养毛哥,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叫毛哥别当鸭子。
毛哥看他神情就知道,施奕安肯定想跟自己继续发展发展,脑中不合时宜冒出一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把自己麻了个激灵。
施奕安只能干巴巴问:“那你来不来。”
毛哥看着施奕安的眼睛,半晌才说:“我不知道。”
施奕安试探性地凑近他,在他唇上贴了贴:“来吧。”
毛哥对施奕安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接受无能,那个吻更是惊得他一动不敢动。
尴尬。
他跟其他客人是什么关系?大家就是床上干炮床下腻歪的姘头,恨不得搞完就当不认识,都是生意。
可施奕安和那些人不一样啊。
以往虽然他对施奕安意见多多,但心底还是知道施奕安并不是成心要害自己,他只是……不太喜欢自己这种人。
但现在突然发现,施奕安确实不喜欢自己这种人——但他喜欢自己,这让毛哥浑身不自在。
让毛哥分析一下对施奕安有没有感觉,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个一二三。
毛哥觉得就算施奕安看不上自己,但俩人勉强也说得上是朋友,也因此,毛哥在发现施奕安故意装客人,吊自己出来的时候出离愤怒。
俩人怎么说也交好过一阵,施奕安哪能这样整自己,这简直是在毛哥脆弱的小心脏上捅刀子。
现在倒好,施奕安坦白后,问题转入恋爱方向,虽然毛哥感觉比自己原先以为的情况好,但突然来了这么个大转向,还是让毛哥再次陷入头痛之中。
他抬眼看向施奕安,施奕安和他四目相对,他忍不住移开眼,脸突然被对方捧住。
一种完全不浪漫的捧法,施奕安的动作让毛哥想起在小学的班主任,那是个漂亮的年轻女老师,说话和气又温柔。
一般来说,这样的年轻老师镇不住一群七岁八岁狗都嫌的臭小子,但他们班上的同学都不敢在她面前捣乱。
每当他们调皮被她抓住,她会捧着他们的脸,温柔地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小孩子有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虽然她不喝骂他们,也不私底下体罚,但他们能察觉到她和蔼表面下的不耐,她的眼睛让还是小孩的毛哥联想到冰块,这比那些一天到晚扯着嗓子训话的老师更加可怕。
虽然毛哥在很多人面前都会老实,但施奕安更厉害一点,像他的克星,对方没有凶他,可他就像怕班主任一样怕施奕安。
毛哥跟施奕安说:“我得考虑一下……”
施奕安微微蹙眉,问:“考虑多久?”
毛哥眼珠转了转:“一个月。”
施奕安瞪他。
毛哥见施奕安这样,毫无骨气地改口:“半个月。”
施奕安又瞪他。
毛哥无奈:“一星期。”
施奕安问他:“你决定出来卖只花了一晚上,考虑来我家要这么久?”
毛哥也不知道怎么说,他还真觉得跟施奕安干,是比下海还困难的选择。
他心里知道,跟施奕安肯定比自己在外做鸭好。谁真看得起卖屁股的人啊,自己给人陪玩陪睡,被当众一点不留情面地羞辱过,也被人半强迫地逼着玩过一些不情愿的姿势,还遇到过那种给钱抠抠搜搜甚至想砍价的情况,就算习以为常也总被烦得够呛。
毛哥对施奕安的邀约不是不动心,但人在做出重大抉择前难免踟蹰,毛哥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犹豫,他想起上次施奕安帮他的结果,自己这次是否也会让施奕安失望?
又或者,施奕安会让他失望?他不想再被丢下了。
越重视,越紧张,越忐忑,越退缩。
毛哥放软声音,讨好道:“你跟他们不一样……”
这句话明显安抚住了施奕安,对方表情松懈下来,终于放过毛哥。
“三天,给你三天缓缓,”施奕安揽住他的肩,与他额头碰额头,“之后我要听肯定答复。”
毛哥不敢说施奕安这是强买强卖,咽了口口水:“哦……”
说完这些,二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氛围,都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或者说,做什么都不自在。
哪怕是刚才咄咄逼人如施奕安也没忍住,移开了两人对视的目光。
而毛哥的情况则更加微妙,刚才情绪紧张忽略了身体的感受,而现在屁眼里的肛塞报复般叫嚣着存在感。
施奕安见说的差不多,一撑地板起身,顺手把毛哥也拉起来。
毛哥屁股里的肛塞随着动作移了位置,施奕安察觉到毛哥趔趄了一下,像是有些腿软。
“怎么了?”他问,问完看向毛哥的脸,发现这人双颊泛红,嘴更是紧紧抿着,“不舒服?”
毛哥刚才差点叫出来,先是摇头,又忙点头,平复一下才说:“没什么,没站好。”
施奕安觉得他怪怪的,目光一扫毛哥,很快发现了端倪。毛哥两条长腿紧紧夹着,姿势很有点骚劲,裤裆处的鼓起更是明显。
施奕安挑了挑眉:“……你硬了?”
毛哥看着自己下身的罪证没法抵赖,只好讷讷道:“来之前做了点准备……”
暧昧的气氛再次出现,施奕安对毛哥那些放不上台面的遐想,又开始一点点挠着施奕安的心肝。
毛哥感觉不妙,低头转身要走:“那我先回去了……”
“你就这么回去?”施奕安直接伸手按向毛哥裤裆。
搁过去,施奕安绝不相信自己某天会做这种摸男人裤裆的事,想想还觉得恶心。但现在他半点不适应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有点想把毛哥的裤子脱了,看看这家伙勃起的样子。
上身穿了内衣,下身配套的内裤应该也穿了吧?
“诶你别摸啊!”毛哥又开始紧张了,明明跟很多人做过了,可一看到面前的人是施奕安,胆怯和别扭的情绪就从每个毛孔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把他的心高高吊起。
施奕安抓住毛哥的手,拉近两人的距离,让彼此贴在一起,沉声说:“我想看。”
毛哥只想躲开施奕安,耸肩抵住施奕安凑过来的脑袋:“没什么好看……好了,我要走了。”
“就看一眼,看看……”
“别闹了,让开,让我先回去……”
施奕安明显是不会让他就这样溜了:“本来就是穿给我看的,躲什么呢?”
“我又不知道是你,你缺不缺德……”毛哥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没做多想就对施奕安问了出来,“等一下,我还没答应你,你这是嫖我吧。”
原来朦朦胧胧半推半就地气氛被戳破,施奕安眉头皱了一下。
毛哥打了个颤,刚刚施奕安摸得他浑身敏感,现在两人的呼吸声都能能清晰传到对方耳中,只需一两步,他们便能直接转战卧室继续:“你给不给钱啊?”毛哥一般不在开搞的时候提钱,但这时候他像忘了这回事似的,执着地向施奕安要一个答案。
施奕安感觉浇头就是一盆冷水,不过好在他这把火烧得还算旺,没给毛哥直接灭掉。
他又气又笑地对毛哥说:“我不给钱,就不算嫖。”
毛哥撇嘴,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可就一句话的功夫,他失去了刚才灼热的无措,挡着施奕安的手松懈下来,心也随之下落。
施奕安见他不再推拒,顺水推舟将毛哥的衣服掀开,果不其然,那套艳俗却让人移不开眼的内衣正紧紧贴在毛哥馒头似的胸肌上,蕾丝布料欲盖弥彰地覆在乳珠,比直白地显露更诱人。
哪怕叫施奕安这个装样子的惯犯来说,也只能说出一个骚字。
他抬头想和毛哥说两句打趣的话,却见毛哥一脸丧气看着地面,活像个拿村长没办法的寡妇,任人在自己身上施为。
施奕安下意识感到一阵紧张,他不想看毛哥这副样子,这个人似乎在他的心上拴了一根线,让自己的情绪因对方的喜怒哀乐牵动。
他一直想让两人回到最初的状态,他想看毛存志笑,想让毛存志不再躲着他,想和毛存志轻松地待在一块。但现在的他却像个拆开玩具后,发现怎么拼都拼不回去的孩子,不知道问题在哪,只知道自己的玩具不动了。
施奕安抿嘴,深呼吸,把毛哥的脑袋往自己肩上按,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施奕安压着声,呼出的热气化在毛哥耳边:“给,又不是给不起,以后我也给,我养你。”
毛哥微微张嘴,眼神恢复灵动,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而身体诚实地回抱住施奕安,指尖用力到发白。
施奕安感受到后背的力道,顿了顿,继续说:“正好她们两个都要上学,你搬过来,我们就能天天见面……”
毛哥微微偏头,看着施奕安认真计划二人将来的侧脸,忍不住出声:“这么想和我在一起?”
施奕安深深嗅了一口毛哥身上的味儿,鼻子抽了抽。平时毛哥见他很少喷香水,今天毛哥喷了银色山泉,粉腻的气息闯入鼻腔,不是施奕安喜欢的味道。
“这什么香,好腻,”低头往毛哥露在他眼前的肩膀轻咬一口,微尖的犬齿在男人肉里磨着,“你呢,你不想吗?”
毛哥很想回他一句不想,看看施奕安是什么反应。狡猾的家伙,居然把问题推回来了。
“银色山泉。”毛哥没回答他的后半句话。
“和名字真不搭,我喜欢你平时的味道。”
“平时不喷这个。”
“只在这个时候用?”
“嗯。”
“平时用的是什么?”
“什么都不用……”
“我觉得还挺香。”
“是洗衣液吧。”
他们就这样边拥抱边聊天,好像都没力气推开对方,这样的姿势费力,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无比舒适。
或许是侧颈相贴带来亲近的冲动,蹭着蹭着,唇找寻到彼此,轻柔温吞地交缠在一起。
他们来到床边,毛哥的裤子被解开,施奕安如愿看到了被一小块布包着的性器,阴毛被剃干净,睾丸狼狈地坠在裆外,滑稽又色情。更让他开眼的则是毛哥屁股缝里露出一个头的肛塞。
施奕安眉毛拧了又挑,挑了又落,语气迟疑:“直接做?”
毛哥原本也有些羞赧,看到他这个表情又觉得好笑,于是大大方方打开双腿让他看清楚,伸手摸到握柄处,慢慢抽出:“扯出来……”
施奕安不自觉屏住呼吸,看着肉穴被一寸寸撑开,变成可以侵入的形状,发现自己竟有点垂涎欲滴。
而毛哥紧绷的肌肉线条和突然充满诱惑意味的面容,让他脑中突然冒出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毛存志的确有做鸭的资本。
心动身动,施奕安压住这个熟练的男妓,他的上身是些微凌乱的衬衫,下身已经斗志昂扬,被毛哥握在手中。
毛哥每个动作都被施奕安看在眼里,仿佛毛哥的一举一动都有魔力,让他目不转睛,觉得这个男人怎么看都好看,让他的心底涌上更多亲近对方的冲动。
察觉到龟头上有热气呼过,施奕安收回心神,原来是毛哥在闻他的性器。
毛哥抬头问他:“你没洗澡?”
“洗什么澡,”施奕安说,“我原本没想做。”
“哦,‘原本’,”毛哥白了他一眼,握住施奕安粗壮的鸡巴,装出一副审讯姿态,“那你呢,你想不想做?”
毛哥边说还边握着鸡巴晃动:“老实交代,施总不想做,你为什么要硬?”
施奕安边笑边把抱住他,脸凑到毛哥颊边,一下下亲吻着:“你怎么这么贱啊……”
“别插嘴,审犯人呢,”毛哥居然没破功,继续一脸严肃地盯着鸡巴问道,“不洗干净还想操屁眼?戴套也不行!”
“好好好,我现在去洗。”施奕安用力把他往怀里按了一把,鸡巴在毛哥手里顶了一下,“等着。”
毛哥跟着他一起去到浴室,什么也不干,靠在浴室门边看施奕安洗澡。
施奕安看他环胸站着,笑问:“看我洗澡干什么?”
“看你洗干净没有。”
“那你要不要过来亲自检查?”
毛哥笑了:“好啊。”跟着他拉开浴室的玻璃门,在花洒下和施奕安贴在一起,熟练地把舌头伸进对方口中,咸湿黏糊地滑动。
施奕安的喘息在毛哥耳中盖过了水声,立体环绕在周身,欲望似乎都因此有了层次。
毛哥做这档子事的时候,一切都那么顺手,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他跪下吮吸的动作完全没被影响,行云流水,毫不扭捏。
施奕安撑开被水流遮蔽的眼睛,盯着毛哥在他胯下忙前忙后,被他人碰触而来的快感如波浪袭来,久违且强烈。
施奕安看着看着,既为身下的男人着迷,又忍不住生出恼怒。
毛哥的口活很好,好到施奕安忍不住想,毛存志过去的客人都见过他这副模样。
赤裸的,秘密的,骚浪的,勾引的,所有这些本该属于亲密之人的,自己想要私藏的一幕幕,那些人都见过。
施奕安对此最无法释怀的是,他无法改变已成现实的事,这样的遗憾会像一根软刺,时不时在他心头扎一下。他能接受,但这也确实令他不适。
他讨厌无能为力,这种郁闷只有眼前人能承接。
他缓慢却不容抗拒地把毛哥的脑袋往性器上压,口穴收缩的感觉清晰地从阴茎传至大脑,刺激他继续对毛哥做出不理智的过分举动。
毛哥被施奕安的鸡巴堵了满嘴,而施奕安完全不体谅他,一个劲地往喉咙里塞,大且硬的肉棒把他弄得连连干呕,眼睛也生理性地充满泪意。
可他却无法控制地,迷醉地继续为施奕安舔着,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
施奕安的脸有着毛哥想象不出的色情,见惯了施奕安平日里的形象,如今这种出格的冲动表情,为毛哥带来踩碎禁忌的兴奋感。
毛哥在和施奕安的相处中,总是处于从属位置,而现在,他在用自己擅长的技巧让施奕安失控。
他偶尔也有想占上风的冲动。
生活的其他部分,他已在施奕安面前无地自容;所以,即便自己会的东西在施奕安看来十分不堪,他也想用这些压过对方。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毛哥顺从地任施奕安插入口中更深的位置,眼睛忍着上方淋下的水,执拗地观察施奕安紧皱的眉,泛红的脸和胸膛,死死按在墙上,范青的指关节。
奇异的满足感充斥内心,毛哥忍不住揉捏乳头,抚上自己被冷落的性器,唇舌承受的冲撞越猛烈,自虐般的快感越是分明。
高大的男人缩在自己腿边,张嘴贪婪吸着鸡巴,双眼专注仰望自己,施奕安只觉大脑被眼前场景激起兽欲,想将人干得涕泪横流;但见毛哥脸色逐渐变得通红,眉头紧紧皱起,施奕安的施虐冲动被一股难言的柔软心绪取代,手也不由松开。
施奕安眼见毛哥伸手穿过自己腰际,本以为对方要触碰自己,下一秒却发现水停了,毛哥伸手并不是自己所以为的目的。
毛哥吐出性器,拉长的唾液垂落,这才抱住施奕安腰身,借助对方起身,在这个过程中,还故意用脸蹭向肿硬的肉棒,明目张胆地引诱着:“洗干净了。”
肉弹的屁股擦过玻璃浴室门,划出了一条没有水痕的干净地带,施奕安通过洗手池的镜子,看清了屁股在玻璃门上压出的扁圆印痕,滑稽但又散发着不可思议的色情意味。
毛哥转身开门,说道:“出去吧……啊!”
他的话一时中断,施奕安从身后拦腰抱住他,颈间微微刺痛,是施奕安正用力啃咬。
毛哥被他的突然侵袭弄得腿软,整个人几乎靠在施奕安怀中,敏感处遭到恶意舔舐的酥麻令他快要脱力。
“出去再……呃,啊哈,唔……”话语变成口水黏糊的交缠,脸被一只手往后压,舌头从毛哥的侧脸胡乱舔过,在找到嘴唇前绕了不少弯路,毛哥着实没想到,施奕安的吻是这么凶猛的风格。
他想起陪小时候的女儿看《动物世界》,野兽从背后偷袭食草动物,迅猛又凶残,一如自己唇上的撕咬。
施奕安似乎格外喜欢蹂躏他胸前两点,手像抓着两个大沙包,乳肉从指缝间外溢,肥软荡漾的感觉低俗却又抓人眼球。
乳头夹在指缝间,一次次遭到挤压,每每刺痛后都能获得炽热的酥麻快感,受难将换来不会落空的回报,有种令人上瘾的魔力,叫他难以推拒;施奕安充分勃起的阴茎在他双腿间滑蹭,模仿着性交的频率进进出出,似在催促。
“喂,别在这里,去床上……啊唔……”,毛哥被吻得几近缺氧,推开施奕安的脸,看到对方失神迷离的表情,竟觉得十分性感,“满地都是水了……”
施奕安抓住他的手,一步步把人推到盥洗台边:“抓好,别摔了。”说罢,一手掰开臀瓣,一手扶着鸡巴,就这样插入早已扩张好的后穴。
“嘶……”毛哥闭着的眼皮下,眼珠直直往上翻,施奕安的鸡巴比肛塞大多了,进入时给他一种自己快被填满的错觉。
施奕安揪了揪尖挺的奶头,这个地方仿佛有磁力般令他流连忘返,他沉迷在这处丰腴之地,感受毛存志极力躲闪中隐隐迎合的不诚实表现,肉珠硬中带软的美妙手感勾着他不停在乳孔抠挠,将奶头拉长又松开。
他一寸寸将性器塞入,强忍着急切的他额上沁出汗珠,混着没擦掉的洗澡水一同滴在毛存志后背,热烫的皮肤对后背不时砸下的水滴格外敏感,连带着后穴也跟着紧缩起来。
“放松,夹住我了。”施奕安双手掰开两片臀瓣,清楚地看到肉褶被鸡巴撑开,扩成了一圈橡皮筋般的圆洞,随着毛存志的呼吸一缩一合,自己肉棒最粗的位置正卡在穴口。
听着身前传来的火热喘息,施奕安鬼使神差地摸上毛存志前端,帮双手撑在台上而无法自我纾解的对方抚慰性器。
毛哥面前的镜子映出施奕安为他撸鸡巴时认真的表情,雾蒙蒙的镜子看东西模模糊糊,毛哥用手擦掉水雾,入神地看着施奕安在他身下动作着,脑中一片空白,似乎所有烦心事都跟着浴室的热气上升消散,此刻只有最纯粹的肉体交合,麻软胀痛的,却带给他连续刺激的快乐……这些占据了他的头脑。
施奕安将整根没入时,他才从恍惚状态中找回理智,一抬头,便在镜中与施奕安四目相对。
他下意识闪开视线,早习以为常的肌肤相亲不知为何突生羞赧,如同施奕安能通过眼瞳看透他的心。
施奕安却不让他躲避,从脖子舔到嘴巴,咬了下唇瓣,捧住他的下颌,让他看回镜中二人交合的姿势。
毛哥强健有力的双臂已然靠在台面,壮硕的肌肉在此情此景下只显得徒有其表;腰背塌下,臀部高高翘起,被施奕安顶出阵阵肉波,撞击的清脆声响是性爱美妙的伴奏;施奕安无意识地用手在身下人的肉体上勘测着,最高峰的乳尖,深陷的腹股沟,起伏连绵的肌肉线条,光是触碰就足以燃烧情欲。
被施奕安狠狠干了几下后,毛哥突然抓住施奕安手臂,边喘边说:“等、等下,你还没戴套……”
施奕安低笑一声,胯向上顶,将性器插得更深,环住他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按,凑在毛哥耳边说:“来不及了,你夹得这么紧,我怎么抽出来?”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施奕安在润滑过的屁眼里进出没有半点阻碍,现在更是恶作剧似的快速肏干,肏得毛哥嘴里呜呜呃呃叫个不停,大屁股被干得艳红,叫人一看就知道是被肏坏了。
施奕安的鸡巴跟毛哥的屁股意外契合,鸡巴的形状正好每次都能擦过前列腺,过电般的快感让毛哥脑袋晕乎乎的,太热了,也太爽了。虽然施奕安以前只和女人做过,但他干起男人来也是一通百通,很快就上了手。
“你不嫌脏吗……”毛哥想起他过去嫌恶的态度,嘲讽道。
他倒不是自卑,虽然肯定多多少少有点,但也没多少,不然他也不干这行了。问这个问题仅是因为,原以为只有自己这样的男人会用下半身思考,现在看来,施奕安也没脱俗到哪去,这点满足了他不可言说的loser心态。
“做都做了,还嫌什么,”施奕安动作放缓,轻声道,“你以后……再敢和别人上床,你试试。”
毛哥无奈:“我还没答应……啊!啊!嗯、呜嗯、好好、答应答应……你轻点……”
施奕安紧紧抱住他,跟抱不够、怎样都无法满足似的,恨不得把他按到血肉里,又气又爱,却拿他没办法,只能更粗暴地肏他。
施奕安脑中闪过一丝郁闷:自己也是个窝囊废。
毛哥被肏得几乎整个人贴在台面上,乳尖被冰凉的石料刺激,冰火两重天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在台上悄悄蹭动,坚硬的乳粒遭挤压陷进肉里,带来隐秘的小小欢愉。
施奕安眼尖,注意到毛存志私底下的小动作,停下动作,抽出鸡巴,接着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毛哥翻了个身,与自己面对面,没有耽搁地又插了进去。
“怎么……唔……”毛哥刚想问,胸前传来热意,左乳已经被男人含在口中,舌头戳刺,牙齿啃咬,很是照顾到这个被冷落的敏感点。
毛哥双手撑在台面,相当于坐在施奕安身上,身体被肉棒持续贯穿,胸前还有个吃奶的男人,爽得他腿根都在发颤,嘴里一个劲念着:“……用力点……好爽、再用力点……”也不知道是让施奕安用力吸奶,还是用力肏他。
“爽不死你……”施奕安被他没有廉耻的话鼓励,干得愈发勇猛。
一通连续狂肏后,察觉到毛存志下面收紧,施奕安伸手握住对方龟头,拇指快速摩擦,就见毛哥头颈后仰,射了两人一身。
施奕安咬住奶头,往外一扯,满意听见毛哥无措地叫出声,愉快道:“可以内射吗……你不拒绝,我就射了……”
但他压根没打算听毛哥的答复,毛哥还沉浸在射精的失神快感中,被他仍未停止的抽插干得神志不清,猛肏几下后,施奕安在火热的肠道里射出存货。
毛哥脚尖绷直,微颤几下后,全身卸力,彻底靠在施奕安怀里。
一场激烈的性爱结束,二人都没说话。
许久没做爱的施奕安抽出性器,精液慢慢从肉穴中流出,滴在台上,这淫猥的场景让他有些意犹未尽。
毛哥眼见精液快从台上淌到地面,习惯干净的他动作快于思考,手掌一拢,把冒出的精液用纸巾抹掉,又捂住屁眼,不让脏东西继续流出。
他心内嘀咕,施奕安到底攒了多久,射了这么多,还他妈内射……
施奕安看自己的精液被他又擦又堵,下面的邪火复燃,蠢蠢欲动地用鸡巴顶了顶毛存志大腿,提议道:“再来一次吧。”
性能造成隔阂,也能让两个有隔阂的人消除边界。
毛哥在和施奕安进行过负距离接触,展露最隐私的生理反应后,前段时间那种束手束脚的干涩感突然消失。
“还来?不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拒绝,踢了踢施奕安小腿,随口问道,“你多久没做了?肏这么狠,肚子快给你捅破了……”
“至少半年,止不住了,”施奕安还是没放弃,在毛存志脖子上嘬了一口,他知道毛存志脖子敏感,一碰就软,于是故意连亲带舔,企图让毛存志再提起性趣,“去床上,嗯?我慢点做……”
“不做。有你这么往里面猛干的吗,还给我射里面了……”毛哥惯会顺杆爬,施奕安一说软话,他的气焰就滋啦滋啦升上来了。
“你还干这个的,这就不行了?”施奕安话不过脑子,说前一秒还在和毛存志腻乎,后一秒发热的头瞬间降温,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吞下去。
他一闭嘴,浴室里就剩毛哥洗手的刷刷水流声,还有背后冷汗的刺凉触觉。施奕安甚至不知道自己抱着毛存志的手该不该放下。
他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以前说就算了,但他不该现在说。
他紧张地看向镜子中的毛存志,害怕下个瞬间,毛存志会推开他的手,拔腿走人,今天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回到冰点。
“那你倒是给我加钱啊,屁眼操坏了你给我误工费吗?”毛哥确实是把他的手给推开了,但转身就进了淋浴房,打开水给自己做清洁,一副全然没把施奕安的话放心上的样子。
施奕安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找出浴巾给自己擦身,又在毛存志出浴房的时候用浴巾将他包了个严严实实,抱在毛存志身后,两人鸭子似的摇摇摆摆走回卧室。
施奕安头搭在毛存志肩上,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毛哥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对不起。”
施奕安答:“你以前的事,我不会再提了。”
毛哥这才明白施奕安纠结的地方,心中说不上来的滋味麻麻点点,他也就回道:“也没什么不能说,你提了自己不难受就行,你一不舒服,这不就来折腾我了。”
习惯了平时施奕安打压式的相处,现在看到施奕安跟他正经道歉,毛哥觉得还挺不适应,怪怪的。
施奕安听他这么说,倒不认为毛存志在装没事,只觉得果不其然,毛存志是这样的人;毛存志说的也没错,是施奕安自己过不了这一关,他很在意,到底有几分是怜惜毛存志,几分是他自己臆想的不堪回首,只有问他自己了。
施奕安问:“我提这些,你不会难受吗?”
毛哥看他问的这么认真,也就老实说了:“你要跟我就普通地问,不夹枪带棒的,也没多大事,你别问了又嫌我恶心就行。”
施奕安抿了抿嘴,把人往床上一带,两人侧躺着面对面,他静静看了毛存志半天,看到毛存志忍不住要扭头,问他怎么了,这才把毛存志一只手抓来,放在嘴边用牙轻轻咬:“……你有没有喜欢干的事?”
毛哥随意道:“有啊,上网……嘶……”手指被施奕安稍用力咬了一下。
“说认真的。”施奕安不带怒气地轻瞪他一眼。
“我不知道啊……”毛哥无辜道。
“打工不喜欢,卖东西也不是块料,那你干什么拿手?”
“嗯……做家务?我做饭还行,”毛哥跟着又补充道,“但也就是自己想吃了做一做,不想当厨师。”
施奕安和毛哥越靠越近,两人都快额头碰额头了,施奕安说:“以后生活有我给你兜底,但你也不能天天窝家里,这样人会养废,得有个事做……”
毛哥听一半脸就垮了,施奕安拧了一把他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揪了一下,继续道:“别垮个脸,你不看看你现在什么样,都不出来接触人,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啊,我有和人打交道……”毛哥想给自己争取一下,弱弱插嘴反驳。
“你那也叫接触,跟一群嫖客能说些什么正经的!还是和你小区那些婆婆妈妈聊天?那种算什么数!”施奕安咬上毛哥的唇,怒其不争,“找个正经事干,挣不到钱我养,但你不能跟现在这样窝家里。”
毛哥看着恢复往日状态的施奕安,觉得自己大概是受虐狂,不然怎么会在此刻感到安心呢?
施奕安看毛哥不回答,软下语气:“只有这个要求,这个是底线,我想和你认真过。”
毛哥伸手抱住施奕安:“好。”肢体轻缓交叠,这是想靠近的人们无意识的亲昵。
毛哥说不清自己现在对施奕安是什么感觉,和意料之外的人跨过线的亲密让他无从招架,在这个年纪谈论爱情的再度萌芽,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乃至羞耻。
他上半辈子就没活成一个让旁观者看得起的人,连用心照顾的女儿也看不起他。他一直在迎合,希望抱住的大腿别把他踹下来。如今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以前是在讨好英子,现在讨好对象换成了施奕安;他能为了英子成为家庭主夫,那也能学会去适应施奕安的要求。
成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太难了,他习惯了有人依靠,有人引领的生活,只要能给他这样的安全感,他不介意对象是谁。
这无关爱或不爱,爱与责任相互依存,他是个窝囊废,只敢被动地接受爱,没有主动承接爱与责任的勇气。
依靠能给他带来近似爱的错觉,当时间足够久,他将对自己的支柱将发展出比爱更紧密的情感。
无言相拥许久,施奕安开口:“她们高考那天我上班,你帮我接送一下怡然。”
毛哥问:“午饭也在我这吃吧?”
“嗯,我下午也早点回来,到时候一起吃晚饭。”
“你家我家?”
“在外面吃吧。”
“还是小心点,考完再在外头吃,预防万一。”
“行,那晚上在你家。”
“好,你问问宜然想吃什么,我到时候准备……”
他们就着之后的事自然而然地聊起来,像一对有着深深默契的情人,但除了少年时那点交情,满打满算,他们熟络起来的时间还不到一年,或许这就是破锅找到了破盖。
施奕安随后还是和毛哥又来了一次,毛哥没让他再捅屁股,用大腿勉勉强强给施奕安夹射了。
施奕安倒是挺懂礼尚往来,想着给毛哥也弄弄,不能一个人爽。但毛哥谢绝了他的好意,年纪大了,加上干的是这行当,毛哥深刻感受到了节欲的重要性。
施奕安看着毛哥微微抬头的下身,呵了一声,问:“你这是不想弄的样子?”
“过会儿就消了,”毛哥说,“没必要,老弄也不好。”
“啧,这话你说可没什么说服力啊。”
“现在不像以前了,射多了有点虚。”
“你……哼,养吧,等我抽个空,带你去看看。”
“没必要,我有自己调理,喝着玛卡呢。”
“操,这破玩意不是智商税吗,瞎几把吃,小心给你吃坏了。”
“唉,这是别人送我的。”
“这个别人是不是你自己啊……”
“……”
“……”
夜幕降临,二人终要各回各家。
施奕安久违地体会到,和当年与女友在宿舍楼下分别类似的不舍,他把毛哥送到对方家楼下,又东扯西扯近半小时才放人回家。
开车回自家的路上,施奕安状态是说肉眼可见的亢奋。
他满脑子都是之后和毛哥同居的计划,准备新的生活用品,周末可以一块去看看电影,女儿们那里要不要瞒着……
电台广播里放着多年前的摇滚歌曲,施奕安一开始只跟节拍点头,当车停在红绿灯前,他已是张开嘴,跟着女主唱一块唱起来:“……就这样……随便吧……嘲笑我们的孤独吧……”
与兴奋的施奕安不同,毛哥心情则更为复杂。
他看着门外瘦了一圈,身旁放着行李箱的英子,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说了一句:“回来了。”
“出车站的时候本来想和你提前说一声,结果在车上睡着了。”
“吃晚饭没有?”
“还没有,家里有吃的没。”
“给你做个炒饭行吧。”
“行。”
“这次……回来了,还出去吗?”
“……先看看情况,至少陪青青考完。”
“嗯……”
英子敏锐察觉到毛哥的状态不太对,但考虑到自己在外的亏心事,只能当无事发生:“我先去洗个澡。”
“去吧,东西等会我给你送进去。”
眼见英子的背影消失在浴室,毛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头大。
施宜然把外卖餐盒放到餐桌上,一样样打开包装,望向厨房:“妈,吃饭啦。“
桌上中西混杂地摆了披萨、炸鸡和炒青菜,厨房里,邓兰婷往汤里加了一勺盐,尝了尝味,满意地把汤端上桌。
施宜然把pad放到自己和邓兰婷都能看到的位置,打开视频,母女俩边看边吃。
邓兰婷做饭水平说差不差,但绝对称不上好,她也没练习手艺的打算。
她和施奕安工作都忙,经常加班出差,自己做饭的时候少之又少。
理所当然,照顾宜然就成了问题。
她和娘家关系不好,改名兰婷前,她叫邓迎娣——名字清楚地说明了她和家中矛盾的根源,所以她半点也不想让父母帮她照顾小孩。施奕安父母在外地,实在不好叫长辈大老远过来。故而宜然小时候是请保姆照顾起居。
结果保姆来了四个月,家里贵重东西丢了不少,以往能用三个月的护肤品一个月就空了。
他们赶忙报警,换了另一个保姆。
,倒不是因为她爱毛哥爱得要死要活。
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爸,眼见毛哥开始了的事。
可毛哥不是一个能与爱人相互扶持的伴侣。
漂亮又娇贵的宠物猫经不起一点风雨,在主人都自身难保时,又怎能要求猫去挑起重担呢?
说到底,男人是她自己选的,人总要为自己轻率的决定付出代价,失去主人资格的英子已经无法阻拦猫去别人家吃饲料。
“英子……”毛哥讷讷。
“你看我这么被他骂,就不会帮我说两句话吗?!你就不会心疼我吗?!”
英子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不被偏爱的委屈。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落魄,可当身边人都将要失去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依旧恐惧,原来自己还能更加狼狈。
本该站在自己这边的爱人,现在却在岸上,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为难神情。
他越无助,她越憎恶。曾经爱他怯懦的可怜,现在却恨他的无能。
一开始只是所有物的争夺,但开战后一切往往不受控制,如今她是为了尊严而战。
这场闹剧,在英子把翻盘的希望放在毛哥身上时,胜负就已有结果。
“对不起……”毛哥的语言苍白无比,每个字都像他自己一样无力。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英子以为自己在吼叫,其实她的声音比她以为的小得多。
施奕安揽着毛哥的手松了,毛哥回看他,只见他对英子说:“放手吧。”
英子怒瞪他,施奕安完全没被她的眼神激起情绪,而是又对毛哥说:“你和她说吧,我在旁边等你。”硬仗打完了,收尾就不用自己上了。
毕竟穷寇莫追,再这样斗下去,讲不好吴小英一气之下从兜里抽出把刀,将他跟毛存志一块捅个对穿,还是让他们俩自己聊更好。
英子和毛哥就见他别扭地走到路边长椅上坐下,坐下时牵扯到伤处,听不清他骂了句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
一时只剩夫妻两人对峙。
发泄完情绪的英子把手一撤,像被抽空了所有气力,往地上一蹲,眼眶迎来迟到的酸涩。
毛哥跟着她一起蹲下,还想去握英子的手,被英子一巴掌打开。
“英子……”毛哥轻唤,又想去碰她。
“别碰我!”英子肩膀一顶,毛哥坐到了地上。
又是一个屁股蹲儿,毛哥疼得嘶嘶叫唤,手上还是麻利一撑,蹲回英子身旁。
英子没理他,他往施奕安那里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眼神继续说:“对不起……”
“你只会说这个,有什么用?”英子不想让毛哥发现她有了泪意,但眼泪鼻涕实在止不住,鼻涕还不比眼泪,不吸就得砸嘴巴上了,吸吧,那动静又不小。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扛住,狠狠吸了一鼻子。
毛哥熟练地从兜里掏出一包纸递给英子,英子瞪了他一眼,瞪得毛哥莫名其妙,以为英子不需要,但英子瞪完还是把纸拿走了。
英子嘴巴撅得老高,毛哥还是这样在小处贴心,她总被这样的细节触动,然后对因为这点小事心动的自己又气又难过。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毛哥认错的模样,一直就没变过。
“你怎么就这么废物?连个家都撑不起来……”
大概因为总有人可供他撒娇讨好,给他原谅,四十多的人了,居然还有不懂事孩子一样的无辜表情。
他到底算是命好还是不好呢?走了一个饲主,就有另一个补上;虽然人生无法把握,却有人为他兜底;像没有自由意志的猪狗,却有许多人趋之若鹜的衣食无忧。
他老实说:“我也不想这样的,你不在我身边,我拿不了主意,心里总没底,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接电话,你在干什么,是不是有别人了……”
英子驳斥道:“我不是你,谁都能好,别你自己乱搞了给我泼脏水。”
“你那个同住的还问你电话里是谁呢……”毛哥抱怨。
“我他妈住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住那的男人母猪都要占便宜,那傻逼没个分寸说些怪话,以为自己情圣呢……”英子心虚了一半,嘴里遮掩般抱怨着。
她另一半心不虚,是因为,跟她有暧昧的不是这个人。
毛哥翻起旧账:“哼,那个章国涛还总晚上给你发消息,叫你出去玩……”
英子说:“跟他没到那一步,我承认有点心动,但不还是回家了,联系方式不都当着你的面删了吗。”
“呵呵,我不发现你们的短信,就到那一步了是吧,”毛哥扭头,“妨碍你们俩了。”
“我跟他有那么多来往,直接拒绝以后怎么做生意啊?”
“是,做着做着,都快做到床上去了。”
“不管怎么说我都把持住了,你呢,啊?故意往我身上引是吧!”
“你都养不起我了,我还不能找别人养了!”
“你看上他的钱就忘了我呗!谁给你钱你谁都可以!你是鸭子吗你!”
“行!行!我是!”毛哥泪崩了,英子的盲狙实在太精准,随口说的气话都能正中靶心,“我就爱做鸭子!不然我怎么过日子!我都赚不到钱……呜……”
“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对他也这样装可怜?”英子边嫌弃毛哥没半点用,边把自己用了一半的纸还到毛哥手里,完全没想到毛哥在跟她说真话,只以为对方闹情绪,“唉,你都这个年纪了,还这样……半点苦都不能吃,还有傻子要你,真他妈好命。”
“好什么啊,家成这样了,孩子都见不到妈……社保还差点断了……”
“现在不是累计的吗,能补的你尽量补上,别耽搁了。”
“施奕安帮我交了,他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你都交不了,以后怎么办啊。”
“切,没办法的事,以后再说,你别管了,也帮不上忙……青青的医保没忘吧?”
“她学校能交……”
手机突然震了震,毛哥看了眼屏幕,是施奕安。
【说完没,这里全是蚊子】
英子凑过去看毛哥手机,看到施奕安的抱怨,恶狠狠道:“该!叮不死他!”
毛哥一抹眼睛,小声说:“虽然他……唉,他人其实不坏。”劝鸭子从良,算做好事吧?
英子一撑腿,站起身:“坏不坏你说不算数,你以后要因为他亏待青青,我不会放过你的。”
“青青我闺女,怎么会亏待她……”
“呵,有后娘就有后爹,也就他没办法用屁眼生娃,不然……哼哼!”英子撇了一眼毛哥,“他自家也有闺女,你到时候要弄个偏心什么的,可想清楚,以后给你养老的可是自己亲闺女。”
“都说了不会,我还……”毛哥鬼鬼祟祟往施奕安那里瞄了一眼,悄声道,“……我还想着,以后青青上学花销大,讲不好还得他那里支援点。”
英子狠狠瞪他:“拉鸡巴倒!我女儿要他施舍!?孩子是他的是我的?!我没给你钱?钱就从我这里出!”
手机又震了几下。
【还没好?】
英子气不顺地一踢毛哥:“他叫你呢,滚蛋!”
“我就跟他说几句,晚点……我肯定回家……”
“回个屁,跟你新老婆待着去,老娘今晚不想见你!”
“那你怎么跟青青说啊……”
“说你跟男人跑了!”
“这样不行啊,不能这么说……”
“你当我傻啊!滚!”
“叫她早点睡啊,最近熬夜越来越没个数了……”
“快滚!”
毛哥那一走三回头的模样让英子心绪难平,她恨毛存志的不果决,这种态度会令她保有期待,期待他突然转身,回到自己身边。
“喂,”英子突然叫住毛哥,“你真打算跟他了啊。”
“嗯……”毛哥犹犹豫豫,但还是对英子说了实话,“他挺靠谱的,跟着他我安心。”
“找就找了,居然找个男的……你,以前开始就喜欢男人?”英子觉得自己变得矫情了,居然想问毛哥有没有爱不爱自己,这话黏在她的舌尖,自尊阻止她问出这种投降一样的话。
“不是啊,一直是喜欢女的,咱们谈爱的时候多好,我能是跟男的搞得样子吗。”
“呵,那你现在怎么搞上了。”
“可能是总跟他泡一块,他又照顾我吧……”
“你……唉!你这叫人尽可夫你,知道吗!”
“人得服软嘛,他愿意对我好,我得抓紧了……”他走回来抱了抱英子,嘱咐道,“你在外面一个人,我也帮不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别瞒着,打给我……”
“你能帮什么忙……”
“总比没有强啊。”
毛哥想,自己这里不还有施奕安,总能帮点,但这话可不敢出口,怕英子跟他恼了。
英子靠在前夫怀里,不知不觉防线便松懈了,她听见自己问:“怎么你都这样了,我还放不下你呢,是不是贱……”
“哪有,我也放不下你啊。”
“油嘴滑舌,该是你有人养……”
爱是爱,过日子是过日子,生活哪分得那么清呢?
毛哥的裤兜嗡嗡作响,施奕安的消息震个没完,他没理会。
【好了没,拖拖拉拉】
【有什么好说的说这么久】
【抱个没完了,快点】
【还打算再续旧情怎么着】
……
……
青青坐在沙发上玩手游,听到开门声,耳朵动了动,没往门口望。
十多秒后,紧张的关卡过去,青青才抬头往动静不小的玄关瞧了一眼,惊喜道:“妈,你不走了?”
英子一路回家,除了拿行李的时候开口说了两句话,其余时间里,她的嘴角像挂了千斤秤砣,沉甸甸耷拉着,张口成了一件极其费力的事。
可在听到女儿兴奋的声音,英子的心像被泡在温水中,情绪奔涌,瞬间红了眼。
这个家还有人等她。
她转头假装放行李,偷偷吸了把鼻子,努力平静道:“那边突然出了问题,我回家等消息。”
青青说:“爸出去吃宵夜了,我打电话问下他什么时候回来。”
英子有点胸闷,可看着女儿也不想把事情说出来,用两秒压下情绪,她说:“我知道,他说今晚不回来了。”
“啊?为什么啊。”
“……宜然她爸喝醉了,你爸得看着他。”
“那……叫她妈,不行的话叫宜然去看她爸嘛。”青青嘴上抱怨着,心里却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