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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品(5):“杰德·戴维斯没那么容易下地狱。”

 

:藏品5

卡拉汉看着男孩沉睡,他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如同海藻卷曲地贴在额头和面颊上,被尼龙绳束缚的双手斜靠在身前,腕部被摩擦出刺眼的红痕。

但他依然睡熟了,呼吸轻浅,以致有那么一刻,出于不合理的恐慌,卡拉汉以为他死了。

但是并没有,男孩的胸膛在卡拉汉的手掌下轻轻起伏着,他只是太累了。

观看足够长的时间后,卡拉汉小心翼翼地移动,避免将席德从他急需的休息中唤醒。

他摸到了砍刀的刀柄,将它移过来,刀刃滑到席德的脸颊和临时口塞之间,稍微用力,就切断了束带,然后轻轻将那些布料从男孩口中抽出。

席德的眼睛依然紧闭着,下巴本能地放松,发出轻微苦恼的呻吟,是任何正常人在被打扰睡眠时都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卡拉汉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继续移动刀刃,割断男孩手腕上的束缚。

随着动作,他变软的阴茎也从席德的体内滑出,浓白中掺着粉色的液体从男孩股间流出,卡拉汉知道,如果不去理会,它会在席德的屁股上干涸成一滩淫秽的痕迹。

无论卡拉汉自认为多么小心,当他将并冷水浸湿的毛巾擦在席德身上时,后者还是被激醒了。

他太疲惫了,所以没有睁眼,只模糊知道有人在拉动他的手臂和肩膀,直到卡拉汉握着膝盖将他的双腿打开,隔着毛巾握住他的阴茎。

席德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几秒钟后才发现,那依然是一次纯粹的擦拭。他微讶地睁开眼睛,看见戴着面具,却赤身裸体的卡拉汉悬浮在身体上方,不禁有一种超现实的荒谬感。

如果他的大脑没有在整晚的磨难中变得麻木,如果他得到了充分的睡眠以保证神智清醒,席德不会做出接下来的动作。

他获得自由的右手在床单上摸索着,找到了卡拉汉的手,将它盖住。

卡拉汉的瞳孔紧缩了一下,然后,宛如被击倒,沉重地倒在男孩身上。席德顿时闷哼一声,露出了那种几欲吐血的表情,幸好卡拉汉很快翻下去,侧躺在男孩身边。

席德也侧过脑袋,使他们能够面对面躺着。

在他视线平视的位置,刚好是卡拉汉脖子上那道痂痕未退的刀疤。

情不自禁地,席德上身微倾,用嘴唇在那里轻轻碰了碰,然后喃喃着:“抱歉……我实在太害怕了……”

卡拉汉在男孩靠近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肩膀,只是,在他抓住或掐住席德身体的任一部分之前,柔软微弱的触感先捕捉了他。他在那一点算不上亲吻的碰触下僵住,甚至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又一个诡计吗?那么席德这次做得很糟糕,他还来不及给卡拉汉制造更多幻觉,就靠在后者肩膀上睡着了。

卡拉汉感受着男孩湿热的呼吸,觉得胸骨框架里有一只雏鸟振翅欲飞,羽翼轻柔地扇动,尖爪却深深刺入他的心脏。

像是宿醉。又像是做了一整晚噩梦。

在莎莉的敲门声中苏醒时,席德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掀开被子坐起来,他立即注意到手腕上的红痕,眼皮微跳,不再往身上看,转而环视这间熟悉的卧室。

卡拉汉走了。席德不知为何有短暂的惊讶。

用嘶哑的声音告诉莎莉自己稍后下楼,席德一瘸一拐地走进浴室,快速清理了一番身体。

他从镜子里看见一张浮肿苍白的脸,嘴唇破皮红肿,嘴角还隐有撕裂。后背上的条条鞭痕经过一夜,破皮处已经结痂,但纵横交错的红痕依然触目惊心。

席德不去想最隐秘的伤口,擦干身体后,挑了一件立领衬衫穿上,再换上亚麻色休闲裤。

除了席德身上的烂摊子,卡拉汉还在枕头上留下了一个后脑勺的印痕,说明他多半是黎明时分离开的。

席德在床边的地板上捡到了断裂的尼龙绳,曾经是睡衣的烂布条,和一条染血的湿毛巾,他将它们归拢在一起,用床单裹好,打了个结拎在手上。

莎莉重新做了一份煎蛋饼,见小少爷终于下楼,刚要开口,就听席德道:“我约了朋友见面,早饭就不吃了。”

女佣自然不会拦他,只是惊讶地看着席德提着一个垃圾袋匆匆出门,似是太过着急,脚步还有些踉跄。

一走出大门,席德就戴上了口罩。

卢米斯夫妇各自开走了一辆车,他暂时不想开着自己那辆敞篷跑车在镇上招摇,便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见他手里还拎着垃圾袋,不免多看了几眼。

席德面不改色地道:“是几件旧衣服。”

隔着黑色塑料袋,确实能看出里面都是柔软布料,司机便没多问。席德让他往西木街方向开。

出租车驶出东区后,席德发现司机似乎绕了点路,脸上就带出疑惑来。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见,主动解释道:“前面拉了警戒线。”

席德想起昨晚卢米斯太太说起的命案,起先他以为是卡拉汉的手笔,但现在想想应该不是。

“安德鲁·罗宾逊,是吧?”

席德与罗宾逊男孩不熟,但也在学校里见过面,隐约记得安德鲁比他低一年级,而且是校队的一名四分卫。

见年轻人也算消息灵通,司机便起了谈兴。

席德顺着他的口风探话,这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对他多说男高中生遇害的详情。

昨晚卢米斯太太只告诉他安德鲁的尸体在河边发现,却没说他被凶手剖开了胸腹,然后被自己血淋淋的肠子悬挂在树上。[注1]

这确实不是卡拉汉的风格。席德想象着那画面皱起眉:“凶手……警方有凶手的线索吗?”

司机耸耸肩:“就像他们一贯的状态——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席德在西木街的中段下车,再步行到录像店的后门,叩响那扇窄门。

几分钟后才有人来给他开门,却不是赛弗林,也不是杰德,而是一个气冲冲的青少年。男孩比席德矮半个头,但站在台阶上俯视他,满脸不耐烦地道:“有什么事?”

席德不认识这个孩子,一时语塞,见男孩挑了挑眉毛就要关门,忙从挎包里取出那几张影碟:“我来退碟。”

显然正处于叛逆期的男孩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退碟为什么不走正门?”

席德不想跟他说话了,直接问道:“赛弗林在吗?”

“不在。”

男孩冷下脸,眼神愈发不善。

“那杰德呢?”席德觉得这孩子的声音有些耳熟,“杰德·戴维斯。”

男孩闭上嘴,又上下审视了一番席德,忽然让开身子不再堵在门口,“进来吧——垃圾扔在门口。”

席德只是不想将这些东西扔在自家附近而已,于是将黑色塑料袋扔进后门附近的垃圾桶,然后走进录像店。

男孩将门重新锁好,就不再理会席德,径直穿过昏暗的过道,在柜台后方坐下,拿起手柄打游戏。

席德跟过来,将那几张影碟扔在退还箱里,前后张望了一番,确实没看见赛弗林或杰德的身影,正不知是否应该直接离开,忽听男孩道:“你朋友在医院里,姓戴维斯的那个。”

席德一愣,“你说杰德?他怎么了?”

男孩一脸冷漠地看着屏幕。

“好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揍得鼻青脸肿然后扔在垃圾堆里,今天凌晨被清洁工发现的,还以为是抛尸现场,立马报了警。结果警方发现他还有一口气,当即把他送进医院抢救。[注2]戴维斯没有亲人,所以警察联系了他‘唯一’的朋友赛弗林·柯顿。”

听闻杰德只是受伤,性命多半无忧,席德松了一口气,然后趴在柜台上,仔细看了看男孩的脸。

“我想起来了,那天是你在和杰德说话。你问他是什么人,他开玩笑说自己是赛弗林的男朋友,对不对?”

似乎是操作失误,男孩发出了懊恼的声音,然后扔下手柄,抱肩瞪向席德:“你难道不急着去医院见戴维斯最后一面吗?”

“杰德·戴维斯没那么容易下地狱。”

说完,席德顿了一下,“而且我现在也需要一些治疗。你知道怎么联系唐纳德医生吗?”

男孩拨打电话的流畅动作说明他的确与赛弗林关系匪浅,至少席德就不知道唐纳德医生的号码。

“顺便说一句,我的名字是席德,席德·卢米斯。”

“我没问你。”男孩依然态度恶劣,但停顿两秒后,还是朝席德伸出手,“丹尼。”

“只有丹尼?”

“就是丹尼。”[注3]

男孩满脸冷漠,语气里却有尖锐的冰刺。

席德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那你可以直接喊我席德。”

:藏品6

杰德·戴维斯没有下地狱。

他胸口被划了三刀,腰腹间被捅了三刀,精准狠厉,但都恰好避开了致命处,除此之外,腕骨折断,胸骨微裂,咽喉处也有软损伤。

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他浑身鲜血,午后时分在病床上苏醒时,身上除了病号服就是绷带,麻药效果早已消失,缝线处一阵阵的刺痛,胃里也很不舒服。

偏偏病床前还坐着全镇看他最不顺眼的兰迪警长。他甚至懒得做出探病的姿态,直接质问杰德:“你又惹了什么事?”

杰德摸着受伤的喉咙,表示自己还不能说话。

警长瞪了他一会儿,才将纸笔递过去。

杰德用颤抖的右手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可能是抢女人的事,具体是哪个红颜祸水我也不知道。

兰迪庞大的身躯刷地站起来,带翻了一把椅子,引得门口的护士纷纷探头查看。他眉头紧锁,在病床前转着圈。

“戴维斯,别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你们那些小混混的把戏,这种程度的伤,不符合你的层次。”

他紧盯着杰德的眼睛:“你最好老实交代,是不是惹上了什么大麻烦?”

杰德微微垂下眼皮,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兰迪哼了一声,戴好便帽,迈着重重的脚步离去,刚走出病房没几步,就看见另一个麻烦人物,忍不住走过去:“小卢米斯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席德正在和赛弗林说话,忽听兰迪发问,便如实回答:“探望一位老同学。”

兰迪看见他身边的赛弗林,想起戴维斯和小卢米斯的确年龄相仿,便只怀疑地看他几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开。

席德看见他就想起安东尼:“我们镇上就只有这一位警长吗?”

赛弗林笑了笑,让席德进去和杰德说话,他已经在医院呆了大半天,既然杰德暂时死不了,他还是要回去看店。

“丹尼在店里呢。”

赛弗林眯起眼睛,语气里依然带着笑意:“那才叫家贼难防。”

席德很好奇丹尼和赛弗林的关系,但互相打听个人生活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交情边界。

见席德空手来探病,杰德忍不住抱怨:“一束花也没有?看来我的人缘确实很差劲。”

席德将被兰迪警长打翻的椅子扶起,推到床边坐好,仔细看过杰德的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精神还不错,便在他打着石膏的左胳膊上戳了戳:“要不我给你签个祝福语?”

说笑过后,席德才提起此次来访的正题:“虽然没有鲜花,我还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收尸计划可以取消了。”

杰德瞅他一眼,不甚在意地道:“这对你来说是个好消息,和我有什么关系。”

“也是。”席德失笑,又默然了一会儿,“对我来说也未必是个好消息。”

他将衬衫立领往下拉了一寸,露出脖间那一圈手指印,“他找到我了。”

杰德的表情登时有些奇怪:“你男朋友好像有些特殊性癖。”

席德整理好衣领,平静地扫视着病号:“那你这一身伤势该怎么说?”

杰德靠在枕头上,试图发出恼怒的咆哮,却被受损的喉咙阻止了。他脖子上的掐痕不像席德那样明显,但有一道浅浅的划伤,可以看出当时是见了血的。

席德友善地嘲笑了他两声,又道:“我想把钥匙拿回来,既然你现在还不能动弹,不如我自己去把现场处理好。”

从黑森林返回的当日,席德就将夏屋的备用钥匙交给了杰德,只是拖延至今还没派上用场。既然现在卡拉汉……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复仇,席德就想趁早将后事解决,以免日夜悬心。

杰德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多问,只确认了一句:“你要重返黑森林。”

病号的语气相当平静,反而让席德有些迟疑:“我……我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他没有直接杀掉我,不是吗?即便我曾经——相当冒犯他。”

杰德极认真地看着困惑的绿眼睛:“你脑子有病。”

但是互不干涉是他们的原则,所以杰德只是懒洋洋地将一个地址写在便签上,然后递给席德:“钥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里。”

又道,“我房间里还有一些材料,就放在床头柜里。”

席德问:“要我帮你带过来吗?”

“不,不需要。”

杰德摇头,“但是你可以帮我把它们烧掉。”

杰德给的地址是一处能看见河岸风景的旧公寓,位置比较偏僻,治安仿佛也不是很好。

席德依然戴着口罩,走进公寓大楼时也没人拦下他询问身份,他找到正确的门牌号,从擦鞋垫下方摸出钥匙,顺利进入杰德的据点之一。

这间公寓面积不大,而且相当凌乱,席德发现卧室门大敞着,里面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大床,于是猜测杰德经常将女孩带来过夜。

他先从客厅书架上找到一本《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将它打开,果然在被掏空的内页里发现一枚钥匙。

然后是处理杰德的材料。

席德在床头柜里找到了剪报夹,心想杰德既然要他帮忙烧掉,应该不介意他看一眼内容,便拿到客厅打开,最上层夹着的十几张相片立即掉了出来。

席德将它们捡起,排列在茶几上,发现这些应该都是杰德跟踪偷拍的结果。乍一看相片里的内容没什么特别,仔细比对后,才看出杰德的目标应该是一个男人。

之所以最开始看不出来,一个原因是这个男人五官普通,无甚特别之处,另一个原因则是他在相片里总是穿着各种制服,邮差、送货员、维修工……简直像是包揽了全镇的服务行业。

是他把杰德伤成那副德行吗?

席德这样猜想着,继续研究那些剪报和手抄资料,他从未研究过杰德的“侦探”工作,也不知道勒索犯是否一贯如此认真。

不需太花时间,席德就看出这些旧报纸大多与的一桩旧案有关,案件就发生在赫若伍德镇,被害人是塔克一家。

塔克先生从事某种酒类经销,塔克太太是全职主妇,他们有两个儿子,一条宠物狗,睦邻友好,积极参与社区活动,模范的中产家庭。

直到二十年前,塔克家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太太在浴缸里被割喉,丈夫的每只眼球上都插着一把餐勺,胸前则插着园艺剪,刚成年的大儿子将整颗脑袋浸入一锅沸腾的肉汤中烫熟……

除几张模糊的偷拍外,报纸上并没有刊登塔克一家遇害后的照片,但大多在惨烈的文字报道旁边附上了一张这个幸福家庭的合影:塔克夫妇并肩坐在沙发上,大儿子盘腿坐在沙发下,旁边是一个手里捏着玩具消防车的小男孩。

席德看过报道,知道那个小男孩是塔克家的遗孤,年仅十岁的乔纳森·塔克[注],虽然模样已经发生改变,但倘若他能平安长大,如今正符合相片中那位制服男的年纪。

所以杰德为什么要跟踪他?又为何把自己折腾成那副凄惨的模样?

席德将这些材料带进盥洗室,一一点火烧毁,再将灰烬冲进下水道。

离开杰德的公寓时已是傍晚,席德看见晚霞,才后知后觉自己这一整天都在外面跑,完全忘记应该给家里打个电话。

记起卢米斯太太昨晚说要让镇长先生找他聊聊,席德一面是头疼,另一面也是暗中撇嘴,知道说最后和他谈话只会是妈妈。

想象着卢米斯太太正襟危坐,询问自己从何时开始接触色情产品,席德的苦恼更甚寻找出门“旅行”的借口。

让他惊讶的是,回到宅邸时,只有女佣莎莉在准备晚餐。

她解释道:“太太今晚有手术,先生中午回来了一趟,说晚上可能有会议。”

席德有逃过一劫的感觉,告诉莎莉做完饭就可以下班了,稍后他会收拾厨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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