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跪下
“江先生,新历十年,一月十三号上午九点十七分您在接受《晨间新报》采访时回答道,您最大的遗憾是养不了狗,因为嘉——因为方嘉因先生对狗毛过敏,但现在他牺牲了。所以我想,江先生您现在是不是可以养狗了?
“妈妈告诉我,爱一个人就要当他的狗,因为狗狗要比人忠诚。江先生,我、我、我爱、爱您,所、所以希望您能考虑养我……呃,江先生,对不起,我的意思不是让您为我花钱,我的工资可以养活自己,就算都上交给您,我也有自己的存款。我会保证自己不生病,家务活我也全部会做。如果住在您那需要付房租,我也一定会给的。要是房租太贵,我会多找几份工作。
“……我的意思是,我想陪在您的身边,想每天都能看到您,想每天都听到您夸我,想被您尽情使唤。
“这就是我的回答了,江先生。妈妈说乖狗狗要项圈和止咬器,因为今天会见到您,所以我都带来了……请问您能给我戴上吗?您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我爱您就好了。”
方礼说他爱江慈矜,不是多么意外的回答,这理所当然。一位漂亮、强大、童年不幸、偶尔流露出脆弱模样、可能还有些敏感的人,生来就是要被爱的,仿佛爱就能够拯救他,俘获他,让他独属于自己。
太多人爱江慈矜了,方嘉因活着时他们也当他死了一样去追求江慈矜,捧出各种各样的礼物,求着江慈矜能多看他们一眼,能多和他们说一句话。江慈矜不接受也不拒绝,只与他们保持着最基本的关系——“嘉因,他不过是我的朋友罢了”,或者,“嘉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我连他叫什么都忘了”。
现在方嘉因死去,江慈矜有慢慢挑选的机会。挑谁做自己的情人,要给谁一个吻、选谁过夜,最后又能得到什么,全凭他喜欢,而这些人里面不会有一无所有的方礼。
江慈矜只是想听听方礼的声音打发时间,对方礼这个人,疏导之后他就不在乎了。方礼也该知道他的不在乎,爱他的话不应该包容他的全部吗?譬如说他对权力的渴望,他的刻薄,他的现实,他不会爱人的心。
“方礼先生,谢谢您的回答,但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您的请求。嘉因才去世,我很难过,并没有重新开始一段恋情的打算。而且,我们的关系是平等的,方礼先生,您应该更加自爱。嗯……我想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江慈矜还是补上了末尾那句空洞的漂亮话,留给方礼一点儿午夜梦回后用以自慰的妄想,可方礼不愿意。
方礼低头看着江慈矜,瘦弱的他,微微仰起了头,左耳垂有一颗浅黑色的小痣,长发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了,有几丝黏在额角,勾勒出一道温柔神圣的图腾花纹。
方礼不要平等的关系,也不要成为江先生的朋友,江先生就是他的主人。是因为自己太高了才让江先生产生他们应该是平等的错觉吗?他居然敢傲慢地俯视自己的主人,他应该砍下自己的一截腿,永久地仰视主人——
那么他就跪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