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把公公衣服撕烂了
韩奉从京城到苗疆刚上任不久,永顺与保靖州的土人脾气大,不交岁贡,连嘉靖皇帝最看重祈雪仪式所需皇幡,土司们都推三阻四,就是不交。
康妃娘娘催过两回,要上次那种刺绣。土司城一个苗人婆婆的,娘娘挂在g0ng里得过皇帝夸奖,g0ng里图个新鲜又要。
韩奉亲自带人去取,一行人在江边等渡船。
手下的锦衣卫陈进汇报:「公公,土司说嘎弥婆婆害病,没法绣东西了。」
韩奉掐着佛珠,说:「管她有病没病,就算si了,也得给咱家从棺材里爬出来。」
旁人都不敢说话,土司们难相处,新来军屯督查的东厂千户亦是如此,薄薄的脸皮套在尖脸上,一看就是个刻薄相,瞎了一只左眼,用白布缠着,更显得人尖酸。说到底,当官的打起来,吃亏的总是底下人。
正说着,陈进忽然大声嚷道:「公公!河上有个人!」
「是你瞎了还是我瞎了?」韩奉说,「哪儿一个人?那麽多人没见?」
水鼓起的靛蓝衣裳下,似乎是个nv子,後面跟着好几只追来的船只,韩奉命人把她拉上来。
面皮都泡胀了,整个人的肌肤似乎褪了一层颜se一般苍白,锦衣卫叫了几声不应,所幸还有呼x1脉搏,人还活着。
船只围了过来,十几双船桨拍打水面哗哗作响,苗兵喊道:「把那婆娘还回来,是山江寨的!」
韩奉眯着眼,道:「要人?转告土司拿钱来赎。」
「你算是那根葱?」
「镇溪督查千户,韩奉。」
「不就是个公公,吊什麽吊?」
说到公公,众人都笑了起来,苗兵们打起口哨,声音暧昧,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的下身。
「公公下面,是不是也有g0u啊?让兄弟们快活快活喽!」
w言hui语中,韩奉眼睛没抬一下,ch0u出了腰间佩剑。有人上岸来抢沈卿雪,这一剑刺穿他的手臂,将他钉在渡口树边,惨叫声不绝於耳。
「知不知道什麽叫皇权特许?啊?」
韩奉缓缓ch0u回剑,目光如鹰隼,盯在苗兵的眼皮上,「我是阉人,但也是皇上的阉人,连土司王都得拜皇帝,我杀了你,信不信没人敢给你收屍。」
说罢,韩奉一脚把他踢下了水,水面一片血红,众人往後散去。
沈卿雪醒来时躺在床上,一个婆婆正在给她上药,sh衣裳也换了,换成了汉nv睡觉穿的小衣。
「婆婆,我怎麽在这呀?是你救了我吗?」
「旧衣服?是,都洗乾净了。」
那婆婆有些耳背,沈卿雪又提高声音说:「谁救了我?我阿娘还在寨子里,我要找人帮忙。」
这次婆婆只听到阿娘,「睡觉衣服?准备了穿的衣服,妹崽要去找阿娘,先告诉大人一声。」
婆婆说话温柔,只是听不懂话,沈卿雪急得从床上起身,腰背骨头轻轻一折腾就乱响,捶打一般的疼痛,打得她直不起腰来。
窗外敲了两声,传来男人的声音,「姑娘,公公请你去厅上。」
「敢问哪位公公?」
「镇溪军屯千户,韩公公。」
沈卿雪不由愣住了,韩公公,她早有耳闻。龙家守备兄弟开族说到韩奉,都是一脸晦气。韩公公三番五次派锦衣卫来山寨要钱,没钱,便把帐房打得鼻青脸肿。太监不y不yan,苗人极为忌讳,都把他当个瘟神。他每派人来一次,族里长老要祭祖洗屋,洗刷wuhui之气。
怎麽落到这个人手上了?
沈卿雪咬着唇,不知是福是祸,穿了衣裳,一路上胡思乱想跟锦衣卫穿过一片溪边毛竹林,军屯的长官厅建在山脚下,走过一叠回廊小院,门厅迎门供奉着红脸的关公大将军,两侧用朱漆写了一副对联:
「忠魂传万世,武略定千年。」
韩奉站在关公下方,进了一柱香。
她第一次见到太监,想到山寨的传闻,不免也有些忌讳,低头在门槛外不敢进去。一个男人柔声叫她,她抬起头,正好与韩奉对视,他只有一只眼睛,皮肤白得似乎敷了粉,又吓了一跳,低下头去。
韩奉说话的声音很柔,很慢,「沈卿雪?名字倒是好听,是汉人?」
沈卿雪答道:「名字我阿爹取的,阿爹是给土司教书的汉人,阿娘是苗人。」
韩奉的目光从头到脚滑过她一遍,如审判似的锐利,沈卿雪缩起脚趾头,他笑了两声,「倒没看出来,你跟人私通杀夫,山寨正要拿你。」
「我没有……」
「你有没有,不归我管。」韩奉说,「我只关心山寨该上的岁贡。」
「公公要拿我去换钱?」
「你还有其他用吗?」
沈卿雪一时语塞,眼泪在眼中打转。韩奉背过手,踱步走到厅中,「你也不必担心,住一日,我招待你一日。」
「不,我不回去——」沈卿雪心头被泼了冷水似的,冷下心往柱子一撞,头开骨碎前,胳膊被韩奉拉住。
「放开我!」沈卿雪尖叫,「我告诉你,想把我送回去,除非我si了!回去就是si,不如现在就si!」
韩奉拉着她的手不放,沈卿雪又胡乱往前撞去,撞在韩奉身上,被龙高云打的伤裂开,在韩奉衣襟上留下个血印子。
这一撞怀着自尽的心,力气太大,二人都跌倒在地上。
韩奉刚还是慢条斯理的样子,被她顶撞一番,她压在他身上,膝盖似乎碰到了大腿内侧,韩奉顿时脸上红得滴血。
他想推开她,刚伸出手,她又是发疯一般乱动乱嚷,韩奉的手跟漏勺一样,漏过了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
第一次抱一个姑娘,她的身子柔软,发丝滑过他的脸庞,痒得人耐不住,有gu溪边草木的香味,拂面而来。
韩奉一时丢了主意,不知拿她怎麽办,心里想的是怕她真的一头撞si,手上抱得更紧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面来传永保土司城送绣画来了,请公公过目。
韩奉仿佛得了救命赦令,双臂融化了似的,推不动她,更急得不似平日柔声,皱眉吼道:「让开!」
她反而黏得更紧了,「不好了,土司派人来了!」
「他们是来送皇幡的,走开呀……」
她的x部贴在韩奉身上,b身子还要软,心跳荡得他脸上更红了,方寸大乱,对旁人吼道:「看着做什麽,快拉走!」
手下锦衣卫本在看热闹,瞧韩奉狼狈,也没狠命拉人,得了命令,只得一扑而上来拉扯沈卿雪。她本抓得紧,情急之下,「嘶」的一声,拉破了韩奉的衣服。秋老虎下天气炎热,韩奉穿得薄,被她一拉,直接扯出个白花花的x膛。
「你……你……」
韩奉慌乱拉过披风捂住了x口,瞪了沈卿雪一眼,她垂着眼睛,脸上也红了。骂骂咧咧的话哽在喉间,韩奉竟一句话都说不出。
永保土司城的人进来,见到这一幕,纷纷转过了眼睛。
沈卿雪闹了这一番,意识到他虽是个太监,起码还算是男人,脸上也是发烫。
「大人,我给你补衣服吧……」
「不用!」
还没等她说完,韩奉下意识往後躲了一步,匆匆回房换衣服了,她的气息似乎还留在x口,一0全是汗水,滑腻腻的,跟着心跳黏到了他手指间。鬼使神差一般,韩奉闻了闻手上的气息,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把那破掉的衣服甩得老远。
韩奉回去换衣服,来送绣画的田有年是永顺长官厅的长史官,跟沈父学过论语,b沈卿雪大上几岁,她常叫他叔叔,见是他来,稍微放心了些。
「叔叔,我阿爹……」
田有年放下绣画,拉了拉她的衣袖到旁边说话,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怎麽跑这咧?你阿爹si了,你知道不?」
沈卿雪没听懂一般,愣愣望着他,仿佛被一拳打倒,身子站不稳,蹲在地上捂脸呜咽。
「可怜咧,你阿爹被推到,摔坏了脑壳,昨晚人就没了,这一切都是命啊……」
沈卿雪起初低声哽咽,他多说了几句,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不要哭了……阿贝,哭再多你阿爹也活不了了。」田有年不会安慰人,搓着手指,又觉着g站着不好,便轻拍她的背,说,「你阿娘还在龙飞云手上,你不回去的话,她……」
他虽未明说,沈卿雪知道阿娘必si无疑。
「我该怎麽办?土司王能帮我吗?」
田有年又是叹气,幽幽道:「龙高云是土司王的亲信,不会帮你,除非翼南少主能给你说话……」
韩奉的骂声从厅内传来,打断了二人。
「彭酌生送的画,绣的是j?j爪子烧一烧都能端上桌了!」
田有年回去解释道:「嘎弥婆婆病了,没法起床g活,公公你胡搅蛮缠呐!」
「娘娘要献给皇上祁雪,耽误了你们担待得起吗?」
韩奉不依不饶,非要嘎弥婆婆过来绣。沈卿雪在一旁看着,二人视线不经意间对上,他又缩了回去,咳嗽了一声。
「公公,婆婆年龄大了,今年就看不清东西了,就算把人带来也白搭啊。」
「不要问我,你们土司城解决。」
苗人一向厌恶太监不y不yan的腔调,田有年被他的态度激怒,丢下一句话:「我不管了,土司城没法做,公公再b迫,就亲自同土司讲吧。」
说罢,田有年不给他留面子,带着人骂骂咧咧走了。
「你……」
韩奉正要发作,感觉沈卿雪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心里突然变得慌慌的,好像有几只兔子乱跳。等田有年都带人走得没影了,他才反应过来,拔出剑气得要砍人,陈进连忙拦了他。
「公公,人都走了,何苦跟那些土人动手,真出了人命,您也得担责啊。」
「这群土人实在欺人太甚,皇帝的祈雪屏风怎麽办?娘娘她……」
韩奉捂着脑袋,「咱们做奴才的,让娘娘三番五次催算什麽,真反了他们!集合卫队,立马去土司城。」
陈进转了几圈眼睛,yu言又止,又被韩奉吼了一声。
「说!」
「这不是京城,是永保彭氏土司王的地盘!就算公公把军屯汉人都拉去土司城,咱们也打不过永保的土兵,外头把那群土兵叫狼兵,公公可知道?」
「缩头乌gui,你不去是吧,我去。」
陈进与其它锦衣卫、军屯士兵劝个不停,不可开交,忽听沈卿雪问:「敢问大人有多少卫兵?」
「关你什麽事?」
「我有办法,请公公不要去土司城,去山江寨。」
「你有什麽办法?」
「公公可有帕子?」
「又想做什麽?」
韩奉回想起她适才的无理,脸又发烫,背着手转过了身去。
沈卿雪说:「小时候嘎弥婆婆教过我刺绣,我知道怎麽绣,嫁到龙家後,每日织布刺绣不曾偷懒,请千户公公给小nv子一个机会。」
韩奉半信半疑看了她一眼,还是把帕子给了她。
「上次土司王献给g0ng里的,是狸奴扑蝶图,你给我绣只狸奴。」
沈卿雪问人要了针线与竹绷,在韩奉的帕子上,一针一线绣了起来,一边绣着,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其实嘎弥婆婆压根没教过她,婆婆这两年才被土司接到土司城做绣娘,两人连面都没见过。沈卿雪的绣活,是阿娘和寨子里的婶婶姐姐们教的。山寨里都夸她绣活做得最好,因阿爹教她画画认字,她又学了湘绣与苏绣的针法,画的图样大夥都喜欢。
沈卿雪深深x1了一口气,y着头皮绣了下去。
不少人都好奇地张望,唯独韩奉离得她远远的,心还停留在刚刚的怀抱中,思绪飘得很远,茶凉了。
才过了半个时辰,沈卿雪抬起头,将绣帕交给他。
「你这做的,不像你师傅呀。」
「每个人习惯不同,绣线也不同,不可能做得一模一样。」
韩奉左右上下瞄了几眼,「虽然不如嘎弥婆婆吧,绣得倒还不错,勉强过关,绣画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三天先做个样品瞧瞧。」
见沈卿雪站着不动,他问:「还有事?」
「我既给公公做事,请公公答应我一个请求。」沈卿雪说,「请公公把我阿娘,阿方还有绣玉都救回来。」
「我保你算不错了,你真是狮子大开口,把我当糊涂蛋薅。」韩奉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她的眼泪慢慢浮上来,眨了眨眼睛说,「你……你看我做什麽……」
她却「扑通」一声跪在他脚边,两滴眼泪滑到腮边,亮晶晶的,紮着韩奉的心,他又慌了神,转过头不看她。
「公公,我没有跟阿方通j,我就想要个公道,龙高云心疼他兄弟,我也在乎自己家人和朋友,公公能明白吗?」
韩奉被这nv人ga0得心烦意乱,又想骂人,喉咙仿佛被鱼刺卡着难受,偏偏说不出口。不想失了面子,狠狠瞪了她一眼。
「动不动哭什麽,起来,眼睛哭瞎了还指望我给你救人?」
说罢,韩奉觉得轻松多了。她的脸上也多了笑意,又哭又笑,不停给他磕头道谢。
「集合卫队,去山江寨。」
「有劳公公了。」
韩奉踏着大步出去校场,她不在眼前,才能好好x1上一口气,又闷又热的暑气侵略进他的肺里,正如她蛮不讲理地闯了进来。
除了si去的娘,康妃娘娘,他几乎没同nv人说过话。g0ng里有不少对食的太监g0ngnv,他对此提不起兴趣,那东西都没了,还找个g0ngnv一起生活做什麽。
他胡思乱想着,心乱作一团,想不明白,骑在马上,风儿吹来,仿佛她的拥抱一样,他骑得更快了。
沈卿雪坐在车上,问陈进:「公公怎麽走那麽快呢?」
「快点……快点好啊,不是要救你娘吗,公公可记在心里。」
陈进笑个不停,「从没有人这麽顶撞公公,刚你把他衣服撕烂了,吓si我了,果然公公对男的和nv的不一样啊。」
「什麽不一样法?」
陈进笑着没答,说:「你呀,啥都不知道,公公从京城东厂来的,做事可严格了,以後别这麽惹他了,小心点。」
沈卿雪却觉得他跟苗寨里说得不一样。
阿方被钉在树上整整一日,口渴难耐,快脱水si了。
「水,水……」
龙高云派人全天审问,「你和沈氏通没通j?承认就给你喝水。」
「没……没有……」
「你没有杀我兄弟的念头?」
阿方闭眼不答了,被苗兵ch0u了一鞭子,「招不招?」
「拿水来。」龙高云吆喝舀来一勺烈酒,浇在阿方血淋淋的伤口上,顿时如滚油浇上去,炸出r0u渣油花,绵绵不绝几乎撕裂开了阿方的肌r0u。
阿方昏了过去,龙高云又浇酒,疼痛烧醒了他,醒了又晕,晕了又醒。
龙高云就是不让他si得痛快,变着法折磨他。
等韩奉与沈卿雪赶到时,阿方只剩最後一口气了,他被折磨得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饱满的脸颊完全凹了进去,只剩个骨架子,被一张黑瘦的人皮包着。
「阿贝,我没招……」
「我知道,你先下来。」
「去救圆姨……小玉……对不起……」
沈卿雪忍不住落泪,这个忠诚的朋友,为了她被折磨成这样。
沈卿雪的阿娘与nv儿抱在一块默默流泪,被苗兵押在後面亭子里。
绣玉第一个看到了沈卿雪,大喊道:「阿娘!」她朝沈卿雪跑来,被苗兵推倒沾了一身泥,哇哇大哭了起来。
沈卿雪也含着泪,从马拉的板车上跳下,不顾一切护在了绣玉身上。苗兵对她们俩抬脚要踢,韩奉的剑鞘先飞了过来,祖孙三人抱在一块,仿佛劫後余生。
「沈氏回来了——」
还没等苗兵去通风报信,韩奉带的三十人的卫队立马控制住了局势,救出了沈母,nv儿与阿方。正要撤退时,只见山坡下四五十个cha着花鸟羽的土司兵并五六个水手,簇拥着三人骑马而来,一对姐弟,一个年龄大些的中年人,下了马朝他们走来。
沈卿雪忙躬身对他们行礼,韩奉也不得给他们些面子,命令手下的人退後。彭氏三土司王,可谓是永保最举足轻重的人物,统治苗疆七百多年。苗家俗语说,彭氏城,苗疆王。
中年人面黑,生了几缕胡须,是那对姐弟的叔叔,更是永保彭氏代土司彭酌生。姐姐名为彭翼晚,五寨nv土司,长挑动人,一头浓密b人的黑发,耳边一对银耳环摇晃。弟弟名为彭翼南,土司城少主,眼神黑亮锐利,像从背後的青山飞出来的猛禽,年龄尚小,还未继承土司城。三人穿着打扮与汉人无甚区别,除了耳边佩戴的大耳环,头顶cha了一只花羽。
彭翼晚最先走来,凝视着躺在车上的阿方,目光一路扫过,瞪在沈卿雪脸上。
彭翼晚冷笑道:「你到底跟阿方好,成亲生了孩子还放不下他,还去求太监来对付咱们。」
「我嫁到山江寨四年,每日尽心伺候丈夫与婆婆,与阿方绝无逾矩,你怎可像他人一样w蔑我?」
旁人嘲讽辱骂,沈卿雪都能忍受不还口,但彭翼晚,二人从小一块长大,从她嘴中说出这样的话,沈卿雪不免又泪如雨下。
「我w蔑你?」彭翼晚更如火上浇油,一点就着,「阿方若不是喜欢你,会如此袒护你?你丈夫si了,阿方也被你害si了,你还不满意,到底想做什麽?」
沈卿雪用手背擦去眼泪,说:「翼晚,我说过多少次,我与阿方没有私情,从前你就不信,现在我也不求你信,但看在你们俩以前的交情,放我们一马吧。」
「做出这种事,还想指望我们放人,休想,寨子里有你们这j夫y夫,不如趁早沉潭了。」
彭翼晚挥动手中马鞭ch0u她,沈卿雪挨了一下,皮开r0u绽,她来打第二下,韩奉拉住了她的鞭子。
「千户公公这样,怕是不合适吧。」彭翼晚又嘲讽沈卿雪,「行啊,不光跟阿方,连个公公都被你哄得五迷三道,说说你个腌臜手段。」
沈卿雪气得咬牙怔住,牙根咬疼了,瞧韩奉在前头挡着,自个赌气走了,与阿娘nv儿一块照看阿方。
「不要脸。」彭翼晚脸上乱颤,平日骄傲跋扈,向来说话没轻没重,土司王的「公主」,素日旁人都顺着她,除了沈卿雪,过去二人但凡吵架,冷她几日就好了。
沈卿雪乾脆不理她了,由彭翼晚自己生闷气。
「阿姊说得过分了。」彭翼南走来劝解,韩奉也松开了手,「阿贝姐姐,师傅他昨日去得匆忙,我命人入殓准备下葬,请节哀。」
彭翼南虽年轻,做事向来妥当,沈父教他读书常夸他聪明有见识,沈卿雪信他,再三对他感谢。
「龙麟云之si,全是龙家婆婆一面之辞,到底如何,还该从长计议……」
彭翼南正说着,彭酌生敲了两下毛竹杠子,打断了他的话。
「还要商量什麽?侄子,你虽机灵,但不懂这男nv的事,乾柴烈火,还管得了旁的什麽?就去年,也是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妹崽,被男的诱得怀上孩子,不肯听劝打掉,跟人划船跑了,你猜怎麽着?」
他叹气道:「妹崽当船妓养男的,家人来找还不肯回来,糊涂呀!」
说的是那妹崽的事,彭酌生的眼睛盯着沈卿雪,「就算没人看见,你与j夫赶场惹怒麟娃,酒是你买的,板上钉钉事实,麟娃就是你们俩害si的,你也糊涂了吗?」
沈卿雪气愤,「我是买了酒,那又如何?我若不买,他就打我,我买了,他喝醉还是打我,我又能怎麽办?」
「由此你害si了麟娃,还要狡辩?守备处si你与j夫,为族中习俗。」
「莫须有之罪,何患无辞?」
沈卿雪不愿辩解了,他们既然认定她有罪,要置她於si地,说再多也无益。
「我弟喝了你好酒就si了!贼破娘拿命来!」
龙高云的骂声传来,沈卿雪往後看去,白亮亮一把刀飞来,往她的头顶砍来,她立马捂住了脸。
刀风穿过耳朵,火辣辣的,她松开手,见刀停在韩奉手上。血滴在肩头,她连忙0了0耳朵。
韩奉从袖里拿出一瓶金疮药递给她,说:「你耳朵还在,退後,别碍我事。」
山寨几十个苗兵簇拥龙高云而来,皆怒目圆瞪。
「该si的!」龙高云啐了一口,「不y不yan,发瘟的腌臜玩意,留沈氏和j夫,滚出寨子。」
「我非要带她走呢?」
「剁碎你个发瘟的,用你的血来洗屋。」
韩奉对他冷笑,ch0u出刀,手帕顺着刀锋滚了几轮,陈进等锦衣卫与明军也拔出刀剑,变换队形围在沈卿雪等人身边,众人皆屏声敛息。天y了,烈日分割破碎於厚重的云层後,只有一群山鸟从山寨後的高坡密林里扑腾飞出,嘶哑的鸟叫声悬浮漂在风中。
在这剑拔弩张中,代土司彭酌生笑了笑,对韩奉说:「哎呀,公公从皇城远道而来,自然是明事理极了,哪像咱们土人做事不讲道理,你说是吗?」
「宣慰使有话直说。」
「彭氏治理永保苗疆七百余年,到本朝仍赐官宣慰使,位从三品,都说土人治土,公公既然是皇上的人,何必为了个做丑事的婆娘,坏了皇上老人家的规矩!」
苗疆土人,不归汉人官府来管,韩奉自然也不能坏了规矩。听彭酌生说得严重,沈卿雪轻唤了一声「公公」,韩奉剩下的一只眼睛瞪了她一眼,她退回了他身後。
「皇上的规矩?」韩奉扶着刀笑了起来,「宣慰使口口声声皇上,我问你,如今皇上亲自为国祈雪打醮,娘娘吩咐所用皇幡,土司城推三阻四,何曾把皇上放在眼中?」
长史官田有年从苗兵里走出来,解释道:「嘎弥婆婆病了,做不了,给公公送的绣品又不要,怎怪咱们土司城?」
韩奉仰头大笑,「那种破烂送上去,原来土司城真没把皇上放眼里。」
「狗东西,我管你什麽……」龙高云愤怒不知轻重,话刚想出口,彭酌生使个颜se,他还是收住了,斜着眼睛走了过来。
韩奉不恼,声音跟过去一样轻慢,像细细的绣花针,刺在人的心口上,疼痛煎熬。
「我是条狗,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咱家替皇上办事,沈氏如今也是了。」
话一出口,众人震惊,交头议论了起来,最不服气的是龙高云,「就这贼婆娘?阉狗你诓我呢!」
「沈氏刺绣技艺jg妙,既然嘎弥婆婆绣不了,沈氏顶上。」
韩奉语气威严,目光冷着,不容人质疑,说着,便挥手示意陈进带沈卿雪等人走。彭酌生也没做阻拦,命人让开了一条道。
龙高云最气不过,摊开手臂大喊大嚷:「我兄弟si了啊!si了啊!」
龙高云哭得眼红,他母亲也弓着腰走下山坡,哭哭啼啼的声音和凄凉的鸟声和在一起,格外尖锐,苗人围上去劝解他们。龙高云他不依不饶指着沈卿雪与韩奉大骂,「我兄弟没了,贼婆娘就这麽走了,麟娃si不瞑目!」
「该si!该si!」他母亲水米不进了两日,刚骂了两句,就往地上倒去,一群人又慌慌忙忙把他母亲抬回去,尖叫的,哭泣喊闹的,高高低低混在闷热的风中,韩奉不免也烦躁,不管这些人,牵马便走。
「公公请留步。」彭酌生带着彭氏姐弟,三人拦住了他,「不光苗人,汉人也最讲孝顺的道理。龙家si了个儿子,退一步说,就算不是沈氏所害,丈夫si後,沈氏本该侍奉公婆,如今她出去,这总要算清楚吧。」
韩奉望了一眼沈卿雪,说:「自然,逢年过节,我会命沈氏山寨会侍奉,如何?」
「公公是真装糊涂还是假糊涂,就这样?」彭翼晚心直口快,「我看过不久同她有j情的,该是公公了吧……」
彭翼晚後,龙高云跟着骂,带着山寨苗人群情激奋,都跑下山坡与韩奉等人对峙。沈卿雪有些发怵,躲在韩奉身後,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韩奉感觉她的手在抖,对她说:「都交给我,你就想想该怎麽g活。」
说罢,韩奉问:「说吧,宣慰使要多少银子了事?」
「龙家婆婆如今五十岁,侍奉婆婆所需银两,按每年十两银子算,二百两。」
二百两不是个小数目,韩奉轻轻说道:「知道了,我回军屯差人送来。」
回去路上,沈卿雪惊魂未定,望向韩奉,他骑着马在前头,摇了摇竹缆铃铛,先是狗叫声,提醒还没下山的水手,在山头橘树林对他们喊「慢点慢点」,众人在渡口等渡船。
翠绿se的河水映着山间树林,水多,长脚蚊子也多,韩奉挠了挠脖子,指尖蹭了一手汗水。
「谢谢公公,」沈卿雪到他身边,「公公大恩大德,卿雪没齿难忘。」
她说话的声音似河水一样缓缓流过,她看人时,跟紫禁城低眉顺眼的g0ngnv不同,总ai直直望过来,倒像是……韩奉搜肠刮肚,只想到「g引」这个词。
但g引他一个瞎眼太监,图啥呢?真是自作多情得好笑极了。韩奉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过与她对视的眼睛,看着她水中的倒影浮在石块上,自己的思绪不免也游荡了起来。
至少还是有几两银子让她图吧,韩奉想到许多太监说跟g0ngnv对食的事儿,虽不能人事,但手起码没断,准备玉势、金钩这些玩意还能弄玉偷香一番……
「公公,船来了。」
韩奉正发着呆,心都不知道丢哪去了,沈卿雪忽然叫他,他暗暗吓了一跳,望着她圆润光滑的脸颊,唇g舌燥,喉咙吞了吞口水。
韩奉甩开脑中杂念,捏着嗓子似乎装腔作势一般道:「你只需记得绣皇幡,还有……欠咱家两百两银子,除此之外,我们再无瓜葛。」
韩奉胡思乱想躲了沈卿雪几日,只发来一封信,要求她三日内绣出图样。
对於韩奉的异样,沈卿雪压根没想那麽多,按照汉人习俗,父亲下葬前还需停灵做三日法事。一家人回到了土司城旁的山寨,少主彭翼南也来了,带来一老一少两个道士,五六个来帮忙的狼兵。
吊脚楼外从早到晚敲锣鼓,道士叽里呱啦念着听不懂的话,打经幡饶棺材走来走去。
沈卿雪的阿娘圆姨哭成了泪人,对棺材念叨道:「赟山,你这辈子命好苦,好不容易考上举人,倭寇作乱害人,和阿爹一块发配到咱们土人这儿,阿贝出生前,你一日都不曾高兴过。」
她哭了整整一天,彭翼南安慰她,「圆姨,别哭了,师傅生前好事做得多,日後转世轮回会去好人家的……阿贝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
外头的人唱起丧歌,小nv儿绣玉在里屋睡了。沈卿雪靠着棺材,手上一手拿着竹绷,另一手绣花针上上下下穿梭,眼睛木木的,彭翼南唤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阿贝姐姐去休息吧,这有我呢。」彭翼南说。
沈卿雪对他摇了摇头,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摇就像一团浆糊混在一块,什麽念头都搅匀消失了,不成个形状。
「再难受也得ai惜身子,师傅在天上看着,他也会难过的。你放心,以後你家的事,就是我彭翼南的事,我说到做到……」
「北江,」沈卿雪又摇头,勉强对他挤出一丝笑意,「你平日练兵读书都忙,我还年轻会做点手艺,能养我的娘,把小玉拉扯大。」
「怎麽做?跟那个东厂太监吗?」彭翼南重重地叹气,「姐姐只是nv子,哪知太监j佞,东厂可怖?单就刺绣这事来说,师傅刚走,韩奉就叫姐姐g活,哪有半点人x?」
「你误会了,是我先答应他的,给他g活,他帮我救人。我还能活着,都是他帮我的。」
「姐姐为何不来找我?我也能救你……」
话一出口,沈卿雪不小心刺穿了手指,手臂一战,抬眼惊讶地望着他,又看了看沈父乌黑的棺材。
「你话说得过分了。」
「对不起,」他绕过烛火影子晃了晃,给沈父上了柱香,「师傅在上,我没有其他意思。」
沈卿雪嚅嗫道:「你还是回去吧。」
「我去外面忙,有事叫我。」
晚上下了几滴雨,沈卿雪抱着帕子,靠在木墙上睡着了,雨声打在屋顶上昏昏沉沉的,只见龙麟云提个断掉的脑袋走来,与龙高云一同打她,阿爹拦住了两人,拼命护着她。半梦半醒之间,沈卿雪听有人唤她名字,睁开眼睛见韩奉来了。
沈卿雪整理头发,手划过脸庞,全是眼泪。
「公公——」
瞧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似的,韩奉半晌没说话,更不知如何说安慰的话,正愣着,彭翼南从门外走来,道:「都准备妥了,我们该去山上了。」
又见韩奉来了,「公公来所为何事?」
韩奉咳嗽了一声,幽幽地问:「样品绣好了吗?」
沈卿雪点点头,把怀里帕子捧给他,韩奉只看了一眼,嘴里就「啧」了一声,皱起眉头,「这不行,绣的龙凤完全没有神采,线条太粗,颜se过杂,跟农家乐一样,更何况别人都绣多了,你再做也入不了娘娘的法眼。」
沈卿雪心里头哽得苦涩,挨他一大通批评的话,呆呆点头,眼泪又忍不住落下。
彭翼南对她说:「刺绣等会再说,师傅得入土了,走吧。」
沈卿雪坐得太久腿僵了,一站起来没折过来,往地上摔去。韩奉刚想伸手扶她,手上握着绣帕没脱手,彭翼南先行搀扶住了她的胳膊,韩奉缩回了手。
彭翼南轻轻责备了一句,「伤都还没好,公公未免也太咄咄b人了。」
下过雨的土地,泥泞粘在草鞋上。唢呐伴着丧歌苍凉悲戚,鞭pa0放过後道士做法敲锣,烧了纸钱,狼兵把棺材抬了进去,白se纸花随风散开。
沈卿雪跪在坟前,长久地跪着不起,盯着那些散落的纸花,压在手心里。彭翼南等人劝她,沈卿雪说:「你们先回去,我想同阿爹多待一会。」
众人虽走了,怕沈卿雪想不开,躲在树林後悄悄看着。
「阿爹,我记得你的好。从小最疼我,教我写字,画画,赶场悄悄给我买糖吃,你把我嫁给龙麟云,我不怪你,土司王做媒来提的婚,谁能拒绝?」
沈卿雪一边烧纸,火烟刺着她的眼睛,背伤隐隐作痛,「阿爹,以前你不知道,我也没告诉你。彭翼晚恨我,她一直以为我成心拆散了她和阿方,b我也嫁到别人家,只是那人是个畜生。」
纸烧光了,韩奉和陈进从旁边山路走来,沈卿雪抬眼看向韩奉,堵堵的感觉又升上他的心头,韩奉站了一会,一时忘了说什麽。
倒是沈卿雪先开口问:「公公还有事吗?」
「你的绣品……」韩奉斟酌着,「三天之後,再给我一份样品。」
他看了看沈卿雪父亲的墓碑,「事情办完了就赶紧回去g活,还有一个月,送也花时间,我们拖不起。」
「我心里难受,公公。」沈卿雪说,「绣的时候我老想到我阿爹,我也想好好绣,就是绣不好,怎麽办呢?」
「难不难受都得g活,不g活就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