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踏出了温暖的屋宇,阵阵寒风迎面而来,梁平身上掛着汗,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哆嗦。
好冷!梁平旋即穿上外套,隔绝外在的寒气。
附近一片漆黑,仅有几座昏黄的路灯,梁平打消到外面散步的念头,往民宿内部的花园走去。如今已是冬天,花园的只剩一片片落黄残叶,不过主人家还算用心,布置不少人工造景,还有几盆耐寒的山茶花,在这萧条之中华丽绽放,没让冬日剥夺了这座花园的生息。
坐在花园的木质长椅上,梁平慢慢回復心绪,试图抹去那些不悦的心思。
寒风凛冽,却没有他心寒。
这些好朋友,和他这么多年的交情,现在却全站到向佳那边去了。怎么说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如今他却变成令人唾弃的负心汉,为什么都变成他的错了啊!他只把向佳当妹妹,对她完全没有爱情,为什么大家要强迫他去接受一段不可能有好结果的恋情?
对于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係,梁平感到万分苦恼。消极冷落他试过,冷言对待他试过,甚至也直接摊牌过,表明他的态度,可是向佳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越挫反而越勇,不达目的不善罢甘休。
对于这样死缠烂打的女孩,他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不管怎么做就是浇不熄向佳的热情。难不成,他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向佳的阴影之下,最后不得不赔上自己一生的自由与幸福,去接受向佳令人窒息的爱吗?
不行!现在的日子已经够让他度日如年了,他不能就此妥协。一想到接下来几年的生活要他每天面对黏人的向佳,在身旁整天「平哥哥」长、「平哥哥」短的,他绝对会疯掉!
必须尽快想出对策,结束这痛苦的日子才行!如果真摆脱不了向佳,大不了他走就是,看要转学还是出国都行,只要能远离向佳就好。
梁平下定决心,为了未来安稳的生活,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结束和向佳这段关係。
「平哥哥!」向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梁平才刚刚暗自决定,心情还没有平復多久,那个搅乱他心湖的人又来了。
随后追出来的向佳,很快就找到梁平所在之处,不一会儿,人就出现在梁平眼前了。
梁平才冷却下来的脑子,看到向佳之后又开始一团热,真是没有片刻清静。梁平深吸一口气,试图着让自己保持冷静。
「不是受了伤,你怎么出来了?」梁平好没气的说。
手上还有伤就这么跑出来,这么冷的天,实在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我……哈啾!」向佳打了一个大喷嚏,原来她心里记掛梁平,外套还抓在手里没穿,难怪着凉了。
梁平皱起眉头,对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向佳深感不悦。
「你的外套是装饰用的吗?」外套就是该穿在身上,抓在手里能保暖吗?要是向佳不小心又感冒了,里头那群人还有向伯伯跟双亲不把他生吞活剥才怪!
「我、我这就穿上。」她急着追上平哥哥,根本就忘了寒冷。
向佳颤抖着双手,费了一番功夫才将自己包进厚实保暖的羽绒外套中,身体慢慢回復了温度,不过一张小脸和双手还是让冷风吹得红通通的。
「外面冷,你进去吧!」这个时候,梁平想一个人静静,不想被人打扰,尤其是不想面对向佳。
「我不冷,我在这里陪你。」向佳避开受伤的地方,不断摩擦双手,尽量製造一些暖意。
其实她是怕冷的,羽绒外套只隔绝了部分的寒气,其馀裸露在外的肌肤仍是冻得发冷,可是为了梁平,难得有这千载难逢独处的好时机,再冷她也得受着。
「回去吧!你手上还有伤。」
向佳不理会梁平的拒绝,逕自坐到他身旁的空位去。
「你!」对于向佳又主动贴上来的举动,梁平感到有些气恼,却又不能像对待兄弟一样一脚粗暴的踹开她。
「平哥哥,你一个人在这边也无趣,我陪你说说话啊!」向佳依偎在梁平身旁,藉着梁平的体温取取暖。
不用,他就是要一个人好好沉淀自己的心情,你在这里反而是帮了倒忙!
梁平无奈,他应该要推开向佳的,可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依偎在身旁的娇小身躯正微微颤抖着,表现出言不由衷的寒冷,让人不忍心推开她。
「平哥哥,以前小的时候,我们也会在户外看着星空谈心,你还记得吗?」向佳抬头,看着冬日昏暗的天色,仅有一丝微弱的月光,未见朗朗星空,但她就是想找个话题和梁平谈心。
谁跟她一起谈心,分明是她一个人在旁边喋喋不休,打扰他观星的乐趣。
「今天天气阴,哪看的到什么星星。」梁平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只看到乌压压一片,连月光也飘渺虚无,哪有什么星空可看呢?
小的时候因为两家关係交好,有时会一同出去旅游。每当大人们聊得起劲的时候,梁平总会一个人偷溜出去探险,远离大人无聊的谈话。只是每次身旁总有一个小跟班紧黏着他,让人不能尽兴。
有时候梁平发现向佳跟着他,便会板着脸叫她回去,向佳总是表面假装听话,背地里仍偷偷跟在他身后,比口香糖还黏,怎么都甩不掉。
「没有星空,我们可以单纯聊天啊!」向佳见梁平的态度有所转变,好像没有生气了,便天真以为事情有所转机,或许梁平哥哥是因为不小心让她受伤的事而心生愧疚。不管如何,只要她再加把劲,多提及往事,或许还可以和梁平哥哥回到过往快乐的时光。
「平哥哥,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也是到山上玩,结果我在山里跌倒受伤的事吗?」
当然记得,那天他们两家相约出门到山上露营,特别租了两间小木屋,梁平照惯例一个人跑出去探险,完全没发觉向佳偷偷跟在后面,直到向佳不小心跌倒发出一声巨响,梁平才惊觉有人在背后。
当时向佳为了要追上梁平的脚步,一时情急,连脚下凸起的树根也没看见,就这么直接向前摔,摔个鼻青脸肿。向佳的肌肤本就细嫩,这样重重一摔,摔出身上不少伤口,青一块、紫一块的,光看便让人觉得怵目惊心。
因为这一身伤,害梁平回去受了父母一顿好骂,怪他没有看顾好向佳,他真是冤枉啊!他背后又没有长眼睛,哪知道向佳就在身后,更不可能未卜先知在向佳跌倒前牢牢接住她,为什么大家自然就把向佳当作是他的责任呢?
「那时候,其实我全身都很痛,可是我没有哭,也没有叫,因为有你,你在我的身边。」向佳一面叙说这段往事,看着梁平的双眼熠熠闪耀着。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会觉得特别安心。」梁平哥哥在她心里,就是一棵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
安心?梁平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梁平其实是很了解自己的,个性自私乖张,冷漠绝情、和人很难好好相处,懒得管他人的死活,身边只有于庆几个知心好友能获得他真诚的相待,其馀的,他也不想浪费时间在交朋友身上,交女朋友除外。纵使交过的女友如过江之鯽,也从没有人这么说过他,更多的,是说他无情又无心。
「佳佳,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
梁平不明白,自己个性不算好,既没有于庆的体贴,没有方袭的幽默,没有齐央机智的头脑,不但自私又怕麻烦,除了长了一张帅脸,他实在找不出自己有什么长处,为什么向佳还有其他女生会喜欢他这种人呢?
为什么?向佳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一直认为,喜欢梁平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他们从小指腹为婚,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她有记忆开始,梁平就在她的脑中占有一席之地。除此之外,梁平更解救幼时水深火热的她脱离后母的魔掌,就是一个大英雄,这份恩情,向佳一辈子也忘不了。
仔细想想,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最亲近的男孩便是梁平了。除了梁平,她没有什么和其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相处的经验,就是以前同班的同学,也只是普通「同学」,没有额外的交集,向佳不曾试图和那些人亲近。
因为,她的时间与精神全用在梁平身上,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在向佳心里,除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梁平重要。
「平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她的生活圈不大,就是学校、家里和梁平,而现在离开了家,能依靠的人就只有梁平了。
「佳佳,你可以去看看别的男孩,说不定有不错的对象啊!」不是梁平妄自菲薄,他清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一个值得託付终身的人,更不适合向佳这种单纯的小女生。
「我不要!」向佳斩钉截铁地拒绝。
不管多好的男人,都比不上她心里的平哥哥。
「我只喜欢平哥哥,其他人我都不要。」向佳激动地抱住梁平告白。
寒风吹得梁平头疼,向佳的告白让他的头更加疼了。他试着要挣脱向佳的环抱,却没想到向佳的力气超大,怎样都推不开。
属于少女的柔软紧贴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梁平竟然有些感到心跳加速,怎么回事?他平常也会跟女友亲密接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早就习以为常,为什么会让人特别紧张呢?向佳对他来说只是个妹妹啊!
「佳佳,放开我!」
「不要!」向佳紧紧抱着梁平,就算弄疼了伤口也不放手。
「佳佳,你何必如此固执?」这个小丫头到底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和毅力,对他这种人穷追不捨?
「平哥哥,我只是想喜欢你。」
这不是固执,是一种信念。若是没有梁平,向佳不知道生活中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支持自己。
「可是,我没办法喜欢你啊!」梁平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这一句话,他不知道讲过多少次了,可是向佳一直不放在心上,还一味坚持自己的想法,让人头疼万分。
「我没有关係,只要让我喜欢你,待在你身旁,这样就行了。」交不交往,向佳都不在乎了。只要可以待在梁平身边,委曲求全也没关係,只求梁平不要躲着她就足够了。
看着向佳小鹿斑比般无辜可怜的双眸,梁平拒绝的话卡在喉头,一时说不出口。
眼前的向佳是那么楚楚动人,令人怜爱,再刚强的人也忍不住为娇弱可人的她心疼,就连意志坚定的梁平也忍不住动容。
向佳的确是个好女孩,有着清丽娇柔的外表,善良单纯的性格,几乎是人见人爱,很少有人不喜欢她,唯独自己。
其实,梁平也不是讨厌向佳,就是不喜欢向佳老是跟前跟后,以他的未婚妻自居,嘴里总说长大之后要嫁给他的话。
他的婚姻自己作主,他还年轻,才十四岁而已,不想被「婚约」给束缚,不想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一样。
「佳佳,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为了自由,他必须狠下心来拒绝向佳才行!梁平使力挣脱,不管是不是会弄疼向佳,总算是扳开向佳紧紧环抱的手。
「就算我现在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孩,以后总会有的,你在我身边只会阻碍我。」经过这段时间的梦魘,梁平再不解风情,也明白一个道理:身边跟着一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就算他的女朋友们嘴上说不在意,过没多久都会变成善妒的泼妇,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里外不是人。
总而言之,只要有向佳在,他就没办法安稳的过日子,也没办法好好和别人交往。
「平哥哥,只是待在你身边都不行吗?」向佳双眼中瞬间蓄满泪光。
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梁平哥哥也不愿意答应她吗?
「佳佳,我们还是保持一些距离,以后没事不要碰面了。」梁平绝情的拒绝投怀送抱的小美人。
为了彼此好,不再往来是最好的选择。
「不!」向佳猛然站起。
她没有办法接受,没有梁平、没有寄託的日子,她应该要怎么办?
「平哥哥,我求你,不要不理我。」向佳脚一软,整个人直接跪在梁平面前,双手贴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头可怜兮兮地望着梁平。
接触到向佳小鹿斑比般的可怜眼神,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款款柔情化为一池春水,就连梁平也几乎招架不住。
向佳的眼神彷彿有一种魔力,吸引梁平缓缓伸出手,捧住向佳的脸庞,轻抚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细嫩脸颊。
真的很美,虽然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可是那股青涩的少女气息配上绝美脸庞,反倒成为一种致命的诱惑,不断地向梁平招手,要他就这此沉沦。
不对,这不是天使而是魔鬼的诱惑!被迷惑的梁平瞬间清醒,推开了向佳。
毫无防备的向佳就这么被推倒在地,小脸上充满震惊,没想到梁平竟然会把她推开,还冷眼看着她跌在地板上。
「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梁平话说的绝情,给向佳残忍的一击。
「不……我不要!」眼眶含着泪水,不想再听到椎心刺骨的话语,向佳转身就跑,留下梁平一人独自坐在昏暗苍茫的月色之中。
梁平没有去追,他想,让向佳一个人也好,待她冷静下来细想过后,就会想明白了。
转身的同时,向佳的眼泪忍不住滑落。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外跑,不想让人看到这副狼狈脆弱的模样。
为什么?她已经做了许多努力,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梁平的认同呢?
向佳绝望的跑出民宿范围,对于这样的结果难以接受。
她和梁平十几年的情分,两人打从娘胎里就认识,相处的时间更是比寻常朋友多出几倍不止,连方袭他们也无法比及。这样的感情,怎能说割捨就割捨?
向佳一直向前跑,无意识的她,跑到了灯光昏暗之处,路旁仅有稀疏路灯的微弱光芒。跑累了,向佳停下脚步,直接在路边蜷曲着身子抱膝哭而泣。
梁平是她从小的寄託,也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物,纵使这段日子梁平对她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她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对梁平的感情,没有办法停下对梁平的喜欢。这样的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到底要到什么地步,她才愿意对梁平死心呢?
向佳没注意周遭环境的变化,一味沉浸在悲伤的哭泣之中,也没有丝毫察觉步步逼近的危险。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呢?」一个浑身充满酒气的中年男子,踏着凌乱的脚步走到向佳面前,手里还拎着一瓶啤酒。
被突如其来的陌生声音打扰,向佳驀地抬起头,只看到微弱的灯光下,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站在眼前,浑身散发出刺鼻的酒味,眼神中透露出不怀好意。
向佳再怎么悲伤,也察觉到这个男人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