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他手中书页翻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才能引起一丝波动。
凌蝶儿抬起头,看着他浅淡却好看的薄唇、如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宽大的白衣穿在他单薄的身体上显得有些空荡,连那精致的锁骨都能一览无余。
师父长得实在是好看,那有时不慎流露的病弱之感,就似一轮将要破碎的月亮,仅看一眼,心便会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在看些什么,如此入神?”头顶传来的声音如清泉流动、冷月浮空,他那莹白如玉的胸口也随他的轻笑上下起伏。
凌蝶儿回过神来,在心中懊悔,他可是师父,那个清冷如月的师父,她怎能对他有此等非分之想,实在是大逆不道。
“怎么了?”见她迟迟不回话,月梵音放下书籍,冰蓝色的凤眸像是被春日融化的冰川,淌着一汪春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没事。”凌蝶儿迅速摇了摇头,绝不能让师父知道她方才在想些什么。
“蝶儿只是在想,师父前些日子讲了修仙界中的奇珍异兽,那其他几界之中可有什么凤毛麟角?师父可否再与蝶儿说说?”
见她如此生硬地扯开话题,月梵音也不再追问,他垂眸看她,薄唇轻言,问道:“凌云宗之中,何种植物最为随处可见?”
“迎春来?”见他摇了摇头,凌蝶儿思索片刻,“是鹿鸣草!”
“不错,凌云宗与萧家位于修仙界东部,温和湿润,最是适合鹿鸣草栖息生存。”月梵音看着她,眉心间是为人师的威严,“即便它渺小到微不足道,最是容易被人忘却,但它仍有勃勃生机、仍是万灵之一。徒儿,你的力量源自万灵,断不可轻视任何一种生灵,它们天生亲近于你,当你用心去与它们交流之时,它们也会回应你的呼唤。”
“是,蝶儿知错,谨遵师父教诲。”凌蝶儿点了点头,认真地与他对视,“蝶儿再也不会重犯此等错误。”
月梵音神色放缓,继续说道:“跃光创界之初,天道立下法则:四界之中,唯有妖界的妖兽经修炼可化为人形,其余三界的兽类无论修为再高,也终为兽体。”他说的是四界,却唯独没有提起神界。
“那可否会有兽突破这层法则,破例修为人形?”凌蝶儿歪头问道。
月梵音笑了笑,说道:“万事皆有可能,不论何时都不能忘却探究之心。”
凌蝶儿点了点头:“蝶儿明白了。”
月梵音继续说道:“鹿鸣草虽随处可见,但在妖界之中却生长着一棵稀世罕见的鹿鸣草树,高数百丈,可遮云蔽日,周身万千光芒笼罩,甚是壮观。”
“以微弱之姿,成举世之态,实在是令人钦佩。”凌蝶儿的杏眸像是被点燃的炬火,微弱之光亦有燎原之势。
月梵音轻笑一声:“鹿鸣草树,万年开花,万年结果,再过万年果实凋零,化为磅礴妖气归还天地。若你有朝一日见到鹿鸣草树,他要赠你一件礼物,记得千万不要拒绝他的好意,这是他对喜欢之人的赠礼,即便它对你无用。”
“但切记,那件礼物要用这世上最为纯洁之物作为容器,不然它便会被浊气污染,瞬间化为一滩浑浊的妖力,反噬自身。”
“可什么才是世上最为纯洁的容器?”凌蝶儿疑惑地问道。
月梵音轻笑起来,伸出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垂眸温柔地注视着她:“待你遇到他之时,你便会知晓了。”
……
凌云宗,藏云殿。
月梵音蓦然睁开眼,冰蓝色的凤眸像是极寒之地被冻结的冰河,清冷到不起一丝波澜。
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心,有一轮弯月正在忽明忽暗地散发着光芒。
他们以生死劫为契,当她与他起共鸣之时,他便会寻到她的踪迹。
难怪他们寻遍修仙界无果,原来她早已去了外界。
他握拳隐去弯月,原本纤尘不染、冰清玉洁的冰蓝色凤眸却是流淌着森森杀意。
妖界,妖王颜清。
“最为纯洁之物……”凌蝶儿轻声自语道,究竟什么才是最为纯洁之物?
鹿鸣草果静静地浮在她的面前,似是在等待着她伸出手。
凌蝶儿微微蹙起眉,师父说她见到便会知晓,可她如今毫无头绪,她的身边甚至没有一件器具可以作为它的“容器”。
鹿鸣草果像是看出了她的困境,左右旋转片刻,突然发出了一道浅青色的光芒,风驰电掣地没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凌蝶儿的神识之中倏然起了反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正在拼命挣脱封印的束缚,一石激起千层浪,封印竟有了些许的动荡。
终于,在封印微小的缺口之中,一道绿色的光芒破土而出,凭空出现在了凌蝶儿的手中。
“这是!”凌蝶儿惊讶地看着手中的竹片,上面的“蝶”字清晰可见。
鹿鸣草果显然十分喜欢这位“横空出世”的同伴,心满意足地围绕着它转了几圈,最终停留在它的上空缓缓下落,就像是雪花溶于水面,在层层浅青色的涟漪之中与它融合为一。
鹿鸣草果已不见了踪影,凌蝶儿看着手中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竹片,蹙眉沉思。
竹片与鹿鸣草果同为植物,属性相同,互相吸引倒也是常理。
可这最为纯洁之物……纯洁的究竟是这竹片,还是……她自己?
还有这竹片从何而来?方才就在她沉思之际,竹片又如先前那般化作绿光回到了她的神识之中。
凌蝶儿摸向自己的眉心,那里似乎暗藏了什么东西,正透过封印的缺口流出缕缕灵力,但又被缓缓愈合的封印隔断,从此杳无音信。
莫非阿清并没有将她的物品全都收去,而是封印在了她的神识深处?
一根藤蔓忽地自她的脚下长出,藤蔓抽动,呈蛹状将她包围,敛去了周围浅青色的光芒。
待视线再次清晰之时,凌蝶儿已出现在了丛林之中,她回头望去,别说是那棵千载难逢的鹿鸣草树,就连那遍地发光的鹿鸣草也都销声匿迹、不知去向。
她回过头,拂开挡在面前的枝叶向前走去,绕过郁郁葱葱的树木,一条潺潺的小溪映着天边清冷的月光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而在小溪之畔,有一个身姿挺拔的红白色身影背对她而立,不知他站在那等待了多久,月光倾泻而下,涓涓细流倒映在他的衣摆之上,奏出了一曲水与火的交接与碰撞。
凌蝶儿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向他奔去:“阿清!”
微风拂过他的发丝,他回过头来,眼角的泪痣像是黑暗之中破茧而出的繁花,鎏金色的竖瞳像是迷途之中指引道路的灯火,他只要站在那,便是世人终其一生追寻的方向。
“嗯。”颜清仍维持着面上一贯而来的平静,但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扬起了些许弧度,“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