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情热期万恶的信息素
大概是一次午休,何兮溜出教室瞎逛,找到了一片林子,她好奇地走进去,发现有人坐在地上。
程瑾抱着腿,把头埋在腿间。
她一向没心没肺,压根猜不到人家这样是在干嘛,直接开口打招呼。
结果就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
程瑾见是自己班里的人,擦了下眼睛,微微低头,让人看不清脸。
何兮不知道他躲在这偷偷哭的原因,自己不好开口问,但也无法直接离开,便随口说了一句“天气真好”。
程瑾不想理她。
其实何兮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感情嘛,毫不讲理,回过神来时,就喜欢了。
程瑾打开门下车,走进咖啡馆。
冉瑜看见他,朝他招了招手。
他走过去。
——可是你拒绝我了。
程瑾记得高二时的告白,觉得她简直莫名其妙。
何兮平时跟谁都关系很好的样子,整天笑嘻嘻的,没见对他有过多的关注,除了找他借作业,也没怎么说过话。
他被叫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懵。
对方倒是直接,一句话就没了。
他盯着何兮眼神闪躲的样子,觉得这怕不是场恶作剧。
就算不是,他读书期间也不想谈恋爱,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她。
她的情绪只低落了一小会儿,没多久就像重燃斗志一般,不知道她自己暗自做了什么决定。
这与他无关,最好不要打扰到他。
——但我不会放弃的!
何兮去休息间接水,有同事跟她搭话,她心不在焉地回着。
她一向乐观,表白被程瑾拒绝后,虽然难受了一会,但又振作起来,觉得以后日子还长。
毕竟她有追着程瑾去同一所大学的想法,就肯定自己还能再喜欢他四年。
——马上毕业,“学业为重”之类的说辞就不能再用了!
冉瑜跟程瑾讲着她的国外生活,程瑾默默听着,低头搅着咖啡。
高中毕业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微风袭来,树枝摇曳。
同学都情绪高昂,校园各个角落都是拍照留念的人。
程瑾没有很难割舍的好友,收拾完东西就准备离开。
他在路上看见和方思乔打闹的何兮。
笑容比六月的太阳还灿烂,脸上毫无悲伤不舍之意。
她也只是路人。
程瑾脚步不停,正想略过他们那堆人,何兮却从后面拉住了他。
她咧着嘴,朝他挥手,笑嘻嘻地说:“再见。”
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离去。
青春对他来说并不美好,昏暗的房间和填不饱的肚子。现实已经足够残忍,支撑着他的是“未来”。
在那段灰色的记忆中,大概,唯一有色彩的,是何兮的告白。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追着你到大学。
确实,程瑾在大学里遇见何兮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
接着就是她的胡搅蛮缠。
虽然何兮有分寸,不至于让他觉得困扰,但他也并不想谈恋爱。
在未来变得幸福之前,他不需要不稳定的因素。
何兮执着,他也固执。
二人的关系只维持在朋友阶段。
——想天天和你一起吃饭,想和你一起去图书馆。
太阳有点沉了下去,何兮给程瑾发消息:我下班了,你先来找我,然后我们去接球球。
过了几分钟对面才回:嗯。
她直接下楼,望着外面车水马龙。
六年来,她会觉得遗憾吗。
为什么会和程瑾的关系这么僵硬,到了都想离婚的地步。
当初写在纸上的愿望实现了吗?
只有二十六岁的何兮知道。
程瑾拿起手机,在座位上起身,准备离开。
“刚才我说的话,你考虑一下。”冉瑜急急地说。
他平静地回:“知道了。”
程瑾到了何兮的公司楼下,透过车窗向外面望了望,看见正弯腰摸人家宠物狗的何兮。
他按了按喇叭,吸引她的注意。
何兮瞅到眼熟的车,对别人说了两句,便跑向他的车。
她坐上副驾驶,轻车熟路地在显示屏上点了两下,把导航调出来,“定位好了,跟着这个走吧。”
程瑾开车不说话,何兮也不去分散他的注意力,盯着窗外。
到了学校后,她找到了在校门口乖乖等着的何求。
“妈妈!”球球也眼尖地看见了她,朝她扑过来。
何兮接了一个满怀,在她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牵起她的手,问:“有没有什么想买回家的东西啊?”
球球仔细思考,然后摇头,“没有……咦,那是爸爸吗?”她指着一个方向。
“是啊。”何兮说,“你招手,让他过来牵你。”
球球照做,摆着胳膊,大声喊:“爸爸!”
程瑾早就看到了她们,犹豫一下,才走过去。
何求自然而然地用空着的手抓住他的手指,于是他们一左一右地牵着她。
程瑾怔住。
他年少时无比渴求有个完整的家,现在这样算吗。
这是他期待的幸福的未来吗。
夕阳西下,两大一小的影子愈拉愈长。
——其实更想和你结婚。顺利的话我们会有个家,一定会布置得非常温馨。不顺利的话我继续努力。
——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程瑾。
十八岁的何兮落笔。
要是那天没有下雨就好了。
何兮难得起了个早床,准备直接坐公交。
她起来的时候,球球已经在客厅里看电视了。
收拾完准备出门,球球追过来说:“妈妈,记得带伞。爸爸说让我提醒你。”
“嗯?好。”何兮有点迷瞪。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确实说今天会下雨。
“要是想出去玩就给爷爷奶奶打电话。”何兮摸了摸球球的头,“我先去上班了。”
球球说完再见后,她关门下楼去公交站。
天气确实阴沉沉的,黑云翻滚,空气有些湿润,看来有一场暴雨。
何兮正好赶上公交,在她踏上车的一瞬间,天空一声轰隆,雨点开始落下。先是比较稀疏的,渐渐越下越大。
她坐在公交车的窗边,被雨幕遮住的城市格外朦胧。
这种天气比较适合待在家里睡觉啊。
机械的女声播报响起,何兮起身。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她踩在地上,激起水花。
从家到公司还需要转个站,公交站的顶棚遮不住大雨,何兮把伞撑着向前倾,挡住迎面飘来的雨水。
她低头看着地面上,雨滴不断落下又溅起。这种糟糕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变得沉重。
“何兮?”有人叫她。
何兮侧过头,瞥见抬手遮雨的冉瑜。
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令人反感不了,带着笑意。
冉瑜惊喜地说:“真的是你,我一开始还以为叫错人了。”
何兮自觉与她不熟,心里对她还有点膈应,只客套地回了两句:“刚才在发呆,可能没听见。”
冉瑜并不是什么社交达人,与何兮的联系点只有程瑾,她想多问两句,又觉得有些冒犯。
关系到以后,她斟酌了一下,还是说出口:“何兮,你和程瑾……”
“我们很好。”何兮打断她,笑着回。
不管事实是怎样,她得在冉瑜这里装作他们关系和谐的样子。
冉瑜听到回答,欲言又止。
何兮提起心准备应对她,希望公交车快点来。
突然,冉瑜望了眼马路,又转眼看向她,目光里隐含复杂。
何兮觉得她很奇怪。发现她没带伞,正想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撑会儿,一辆车停在路边,离站牌只有一点距离。
冉瑜朝她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何兮不回话,沉默着将伞压得更下,完完全全挡住自己的视线。
直到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她才抬起伞沿,盯着那辆熟悉的车渐行渐远,消失在雨幕中。
她望向黑沉的天空,叹了口气。
公交车怎么还不来。
程瑾把着方向盘,随口问:“刚才在你旁边的那个人是谁。”
身形有点像某个人,但上半身被伞遮得严严实实。
“你不知道吗?”冉瑜反问,意有所指。
程瑾捏紧手指,心中浮现答案,又希望不是。
他生硬地开口:“谁?”
冉瑜深沉地看着他,眉头微皱,“是何兮。”
程瑾抿着嘴,直视前方,把车速提快。
将冉瑜送到地方再绕回去,其实只用了十五分钟。
十字路口的红灯在暴雨中泛着光。
前方不远处,公交站牌的人影有些模糊,但程瑾能认出来何兮。
公交车的尾灯一下一下闪着。
他看她收了伞,迈上公交。
雨还在下个不停,哗哗啦啦不绝于耳。
站牌前已经空无一人,红灯仍然在闪烁。
人生总是无法恰到好处,所以人会埋怨。比如为什么今天要下雨;为什么还要等公交;为什么偏偏碰上……
如这暴雨天一样,何兮的脑海里也在电闪雷鸣。
她难得认真工作,尽量不静下来去思考任何关于程瑾的事。
一旦想起她就忍不住冒无名火。
程瑾有错吗?没错。
她自己有问题吗?怎么可能。
下班的路上,她掰手指头数着,最后脑子纠结成一片浆糊,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兮回到家,开门朝屋内喊:“球球,我们出去吃饭!”
程瑾一般到晚上才回来,她又不会做饭。
没过几秒球球跑出来,牵上手蹦蹦跳跳的。
球球已经放暑假了。何兮一开始还思考过父母俩都上班是怎么带孩子的,结果球球压根不需要带。
早上程瑾起得早,给她买好早餐,中午程瑾休息的时间比较长,会回来做饭,然后下午何兮下班,带她吃饭。其余时间球球一个人待在家,听话得很。
解决完晚饭后,何兮突然想起,问球球:“爸爸做饭好吃吗?”
球球双手抱碗喝着汤,狠狠点了点头,“好吃!爸爸做的饭最好吃!”
何兮伸手替她扶住碗,怕她呛到,“要是待在家觉得无聊,就去爷爷奶奶那儿。”
“知道啦。”
吃完后她又带着球球在外面散了会儿步才回家。
球球起得早也睡得早,洗完澡后就上床了。
何兮坐在床边,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
“球球,假如妈妈跟爸爸……”她看着球球圆溜溜的眼睛,最终还是没有说完。
球球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说:“妈妈跟爸爸关系不好吗?”
她还没到懂事的年龄,只能感受到自家父母之间的氛围不太好,却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何兮笑了笑,曲指弹她的额头,“没有的事,快睡觉。”
她现在算是明白“孩子是婚姻的纽带”这句话了。或许她没有决定与程瑾结束,就是因为球球吧。
球球睡着之后,何兮走出房间,轻轻关上门。
程瑾刚好回来。
他木着脸,似乎浑浑噩噩的。
他们对上视线。
何兮有点怨气,不太想和他说话,但她不喜欢内耗自己,禁不住说:“你今天去接冉瑜?”
程瑾默默盯着她,眼神像一潭死水,平淡地说:“是。”
总有一天,他和何兮之间绷紧的线会断掉的。
“大暴雨,你让我记得带伞,然后去接别人?”何兮语气忍不住激动起来,“啊,我还该谢谢你,不然我能更狼狈。”她话里饱含讽刺。
她才不是什么大度的人。早上看见他的车的时候,她想拿伞戳爆他的轮胎。
程瑾皱着眉不说话。
他其实认为自己没错。之前他也没送过何兮,两人日常生活中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但潜意识里又觉得有哪里出了问题,想不出根本。
“哈,妈的。”何兮轻飘飘地吐脏话,脖子涨红,脑子发热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有问题?”程瑾质问。
“没呢,你哪儿能有问题,千错万错错不在你,错在我不该和你结婚。”何兮语气刻薄。
这话直接往程瑾心上戳,戳得他也没了理智,冷冷开口:“那就是你自己的错了,婚不是我要结的。”
何兮一怔,肺腑里涌着酸涩的泡泡,嘴上毫不留情:“是是是,难为你了,六年来一直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为你忍辱负重的精神点个赞。”
她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把她自己刺了个正着。伤敌零自损亿。
“呵,你有哪点值得喜欢的?”程瑾讽刺地笑。
“我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你看不见是你眼瞎。”何兮一听他诋毁自己就不乐意了,“我当初也是瞎了眼才……”她及时止住这句经典台词。
吵架不是她的本意。
都说到这儿了程瑾当然知道她其实想说什么,“需要你看上吗?外面随便找个人都比你强。”
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致使程瑾受到攻击就会裹住自己,然后还回去加倍的伤害,不管是不是违心话。
话说到这种份上,两人都放弃了思考,只想着捅刀子,希望对方比自己更痛。
“看起来高不可攀的样子,其实早就成别人的东西了吗?”听到那种话,何兮没了好脸色,逼近程瑾,一把扯掉他的抑制链,将他压在沙发上。
程瑾措不及防,被她制住两只手,还受到信息素的压制,脸色泛白。他眼带寒光,勾着嘴角讽刺:“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何兮怒极反笑,伸手点上他的胸,“你那对象和你做的时候,不会被你的标记关系恶心到吗?”
程瑾侧过头,“迟早我会把标记消掉。”
“可惜,你现在还受制于我。”何兮反手滑到他的喉结上。
对方厌恶地皱起眉。
她掐住他的脖子,感受皮下的血脉在手中偾张,脆弱而又强劲。
她低头,凑到他面前,垂着眼睫,直到呼吸交融。
程瑾没有什么表情,对可能到来的暴行相当冷漠。
何兮突然感到厌烦,从骨子里冒出来一股乏力感。
她干脆地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瑾在她离去后没有动作,伸出胳膊搭在眉目上,下颌线崩紧。
刚才说的全是气话。
何兮倒在床上,拿枕头蒙住自己的头,眼中的酸意抑制不住地想冒出来。
事情的起因是程瑾去接了别人吗?不是。
是她,想要程瑾更多的关注。
假如她不求这么多,她和程瑾就能相安无事。
因为她喜欢他,所以平衡被打破了。
社会中怨偶千千万,有的是表面夫妻,有的是一开始的爱被时间磨灭,最后同床异梦,各有各的生活。
她和程瑾也要这样吗?
她不想这样,结果就是争吵。
总要有人妥协的。
何兮总算知道这段婚姻为什么能持续六年了。
程瑾不需要她的感情,于是未来的她一直压着自己的爱意,去保持这微妙的平衡。
那天吵架后谁也没有道歉,何兮不愿意让步,程瑾不开口。其实也不需要,就这么僵着过下去才是正常。
或许是看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程瑾解释了一句“和冉瑜是早就约好了”。
不如不解释呢。他把话只讲一点不讲清楚,误解可能更大了。
但他能说两句正常话已经很好了,还以为他是个吐不出象牙的。
重要的不是程瑾的解释或者道歉,而是他能意识到自己是他的另一半,需要重视。
道阻且长啊。何兮叹气。
她最近脑海中模糊的记忆越来越多,原本热切的心就愈发地沉。
可能长大后都不会快乐吧。
往往是平常的日子,回过神来时,转折就已经出现了,没有任何反应时间。
某天何兮走在路上,突然就记起了很多事。
她的脚步略有停顿,又继续向前。想着自己的事迹,忍不住轻笑一声。
如果是以前的她,会不依不饶地想要程瑾爱她。但不能既要又要,得到什么就会失去点什么。
这段婚姻的开始,错在于她,所以该她一直妥协。
当初写在纸上的愿望没有实现,她辜负了十八岁时足够热烈的自己,也锁住了好不容易得到自由的程瑾。
大约六年前,何兮出于好奇,接受了同学的邀请,去一个酒局玩。
她当时天天跟在程瑾屁股后面,去哪里都想和他一起。于是她对程瑾软磨硬泡,要程瑾和自己一起去。
最后还是何兮用人身安全问题打动了程瑾。
但还未出社会的他们,就算有点防人意识,却没有手段。结果就是何兮的杯子被下了药。
那天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人会本能地忘掉令自己伤心的事情。
尽管那时她神志不清,程瑾惊恐与哀求的表情却深深刻在心上。
强迫戏码只适用于两人互相喜欢的前提,不然就是强奸。
程瑾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恨她的。
整个过程都很慌乱,何兮挨了多少个巴掌,程瑾被绑了多少次,大概只有他记得。
当程瑾反应过来没有避孕时,已经迟了。
于是有了何求。
医生说程瑾的身体不太好,无论生下来还是打掉,都不会再有生育能力了。
她的脑子也是一团浆糊,只知道自己一定要负责。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条件都不具备,何兮在医院的走廊向程瑾求婚。
她也没想到程瑾会同意。思考过他答应自己的原因,没有得出答案。
程瑾是个很复杂的人,他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也不怎么关心周遭,只在意学业和工作。
一开始何兮还是想方设法地对他好,但事事得不到回应之后,她也渐渐沉寂下来,两人愈行愈远。
何兮转着笔,撑住下巴盯着电脑发呆。
要是当初……
算了,没有要是。
做了就是做了,苦果她也自己吃了。
临近下班,她给自家父母打了个电话,说要让球球在那边待几天。
等到何兮下班,把球球送过去,何母淡淡说:“球球最近来得有点频繁啊。”
何兮放着包,心思转了一轮,回答道:“最近有点忙。”
“你脑子好了?”何母盯着她。
她摸上自己的脸,“这都看得出来?”
何母“哼”了一声,“越大越不讨喜。”
这几年来心思越来越重。
她笑了笑,弯腰朝球球说:“先在爷爷奶奶家待一段时间,之后妈妈来接你。”
球球乖乖点头。
何母皱眉,总觉得不对劲,“你要干嘛?”
何兮装傻,一脸莫名,“不干嘛啊。”
跟她们道别后,何兮打了个车回去。
到了家之后,她突然不想上楼。
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好留念的。
落日余晖,何兮转了个道,拿起手机打电话。
接通后,她举着手机放在耳侧,声音平静,边说边向远方走去。
夕阳消散,月亮高挂,夜幕降临。
程瑾出实验室的时候,看见一个身影融于夜色中。
对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永远喜欢向上。
他与何兮遥遥相望。
八月的夜晚还有点燥热,晚风吹起带来一丝凉意。
程瑾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抬腿向她走过去。
“难得来一次。”何兮轻声说,“回吧。”
程瑾刚开始工作的那天,她专门跑去接他下班,得到一句“不用麻烦”。
何兮对他一向小心翼翼,觉得程瑾可能在委婉拒绝,就不再做这种事。
从碰面到开车回去的路上,程瑾一言不发。
何兮在想着事,也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良久,程瑾缓缓说:“你都想起来了。”
这不是问句,是在陈述。
何兮忍不住低笑。
看来十八岁到二十六岁,她的变化很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记忆恢复了。
“是啊。”她淡淡地说,“都记起来了。”
程瑾本以为对话就到此结束,旁边却轻轻地飘来了一句:“程瑾,对不起。”
刚才看见何兮时,心中瞬起的不好预感此刻又冒出来,他压住内心的慌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兮不是会说“对不起”的人,她觉得做错了事就该拿出实际行动弥补。
这一声包含的东西太多。
何兮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为了什么道歉,但觉得必须要说。
不管过程结果如何,她确实愧对程瑾。
程瑾余光中闪过不断后退的建筑,只希望这段路再长些,最好不要有尽头。
可是任何事都会有终点。
何兮坐在沙发上,用手指抵着一张纸,对坐在一旁的程瑾说:“签了吧。”
她原本以为这种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经历了一次车祸,思想退回到十八岁,她才醒悟,这样对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从未提过离婚,是因为她不想让程瑾孤单一人,这个想法何尝又不是强行捆住他。
或许与自己在一起,对程瑾而言才是最大的煎熬。
喜欢程瑾的第十年,何兮决定放过程瑾也放过自己。
客厅的灯光亮得程瑾视线恍惚。
这是他期待的吗?他不知道。
大脑已经不具备思考能力,只留下五脏六腑在抽痛。
程瑾什么也没说,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某些场景如同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浮现。
扭曲的脸、尖叫与哭喊、破旧的房子……最后定格在何兮的笑眼。
他知道这天迟早会来的。从在结婚申请表上签名的那时起,就知道。
见程瑾写完,何兮并没有轻松的感觉。
舍弃一些伴随自己长时间的东西,更为心头压着的石头添加重量。
“我明天搬出去。”她说。
程瑾张了张嘴,嗓子像生了锈的部件,勉勉强强吐出一句话:“何求呢。”
何兮本打算带着何求直接消失,但人家父女之间也是有感情的,“你想的话,可以偶尔去看她。”
她留下这句话,起身回房。
程瑾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聚散都是一纸协议的事,没有什么好在意的。不如思考下明天的工作,和以后的发展。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第二天。
何兮收拾完东西,发现整个家变得更空了。像被遗忘却仍然干净的房子,等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看得她都有点心疼程瑾,之后要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儿了。
心疼归心疼,她联系物运公司的手却一点没停下。
有些事情还得出局之后才能拨云见日,她需要时间冷静下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之前和程瑾结婚后,有两套房子,当时是想着为了通勤方便,结果倒是离婚了刚好一人一套,让她不会流浪街头。
一切整理好后,她握住门把手,透过缝隙最后看了眼冷清的屋内。
门缓缓关上。
屋内的光线由亮转暗,一片漆黑。最后灯被打开,重新显露出陈设。
程瑾这一整天就没回过神,直到下班看见没有亮起的灯光,才堪堪反应过来——何兮已经离开了。
他的眼中浮现一丝迷茫,随后又消失,直挺挺地朝浴室走去,跟往常一样的洗澡上床睡觉。
只是心中像蒙了层雾,挥不开的空虚。
以后都会是这样,迟早要习惯的。
他闭上眼,不再去想隔壁空无一人的房间。
离婚后的日子与之前没什么两样,最多是没了舍友而已。
何兮布置好新家,在门口看了看,非常满意。
满满当当的,十分温馨。
这才像个家嘛。
她拍了拍手,倒在沙发上喟叹,盘算着哪天去把球球接过来。
她中午不能回来,还得找个家政。离婚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球球,得慢慢让她适应程瑾不在身边。
但是得跟自家父母讲清楚,先斩后奏估计要挨不少骂。
正想着,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何兮看了眼屏幕,发现是个没备注的号码。
这种情况一般不会出现,她的工作号码和私人号是分开的,平时在外面要留的一些信息也留的都是工作号码,大概率不是广告推销。
她试探性地接起,“喂?”
对面响起一个女声,很有礼貌地说::你好,请问是何兮吗?”
何兮再次看了眼号码,确认自己不认识,回答道:“我是。”
“何兮,我是冉瑜,我想问问今晚能不能约你见个面。”
何兮用小拇指都能猜到,冉瑜约自己出去是因为程瑾的事。
正好她晚上也闲着,去看看她想说什么也没关系。
见面地点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公园。
晚上很多人都在这里活动,小朋友奔跑嬉闹,大人们三三两两地坐着,时不时有人遛狗从这里经过。
何兮找到冉瑜的时候,她坐在长椅上,望着一个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孩发呆。
何兮坐到她的旁边。
冉瑜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朝她笑了笑,“抱歉,麻烦你出来一趟。”
何兮摇头,“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冉瑜张了张嘴,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狠狠吸了一口气才开口:“程瑾没有和你讲过他的家庭情况吧。”
何兮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的老老小小花花草草,轻轻应了一声:“确实没有。”
曾经她还疑惑程瑾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但他不主动开口说,她也没有问的必要。
冉瑜露出一个笑,有些伤怀,“也对,毕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何兮扭头看向她,露出疑惑的目光。
倒不是好奇具体的故事,而是想知道冉瑜这样拐弯抹角的到底是要说什么。
“其实我是程瑾的姐姐。”冉瑜无奈地说,“亲的。”
“哦,原来如此。”何兮丝毫不意外。
她一直觉得程瑾和冉瑜关系看起来挺好的样子,但不存在暧昧。说是好朋友吧,又比这种关系更亲近点。
思来想去只有亲人最适合安在他俩身上。
“他一直不让我和你说。”冉瑜脸上还有一丝纠结,似乎在为自己的失信而感到抱歉。
何兮随意地问:“为什么。”
程瑾的上下唇比两块磁铁闭得还紧,有什么事一般就自己闷在心里,唯一不会压下的就是情热期。
高兴或者伤心的事从来不会跟她分享,需要信息素的时候倒是非常直接。
何兮突然反应过来,她成人形按摩棒了?
“我们的亲生父母很早之前就离婚了。”冉瑜突然开口。
何兮微微侧头,表示自己在听。
说不好奇是假的,特别是这还关系到程瑾。
冉瑜抬头望向远方,眼眸中流露出感伤的情绪。
“从我有记忆起,父母的感情就不怎么好。”
她说完这句话,张着嘴,似乎被卡住了喉咙,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小瑾的身上有很多伤吧。”
何兮默默地听着,点头回应。
她当初第一次注意到程瑾身上的伤痕时,问过程瑾,但是他不肯说,为此她还生了气,跟程瑾冷战了好久。
即便如此程瑾也没有告诉她,每次何兮摸到那里还会被避开。
冉瑜接着说:“那是被父亲打的。”她轻笑,“妈,我,小瑾,无一幸免。”
“我们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的表情又染上歉意,“我跟妈妈,小瑾跟父亲。”
她问过母亲说为什么不能把弟弟也接过来,得到的回答是母亲冷漠的表情——我只养得起一个,你要心疼他就去和他换。
“之后我和小瑾断了联系,直到高中……”
冉瑜虽然比程瑾大两岁,但上学的时间和他是一样的,所以他们同级。高中报道的时候,她偶然和程瑾撞见,才发现他们是同校。
正在生长期的少年连件衣服都撑不起来,普通的短袖穿在身上显得格外宽松。
冉瑜的眉头越皱越深,眼睛越来越红,“我看见他快瘦得没有人样。”
她深深吸了口气。
何兮摸向自己的口袋,发现没带卫生纸,只能伸手拍了拍冉瑜,以表安慰。
说起来她高中报道那会撞到过程瑾,看来那时候叫他的那个人是冉瑜。
“我问他怎么过的,他什么也没说。但是和那个人一起生活……”冉瑜满脸的不忍,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就落了下来。
她抬手擦掉溢出的眼泪,“不过幸好,父亲在高二那年就意外去世了。”
冉瑜仍然记得那天葬礼上,程瑾披着一身白麻,无悲无喜。
“妈的事业那时候已经稳定,提出接走小瑾。”她的声音低落,充满遗憾,“但是被拒绝了。”
月亮挂在黑夜中,静谧沉默。
房间没有开灯,程瑾坐在床边,瞳孔里印着城市的璀璨灯光。
从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独自一个人生活。
父母离婚之后,易怒暴躁的父亲像是被泼了盆冷水,不再一个不爽就殴打妻子和孩子,但也不会管他的死活。
在一次晕过去后,他发现这样等下去真的会死。
于是他去外面的餐厅,想要用打工来换口饭吃。
遇到过善意,但恶意也有。
特别是他大了一些,分化成oga。总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他,尽管他都没有成年。
意识到问题后他立马买了抑制链,从此便养成了一直戴着抑制链的习惯。
所以他一直讨厌第二性别,更讨厌管不住下半身的人。
学习之余抽空打工不容易,特别是未成年一般没人敢要,经常饿一顿饱一顿。
总之万幸,他没有饿死。
某一天,父亲突然良心发现,面目不再可憎,外出工作后,每个月会寄给他一点钱。春节回家,也会在饭桌上问他的学习,像个寻常家的父亲一样。
时间久了,他觉得这样就是安稳的生活。
高二那年,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
很俗套的死法,在工地上被钢筋砸到了。
举目无亲,程瑾茫然地接过骨灰盒。
多年未见的母亲带着姐姐赶过来,讽刺地说了一句“报应”。
程瑾说不上伤心,但也不能平静,浑浑噩噩地办完葬礼。
母亲提出可以带他走。
程瑾看着已经变得强势锐利的女人,想不起记忆中妈妈的影子。
从前会在混乱中护着他们的母亲,也已经舍弃糟糕过去。
他没有答应。
母亲没有留下别的话,扯着冉瑜走了。
她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就像小时候,他无论怎么哭喊也追不上的画面。
“幸好现在我们都活得很好。”冉瑜说完,嘴角勾起,露出清浅的笑,面上释然。
何兮一言不发地听完冉瑜的讲述,内心毫无波澜。
冉瑜描述的只是她的视角,只能让人有感而发“程瑾好可怜啊”之类的同情。
在冉瑜的眼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是程瑾如何想呢?谁都不知道。
毕竟只有他是被一直抛下的那个。
如果是程瑾自己来和她说说以前的事,她也许还会心疼一下。
“一不小心扯远了,其实我是想让小瑾去趟国外,这些年妈她一直在心里担心着他,就是没有说出口。”冉瑜不好意思地笑,“你们不是有孩子了嘛,我想着都一块儿去,好久之前就让小瑾问问你行不行,但是他一直没给我答复。”
何兮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原来嘴硬是遗传母亲。
“我和程瑾已经离婚了。”
她淡淡地扔下一个雷,把冉瑜炸得外焦里嫩,过了好几秒才像没听清似的,疑惑地问:“什么?”
程瑾坐在地上,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离婚而已,一个人也能活。
他是这么想的。
何兮与他完全相反的一类人,家庭幸福,性格开朗。
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类型。
原生家庭造成的伤口随着时间已经痊愈,但疤痕不会消失。
他面对爱意不知所措,对痛苦却欣然接受。
于是各种感情杂糅在一起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伤害了何兮。看她为自己难过,内心可耻却地产生了满足感。
虽然父亲已经死去多年,但作为他的儿子,继承了他恶劣的基因,仍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伤害着一个人。
程瑾每次面对何兮时,脑子都是一团缠绕着的线,太过复杂,他完全理不清爱恨。
其实离婚对双方都好,何兮和他待在一块不会快乐……
程瑾抓着自己的手臂越来越紧,恨不能直接撕下一块肉。
他应该开心才对。
明明一直觉得应付何兮很麻烦。
程瑾将头埋在胳膊之间,尽管这间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也死死掐着自己不发出声。
面对冉瑜惊愕的目光,何兮悠悠地说:“刚离,一个星期左右?”
她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加上这几天都忙着收拾新家,确实忘记自己已经离婚多久了。
何兮的态度过于淡然,冉瑜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从惊讶转为了然。
“小瑾的性格很别扭吧?”冉瑜没有质问原因,似乎已经猜到他们是为什么离婚。
何兮并不想讨论具体是谁对谁错,走到这个地步又是谁的问题,但很赞同冉瑜对程瑾的评价。
一肚子心思九曲回肠的,让人看不透。
她干笑了两声,接着说:“何止是别扭啊,拧成麻花了。”
冉瑜跟着笑了两声。
天色已晚,公园的人都陆续地回家。
夏夜,微风吹来有点热,伴着蝉鸣,显得格外静谧。
“谢谢你这些年来照顾他。”冉瑜郑重地对何兮说。
何兮看着对方有些严肃的脸,终于有了自己和程瑾已经分开的实感。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她和冉瑜不会再见面了吧,和程瑾也是。
才怪。
一个星期过后何兮就碰见程瑾了。
这天放学后,她接到球球,球球说有东西想买,于是她们绕路去了附近的商场。
球球年纪小视力好,刚进超市呢,她眼尖看见了程瑾,摆着胳膊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何兮都没来得及拉住。
“爸爸!”她一把抱住对方。
程瑾扶住球球,睁着眼睛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抬头,一眼看见了何兮,然后怔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久没有见面呢。何兮朝他点头示意。
“爸爸什么时候忙完呀?”球球仰头,满眼期待地望着程瑾。
程瑾回过神,低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又瞄了眼何兮。
何兮一直在旁边看着。
当时搬出来对球球的借口是程瑾最近一段时间非常忙,为了不打扰到他所以她们搬出去住。
她抢在程瑾开口之前回答球球:“还有一段时间呢。”跟程瑾僵在这怪尴尬的,何兮催促道:“快点去买东西,咱们早点回家。”
球球应声,拉着小推车钻进货架中。
何兮确保自己的球球在自己的视野里,这才正眼看向程瑾。
现在才下午五六点左右,通常没见过他下班这么早。
“你来买什么?”何兮顺嘴问。她不是那种和一个人分开了就老死不相往来的类型,更何况她还得程瑾帮忙暂时忽悠球球,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让球球知道。
程瑾撇过头,避开她的视线,言简意赅道:“菜。”
何兮见他似乎不是很想沾到自己的模样,表示理解,立马开口:“再见。”
说完她迈开步子,越过他去找球球。
程瑾没想到道别得这么快,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
何兮侧过头,他却垂下眼,说:“没什么,你快去找何求吧。”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程瑾又消瘦了点。
可是她也没有必要花多的心思再去关注他。
何兮四处望了望,找到球球的身影,快步追了过去。
程瑾回头,望着她的背影情绪不明。
望梅止渴只会越来越渴。
之后他恍惚间总能看见何兮,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见,只有空荡的房间。
浑浑噩噩之中,程瑾上班忘记带抑制链。
本来是不足轻重的事,但偏偏有个顾从南。
他之前见过何兮,还挨着她坐过,自然记得她的信息素。所以在发现程瑾身上的标记是谁的时候,他相当错愕:“师兄的结婚对象是学姐啊?”
程瑾操作着实验仪器,不太想搭话。
无论是不是,何兮都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
顾从南显然不会轻易放弃关于何兮的事,一直不停地问:“师兄你和学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谁先求的婚呀?”
一副十分八卦的样子。
程瑾有点烦了,直接说:“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顾从南这才止住声,讪讪地说:“抱歉……”
程瑾没有回应,继续手上的动作。
“那我可以追学姐了吗?”顾从南一字一句地说。
原本流畅的动作顿住,又恢复,程瑾淡声回答道:“随便,与我无关。”
何兮今后和谁有故事,又与谁在一起……
他思维放空一瞬,如鲠在喉。
“那为什么师兄的标记还没有消掉呢。”顾从南盯着他。
程瑾抬手,下意识地想向脖子后面摸去,反应过来这是在人前,及时停手。
何兮在那之后确实没提起过消除标记的事。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可能只是忘了吧。”程瑾放下手,平静地说。
其实何兮没忘。
她看着桌上摆的两根试剂沉思,颇为犹豫。
标记消除后是无法再次标记的,意思就是说用了试剂她和程瑾就是彻底结束。
何兮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事到如今她还在徘徊什么呢。
有人打电话过来,她有气无力地接起:“喂?”
“喂,何兮,出来玩。”对面豪迈地说。
何兮瞄了眼来电显示,是方思乔。
“去哪里?”她问。
方思乔说了个酒吧名字。
何兮有些无语,“你干嘛总是致力于让我去混迹声色场所。”
从成年之后,他就经常邀请何兮,虽然她很少答应。
“你别忘了我连孩子都有了。”
方思乔声音变小,嘀咕道:“你不都离婚了吗。”
何兮没有说话,对面似乎也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她侧眼望向窗外的夜色,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
离婚的事,她没和任何人说过。
方思乔有些发虚:“我不是和程瑾的那个同事认识吗……打听到了。”
“这样。”何兮了然。
“那你为什么不出来寻找下一春?”方思乔又恢复神气十足的样子。
“我不去只是因为我不想,而不是别的限制。”何兮的声音冷冽不少。
“还有,你别忘了之前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