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拥有瑟兰迪尔精灵血脉
“现在看过之后放心了吗?趁还没有守卫发现你,最好还是先走吧,到时候被抓,就算陛下放过了你,你回去也免不了一场责罚。”伽兰纳无奈笑道。
痴迷地盯着伽兰纳唇角若隐若现的虎牙,莎德丽丝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愈发靠近。
她抬起手,想要触摸他脸颊上多出来的一道清浅伤痕。
“谁允许你进来的!”
伽兰纳还没来得及躲开,一道蕴含着浓厚怒意的斥责声出现,强硬冲散室内原本轻松的氛围,身着雍容长袍的高大精灵冲进寝宫,言语之严厉,面色之严峻,吓得从未见国王殿下这副面貌的莎德丽丝跌坐在地。
原以为瑟兰迪尔这时该在议事大厅的伽兰纳,见到他突然进来很是意外。
伽兰纳更意外的是,他分明记得之前“他”已经搬出了国王寝宫,怎么游历归来,自己又躺回了这张床?
幸好,身为第二纪元辛达族精灵迁徙至巨绿森林后少有的新生儿,莎德丽丝的年纪在精灵一族中算得是青葱稚嫩,属于族里最宝贵的新生力量。
就算瑟兰迪尔再生气,也不至于跟个小孩子计较,把早已被他吓破胆的莎德丽丝赶出去,瑟兰迪尔站在离床三米远的位置,背对伽兰纳,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正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今夜瑟兰迪尔入梦很迟,起初,他的思绪飘游于千里银河之上,心中还有些怅然若失。
只是随着时间来到深夜,恍然间,瑟兰迪尔眼前的场景逐渐具象化,他突然坐在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王座上,开始与手下商讨着扩建贸易港的事项。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过去的记忆,也许伽兰纳正生活在他梦中的某个地方。
甚至回忆起过往在山脉下,考虑扩建贸易港的那些日子,瑟兰迪尔几乎确信他想见到的人此时就在他身边。
“秋猎季即将到来,势必会消耗比春夏季更多的酒水,考虑到春季贸易港容量已经达到极限……”
瑟兰迪尔不愿再关心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要知道再过一千年,这里甚至都不再是他们的国都。
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下面人滔滔不绝的演讲,“伽兰纳在哪儿?”
法拉莫托露出困惑的眼神,似乎弄不明白明明是王将伽兰纳接回来的,现在为什么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迟疑后他还是如实回答道:“陛下,他受了伤哪也去不了,被您留在寝宫里休养呢。”
瑟兰迪尔沉默,他终于想起来这是几千年中的哪天。
但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自己居然第一反应是想从梦境中醒来。
如果说昨天只是一场意外,今天再次做梦,便不能再用“意外”来概括。时隔上千年反复梦见伽兰纳,他并不觉得这是个好现象。瑟兰迪尔清醒地明白,沉溺在美梦中是愚者的软弱,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伽兰纳只会让他在其中溺毙。
只要唤醒痛觉,或是强硬地想要苏醒,下一刻他就能在现在的时间醒来。
但瑟兰迪尔久久坐在高位上,没有动作。半晌,他突然站起身,扔下一句“那便扩建吧”,快步朝寝宫方向走去。
瑟兰迪尔依稀记得,这个时候莎德丽丝应该正和伽兰纳待在一起,那时的他直到开完会才有空回去。
即便撞见了两人在房内亲密谈话,还没忘记上次吵架导致伽兰纳离家出走是因为什么的瑟兰迪尔,无意再和伽兰纳发生争执。
明明那时就生出了独占伽兰纳的欲望,尚不清楚那是何种心情的自己,还在退一步想,若是莎德丽丝与伽兰纳结合,说不定他的小人类就能一直留在林地王国,不必随未来的人类妻子离开他,回到人类中去。
因此他站在一旁,忍受着莎德丽丝关心伽兰纳在外的见闻,直到实在再也听不下去,才用伽兰纳需要休息的借口将人送走。
既然已经知晓伽兰纳终会成为他的爱人,重来一次,瑟兰迪尔以为自己不会再在意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些拈酸吃醋的幼稚之举,可没想到推开门看到的那一幕,还是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
原来在他过去晚来的那段时间里,莎德丽丝还曾对伽兰纳做出如此的亲密之举?
伽兰纳扶着床柱走下地,赤脚靠近伫立在房间另一边迟迟不愿面对他的精灵。
其实在莎德丽丝伸手的瞬间,他便明白了莎德丽丝的感情,那一刻的迟疑使他无法及时躲开对方的触碰。但那不是因为他对她也有情,而是他突然意识到——原来瑟兰迪尔的担心并不是毫无道理。
掌心的伤口正隐隐作痛,伽兰纳将右手背在身后。
他说,“如果莎德丽丝的事令你忧心,我可以离开这里。”
面对恍如隔世的梦境,伽兰纳心境复杂。
闭上眼睛后的世界是何其荒唐,何其亲昵,又何其真实。
当伽兰纳突然发现可以左右梦境时,他便与梦中那个和自己别无二致,却有时略显稚嫩和天真的“伽兰纳”融为一体,一切变化都发生得润物细无声。
眼下,他真切地感受了瑟兰迪尔身为国王的威严,人类与精灵之间的界限愈发明晰,那股与最亲近的家人立场相悖的感觉,令人几近窒息。
偏偏伽兰纳入了梦,身体仍在叫嚣着疼痛,那伤口灼伤感如影随形,深入骨髓,让善于忍耐的他也痛苦起来。
听见他的话,精灵猛地回过身来,月色般清冷倨傲的双眸中迸发出炽热的深火。他居高临下地逼近,压迫感随着投射下的阴影,如有实质地落在伽兰纳身上。
“为什么——”他近乎严厉地逼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望进瑟兰迪尔的眼底,精灵掺杂着难化的忧伤的震怒眼神让伽兰纳困惑,其中蕴含的感情太过浓郁,几乎快将他吞没。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试图倚住床柱,但他早在不知觉间走得太远,此时只能单薄地暴露在瑟兰迪尔注视下,仿佛还是幼时那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等候瑟兰迪尔的责罚。
“我无意让你为难,”下一刻,他眉头微皱,“也无意于莎德丽丝。”
瑟兰迪尔面色微霁,心里却有蛟龙乱水,这陌生的对话令他隐隐感到不安。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眼前人随着他的态度变化,做出与记忆中大不相同的反应,这是否说明他的梦不是纯粹的历史复现,而是将记忆中的爱人模样投射到了故事之中?
可瑟兰迪尔并不愿意看到记忆中的伽兰纳因为他此时的臆想而失真。
伽兰纳还在等瑟兰迪尔的答案,可对方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紧接着没多久,便消失在宫殿中。
徒留下人类跌坐回床边,摸不透精灵的心思。
接下来几日,“负气离开”的精灵国王似乎开始有意无意地躲人,伽兰纳每每入梦,都无法在常去的地方找见瑟兰迪尔的身影。
显然,这样的精灵国王很奇怪。
伽兰纳有意探究,不过他的疑惑每天都会随着梦醒而消退,所幸他也不是什么刨根问底之人,白日更加将梦中之事抛之脑后。
随着他的身体日渐好转,痊愈速度让前来看诊的村医都感到震撼,行进速度一经恢复,便与阿拉贡商议起了后面的行程。
阿拉贡与莱戈拉斯巡察至此,眼下并无要事要做,而清醒后的伽兰纳清点物品,发现除了那些赶路盘缠,自己随身携带的武器也大多遗失,只保留了用以傍身的双刃之一。
“匕首、弓箭,甚至还有格罗芬德尔为你打造的双刃,伽兰纳,我无法想象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听到阿拉贡如此评价,伽兰纳不自然地挪开双眸。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边打边丢东西,全歼敌人后,也没来得及收拾便伤重落水所致,说到底还是自身不够强大。
他从没有接受过丢械的教育,反之,战役越艰难,越要守住自己的武器才对。
“其实没有很危险,阿拉贡,如果是你在那儿,应该能轻易解决那一切,”伽兰纳很诚实,“只是我还没有掌握魔法和战斗,不知如何应对罢了。”
莱戈拉斯注意到他脸红了,羞赧染红的面颊好似未成熟的粉桃,让他忍不住又目不转睛地盯了起来,他出言安慰道:“我过去也常常弄丢武器,没关系,而且我们还可以再回到那里,寻回你掉落的东西。”
阿拉贡本就不是严厉教导的类型,从小对伽兰纳的要求也只是安危至上。
更何况这里只有他知道,伽兰纳使用法术是以消耗身体为代价,天生会魔法于伽兰纳才不算什么幸运。
他郑重道:“下次身边没有人与你同行时,不要再使用魔法。”
如幼时一样,阿拉贡教育过后便是安抚,粗糙大手从伽兰纳额前慢慢抚顺至脑后,被梳发的人也乖乖低下头颅。
只是伽兰纳已经不再是孩童,他们俩尚未察觉到这个动作放在现在的不适宜,一旁的莱戈拉斯微微侧头,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回去捡拾失物的事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
伽兰纳中途遗失了地图,昏迷后又被乌欧牟顺着河流带到了下游人类聚集区,根本无法寄希望于初次远行的他能记起是在哪儿丢了东西。
最终,他们还是决定沿着河流与迷雾山脉的方向北上,这样也许会绕一些远路,但最远也不过重新回到幽谷,一路上,伽兰纳得以回忆来路的同时,他们还可以顺带勘查沿路的情况。
出发时,他们先花半天时间砍树,打造了一支足够容纳他们的船只,试图走水路直达伽兰纳落水的地方。
可惜,天公不作美。头几日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两人一精越往北划,头顶的天气逐渐阴云密布,当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时,他们瞬间暴露于毫无遮蔽的雨幕之下,人与船只一齐被雨水浇灌。
大家一边划船躲避湍急的水势,一边试图舀去船肚越涨越高的积水,狼狈万分。
在连绵雨水的洗礼下,河道内流量激增,行船环境变得愈发恶劣,眼看大雨迟迟未有停止的迹象,就要有洪水泛滥的危险,阿拉贡果断弃船,选择更方便避雨的步行路线。
河滩边道路已经泥泞不堪,除了莱戈拉斯受到的影响较小,阿拉贡和伽兰纳即便披着斗篷依旧行走吃力,特别是伽兰纳刚痊愈不久,很快便体力不支,天刚黑,他们立刻找了个隐蔽的山洞驻扎休整。
等进到山洞生起火来,大家擦去眼前的雨滴,终于能看清楚彼此的窘境。
莱戈拉斯倒还好,一身轻松地侍弄着火堆,全身上下只有头发和斗篷能看出来他淋过雨的痕迹,然而,剩下两个人类可就惨了。
不论是划桨还是拴船,阿拉贡都出了最多的力,此时连内裤都湿了个透底。
而伽兰纳不知何时蹭掉了兜帽,豆大的水珠从他发尖滴落在地,配上他那被雨浇得失神的表情,看起来活像只落水狗,可怜兮兮的。
阿拉贡从伽兰纳身上扒下斗篷,莱戈拉斯顺手接过,将那兜满雨水的重担晾在一旁的石头上,他又绕着伽兰纳走了一圈,笑道:“你难道背着我们去河里游泳了吗?”
认识几天来,伽兰纳还是第一次听莱戈拉斯开玩笑,倒不是说莱戈拉斯是个多么严肃的小精灵,只是作为一个亲近的信号,突然让伽兰纳感受到他们正在慢慢成为朋友。
他跟着阿拉贡站在山洞口,拧干身上的水才走近火堆,扑面而来的温暖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阿拉贡,快过来。”
将位置让给阿拉贡后,伽兰纳坐到了莱戈拉斯对面,再抬起头时,他的双眸被热意蒸得雾气氤氲,以辛达语道:“从伊姆拉缀斯出来后,我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大的雨,如果接下来几天还要赶路的话,恐怕真要游泳前进了。”
莱戈拉斯向洞口望去,“没错,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不过进来前我已经检查过了,这里很安全,即便涨水也淹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在这儿多待几日。”
“那我们就在这儿多待几日,”阿拉贡本该觉得寒冷,但事实上,他被大雨浇出了一身火气,这糟糕的天气!
在火堆旁落座前,他先将浑身上下脱得只剩内裤,露出伤痕累累的一身腱子肉,随即严厉的目光转向伽兰纳,“你不能一直穿着这身湿衣服,伽兰纳,你不是莱戈拉斯,如果着凉,你很快就会大病一场。”
从小到大,阿拉贡既像伽兰纳的兄长,也像他的父亲,听他的话,几乎是伽兰纳的本能。
闻言,伽兰纳立刻将里衬与裤子乖乖脱了下来,放在火旁烘干。
在场的都是男性,他没有多想,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直到与阿拉贡一样脱得只剩内裤,他一低头,猝不及防对上莱戈拉斯的眼睛。
伽兰纳:……
虽说莱戈拉斯是个精灵,再怎么着凉都不会生病,但衣服湿了穿在身上肯定也不舒服,于情于理,伽兰纳都该劝他也把衣服晾干了再穿。但不知为何,在看过莱戈拉斯这个眼神之后,伽兰纳虽然不解其意,突然就感觉到……
大家都光着身子围坐在火堆旁,好像怪怪的?
他默默移开目光,许久,又重新抬起头。
他想到既然大家现在已经是朋友了,自己也应该对朋友坦诚,“莱戈拉斯,你似乎很喜欢盯着我看?”
精灵没意料到他会这么问,却很快给出答案,“我在看你的睫毛。”
连一旁靠坐在岩壁上闭目养神的阿拉贡都看向这边,伽兰纳愣了一会儿才重复道:“睫毛?”
“你的睫毛是下垂的,只有眼尾那儿上扬。”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精灵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格外朦胧与温柔,所说的也是伽兰纳从未注意到的事,他情不自禁地上手去摸自己的睫毛,“这很少见吗?”
“不知道,”莱戈拉斯摇摇头,诚实道:“我也是第一次注意到其他人的睫毛。”
这些话好像能回答伽兰纳的问题,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伽兰纳没有得到答案,然而莱戈拉斯那双赤忱的眼睛,看得他心跳无端加速。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天而降,严严实实地盖在他的头顶。
那是阿拉贡从行囊里掏出来的厚毯,大雨只打湿了它的表面,现在盖起来暖和得正好。和毯子一起来的是阿拉贡的大手,一齐构成沉甸甸的力量,压得伽兰纳郁闷地嘟囔了一声。
阿拉贡拍拍他的脑袋,“乖乖坐着,把衣服拿过来烘,我和莱戈拉斯出去找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