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笼(正篇)
一片柔软的、黏糊的东西从他们的耳朵和口腔里钻进去,缓慢地占有大脑和血管,在他们的骨头里发笑。认真的?真可笑。那个东西夺走了他们的大脑,开始操纵他们的四肢,逼迫他们伸出自己的手、绕过后脑勺、左右手分别捏住自己另一边的耳朵。来吧,很简单的,就像操纵老虎机一样,慢慢地往下、推到底就行。浪人们没有反抗、心怀敬意、充满幸福,温顺地照做,本该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现在也什么都听不见。愚蠢的头颅掉进黑暗里,被吞下了。土方在睡梦中不太舒服地动了动左手的手指,温暖的黑暗覆盖上来,把他的手掌放进影子里,甜蜜地亲吻着。有人喊他:土方君、土方君,夸夸我吧。
影子挤压着土方的双腿,抚摸他的脚踝、小腿、左手掌、右手的断面。从黑暗里传来某人不满的抱怨:你不想和我说话吗?土方的眼皮颤抖一下,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贴着他面颊的那团黑暗缓慢地蠕动着、睁开一只朱红的眼睛,柔和地注视他的脸。没错没错,就是这幅刚睡醒的表情,土方君,我最喜欢了。用你温暖的手摸摸我吧。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所有的眼睛都睁开了,一齐注视着土方的脸颊,土方躺在那块柔软的影子里,缓慢地扭过头、笑了。
他说:“松本是我的朋友,你记得吗?之前他母亲很关照你,经常把最好的米留一袋,让眼镜仔拿走,嘴上还说是吃不完。”朱红的眼睛们回答他:不记得了。松本也好、米也好,都已经不记得了。土方叹息:“是吗?真可惜。”眼睛们一起转动,贴着他的脸颊,柔软的眼球黏着土方的身体。你生气了吗?因为我不记得?土方想了想,告诉他:“有一点吧。”
黏糊糊的黑暗爬进他的袖口,把右边的衣袖掀开,露出土方空荡荡的右侧身体,被整条切下的手臂、现在只剩一个肉球似的断口。伤口已经长好,摸起来像光滑的水面。土方咳嗽一声,责备着:“别碰那里。”为什么?不舒服吗?痛吗?土方嘀咕:“很痒。话说,你不觉得难看吗?”几只红眼睛贴近他断裂的右臂,温柔地注视。它们说:不,土方君,很漂亮。你见过水仙花的根吗?
土方君,我以前就觉得你很适合种在花盆里。你看,现在你只少了一点叶子,还是能到处走动、到处惹麻烦,把我放在衣服和影子里,也不和我说话,阿银好寂寞。为了证实它们的寂寞,影子贴上土方的右臂切口,用类似舌头的触感亲吻他的残肢,把那团形似花根的肉块舔得黏黏糊糊,直到土方的颈后和额头都一片通红。湿软的黑暗再次覆盖过来,分开他的双腿、在他的腿间磨蹭,那家伙在土方的脑子里喃喃:土方君、土方君。土方伸出左手,在没有形体的影子里抓住类似手臂的东西,他说:“我在这里呢。”
影子说、眼球说:土方君,让我把你的脚也吃掉吧,这样就可以彻底种进去了。不要再离开我了。阿银养过花,经验丰富,我会给你找个合适的花盆。不过土方君和我一样高啊,需要把膝盖以下的部分都砍掉才放得进去吧。没关系、不会痛的,我会用铁丝帮你固定好。仿佛被蛇磨蹭着,土方在颤栗中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拼命地弓起腰,让勃起的下身去磨蹭那些粘稠的黑暗。
马上就要射了。他喃喃着:“不行……就快……!”右手的切口被温柔地咬开,影子舔弄着他黏糊糊的血肉,在土方的脖子激烈地仰起时,他迷迷糊糊意识到自己的精液和手臂都被一点点咽下去。土方君。他说:对不起,很痛吧?但是我好幸福。土方君,我想把你全部吃掉。在意识到右臂的疼痛之前,眼球们闭上了眼,再睁开成无数张嘴唇,它们贴着土方的伤口亲吻,黑暗覆盖着他的手臂,把被吃的痕迹缝补起来。土方高潮刚过,身体还在颤抖,闭着眼睛喘息。一块柔软的东西递到他的嘴边,贴着他的下唇。土方君,很累吧?把这个吃掉吧,吃下就有力气了。他像温顺的羊羔一样张开嘴,任凭那块没有气味、没有味道的东西喂进自己的食道,吞咽。他感到伤口发热、手掌逐渐恢复了知觉,吞进胃袋里的那块东西似乎还在跳动着,因为进入了他的身体而感到激动。土方喃喃着问:“是什么?你的眼珠?你的手指?”坂田银时温柔地回答他:土方君,是我的一小块心脏。
土方君,我已经没救啦。如果现在不把我杀掉的话,整个江户都会被毁掉,你并不想要那样的结局,对吗?
我没法自杀,病毒在察觉到我的意图时会先一步控制我。土方君,只有你能帮忙了。你恐怕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杀了我、也不会被病毒反抗的人。
拜托你了。
朱红的眼睛、苍白的头发、甚至是那张笑脸也和以前一样傻乎乎的。土方动弹不得、无法移开视线,他看着那个人一点一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拜托你了,土方君,把我杀掉吧,至少不想让江户就这样被毁灭。就因为这个理由心甘情愿去死什么的。
他终于能掏出一支烟,缓慢地点上,放进嘴里。坂田银时的尸体靠在他的腿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说得上是开心。别开玩笑了,你这混蛋。诅咒的纹路从他的脸颊上消退,那该死的病毒应该结束了吧?土方弯下腰去,盯着坂田银时干涸的眼睛。究竟是为什么呢?他想:现在明明应该不是该肚子饿的时候。
吃掉一只手掌,土方平静地、优雅地擦掉滴落的血迹,坂田银时没有喊痛。他咬住他的舌头,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抱怨不止。吞下一小块耳垂,坂田银时依然温顺地睡着。喂,给我醒过来啊。土方缓慢地吞下喉咙里的东西,想象着他俩在胃袋里重逢。“土方君、我可不是蛋黄酱”什么的,不会再听见那个声音了。他慢慢地、一点一点,把坂田银时的身体吃下去,假装这是除了做爱以外最后一种融为一体的方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看不见残垣断壁间的夕阳,粘稠的黑暗包裹他的身体,在土方终于能够毫无阻碍地吃下坂田银时和他的脏器时,有人在耳边说:好吧,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土方君,阿银原谅你了。
又递过来一小块东西,土方的眼睛被捂住,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他试图回想究竟还有哪些部位他没吃下去。但是形似手臂的那条影子轻轻抽打他的小腹,像是催促他快点吃。土方乖顺地张开嘴唇、含住、咽下。真好,你一直很宠我。那个人说:把最后一块吃掉吧。土方伸出舌头,让那块跳动的脏器停留在舌尖,慢慢地卷走、吞下,他的小腹激动地颤抖着,那个人反复地夸奖他、爱抚他,从乳尖、到脖颈、到耳垂,最后终于来到了他的大脑中,黏糊糊地抚慰他,土方君,现在我们彻底融为一体了。你听一下嘛,我的心脏还在跳呢。土方屏息去听:扑通、扑通,坂田银时的心跳声从他的身体深处传出来,在他的食袋里,温暖且剧烈。土方伸手去抚摸——你在这里啊,混蛋。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捂着他眼睛的那片黑暗离开了,一块模糊的影子伸过来,拥抱他。土方不管不顾地张开双臂,把那个东西抱紧。没关系、没关系,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他说:土方君,最喜欢你了。那些影子、舌头、眼珠,一齐探下来,盯着土方的身体、舔舐土方的皮肤,在他再次高潮的前一秒,影子缠住他的嘴唇,用土方的喉咙发声说:“我也在这里呢、土方君。”
山崎一边搬运着储备粮,一边责备:“都说了啊副长!你自己一个人不方便的!”土方抽着烟回答:“少管我,这么多东西我也吃不完,别拿那么多。”山崎难以置信,看了看那一点蔬菜和肉类,他嘟囔:“副长!你别逞强了,这点东西都不够一顿呢。白诅消失了很好,虽然食物不足也是事实,但是您不用为了给大家省粮食撒谎……”
“说什么呢,我不饿。”
“您又撒谎了对吧?!我听说您两天没出门了,您都在吃什么啊!”
土方认真地回想着,还没等他答话,冲田竖起一只手掌,示意他别说了。冲田懒洋洋地夹起一片熏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别问了阿崎,我还不想听倒胃口的回复。”
“诶?副……呃,好吧,土方先生,您真的没挨饿吧?”
“都说了没有。”
山崎这才狐疑地转过身去,帮他收拾卧室。虽说是一个人生活,不过副长还真是能干啊,卧室很干净,也没有出现因行动不便而打翻的蛋黄酱痕迹……倒不如说,好奇怪啊,副长,你完全没用过被褥吧?冲田正在外面拉长了声音指挥:土方先生,你不需要的话这些肉就给我啦——因为我还在长身体嘛——土方气急败坏:你这混蛋早就成年了吧?!
山崎正在整整齐齐地整理衣服。土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也少有鲜艳明亮的布料,等山崎意识到最底下那件流云和服属于谁时,土方正在卧室门口寻找他的烟盒。山崎盯着手里的和服,一时间大脑空白。话说,这个不是应该跟着老板一起失踪了吗?他机械地叠好衣服、放进橱柜里,还没想通那些莫名其妙的异样。土方正巧找到了他的烟盒,探过头来看了一眼衣橱,满意地夸他:“你做家政也挺厉害的嘛。”山崎头也不回,愤懑地整理着衣架:“这是夸人的话吗?!太过分了副长!”
“好啦好啦,谢谢你咯。”背后的那个人说:“衣柜就拜托你了,吉米。”
山崎僵住了身体,手指停在衣柜上一动不动,后面的人慢悠悠地离开了,赤裸的脚掌踩在长廊上,发出厚重粘稠的声音。话说,江户可是很久没下雨了。外面传来了土方和冲田大吵大闹的声音,山崎缓慢地合上衣柜,迟疑着探出头去看,土方先生一如往常,正对着冲田火冒三丈,背影还是那样挺直。冲田满不在乎地应付着,一只手还在夹肉吃,另一只手自始至终没从腰间的刀柄上挪开。土方先生,你好烦啊。冲田说:总感觉你越来越能言善辩了啊——跟老板学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