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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危墙下总会站着人

 

聂郁笑:“她没有欺负我。”

“这话我可不信啊。”

“如果有,”聂郁想了想,“那也是我心甘情愿让她欺负。没觉得委屈,就不觉得是欺负了。”

陈承平转过脸来瞪他一眼:“不准对着我说那么酸的话!”

聂郁闷笑一声,将鸭腿斩下来:“好。”

酸萝卜鸭汤,葱油鸭腿,白灼芥蓝,油焖大虾,清炒生菜,凉拌海石花。

喻蓝江抱着碗感叹:“只有当坐上饭桌的时候我会觉得嫁给聂哥不如嫁给老鬼,这也太香了。”

“?”

“?”

聂郁欲言又止:“我在这种事上的确没有什么胜负欲……”

陈承平笑骂一声:“你坐着干嘛!赶紧去叫她吃饭!”

“py&esp;that!”喻蓝江应了一声,去掀她的门帘,“吃饭了!”

“听到了,马上来,”宁昭同把最后两句话打完,起身走过来,还不忘抱怨,“讨厌死了,饭做那么香,我都没心思工作了。”

“少屁话,”陈承平把满满一碗饭按在她面前,“不许减肥,好好吃饭。”

一听“减肥”俩字儿她就来气,踹了喻蓝江一脚:“他还嫌我胖!”

陈承平瞪他:“她就你一半重,你还嫌她胖?”

聂郁惊讶:“大波140了?”

“你都70了?”喻蓝江也吃了一惊,然后连忙解释,“刚100出头,真140屈哥不得打电话过来把我骂死。”

她慢悠悠地吹着碗里的汤:“认识老陈的时候一百一不到,现在应该接近一百四了。”

时过境迁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心疼了,聂郁摇头:“你那么高,一百一也太瘦了。”

喻蓝江知道那时候的情况:“就一把骨头,摸着都硌手。”

陈承平略有得意:“那我确实养得好。”

“嗯,那你得对我长的肉负责,”她放下汤碗,举起筷子,“不说了,开饭!”

家里三个青壮男,桌子上基本上是不剩东西的。她抱着arancia过来围观喻蓝江洗碗,突然有点感兴趣:“你们是不是有那种规矩,吃饭必须全部吃完,调料都不能剩?”

陈承平刚吃完饭坐不住,在验收喻蓝江安装的猫爬架,也不回头:“对,所以你这种吃法在我们食堂得被司务长嫌弃死。”

喻蓝江搭话:“得了吧,还咱们基地,她要当兵,绝对比我还刺头。”

这话反驳不了,她笑:“那真有忌口的怎么办?比如跟我似的,一吃辣整个人都在冒汗,也逼着他硬吃?”

“还真没遇到过你那么夸张的,”陈承平回忆了一下,“哦,十年前吧,遇见一个,从小不吃胡萝卜,说自己一吃就吐。”

聂郁听过这个故事,忍着笑从她怀里抱过猫:“然后队长堆了十斤胡萝卜在他面前,说不吃完不准走。”

她惊讶:“这么狠?”

陈承平笑:“我一直觉得只要不是过敏,说从小不吃什么就是矫情。我跟他耗了大半天加一整晚,逼他全部吃完,嘿,后来就好了。”

喻蓝江洗完手出来,闻言一脸不满:“还有我,我不爱吃茄子,老鬼煮了两斤原汁原味的白水茄子让我吃。”

这段聂郁觉得陌生:“都没听他们说过。”

她问:“那你就吃了,没什么反应?”

“那时候聂哥你不在队里,”喻蓝江回忆完,一脸一言难尽,“一边吃一边吐,没敢吐出来,怕老鬼让我吐了再吞进去。当天上午应该是三十公里拉练,老鬼就守在半道看谁把早饭吐出来了,然后逼着他们再吃回去。”

“……”

虽然听过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她平复了一下翻腾的胃,片刻后觉得顶不住,从边上顺了个高脚杯下来倒了点红酒进去,猛地喝了一大口。

“哎,甭跟她讲这个,她受不了,”陈承平示意,又叹息,“还是当年心狠手辣,现在看着下面一堆白团子,都下不去手折腾。”

喻蓝江也有点叹息:“老子也是多年媳妇儿熬成婆了,搁十来岁那会儿你要说我能吃这苦,我能直接跟人打一架。”

聂郁把脚底下的酥酥也搂起来,笑:“其实当时队长一直想留你,但是怕你撑不过来。”

“真的假的?”喻蓝江挑眉,看陈承平,“我们那届你那么折腾,我以为你一个都不想要。”

“要不合适,可能还真一个都不要。”

“但最后留得还挺多,哦,”喻蓝江看聂郁,“聂哥,我们那是留得最多的一届吧?”

聂郁点头:“第一次破两位数。”

“多个傅东君,”陈承平说,“李恪以那小子我本来也没打算要他,但你们都给他做人情,我想着也不能做得太过分,来就来吧。”

喻蓝江笑了一声:“看出来了,选拔的时候就一直针对他。”

“他性子太独了,不磨一磨容易出事。”

“那老姜呢,他那性子也挺独吧?”

这事聂郁解释起来比较有说服力:“小姜是射击成绩太出色了,队长舍不得放人,而且狙击手独一点没关系。”

陈承平把猫抱过来,窝进沙发里:“是老吴跟我打包票,说小姜能练出来,我才松口的。”

老吴。

聂郁神色沉了沉,而喻蓝江也没有再说话。

宁昭同从这段沉默里读出了一位值得尊敬的人的离去,静静地喝完杯中的酒,突然想起昨天聂郁在人前说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真过不下去了,谁会愿意做杀人的买卖?】

可他们绝不是走投无路,却毅然决然地走向血与火的战场。

是为了什么呢?

她续上酒,酒液倾倒的声音引起三个人的注意,喻蓝江一见连忙上来阻止:“都喝多少了!别喝了!”

她握住他的手腕:“没事,就一点点,在想一个问题。”

陈承平笑:“你们搞哲学的是不是就得喝点酒才有灵感?”

她轻轻摇头,放开喻蓝江的手:“当年玠光旧伤复发,我下了整整十几道旨催他回来。但是那时候正好碰上匈奴虎视眈眈,他在北地凶名很盛,怕自己走了局势稳不住,就一直不肯回来。”

两人神色都是一顿,喻蓝江一哂,别开脸。

她摇晃了一下酒杯:“最后我没办法,让觅觅去找他,就是我的小女儿。她到了镇北府,问她父亲,说阿娘和先生都教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为什么父亲一定要犯险呢?”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聂郁神色微动,轻轻将两只猫放下。

陈承平看了看她,问:“觅觅爹怎么回答的?”

“玠光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是危墙下总会站着人,君子不立,就让他来立,”她微笑了一下,“这话传到咸阳来,满朝文武无不动容,请战的齐刷刷跪了一地。”

陈承平缓了缓神色:“小韩说得挺好的。”

“是好啊,好得我在朝上就哭得像个傻逼,一点君王颜面都没有。那时候我就没想跟匈奴打,打不打得过另说,打赢了也亏——好吧,主要是担心他要一个不小心没了,觅觅就没爹了。而且他还老不回来,根本不把我的忧心当回事,”她神情似有些怀念,笑了笑,“所以听了玠光这话,我就觉得自己很虚伪:我受天下百姓的供养,自诩天下人的母亲,却又责备我的丈夫一心要为大义而死,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陈承平呼吸微微一滞,片刻后猛地呼出一口气:“我操,我老婆当过皇帝,我还是不习惯这件事。”

聂郁安抚地拍拍她的脊背:“各居其位,各谋其政。而且你说这个话,除了作为妻子和母亲,也可以是心疼自己的臣子啊。”

她轻轻摇头,也带上一点笑意,近乎温柔:“我在后期和玠光的矛盾也挺多的,主要是当时天下太平了,我不想还置那么多常备军。”

陈承平忙道:“这话我也不爱听啊!”

“我即位二十多年,可能有二十年都在讨论裁军的事,不过到最后还是没裁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袜子,“不过,现在知道他最后如愿以偿在北地为国捐躯,生前再多不甘龃龉也散了个干净。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能心平气和地评价他的选择,他只是想负起自己的责任。”

聂郁轻声道:“值得尊敬的选择。”

“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是总有人要立之,”她举起酒杯,“所以,也敬诸位,你们选择的是高尚的道路,你们是立于危墙之下的英雄。”

三人呼吸一紧,深深地看向她。

英雄。

那些撑出来的轻佻一瞬间就碎尽了,陈承平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你这绕了那么大一圈还夸起我们来了。”

聂郁接过她的杯子:“酒不敢喝,可以握个手吗首长?”

她轻笑,伸出手:“聂郁同志,辛苦了。”

他笑,不太严肃,倒也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为人民服务。”

陈承平跟着乐,戳了一下喻蓝江:“你怎么不说话?”

喻蓝江还挺尴尬的:“这,我就是匈奴人,带入不了啊。”

这下她实在没憋住,笑得抱住聂郁半个肩膀,差点呛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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