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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5重逢

 

我接住一支玫瑰,退到舞台边,试图在热情的人群中找到那个给我花的人,隔着人群,我却看到了熟悉的脸。

只一瞬间,人群涌动,很快把他埋没。

我想笑,我几乎忍不住地想笑。

我低头嗅这支开得还不是很盛的玫瑰,嗅它花瓣上的馥郁香气和露水味道,真神奇,在酒吧里我竟然还能闻到露水的味道,那么这一定不是玫瑰的味道。

是那个拿着花的人,他身上无与伦比的清新。

我把花卡在颈圈的金属搭扣上,跳下舞台,两手拨开人群艰辛地往外走,朝着那个人的方向去。

但是就像是一道虚幻的光影一样,他只是短暂地出现一瞬,然后又不断地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就像是小时候我们在乡下树林里玩捉迷藏,我找不到他,他故意捉弄我,总是出现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又消失,然后等我踏着树影跑过去,他却又出现在另外的树下冲我做鬼脸。

我们对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他坚信我会一遍一遍地来找他,我坚信他总会在某一个回合主动停下,我们对彼此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在某个时刻点,我们总能等到对方。

我跑出了酒吧,刚出门,外面凛冽的冷风就把我打了个措手不及,和酒店内的燥热不同,外面是清冷寂静的,我顺着街往外,沿着河道一路小跑到跨江大桥上,隔着车流,我看到对面,倚着栏杆抽烟的岑北山。

我一眼就看到他。

我控制不住地扬起嘴角。

我大声喊,“哥!”

他回身,夜风吹起他的头发,大桥上亮如白昼的灯光照亮他,他像是快要融化在光里。

他的衣摆被风吹起来,猎猎作响,一辆又一辆的汽车从我们之间呼啸而过,带起呼呼的风声,而他指间的那支烟却不疾不徐地燃得悠闲。

我恨不得横穿马路、跳过护栏现在就冲到他面前去——岑北山大概是看出我在想什么,夹着香烟的那只手略微地抬起来,烟的燃向朝向右边,我顺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座人行天桥。

“你别动啊!”我晃着胳膊朝他大喊,然后朝天桥跑过去,此时已经是深夜,行人没几个,天桥上空荡荡的,我望着那座灰扑扑的天桥,觉得它像是一只灰色的鸟,而我踏上台阶,像是踩在云上。

下天桥的时候我太着急,最后几级台阶直接略过,扶着栏杆猛地跨过去跳到地面,脚踝有点痛,导致我差点没站稳,但没关系。

我抬起头,急切地寻找岑北山。

狭窄的人行道上空空如也,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寂寞地发着光。

我向前跑了几步,猛地撞上迎面的冷风,才发觉有点冷,然后下一秒,这一点点的寒意就被驱散了,因为岑北山从身后抱住了我。

换作平时我一定要抱怨他乱动,不是跟他说了在原地别动吗?但是现在我脑子没想那么多,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和着耳边岑北山的呼吸声。

我抓住他的的手臂,他抱我太紧,我挣脱不开,只能侧过脸去用我的脸颊贴着他的脸,我小心地摸他的额头、鼻梁,我太高兴了,我说,“哥。”

“唔。”

我说了一句很庸俗的台词,说出口的瞬间,空落落的心里像是骤然地起风,我说,“我好想你啊。”

他的嘴唇贴着我的侧颈,暖热的鼻息落在我的皮肤上。

“我知道。”

他只是这样说。

我就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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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也许没过多久,在岑北山的怀抱里我很容易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他松开手,我立马转身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脖子上,嗅他身上那股让我着迷的像是玫瑰清晨的露水的味道。我揪着他的衣领,嘴唇滑过他的锁骨,不自觉地贴上去。我真想咬他一口。

“你找到我了。”我大声说。

桥上有风吹过,风声呼呼的,把所有新鲜出炉的话吹得支离破碎,所以我要很大声。

“找到你很容易,”岑北山说,“难的是你来找我。”

“我现在就来了。”我强调。觉得这样的拥抱不太足够,索性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蹦到他身上,像是树袋熊一样牢牢地扣在他身上。

他笑了一下,一手托着我的大腿,一只手拍我的背,像是哄小孩儿一样,然后说,“以后也要来。”

他还想说什么,但是我完全没有心思去听了,我用嘴唇去碰一碰他的下巴、他的脸颊、这都是我的老伙计,我们久别重逢、甚是欢喜。

我想亲他,但是岑北山转着脸地躲我,我环着他脖子的手臂收紧,想要把他固定住,像是追尾巴的小狗一样地去寻他的嘴唇,岑北山被我弄烦了,把我往起抽,然后回身把我压在桥边的护栏上,他搂着我的腰,我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半个身子悬在栏杆外。

栏杆之外的冷风更盛,我侧首望了一眼桥下的河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靛色,桥面上的灯光落下去,经过长长的距离,最后在缓慢流动的水面上碎成细小的亮片。

我怀疑我如果掉下去,顷刻间就会被这条宁静的河吞噬,连一点破开水花的咕咚声都没有。

桥太高了,江太深了,夜太黑了,我突然地恐高了,我怕得要死,两只手虚虚地抱着岑北山的面颊,也不敢用力,声音发颤,“哥……”

腰上很冷,凉风绕着我的皮肤过道,激起一片颤栗——岑北山把我的衣服撩起来了,他顺着我的小腹往上,一寸一寸地把我的衣服撩起来了,然后在我的腰线和胸腹处留下湿热的痕迹。

这煎熬得堪比一种刑罚,即使他看上去温柔。

干冷的风和岑北山柔软温热的嘴唇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我对于任何作用到我肌肤上的力都更加敏感,人先天有对温暖的渴望,不知足的痛苦以腰腹为中心扩散至我的四肢,我只有忍耐,而在我忍耐的同时,头向下的失重感又让我觉得眩晕,我想是突然地失聪,耳边只听得到沉沉的浪潮声。

有车辆呼啸而过,尖锐的鸣笛让我麻木的直觉短暂复生,我自觉我已经抛弃了大部分的廉耻,但是岑北山的嘴唇更加往上和手掌更加往下的动作让我有些胆战心惊。

虽然时间已经是夜,也算不上白日宣淫,半夜的大桥上也没什么人,形式匆匆的车辆里的驾驶者估计也无暇分散注意力给桥边小得像是黑点的两个年轻人注意力……?

但是如果岑北山真的要在这里搞我的话,我想我可能还是会默念着社会人伦公德之类的东西然后象征性地反抗一下。

我刚起了一点这个念头,岑北山放开了一点我的腰,我觉得我马上就要掉下去了,还没来得及尖叫,他一把把我拉了回来。

死里逃生的感觉妙极了,我感觉我已经掉到河里了,因为现在像是把我的脑子重新用水清洗了一遍。我还能呼吸,却能感觉到我脑子里的每个零件都有点重新开始工作的生涩感。

我无意义地嚎了几声,弯腰抱住岑北山的脑袋,他的头发扎得我胸口有点疼,但是这点疼痛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甚至有点让人上瘾。

他把我从栏杆上抱下来,脚尖沾地的第一秒,我就贴着他的胸口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吻得热热乎乎的,胸口上湿漉漉一片,我后知后觉,是那朵被我卡在颈圈上的玫瑰,它从我的脖子上掉下去,然后可怜可爱地在我们两人紧贴的胸口间被磨得奄奄一息,出水后的花瓣呈现出一种浪荡的深红色,伴随着汁液还有一股子带着苦味的花香,浓得我想要打喷嚏。

我的手攀着岑北山的肩膀,然后贴着他的骨头往下滑,摸到了已经烂成一滩的玫瑰,把它握在了手心里。

真可惜。

岑北山松开我,我失神地望着他,他垂下眼,牵住我握着花瓣的那只手。

其实已经有些惨不忍睹了,我握得用力,本来就失去原先娇媚模样的玫瑰花在我手心里被压力和热量作用成了几片薄薄的暗红色,红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流出来,遍布手背上的骨骼线条,形成一张小小的网。

我看着岑北山动作轻柔地牵起我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刚接吻的时候用力过猛,握成拳的手根本送不开,甚至有些无意识地发抖。

岑北山毫不在意,他只是轻柔地低头吻我的手,他的嘴唇恐怕有一种魔法,能撬开最嘴硬的贝壳,只是可惜,贝壳里并没有珍珠。

但他也不需要珍珠。

他的嘴唇划过我的指节,牙齿抵在我的虎口上,我猛然松开手,花瓣落了一地,他就着我掌心的纹路轻轻地舔,舌尖滑过我的掌心和指腹,我觉得很痒,不自觉地张开五指,他托着我的手,像是珍惜最后的食物一样,用吻吮干我手背上的玫瑰花汁液。

他顺着液体的痕迹吻到我的手腕和小臂,我觉得太痒了,我几乎克制不住我的哭腔,头抵着他的肩膀,带鼻音地乞求他,“哥哥,我们回家吧。”

“这里离家太远了。”

他说。

是我的错,我不该跑这么远,我就应该按照白天他说的,乖乖待在家里,等他回来——他妈的,怎么可能,我这么可能这么乖!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也对自己不抱任何希望,因此烦躁得要死,忍不住地哭哭啼啼,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骂了他两句。

“你说什么?”岑北山这个不要脸的还问我。

“说个屁说,”我难受死了,“不回家你找个公厕吧,我要死了。”

岑北山啧啧地摇着头,说我,“你可真随便。”

如果不是他的手还搭在我屁股上,我可能就信了。

我不想理他,我感觉我真的要死了。

岑北山扛着我下桥,我们在一个很有些年头的家庭旅馆开了间房。可能因为岑北山动作粗鲁,顶到了我的胃,肚子痛,又加上冷风吹得我头疼,好像感冒了,所以我一直哼哼唧唧的,看上去病恹恹,前台还以为我喝醉了,问岑北山要不要热水,可以在服务台接一杯。

岑北山笑出声,我捶了他一下,我很烦这傻逼男人对着个年轻女人就能笑,像是无时无刻开屏的花孔雀。

“他不需要热水。”

他一边捏了捏我的小指,一边这样笑着说。

这家旅馆真的好老旧,墙上的绿漆像是上个个世纪的电影里常出现的样式,台阶是木头的,一级级踩上去,会嘎吱嘎吱地响。放间是木门,家具也是木的,不是时下里流行的那种榉木样的清醒的赤黄色,而是更显年代感的红黑色。

墙面也很脏,有人用眉笔写的打油诗和几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污渍,所幸床铺是干净的,被子上有很复古曼丽的花纹,底衬是大面积的绿,让人安心。

我花了很多时间来欣赏这套别致的床品,因为我有点害怕。

岑北山可能要跟我算账了,他老是这样,给我一颗糖,然后在我为了糖果流口水的时候就要审判我了。

我的视线所及之处几乎都是这片迤逦的绿色和繁复的花纹,因为我的视线只能到这儿——地板是很容易受受潮的木地板,我只跪了一小会儿,我的膝盖就开始痛了。

这绝对不是我主动负荆请罪,只是因为一进房间我就摔倒了,这很有可能是我的心机之一——你看,哥哥,我自己都摔倒了,我都痛了,你就不要再惩罚我了。有些赖皮,但是我并不顾及颜面,因此对岑北山使用这样的小花招可以说是得心应手。

但是岑北山本身就是个很狡猾的人,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我的狡猾。

他并不说我什么,也没有扶我起来,任由我狼狈地跪趴在地上,好像那不是摔倒,而是一种姿势、类似于站立或者坐下。

他在我面前站定,在距离我头不远的床榻边坐下。

我有些头晕,看到他的裤脚,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靠近,然后被迫抬起了头。

岑北山扯着我的颈圈,迫使我抬头看他。

他似乎对这个皮革制的小玩意很感兴趣,大拇指多次摩挲皮面,余下的四指则不断地流连于冰冷的金属扣,并且不断地用力,似乎想要测试它的弹性,看它可以缩多紧。

到最后我都被勒得有点难受了,忍不住地咳嗽,我笑了一声,两只手抓着他握着我颈圈的手,问问他,“你把我当狗上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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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狗链子吗?”岑北山笑了一下,他牵着这个颈圈让我从他右腿边爬到左边——我说过很多次了,岑北山是个大变态。

我配合他,我也是变态。

但是我有点娇气,膝行没几步就痛得不行,他还要牵着我走,我咬他牵着颈圈的手,让他松开,然后仰面躺倒在他脚边,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嘘嘘地喘气。

他踢了一下我的侧腰,我软软地晃了晃,侧头看他。他低着头,灯光在他头发上晕出一个很好看的光圈,漂亮死了。

他就用这张漂亮的脸看着我,笑着说,”叫两声。“

岑北山这个烂人,真是把我当狗了。

我学小狗叫,冲他汪汪了两声。

岑北山很容易满足,肉眼可见地心情变好了,“看你,狗一样。”

他又说,“那么这个狗圈子是谁给你套上的呢?”

他好无聊,像是精神分裂一样,但是没办法,我得哄着他。

我说,“是我哥哥。”

“他把我捡回来了,然后当小狗养。”

“胡说八道。”

“我哪里胡说了?”

“我可没捡你。”

这对于我们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很不好意思的是,因为岑北山一直在用脚尖踢我腰上最怕痒的那块肉,踢得我半边身子都是软的,因此我只顾着盯着他灯光下朦胧好看的脸,他说了什么完全没注意听。

我爬起来,往他身上爬。

直到我们把那面有格调的绿色都滚了个大乱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搂着他的脖子问他,“我怎么不是你捡回来的了?”

我们贴得太近,交叉在他后颈的手又绕回来,搭在他耳边,我揉他的耳尖,他侧头咬了一下我的手指。两个人都嘻嘻哈哈,没个正行,好像这不过是一个可以忽略的问题。

但是岑北山没有忽略它,他说,“我可没捡你。”

“我自己从地里长出来的?”

“差不多,”岑北山笑着说,“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就到我脚边了,别说,还真的挺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我突然有点好奇了。我是很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要是说我是地里长出来的,我一定不信。

“给我讲讲。”

他做出一副有些为难的表情,“唔,我还想把这些事留着,等以后再跟你讲……?”

又不是什么女儿红,留到以后有意思吗?

明知道他在耍我,但是我鬼迷心窍,不仅不生气,还看不得他蹙眉,忍不住地去给他捋平眉头。他一皱眉,我心里好像也起了一个小褶子一样,怪难受的。

“你留到以后做什么?”

“万一哪天我人老珠黄了你要跟别人跑了,我就讲讲小时候的事,博取一下你的同情心。”

他讲得煞有介事,好像他已经明确看到未来的某日发生了这样的荒唐事。

“放屁,”我忍不住说脏话了,“你怎么会人老珠黄?你老了也是最帅的老头儿。”

岑北山翻了个身,在我旁边躺着,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老了你也爱我。”

“不冲突,”我笑嘻嘻地去亲他的肩膀,问他,“我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可爱,所以你冒着被岑先勇揍的风险也要把我捡回去。”

他嗤了一声,“都说了,是你自己钻出来的,我可没捡你。”

又来了。

这个人,真是,我懒得和他纠结这个问题了,钻到被子里去,他摸我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的,摸得我又痒又很舒服,心里矛盾,想躲开,身子又不愿意动。

过了好半天,我迷迷糊糊、都快睡着的时候,听到岑北山说,“我那个时候五年级,马上要小升初,可是家里连个能给我签字的人都没有,别人每天盼着放学,我最怕放学,因为没地方去,只能到处晃荡。”

他这样老气横秋讲故事的语气,一听就是在回忆当年,我来了精神,攀着他的手臂,准备听他继续讲下去。

岑北山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就是他从来不说自己怎么怎么惨、也不做些示弱的事,但却莫名地引人怜爱——我以前以为这个buff只对那些对他着迷的女人起作用,如今才明白过来,男女平等,在心软方面,我和她们并没有什么两样。

你只要爱上一个人了,你就会随时随地心软。可不是嘛,再硬邦邦的心脏,成天泡在这一汪满溢出来的酸酸甜甜的爱情里,日久天长,怎么能不软呢。

如今这故事还没开始讲,岑北山才说了一句话,我已经脑补出一个可怜的十岁出头的男孩子捏着一张空表格不说话的样子。

我想象力异常丰富,这场幻视甚至详细到小男孩捏着表格的五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样子。

我还没听几句就已经听不下去了,唉声叹气,把脸埋在岑北山手臂上。

他哭笑不得,“乖乖,哭什么?”

“我没哭。”

“你现在没哭,过几秒钟一定会哭。”

“哎,岑北山……?”我抬起一张泛红的脸,有些幽怨,“……?我好像被你套牢了,我现在一点对你不好的话都听不得,我一想到你以前过得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我本来不喜欢小孩子,但是如果小孩子是你,我就觉得我有责任和义务保护他了。”

岑北山沉默了几秒钟,说,“嗯,那很好。”

“不好的,”我说,“我保护不了你,我现在说再多有什么用?十一二岁的岑北山该遭的罪可一样没少。”

我好像真的哭了,我变得软弱了,我变成了个爱哭鬼,明知道眼泪没用,但是还是要哭——而我哭,正是因为这眼泪是没有用的。

我崩溃极了,难过地重复,“我救不了你。”

现在的岑越就算眼泪流干,这眼泪也没办法穿越时空,对于改善小小的岑北山的生活有任何的帮助。

岑北山叹了口气,他一叹气,我的心就好像被人揪了一下,我连哭都不敢大声了,竖起耳朵,在我自己的抽泣和呼吸声的杂音里努力分辨他的动静。

他翻了个身,把被子抬起来些,然后手伸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再把被子裹紧,我们就这样紧紧地相在一枚小小的温暖的茧里,这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但是抽泣是很难止住的,所以我忍不住地发抖。

岑北山低头吻了一下我的发顶,说,“你怎么没能救我呢?”

他轻声叫我的名字,“岑越。”

“你早就救了我,你早就保护了我。”

“因为你要知道,那座桥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桥。”

我愣住了,惊愕地抬头看他,岑北山看着我,我在那张我深爱的面孔上看到了一种令我感到熟悉的温柔。我想起了那座桥。

那时候桥上无人,我总以为,那就是我一个人的桥。

我扶着桥边的石栏,望桥下潺潺的流水,在清澈的水面上看到我干裂的嘴唇、干了后纠结在一起的碎发。

我十二岁的时候站在这座桥上,曾经想要一了百了地跳下去,可是我又觉得岑北山好倒霉,假如我真的跳下去,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最后我吹了一夜的夜风,在午夜,慢吞吞地又回了家,推开门,看到岑北山宽阔的背,他翻箱倒柜,却找不到家里的存折,我想提醒他,那种东西大概早被爸拿走了,可是一开口,嗓子就扯着扯着的疼,声音嘶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只能哭着发出几声破碎的喊哥哥的音节。

“哥……?哥……?”

我这样哭泣着,一声声地唤他。

岑北山像是不知道我从外面刚回来一样,闻声过来抱住我,轻声地哄。

我哭得大声,心里难受,愈发同情他。

岑北山一定是坏事做尽了,因为这一声“哥”,他的人生便这样地被我拖累。我在心里发誓,岑北山好可怜,所以我一定要赔他一个好好的岑越才行。

岑越得是个健健康康的好孩子、平安长大,这样才对得起他。

我没能从那座桥上跳下去,而我不知道的是,不止我一个人这样原路折返。

那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桥。

在和我相似的年纪,也有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孤独地、精疲力尽地走到那座石桥上,发半日的呆,最后又无言地离开。

但是十二岁的岑越还能哭着回家寻求哥哥的安慰,有一个温暖得让他足够忘记一切痛苦的拥抱,岑北山有什么呢?

我心里发酸,茫然地喃喃,“我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那个时候,迎接从桥上回来的我的岑北山是不是也会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相似,却又不甚相同。

我想笑一下,却因为含着眼泪笑得难看。

“怎么我们注定是一家人?想不开的年纪相似就算了,还都爬上了那座桥?”

这一句话诙谐,却用了我不少力气,我要很努力地掐着自己的手臂才能让每个字都完整。

我开玩笑,说,“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岑北山撩开我面颊上被汗湿了的头发,说,“这的确是一种缘分。”

“阿越,我是在桥上遇到你的。”

他继而否定了自己,“不,那样说不准确。”

他温柔地看着我,我呼吸一滞,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融化。

“是你先找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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